写食主义--甜点

  结束于甜点的晚餐,犹如长叹声中之掩卷,都是完美无缺的幸福。

  甜点,中西餐谱上通行的英文Dessert乃借自法文,特指正餐之后的那一道甜点,区别于Tea Time的闲食,又作“甜品”而通行于中餐馆,不过那是粤语的说法。

  与甜点对应的是开胃菜,后者很少有甜的,种类上也远不如甜点丰富。既然雅克·德里达认为开胃菜相当于一本书的前言或者导读,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指出,甜品相当于这本书的后记或跋。成为经典的导读或前言不胜枚举,写得好的后记却并不多见。

  开胃因显而易见的实用而被普遍接受,结束的意义却很暧昧。一道成功的甜点应该兼有一切压轴节目的乐而不淫以及悼词的哀而不伤,方能控制好“结束”的火候。

  西式的甜品花团锦簇,尤以意、法为盛。提拉米苏(Tiramisu)和萨芭雍(Sabayon)这种华丽的甜点一出场,餐桌就变成了春装发布会的天桥。作为意大利甜点的代表,外貌绚丽、姿态娇媚的提拉米苏已风靡全球。它以Espresso(特浓意大利咖啡)的苦、蛋与糖的润、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饼干的绵密、乳酪和鲜奶油的稠香、可可粉的干爽,只用了不到十种材料,把“甜”以及甜所能唤起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体验,交糅着一层层演绎到极致。

  意大利甜点的独步天下,可能与意大利人对于“甜”的特殊理解有关。常见于乐谱的意大利文Dolce,往往在“甜”的主旋律之下提示着某种“甜美”和“忧伤”的风格,为其他语种所不具备。不过,甜蜜的悲伤一旦滥觞起来,很容易聚合为密度大到令人窒息的妖艳以及腐朽,正是费里尼《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1960,这一年,威尼斯人发明了提拉米苏)的基调。

  作为正餐终结者西式甜品始终指向一种线性的高潮。E·阿连德在《春膳》中直接了当地指出“甜品是亲密纵欲的极致”,能让纯洁无瑕的圣女“眼睛里放出冶艳的光芒”。

  传统中国饮食被误信为轻视甜点,不过蜜饯、水果等等在隆重的宴飨场合并不缺乏,被轻视的可能只是顺序。其实,许多中式甜点都适宜用来结束晚饭,如成都和宁波的汤团以及到处可见的红豆沙、绿豆沙之类。不过此等甜点往往甜得过于直白露骨,明火执仗而缺乏恻隐之心,广州的西关驰名甜点“凤凰奶糊”,最有这种甜死你才肯休的意志,比较适用于大团圆结束的营造。

  相比之下,和食倒真是缺乏原创的甜点,大部分料理皆以一道绿茶雪糕终。这一点,可能与日本人缺乏关于“结束”的观念、或曰他们对这件事有非常独到的见解有关。

  若以面粉为主食的西餐总是由以蛋糕为主的甜点引领至天堂,那么面归面,米归米,粒食为本的中餐就应该善终以米。因此,我认为江浙一带家庭自制的甜酒酿最能表现“天下无不散”的复杂心情。它洁净而不事铺张,月白风清之间最多也只许有少量的鹅黄桂花飘浮,用青花小碗盛着,甜酸里交织着酒的迷离,米的甘饴,酵的沉缅以及冰的清醒。如果“悲欣交集”让你觉得过火而且唐突了弘一上人,在心里说一声“天凉好个秋”总该是恰如其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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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食我最爱了。

可是到了汉堡得圣保利,饭后甜点又有另外的含义了,好像很不错,可惜没试过。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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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食主义--爱狗吃狗

对于狗和狗肉,东西方历来有严重的分歧,前者将狗肉的滋补和美味渲染到天花乱坠,后者则把狗与人类的亲密关系美化至无以复加。不过,就像东西方之间诸多的价值观念的冲突一样,其实都找不到着力之处,比方说,狗肉的该不该吃和狗肉的好不好吃,看起来完全就是两码子事。

  我国各地都有名牌狗馔出产,像广东的开煲狗肉,广西的焖狗肉,永新的红烧狗肉,宿州的卤狗肉,贵州花江狗肉,台儿庄张家狗肉,以及那“除了狗毛以外一切都可以入锅”的延吉狗肉火锅。至于江苏沛县的龟汁狗肉和河南鹿邑县的试量狗肉,还因扯上了汉高祖和光武帝这一层关系而具有皇家风范。曾有报导说,两年前台儿庄的“张家狗肉”在庆祝台儿庄大战胜利60周年暨经贸洽谈会上“获得中外友人的高度赞扬”。我估计,此“中外友人”里面大概不包括欧美的客人。西方当然有我们众多的友人,不过吃狗一事,西方友人的“高度赞扬”实在难以想像,“友邦惊诧”倒是一触即发。西友们就曾以抵制奥运为要胁,迫使韩国政府下令取缔“香肉店”。但因该国男性普遍相信举办奥运和进食狗肉均有壮阳的功能,因而,仍有6000多家餐厅坚持着这行传统生意,只是狗肉换成了狗肉汤。

  在东京混过七年、粗通汉字的老美Andy,有一次与我路经天津食品街“狗不理”包子铺。骤见黑漆招牌上一“狗”如斗,彼夷大骇,质问道:“沈,你们吃狗……料理?”于是我大略讲解了那个典故,对方仍未能释怀:“狗是人的朋友,为什么,不理人?”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决定将这场不着边际的对话扼制在萌芽状态,乃正色道:“狗只是一个字,符号。想一想,你在新泽西老家吃的热狗,Hot Dog,面包里夹的难道是加热过的狗肉肠吗?”

