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说宁死不娶,但形势比人强,他终究还是娶了这丑八怪。

还能怎么办呢?

九龙玉在她手上,她当年的确救过自己的命,再加上王丞相爱屋及乌,显然极为喜爱那个野丫头,一阵狂乱之下,他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娶了她。

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怎么会?怎么会啊?

所有来贺喜的人全都傻了眼!只有丞相大人乐呵呵地,彷佛是自己嫁女儿一样开心。

大红色的凤冠霞帐穿在君无药身上,显得松垮垮的,好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这是当然,原本的新娘温学玉是多么的丰腴娇柔,而这乡下来的野丫头——这丫头根本就是一只瘦干干的猴子!

眼看着温尚书带着温学玉拂袖而去,他真是有说不出的心痛!

他真的气坏了!而只要他一生气、一紧张,老毛病立刻犯了。整个晚上,他不断的跑茅房,弄得狼狈不堪;而这一切都是拜这只猴子所赐!

大喜红烛摇曳,宾客全散了,他恨不得立刻将这鬼丫头赶出家门!但他不行,这婚是由丞相大人所主持,倘若现在就将她赶出去,明儿个丞相大人会立刻上门兴师问罪。

卓邦堰咬着牙坐在桌前,交杯酒全给他喝个精光!他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醉死过去,犯不着受这野丫头的屈辱。

他开始认真回想婚礼上的种种,开始深深的后悔——就算有十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该认命、不该娶她啊!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被逼着拜堂?又怎麽会糊里糊涂进了洞房?反了,真的反啦!

无药拘谨地坐在床沿,她已经等了好久,等得都想睡了,为什么他还不来掀开她的盖头?

她悄悄地掀开盖头一角,咬着唇偷偷地往外看。

红烛下卓邦堰的面孔显得那么冷峻。

她立刻着了迷、入了魔!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一阵风吹起了轿帘,她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顶美轮美奂的小轿子,轿子里的人漂亮得像是庙里的神仙。

他长得那么那么的好看!叫人忍不住想亲近他、想摸摸他、碰碰他!邦堰对她来说像是稀世奇珍,五年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他比五年前更好看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是她所见过最为俊俏、最为英挺的风雅儒士。

「咳……」无药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相公……」

听到这声音,他好想死……他没说话,因为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相公……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他坐在桌前,身影僵硬得像是一尊石像。无药开始担心他可能患了什么石皮症,可能突然病得起不了身。

「相公?」

「住口!我不是你相公!你也不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们明明已经拜堂」

「那是你逼我的!」卓邦堰咬牙切齿说道:「我虽然跟你成了亲,但你休想真正成为我的妻子,休想,这辈子都不可能!」

无药叹口气。她不怪他生气,虽然明明是他对不起她,但她可以原谅他;谁叫她来得仓卒,让他手足无措?

无药自己拿掉了红盖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间布看得喜气洋洋的卧房;然后她突然走到卓邦堰身边,很认真地说:「相公,你可以宽衣吗?」

卓邦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黑猴子,以致命的语气问:「你说什么?」

无药让他的语气给吓住了,有些紧张地嗫嚅:「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身子——毕竟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

风花雪月他见得多了,但是……但是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比眼前这个还要大胆,还要令人作呕!

卓邦堰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想大哭,想大叫,想疯狂嘶吼,想将眼前的女子彻底消灭,可惜他做不到任何一项,于是他狂爆地咆哮,冲出了卧房。

天啊!天老爷啊!来个人救救他!来个人将这女人消灭吧!如果这世上……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她,那该有多好啊!

无药楞楞地看着他冲出去,追到门口,邦堰的速度却比她快得多,一转眼,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啊?」无药喃喃自语地念着:「我只不过想帮他看看身子是否硬朗,这样也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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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从手少阳三焦经下手,走关冲穴——」

「那来不及的。何况那是少血多气、五行属火、克金生土时候使用,这位尚书大人现在是气血冲脑,你用这手法针他,就算醒过来,也是废人一个。」

靳宝笙火气有点上扬,眼前这小伙子说得轻松愉快,倒像他才是大夫似的!刚刚才被他蒙过,眼下他又来捣蛋了。

「这位兄台——」

「不用叫我兄台,吾乃神医国手之女,君无药是也。」无药笑嘻嘻地介绍自己。

「既然这位尚书大人是被我气昏的,不如就由我来诊治吧。」

「神医国手?你是君圣叹的女儿?」王丞相意外地说道:「唉啊!没想到故人之女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啊好啊!」

「您是?」

「我与令尊当年是至交好友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见到他的女儿,这真是……真是叫人感叹……」

「啊?原来是爹的好朋友。世伯您好啊您好!」

躺在床上的温尚书睑已经黑一半了,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命呜呼哀哉,这一老一小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聊天!