  真累。其实我个人对于爱狗和爱吃狗肉,都能予以充分的同情和谅解,不过是文化差异而已。某北美网站的BBS上,有一个中国留学生畅谈他在加拿大捕食野鹅的愉快经验时强调指出:“我不想用大雁这个词,太有文化负疚感。”同样道理,一个以知识分子自居的中国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也不会亲手去干焚琴煮鹤的勾当,至于鹤煮熟了会不会也有烤鸭或烧鹅的美味,就另当别论了。我有一位“搞”哲学的朋友甚至认为,“亲口尝一尝”是东方式的认识和实践方式,就像西人认识异性那样,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过,我唯一不敢苟同的,乃是对狗和狗肉不持丝毫的偏爱,既爱狗也爱狗肉的兼爱行为。我在乡间的大排档吃饭,店主在另一张椅子上喝着小酒,不时向脚边的一条狗投些剩菜,同时投以慈爱的注视:“养了一年多了,这宝贝……”我以为会越说越肉麻,他却吐了一口老痰:“过两个月你再来,就有开煲狗肉吃。”

  一则“养狗致富信息”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狗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饲养肉狗不愁销路。”事实上,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狗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饲养宠物狗更不愁销路。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狗,我实在见得太多。买了洋房,买了汽车,再买上一条名种狗,然后再驱车前往郊外那一家慕名已久的“香肉店”去买另一条狗的全体或局部。停好车,放下窗,夜色多么好,狗肉多么香,只是不知道挂在车窗上的那只史努比,为什么会自动地转了一个身,把屁股对准了我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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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又张知识拉
希望在多发些这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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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食主义----TMD搭台

  

        经常客满的饭馆有一种不良习气,就是搭台。你是两位先来,领位小姐在将你二人引至一张四人餐桌之前会事先告知:如果稍后还有其他客人,这张桌子将会被搭台;如果你是后到,而此时餐厅已经客满,她就会问:座位倒是还有两个,搭台你介不介意?

  语气的协商难掩知会的胁迫。搭和被搭的,心里虽是老大的不情愿,不过特定时间里的这顿特定的饭若非吃不可,你就注定无路可逃。利润要追求最大化,资源要得到最合理的配置,人家要效率要得正大光明,我等总不能为了捍卫一个完整及封闭性的私人空间而剥夺了他人或者放弃了自己的吃饭权利,并且把此事说成是我们所要的公正吧。

  搭就搭吧,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就从点菜开始。若大家想到的是同一道菜,则点菜的先后就会变得十分敏感,对方的抢先有可能陷我于人云亦云,若为了体现个性之尊严而另作它选,多少又心有不甘。不同起跑线的连锁反应还包括:点菜在先者的菜先行抵达餐桌之后,你将如何摆正自己的目光与他人的菜肴及其吃相之间的关系,简言之,你看还是不看?饭菜是别人的香,是不好意思的人性;非礼勿视,是自我克制的教化,而此刻的两难局面是:故意别过头去无疑是鄙夷的姿态,但是近距离之下的惊鸿一瞥显然更难避免。思前想后,心下竟是说不出的懊恼。

  比较起来,一对一的搭台比较容易应付,因为双方都没有必须交谈的同伴,因此大部分的尴尬可以避免。遇到这种单挑的局面,我就会想起南京某公厕的大解处,由于它被设计成双人面向的格局,因而有一点像餐馆里的所谓火车座。尴尬是难免的,好在大家都没有开口的必要,相对无言地埋头片刻也就驼鸟过去了。至于12人的大圆桌被搭了五六组人,乱是乱,不过乱成这样倒也好办了,捉对厮杀,互不干扰,就像是一个主持人中途无故离席了的小组讨论会场,场面因大乱而大治,尴尬也因分摊而冲淡。

  算下来,最难将息的是四人餐桌搭两组食客这种桥牌局面,不幸这正是饭馆里最常用的餐桌和最常见的客人。所有的局促都来自于两组人之间必要的谈话。同一话题的不同意见,可能会点燃寻衅、找碴的火头,一致或趋同的看法,则有故意套瓷之嫌。如果说吃饭之外的话题还可以回避,那么对于菜的评论就在所难免了,同样的一道例汤,人家嫌淡,你偏说咸了,这不是找架吵吗?

  你在饭桌上吃饭

  吃饭的人在饭桌上看你

  别人装饰了你的饭桌

  你装饰了别人的饭

  在各种公共场所与陌生人作亲密接触的机会其实比比皆是,即使是无需搭台的餐厅,邻桌的谈话有时也会互相干扰。只是当陌生人一旦被搭在同一张台上,“台”就在顷刻间自动生成了一种关系和一层意义,在饮食男女的意义上,餐桌相当于床,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受到“自我”的不可抗拒的驱使,搭台者往往会下意识地做一些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小动作,企图将已经统一的市场再度细分。比如,挪动茶壶构筑防卫性的壁垒,立起菜谱展开间隔性的屏风,最终以碗碟摆成的数个小圈子来完成圈地。

  其实,与其各自别扭,不如以“相逢何必”的豁达,将计就计地做了一处,逼我们搭台?好,我就来个勾搭成“奸”,速配成功,奸诈到把几组人和几组菜并为一组,一锅汤两组人喝,一笼虾饺三个人吃,四份小费也只付一份,气死那个开店的以及TMD效率。 

[ Last edited by Wildflower on 2003-12-22 at 0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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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食主义--爱在餐桌的日子

正常男女凡在一个正常年代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很难绕过餐桌而行。自从班昭在《女戒》中做出男女七岁后便不得同台吃饭的规定以来,墙头马上之外,饭桌就一直是个用餐和用情皆宜的好地方。恋爱中的男女同桌而饭,是生米对熟饭的憧憬,是未来共同生活的一次安全的彩排,除此之外,要彩排未来幸福生活之节目单上的余项,皆有程度不同的风险存焉。

  恋爱乃闲人忙事,忙着约会,忙着收发情书,忙着看电影,吃饭。与看电影相比,吃饭更为接近闲人忙事。看电影,两个人盯着前方,银幕上的确是忙,坐在黑暗里的人却闲得发慌。吃饭就不一样了,嘴忙手也忙,还可以近距离观看对方的各种动静,看他起筷,看她喝汤,看他掏钱,看她补妆,就差没看到他卷起袖子洗碗。郁达夫缠着王映霞的那些日日夜夜,按照男方事后发表的日记,我检索出自1927年1月1日至5月31日,郁、王先后于沪杭两地合共听戏看电影6场,拥吻不过12趟,吃饭倒有37回。

  不同阶段的恋爱,在餐桌上各有境界。萌芽状态,往往主动地频设饭局,呼朋唤友。于灯红酒绿、杯觞交错之间,借点酒意,说些疯话。只有自家的心里明白,在座者皆无关人等,除了意中人一。置身于这种场面,无论有多么渴望与对方接近,当事者切忌毗邻而坐,宜对面,正斜均可,把佯醉的目光,沾染了酒菜的气味,越过红烧,越过清蒸,越过千山万水,于杯盘狼藉的上空盘旋再三,不经意地寻找着着陆的地点。“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即饭局上的这种小情愫是也。此外,进食行为本身,对恋爱也有促进作用。北京某男,曾在一本时尚杂志上回忆第一次亲吻女友的冲动:“她吃饭时津津有味的样子简直让我着了迷。她轻轻蠕动的双唇是那样可爱、性感,使我恨不能变成她盘中的意大利通心粉。”见到牧羊女,渴望立马就变成小羊让她抽抽,见到火锅,自然就恨不得变成羊肉让她涮涮。天底下的恋人,人同此心。

  吃着吃着,话越吃越多,人越吃越少,忽一日,前来赴宴的只剩下你我二人,饭局已成棋局,一场爱情博弈,也逼近了放出胜负手的关头。此时此刻,大量分泌的安非他命(amphetamine),把我们的智商降到最低,吃什么喝什么,早已置之度外。安非他命吃着我们的脑干,我们则眼里西施,嘴里美食,吃什么都可口,再贵的也是便宜。贵价而糟糕的餐厅,最欢迎你我这样的客人。情人们在情人节的晚上痴迷地吃着烛光晚餐,全城的餐厅老板心里,却正在为庆贺他们这个行业里一年一度的愚人节而频频举杯。

  反正是什么都好吃,因而热恋期间可以光顾任何餐厅,惟需避开如麦当劳、豆浆大王之类的连锁食店。像恋爱一样,失恋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尤其是那“发乎性,止于餐桌”的失恋,比其它场所的分手更难将息。葬花焚稿之后,触景生情依然是失恋者的最痛。像上述开得满世界到处都是的餐厅,能不令失恋者一步一惊心,见一次而肝肠寸断一回乎?这就像蛊惑仔电影里常说的那样:“见一次打一次”。

  尘世间没有庸俗的饮食,只有庸俗的饮食者;有卑微的男女,而没有卑微的恋爱。弗洛斯特写道:“你要爱,就离不开这个世界,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去处。”如果把爱缩微成男欢女爱,把世界具体到屋檐之下,那么你要恋爱,就离不开饭桌。除此之外,我同样也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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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啊,这都是你自己写的啊
快赶上XUEZI了,还有超越的趋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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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骂我了!

害怕

只是觉得写的很有意思,转贴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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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的也挺有好玩,真是有点那么意思啊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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