「靳大夫,别管那野丫头说什么!你快救救我岳父!」卓邦堰气急败坏地说道。

靳宝笙却有点犹豫。这小丫头说的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更何况她还是神医国手的爱女,医术理当不凡,但眼下救人如救火……

「这……」

「我劝你还是走足少阳胆经,从瞳子胶走到足窍阴,再转足厥阴肝经,针大敦穴到胸中,如此一来,保证这位老人家醒过来又是活蹦乱跳了!」

无药睁着大眼睛笑咪咪地建议,也不知道说真的假的,听得靳宝笙一身冷汗涔涔。

「这这这……这太不符合医理!这跟在下学的医经有很大的不同啊!」

「贤侄女,你既然是君圣叹的女儿,想必一样精于医术,依老夫看,还是你来救温尚书吧。圣上对温尚书倚赖甚重,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老夫对圣上无法交代。」

「这个嘛……」无药转向一旁急得像是热锅上蚂蚁的卓邦堰微微一笑,温柔问道:「这得问问我夫君,如果他首肯,我自然会救他。」

「谁是你夫君!」卓邦堰气急败坏!温学玉就坐在床畔,急得泪如雨下。这野丫头居然还敢公然……公然调戏他!「靳大夫!你尽管下针,天大事情,卓邦堰一力承担!」

听到这句话,靳宝笙像是吃了定心丸,他手上的金针眼看就要往下刺,君无药却站在他身后叹息一声:

「唉!醒了也是废人一个唷。」

「天!」靳宝笙的手又停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卓邦堰气得狂吼。

「夫君叫我救,我自然肯救。」

「咳咳,贤侄女,救人如救火……」

「放心,他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君无药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到卓邦堰面前,温柔地看着他。「夫君,你说我救是不救他?」

「你……你……」

「只要你别跟这位小姐成亲,你要我救谁,我都愿意。」

真是遇到疯子了!卓邦堰哭笑不得,又急又怒,正想开口否认,王丞相却在一旁猛对他使眼色,无声地说着:救人要紧。

他咬住牙,硬生生将怒气压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你快救温尚书,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谈。」

无药开心得像只小狗!立刻推开靳宝笙,手起针落!

才一转眼,温尚书身上已经多了几十枚金针,下针守法之巧妙神速,令靳宝笙不由得发出赞叹!「不愧是神医国手传人,此手法前所未见,靳某受教。」

「醒来,」君无药下完针,拍拍手嚷道:「快醒!」

神奇的事发生了,她一拍手,昏迷过去的温尚书竟然真的微微睁开眼睛——

王丞相乐得呵呵一笑!

「故人有女如此,真是不枉此生啊!」

君无药却只是看着卓邦堰,甜蜜笑道:「夫君,你可还满意?」

卓邦堰想冲上去掐死她!他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我不是你夫君,学玉才是我卓邦堰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跟本不认识你!」

无药楞了一下,然后毫无预警地扑倒在王丞相面前大哭起来!

「丞相大人!这小没良心的又想过河拆桥了!求丞相为无药作主!」

惊天动地的哭声,几乎震得连卓家那坚固无比的屋顶也要飞出去。

第四章

他怎么会这么好看?

比自己印象中更加俊朗、更加漂亮!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路边卖的简陋木头娃娃。

光是这样看着他,她已经脸红心跳,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这时候她的手显得太粗糙,脚丫子显得太大;她拚命想遮掩,几乎想挖个地洞躲起来,但她又舍不得……舍不得不看他,舍不得离他远一点点——她实在应该先去换件衣裳,这样才不会显得自己如此寒酸,不过现在显然是来不及了。

方才阻止婚礼的气势如今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害羞的少女,楞楞地只能红着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卓邦堰冷着脸咬牙问道:「要银两吗?你开个价!!」

「啊?什么?」

「你千里迢迢来找我,为的难道不是钱?当年你的确对我有救命之恩,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分上,你开个价,我照付就是。」

君无药一脸迷惑,好像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卓邦堰呼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外面有多少宾客正等着我拜堂,你选在这节骨眼来,算你厉害!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不开价?!」

「开什么价?」

「你到底要多少银两才肯离开这里?」

「但是我不要钱。」无药看着他,露出害羞的微笑。「你忘记我们当年的承诺了吗?

我……人家……我早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卓邦堰差点昏过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要嫁给他?!眼前这个乌漆抹黑的乡下土包子?这个口无遮拦、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丫头竟然想嫁他?!

「当初是你答应要娶我的。」她竟然还有脸理直气壮这么说。

「我娶你?你要我娶你?」卓邦堰气得浑身发抖,但是越想越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你居然想要我娶你?!」

「有什么不对?」无药骄傲地挺起小小的肩膀道:「你别忘了,当年是我救了你的性命,而你答应过要娶我为妻!」

「就算我答应过,那又怎么样?那是孩提时代的戏语罢了,岂能当真!更何况,我从来没答应过要娶你,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我是认真的!」

卓邦堰瞪着眼前的小丫头,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她在打什么主意?任何有脑筋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根本就是……根本就有着天壤之别。他是天,而她是地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啊。

他挑挑眉,沉思地打量着她,半晌才开口:「君姑娘,请你看清楚,这里是京城,而我是天下首富的二公子,目前卓家的当家掌柜,还是榜上有名的探花郎,外面的喜堂上更有全京城最美的女子将与我成亲;请你想一想,我有什么理由要娶你?」

「但是你答应过!」无药慌了!他真的不承认了!这怎么可以?她痴心等了他五年!

五年啊。

「那是过去的事了,孩子话不能当真。」卓邦堰叹口气,微微一笑道:「但我知道让你空手而回说不过去,这样吧,我送你一万两白银,有了这笔钱,你大可找任何你喜欢的男子入赘,我相信——」

「我说过我不要银两!!」

「十万两!君姑娘,凡事得适可而止。」

无药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

「如何?在下可以立刻开银票给你,卓家钱庄遍布天下,你可以立刻拿到这笔钱——」

他的话声嘎然而止!一枚灵透动人的玉佩在他眼前摇晃。

「今天你不娶我,我会拿着这玉佩去告御状,告到皇上那里、告到天老爷那里!

无论如何我都要告你无情无义!抛弃发妻!」

「我根本还没有娶你!」

「但在我心里,我早已是你们卓家的人,生是你们卓家的人,死是你们卓家的鬼。」

「你——」

无药一脸的坚决。她是豁出去了!如果不能让卓邦堰娶她,那么她这五年的苦苦等待、所有的忍耐又有岂有意思?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坚决的态度是从何而来,但她一直记得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她真的已经认定轿子里那小男孩是她的丈夫。

卓邦堰咬紧牙关,他得十分努力握紧自己的手,免得自己一时冲动真的上前掐死这不知天高地厚、厚颜无耻到极点的女子。

「你娶不娶?」

卓邦堰终于咆哮:「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娶你这乡下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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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的卓府大门真可谓门庭若市。

卓府素有「天下第一豪富」之称,卓家的「聚宝庄」名副其实为天下宝物聚集的地方,「聚宝庄」不但是钱庄,也是当铺。

卓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据说连当今朝廷也得礼让卓府三分,理由无它,他们的财富太过庞大,牵一发可动全身的道理,朝廷自然是懂得。

照卓府与朝廷的关系,他们大可升官晋爵来个财势两全,但也听说卓家的第一代先祖留下名训:子孙不得为官。所以虽然卓府富可敌国,但却真的无人为官。连这一代的掌柜卓邦堰,虽然名列探花,却也辞却朝廷封官的廷召。

卓邦堰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美誉,见过他的人无不称赞他风度尊贵、才富五车;想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名列第一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代与旁代不同,光是有学问是不够的,还得貌似潘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然除此之外,若是没没无名、不够「风流」也是不行的,可见这个朝代对所谓「才子」的「认定」之严格。

卓邦堰在前次的廷举中名列「探花」,是卓家目前掌管「聚宝庄」的掌柜,也是历年来最年轻的聚宝庄掌柜,他过去跟京城名妓苏糖儿的一段轰轰烈烈交情更是脍炙人口,现在又将迎娶京城第一美女温学玉,这桩喜事自然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从卓邦堰三个月前到尚书府下聘之后,彷佛整个京城都在等这一天。卓府席开千桌,宴请全长安城的人与他们共同庆祝,主婚的更是当今丞相。

此番风光,天下能有几人?

于是卓府的朱红色大门口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们,上至官家权贵,下至贩夫走卒,道贺声不断,人潮也一波波涌进涌出。

此刻谁也不会注意到那个站在门口已经超过一刻钟的少年大夫。

她站在卓府门口,富丽堂皇的大门上高高地挂着「喜」字,她的心却凉了!

堰儿啊,终究还是忘了当年他们的约定。

她心里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或许这位「卓邦堰」跟她的堰儿是不同人吧?也许是堰儿的兄弟,不会是她的堰儿——真相如何,只能进去看看才知道了新郎官真是卓邦堰。

每个进门的客人全都服饰华贵,手上拿着请帖……现在哪里去弄张请帖?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漫步走过她身边,看来正要前往卓府,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兄台,看你的装扮,你也是位大夫?」无药连忙赶上去问。

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回头,一脸温文儒雅。

「在下正是,兄台有何指教?」

无药嘻嘻一笑,亲蔫地揽住对方的肩膀;她个头小得很,对方还高他一个头,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兄台也是来参加喜筵的吧?在下正愁没有伴,咱们不如同行对了,兄台,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她边说,边揽着对方往卓府的大门走去。

「呃……在下乃是「草木堂」的靳宝笙」

「靳兄久仰久仰,咦?你的请帖呢?没请帖可不能进去啊!」

靳宝笙楞楞地从怀中掏出帖子,无药一把抢过,交给在门口查帖的家丁,口气老练地道:「这位靳兄与我一起的。」

「靳大夫——」家丁看了请帖一眼,立刻满脸堆笑。「您来了,我家二公子已经等您许久,命小的请您立刻去找他。」

靳宝笙还是一头雾水,他楞楞地点个头,立刻又被这莫名其妙的少年拖进卓府。

「兄台,您到底是……」

「吾乃君无药。」少年回头一笑,一进卓府便扔下他道:「咱们喜筵上见吧!」

「啊?什么?你说你叫什么?什么吾无药?兄台……」对方已经跑得老远,行色匆匆,倒像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赶着处理。

靳宝笙傻里傻气地站在那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道:「唉啊不好!被那小鬼利用了!」

※ ※ ※

这卓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共有四大院、一十二厅、一十二堂,想在里面找个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看来来往往忙碌非常的家丁们,无药有点手足无措。

这么大的府院,要从哪里下手才能找到她心爱的夫君?

「你知道吗?二公子的九龙玉遗失许多年了,说是当年去看病的时候给抢了。」两名丫实从回廊间转进来,手里捧着几盆果子,边聊边走着。

「这件事谁不知道啊。」

「那待会儿要如何行礼?九龙玉不是得在成亲的时候交给新嫁娘吗?」

「你笨啊!虽然没有九龙玉,但咱们卓府的各种奇珍异宝还怕少了?随意拣一样也不输给九龙玉啊。」

「说得倒也是……只不过可惜了,听说九龙玉关系到将来继承家产的问题,没了九龙玉,地位可不一样……」

「这是什么话!二公子乃是咱们当家掌柜,少了块九龙玉有什么关系?别闲嗑牙了,快走吧,马上要行礼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听说得要九块玉佩合起来才能见到完整的九龙图……」

「嘘,让主子们听到你说这些话,你就得回家耕田了,这事儿往后不许再提了!」

「啊……晓得……」

丫鬟们走远了,无药这才从草丛里冒出头来,傻傻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九龙玉?

无药将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拿出来看了看。当年小冤家给她这块玉佩的时候可没说这是什么九龙玉,现在仔细一看——难怪这玉佩看起来怪怪的,龙不成龙,凤不成凤的,原来它是一块大玉佩的一部分。

去!那两个丫鬟真是胡说,这玉佩明明是小冤家给她的,怎么说给抢了!

无药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回怀中,随着两个丫鬟的脚步而去。

小冤家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会抛下她,不过现在都好了,她已经来了,小冤家可不用娶那什么尚书小姐了。

她越想越高兴,脚步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候,远处大厅已经传来庄严的声音:

「时辰到——」

时辰到?!

君无药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她跌跌撞撞,背着药箱在长廊上狂奔!

「时辰到」

「慢着!」

满门宾客顿时回头!

君无药已经冲到大堂门口,气喘吁吁大叫道:

「你们不能成亲!」

喜堂上的卓邦堰猛然回头,站在门口不停喘气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很黑的皮肤、很小的个子还有个很女性的声音。

主婚人王丞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隐约有种令人作呕的预感……

「小哥,您是来喝喜酒的吧?外面请好吗?等行完礼——」

「什么小哥!我才是堰儿真正的妻子!」

卓邦堰的脸登时黑了!而温尚书则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小伙子理直气壮地喊道:「我才是堰儿真正的发妻!他们不、能、成、亲!」

温尚书气黑了脸,吹胡子瞪眼睛吼道:「姓卓的!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欺人太甚!」

「岳父大人,这只是误会,请听小婿解释,我——」

「解释什么?!」小伙子几个箭步抢上来,将怀中的玉佩掏出来呈现在众人面前道:「我有证据!这是卓家家传的九龙玉,我才是堰儿真正的妻子!」

九龙玉一出,众人哗然!

「你……你……你好哇……」温尚书来不及说出这句话,双眼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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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个月后。

「够了吧够了吧?!天气可冷着,还要脱吗?」张员外苦着脸嚷。

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大夫对老爷上下其手。

张员外招贴告示已经好久了,也真来了不少看诊的大夫,谁都想赚一百两纹银,但谁也没拿走过;来过的大夫大都有点年纪,有的是道土,有的是走江湖的郎中,而眼前这一位是最怪异的。

他看起来年纪甚轻,皮肤黑了点,个头小小的,一身蓝布粗衣,模样看上去不男不女,说话的声音也难辨雌雄;这倒也罢了,他进门第一件事居然是脱去病人的衣裳,这可真教人大开眼界!

粗壮的张员外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嚷:「大夫,您看诊怎么怪怪的?别的大夫都是把把脉——」

「他们帮你把脉,治好你的病了吗?」

张员外清清嗓子:「的确没有」

「既然没有,就表示无用,在下的诊疗方式虽然与常人不同,却能保证药到病除。」他说着,手不停地在他胸膛敲敲打打。

「那……那也不用脱去衣裳。」

「不脱衣裳我怎么知道你哪里病了?」少年大夫理所当然应到。「你放心,我乃是神医国手的嫡传弟子,若是连我都治不好,您也甭想治好了。」

四周登时传出一片耳语。

「神医国手不是消失好些年了吗?」

「是啊是啊,听说他已经死啦!」

「我也这么听说……」

「安静!」少年大夫威严地喝道。「张员外,麻烦你把裤子也脱了。」

「连裤子也要脱?」张员外跳了起来,粗着嗓子嚷道:「不治了不治了!从没听说治病要脱光衣服的!」

少年大夫双手一拍起身道:「不脱是吧?不脱也行,叫人给你准备身后事吧。」

「什么?我不过是背痛!」张员外怪叫。

「背痛呢,分有很多种,你这种叫「移骨症」。你晓得什么叫「移骨症」?」少年大夫老气横秋、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少年时长年苦力,且骑马过度,导致全身筋骨移位,小则老来全身疼痛,大则移位的筋骨戳破五脏——」他停了停,戏剧性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张员外,您认为您是哪一种?」

张员外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的大夫,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其貌不扬,但说的话却是句句属实!他当年的确长年在马匹上讨生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当山贼可不简单,苦力也得做啊!

「怎么样?你脱是不脱?」

张员外苦着一张脸,粗着嗓子喊:「全给老夫滚出去!让大夫好好替老夫诊治!」

※ ※ ※

一个时辰过去,张员外赤裸着身子,呆呆躺在床上,全身插满了针……

「嗯嗯,这里有什么感觉?」年轻的大夫敲敲他的胸膛问道:「可会气闷?」

「你问了三次了。」张员外哭丧着脸回答。

「每次下针的位置不同啊。」

「不会。」

「嗯嗯……」年轻大夫又低着头写些什么。

「大夫……到底好了没?」

「马上就好了,别着急。」她抬起头,对着员外笑了笑。

张员外越看这年轻大夫越觉得不对……怎么会这么年轻?而且他眉清目秀,虽然穿着书生服,但是怎么看就觉得带着点娘娘腔——

「老爷、老爷!张福回来了,他要请您清点一下明天要送的礼。」

「大夫……」

「马上好马上好。」

少年大夫笑嘻嘻地走过来,冰冷的手又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摸过一次,脸上闪着奇异的光芒,彷佛他的身体是什么稀世奇珍——

真他ㄅ一ㄤ!

一辈子没脸红过,可对着这少年大夫,他居然脸红了!

张员外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嘴里不乾不净地嚷着什么,连忙将衣服披上,连看也不敢看少年大夫一眼。

「来人!把礼物拿进来,老子在这里点。」

门推开了,几名家丁将一箱一箱的礼品运进来,数量可真不少。

少年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闲闲问道:

「张员外要去下聘啊?这么多礼物。」

「聘个鬼,这是要送给卓家的礼物,他们家的掌柜卓邦堰明天要成亲了——」

少年大夫的身子猛然一震!错愕地问:

「卓邦堰明天成亲?跟谁?」

怪了,这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十成十是个女的!

张员外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大夫,可别告诉他,这大夫真的是个女的,否则他非杀人灭口不可!

「大夫认识卓家掌柜?」

「快告诉我他明天跟谁成亲?是要到外地成亲吗?是去国手庄下聘吗?」

「当然不是。不是说了吗?是成亲!他跟温尚书的千金温小姐成亲。」

少年大夫楞楞站在那里,看来已经呆掉了。

「大夫?」

「他怎么可以这样!」少年大夫突然跳起来怪叫:「明明就已经跟我定亲了!怎么可以另娶他人?!」

张员外一个箭步枪上来,将少年大夫头上的帽子扯掉——

真的是个女的!他大张着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夺门而出——

他……他吃亏了!天啊!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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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散步去,回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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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真的要走?」戚妈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在无药身边打转。「你走了,老爷跟我这老妈子该怎么办?」

「就像平常一样。家里还有几件值钱的古董,戚妈你帮我卖了,那些钱够你跟爹过个几年了。」

「这不行啊!这不行啊!」

「没什么不行。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无药手不停,小小的行囊里倒有一大半是医书跟草药。

「唉啊,女孩子家去见什么世面?戚妈不放心——」

「戚妈,你不用担心。」无药抬起头,对着她肯定地笑道:「我这趟是去京城找我的夫君,不会有事的。」

「夫君?」戚妈一头雾水。「你哪来什么夫君?」

「就是……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口。」

无药将包袱收好,脸上的表情是对自己的前景充满希望。

「戚妈,我走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骨不大硬朗了……」

「小姐啊!你别去吧,戚妈真不放心!」

「戚妈,我不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问,真的问倒老妈子了。戚妈想了想,也觉得小姐留在这里只能一辈子孤单。

这附近谁不知道君无药的大名?他们全都不了解小姐,说她荒淫、说她不知廉耻、说她是个花痴。

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小姐哪是那么不堪的女子,她不过……不过是衣服穿得怪了点,不过是想学医术罢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那么喜欢穿得又是露胸又是露腿,更不明白小姐为什么总爱看人光着身子,但是小姐说想学医就得看,那么她就相信小姐是为了学医才看的。

「戚妈,我走了……」无药走到门口,眼眶里含着泪光。「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我跟爹……」

「傻孩子,说这什么话!当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全家性命,戚妈老早得瘟疫死了,哪还有命服侍你跟老爷?」

是,她的父亲的确曾是一代神医,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父亲只不过是个酒鬼,是个整天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酒鬼,而她正是那个让他怨天尤人的理由。

无药摇摇头,甩去那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勉强挤出一朵微笑道:「戚妈,我走了,明儿个等爹醒了,你再跟爹说,以后……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生离死别似的话语让戚妈泪如雨下!

无药八岁那年,戚妈为了报恩回到君家,如今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年,无药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如今看着山口己心爱的孩子远行,戚妈哭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戚妈……」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泪水却也如泉水一般泉涌而出。「别哭……

等无药成为一代名医,等无药能重振咱们「国手庄」的威风,无药就会回来了……」

「好……好孩子,戚妈不哭……戚妈再也不哭了!」戚妈努力挤出一朵笑容道:「戚妈在这里陪着老爷等着小姐回来,等着小姐将咱们「国手庄」的金字招牌再打起来!」

君无药没听见戚妈说的话,她的心思老早飞去遥远的长安城……

听说那里的女子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自由自在打扮自己也不会遭受怪异的眼光。

听说那里民风开放,露出身体供人观赏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啊,美丽的长安,那里才是她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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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药!君无药!死丫头!你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如雷咆哮又在国手庄响起。

才刚刚进门的无药满面失望,傻楞楞地站在屋子门口,谁知道当头砸来一个破碗,登时打得她头破血流。

「君无药!你死到哪里去了?!」

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心来得痛——又是一天过去,花轿到底什么时候才来接她?

他们叫她什么?花痴、荡女?哼,她才不管他们怎么说!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总有一天,她的心上人会用八人抬的华美大轿来接她,有很长很长的迎亲队伍,有全天下最丰富的下聘礼物……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到底什么时候呢?难道不知道她已经等得不耐烦、等了好久好久了吗?

血流进了眼睛,跟着热泪一起流下来。

无药默默地擦了擦脸,看到满手的血,泪水不断冒着。

「老爷啊,您别再叫了!小姐她——唉啊!小姐!你怎么了?怎么满头满脸都是血?!」

戚妈的惊叫声从她背后传来,无药摇了摇头嘟叹:「没什么……」

君圣叹苍老狼狈的身影从屋子里蹒跚出现,看到女儿的惨状,又看到地上的碗,他的脸闪过一丝愧疚,却又没好气地嚷:「这么大个人了,进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早晚老子砸死你!」

「又是你!」戚妈气得很,连忙上前替无药擦拭头上的伤口。「君老爷子,不是我做下人的要说你,小姐可是你唯一的依靠!你看看!头上弄这么大一个疤痕,将来怎么嫁人?!」

「别跟我唠叨!你自己看看她那死样子,谁肯娶她?哼!」

「怎么这么说啊!」戚妈心疼地看箸小姐,那血还在流,而无药的脸苍白得很。

「老爷子,你快来看看小姐,这下可真的让你砸出毛病来啦!」

「去擦擦药就好了,死不了!」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老大不愿意地走了过来。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无药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我自己去擦擦药就好了。」

君圣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之后才闷声不响地转身。

「小姐啊!让老爷帮你看看,他可是——」

「我进去擦药了。」无药打断戚妈的话,转身进房。

父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房门关上之后,无形中牵引着两个人的线……似乎也断了。

戚妈无言地站在他们父女中间,黯然地看着两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还成父女吗?

「老爷……」

「别跟我唠叨!」君圣叹狂怒咆哮道:「去给我打酒回来!我刚刚去过王大娘那里,她竟然不肯给我酒!一定又是无药那死丫头去偷看人家洗澡了!你到底怎么教她的?教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戚妈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但她实在气不过,一口气憋不住,终于还是回口骂道:「那得问问你啊老爷!如果你肯教小姐医术,她犯得着到处去偷看人家洗澡吗?」

「你——」

「我知道!我唠叨、我不分尊卑!」戚妈气呼呼地转身进去,「老妈子我这就闭嘴!」

君圣叹气得跳脚!「反了反了!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心世道?!」一屋子的冷清,没人回他话。

他手上的酒瓶依然是空的。

终于,他叹口气,黯然地在门口坐了下来,瞪着天上那轮明月,低低地叨念着:「这是什么天?这是什么地?这是什么人心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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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药!你又偷看老娘洗澡!」王大娘气得厉声咆哮起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害她画了一半的图硬生生给添上一大笔污墨。唉!几天的心血又白费了!

还好人身上的穴位她这几年已经记得大半,少了王大娘这张图,也不过是少了个胖女人的穴位图而已……瘦的人跟胖的人穴道理当相同,但医书上从没写过这点,她还是得好生研究研究,免得下错了针,那可就大事不妙。

「快给老娘滚!」

「好好好,我滚……我滚就是了……」

无药跳下木箱,满不在乎地拍拍袖子,踱着脚步慢慢离开。

「生气什么?将来你要是病了,可别来找我这小国手……哼!不过是画个图,紧张什么……」

「君无药!」

王大娘今儿个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水瓢子朝她挥舞,破口大骂:「君无药!你这小贱蹄子!老娘今天非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不可!」

无药吓了一大跳,连忙拔腿狂奔!

她穿着暗金色的老旧金丝罗(半透明状丝织品),简单的将丝罗在身上绕个两圈便成了她的衣裳。捡来的老旧金丝罗很短,只能遮住她一半身子,露出她强健有力的小腿与玲珑有致的曼妙体态,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暗金色野兽,在乡间狂野飞奔。

无药边跑,嘴里还不饶人地讥笑道:「你气什么?我都不笑你了,肥得像头猪一样!」

「你你你——」王大娘气得脸都黑了!只穿了件单薄衣衫的她追得气喘吁吁,又怎么追得上健步如飞的君无药。

王大娘又气又急,只得挥舞着手上的水瓢子咆哮:「你别让我逮到!还有,你爹赊的酒钱够多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不然我打断你狗腿!」

见她追不上,无药停了下来,朝她作个鬼脸笑道:「不赊就不赊,反正啊,你的酒也是馊的,我爹说那是给猪喝的酒。」

水瓢子刷地飞了过来,无药轻松闪过,又笑又跳。

「来啊来啊!什么酿酒西施,你啊!像头母猪!母猪肥、母猪美,母猪一斤一钱六!

不够换个两钱酒」

王大娘抓又抓不到她,骂又骂不过她,气得转身走了。

人走了,无药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叹口气。

这下可好,以后连酒也没得赊了,老头子酒瘾发作的时候,她可有得受了——

突然听见远方传来锣鼓声,不知又是哪家的儿子娶媳妇?

锣鼓声啊……每次听到都让她心跳加快!

无药立刻跳起来往锣鼓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冲到一半,她猛然停住脚步;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她又紧张得手脚发抖,先是不安地稍微拨弄一下头发、拉拉衣服,又将自己的脸拍了拍,希望看起来红润美丽些——

该不会真是他吧?如果要来,也该先请个媒人,怎么就这么来了?

锣鼓声越来越近了,她傻呼呼地站在路中央,全身紧绷得像个木头人。

远远地,她看到迎亲队伍,八人抬的大红花轿。她笑开了脸,这次总该是他了!

她站在国手桥上不知等了多少次,从来没见过有八人抬的花轿,此等阵仗除了京城第一世家之外,还会有谁?

她的样子还好吗?无药连忙从桥上探头出去,水中的倒影有张沾了墨汁的脸,还有头蓬乱得教人叹息的头发——

真槽真糟!如果早知道他今天要来,她该穿上最好的衣裳、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现在看看自己这模样,怎么办才好?

君无药急得快哭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而锣鼓声已经近了,她又连忙擦擦眼泪,露出如花笑靥——

※ ※ ※

「停!这是谁的花轿?」

庞大的迎亲队伍停了下来,周媒婆一看是她,不由得叹口气,哭笑不得道:「唉唷!

我的小姑奶奶,这怎么又是你啊?不关你的事啊!」

「什么叫不开我的事?」无药站在桥头,一脸土匪拦路打劫的模样。「我就是要知道这轿子是谁的,要去哪里。」

轿夫们经验倒也老至,他们笑嘻嘻地将轿子放下,其中领头的轿夫开口道:「君姑娘,您自个儿来看呗,可别说咱们又骗你哩。」

「前面的!为什么停下轿子?要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快走啊!」

「不准走!得让我看过才能走!」

「谁那么大胆子!」跟在后面的一顶软轿也停了下来,威严的声音随着人影出现。

「又是你!」

「县太爷?」无药楞了一下。「你又要娶小老婆?」

县官脸上一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道:「君姑娘,你几次拦下迎亲的队伍,已经误了不少好事,难道这次连本官的迎亲队伍也要拦阻?」

「我才不管谁的轿子,我就是要看!」无药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八人大轿,里面却空空如也。「没人?」

「还没娶到当然没人!」

「那要去娶谁?」

县官的脸黑掉了!

这个君无药,仗着神医国手君圣叹的名字在国手庄附近撒野,败坏风气不说,只要有轿子经过,她便要发一次疯——这野丫头——虽然每次看到这野丫头,总要教男人心生动摇,但谁也都知道,君无药像头野兽,而且还是只灵活狡诈的野兽!

「本官要去迎娶谁不关你的事,总之不是你!」县官咽口口水,硬生生将眼光从君无药半露的酥胸上移开。

「废话,我也不肯嫁给你啊!」无药翻翻白眼。县官年过花甲,偏偏性好渔色,小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我说县太爷,您年纪也不小了……嘻嘻,该注重一下身子骨……」

「你你你——你真是够了!还不快快让路!」

「让就让。」无药笑嘻嘻地踱到一旁,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县太爷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啧啧……气色不大好……」

「本官气色再不好也比你这淫荡成性的鬼丫头好!」县太爷气不过,终于骂道。

无药微微一缩!他们骂她……总是骂得好难听啊。

「别这么说,君姑娘是个好姑娘。」媒婆息事宁人微笑道:「她只是在等心上人来接她。」

「本来就是。」无药嘟起唇嘟嚷:「我的心上人比你年轻得多、俊美得多,谁像你?

都快走不动——」

「君无药!别以为有个御赐的匾额,本官就奈何不了你!」

无药挑挑眉,慢吞吞地踱到一旁。

「去吧去吧……」

县官气呼呼地往自己的轿子走,走过无药身边时,她的脚尖轻轻一点,就点在他足后的穴道上,县官不由得腿一软,竟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药乐得呵呵大笑,趁着轿夫们忙着救人之际拔足狂奔,只不过,她再怎么快也没有县官怒吼的声音快——

「君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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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五年后。

「千万要记得,五年后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要回来娶我……如果你不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卓邦堰呼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脸色惨白、气喘连连!

还好,他不是躺在轿子里,这是他的房间,没有脏兮兮的野丫头,也没有那一双晶亮得可怕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深深喘口气。

天!怎么会突然作这种梦?那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说不定那野丫头老早嫁人。

这年头还有女孩儿超过十六岁还没嫁人的吗?当年那鬼丫头年纪跟他不相上下,更何况以当年国手庄的情况,现在早成废墟了吧?

「二少爷,您醒了吗?是菊儿。」

卓邦堰定了定心神,擦掉一身冷汗。

「菊儿,进来吧。」

菊儿微笑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盆水。

「二少爷,今儿个您要去尚书府提亲呢,菊儿来替你梳理了。」

「嗯……」

丫鬟菊儿上前关心地注视着他——

「二少爷,您脸色不大好,没睡好吗?」

「嗯……作了个梦……」

「您别太劳累了。」菊儿叹口气道:「咱们卓府上上下下的事都由着您打理,也够累的;不过啊,以后尚书大人的千金小姐嫁进咱们家之后,您就有贤内助了。」

想到尚书的千金温学玉,他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

学玉有京城第一美玉之称,也的确灵美秀丽、温柔婉约;能与她共结连理,的确是莫大的幸运。

「二少爷,您在想什么?在想学玉姑娘是吧?」

卓邦堰笑了笑。

「你这鬼丫头,管这么多做什么?」

菊儿微微一笑,温柔地替他梳理头发。

「菊儿当然要管啊,这可是咱们府内的大事呢!大家都夸少爷眼光好,学玉姑娘美若天仙且学富五车,尚书大人在朝中人缘又好,受当今圣上无限倚重,卓、温两家结亲可谓天作之合,再合适不过。」

「呵呵,小丫头,你懂得倒不少。」

「那当然,菊儿可是公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能给公子丢脸。」

邦堰少爷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称,去年举试若不是因为二少爷宿疾缠身,状元郎这头衔非落在他身上不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勇夺采花,是多少名门淑媛心中属意的翮翩佳公子……

菊儿的手停了停。若不是自己出身低微,连她也希望能有这样的夫婿啊。

「菊儿?」

「梳好了。」菊儿悠悠叹口气。

卓邦堰自然知道菊儿的心思,他向来受到许多女子的爱慕,她们看到他时,脸上总有爱慕与叹息,菊儿自然也不例外。

他淡淡笑了笑,温柔地轻抚菊儿的发——

「去准备准备吧,别耽误了时辰。」

菊儿的脸登时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菊儿立刻去准备!!」

他懂得让女子为他做事、为他倾倒。他向来懂。

但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却又浮起方才那可怕的梦境。卓邦堰甩甩头,将那不愉快的想法甩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着腰间所配之玉……家传的九龙玉少了一块总是遗憾啊!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索回属于他的九龙玉?

不过,相比之下,如果让他再见到那恶鬼似的女孩……

算了!九龙玉还是永远少掉那一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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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药!君无药!你又躲在哪里?!」

偌大的庄院静悄悄地,满身酒气的君圣叹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女儿该要照顾。

对这个女儿,他又爱又恨。爱的是她是他的至亲骨肉,恨的是她与他的亡妻如此神似,每看一次总要心痛一次。

十二年了……漫长的十二年过去,他的心痛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无药一天天长大,与她的母亲越发神似,也让他越来越不愿意面对这个女儿。

如果当年爱妻不是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他们夫妻不会天人永隔——

如果不是他医术不精,不会眼睁睁看着妻子惨死面前——

「君无药!」

厅堂里,他跟枪踢到什么,低头一看,竟是无药小小的身子。

她抱着几本医书睡得迷迷糊糊地,尽管他已有七分醉意,也看得出来无药一身脏污;她又瘦又小,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显得多么瘦弱!

他的药箱又被无药拖出来扔在地上,只是看上医箱一眼,已经足够他火气猛然上扬!

他一把将药箱踢得老远,发出好大的声响。

无药呼地从地上跳起来,满眼惊惧。

他的手已经高高扬起,但一看到无药那双充满了惊惧的眼睛,手,又放下了。

「爹……」

「说过多少次,这些书全给我扔了!药箱也不许再拿出来,」

无药连忙将脚底下的书全一脚踢开。

君圣叹看着小女儿,一股怜惜与厌恶交错的感情油然而生;他委实不知如何面对这小娃儿啊!

「吃过没有?」

无药紧张地瞪着大眼睛,喃喃地答着:「吃过了……」

「要睡回房里去睡吧。」他想多说些什么,但所有温情的言语都哽在喉间无法出口,最后只能化成一句无奈的叹息……

「去睡吧……」

无药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怯生生地停了下来问道:「爹,如果一个人生来患有沉重肺疾,我用金针为他打开天池与曲池二穴……对吗?」

君圣叹背对着女儿,脸色阴沉。

「走足少阳三焦经么?」

「先走足少阳三焦再通都脉、任脉,最后开天池与曲池二穴,对吧爹?我这样做对吧?我——」

「原本是对,那少年的病原本该给你医好,」君圣叹冷冷一笑道:「但他不但生来患有肺疾,还兼之阴阳失调、肾气不足、阳水过多……原本那少年活不过明年端午,给你这么胡乱一治,他的小命是保住了,却也留下了无可救药的后症。」

「后症?不可能啊爹!我全是照您医书上所写爹!」

地上的几本珍贵手抄医书全化成飞絮,一片片飘扬在国手庄偌大的厅堂中。

「我说过,君家从此无医!!你的名字叫什么?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无药盯着缓缓飘落下来的飞絮,喃喃地回道:「无药……」

「没错!君无药!君家从此无医无药!若你胆敢再背着我学医、背着我舞弄金针,别怪我将你逐出家门,父女恩断情绝,你听到没有?!」

两行泪水哗哗地从小小的君无药脸上落下。

她没哭,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飘落在地上的纸片……无医无药,从此君家再也无医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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