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逝

今天妈妈打电话来跟我说邮包的事情,提到了我要她带的那几本英语书,说是找遍宁波和杭州也没有买到,说若是不介意,王老师地方的几本旧书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王老师,我是记得的。
那是妈妈一个朋友的父亲,和我喜爱的野村万斋的父亲长得略有几分相像。
和王老师只见过一次面,是妈妈执意要我去的,她的用意有些怪,怪得我虽然明白但无法理解。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王老师是一位教英语的老教师,我是个学英语的年轻学生。
那是临出国前的夏天,清楚的记得他家简洁的布置。
没有妻子,只有保姆的孤身老人的家。
儿子很忙,所以过来看望的次数不算很多,孙子出国了,是很有出息很有前途的模样,所以也难得回来。
有个妻子,前妻,在上海,此生也必不会再见。
我所知道的大约只有这些。
妈妈让我去见见他时,我心里并不曾对他做过设想,所以见到略带书生气的老人心里也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料中,很平淡,几乎没有太大的印象,我只是偷偷跟妈妈说了句,比儿子长得英俊多了。
他跟我谈了一些关于语言学习的东西,说得很平实,但好像挺有道理。他并不像别人那样,对于学语言的学生看得很简单,这也许多少跟他自己的职业有些关系。妈妈跟他提起说我对于语言本身的兴趣很大,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他说,看得出,我是有这方面的天分的。
他也曾说起他以前在文革时期的一些旧事,不过轻描淡写,掠过而已,言辞中略有些自嘲,很轻微,却有一种很浓的遗憾。
他的字写得很好,这是他要求我留下联系地址时我注意到的,也是他唯一批评我的一点,握笔的姿势很重要,像我这样,即使字写得再漂亮,握笔的姿势就不够decent。
这些记忆全都琐碎的要命,根本不能由完整的片断来构成。
后来再一次提到王老师,是我上次回国时有人托我给王老师买眼镜。那时跟别人形容说,方脸的书生气的老人。看起来就很像万斋的爸爸。
回国后跟妈妈提起万斋,就说,你看那人的爸爸,和王老师很像。
王老师看起来,只和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搭上关系。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总是想起,我总是完整地记得那一整句话。我总是在想到那句话的时候,想到那个书生气的和蔼的老人。
感情的事情不用着急,上帝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上帝为你安排的那个人必定会在那里等你。
那是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王老师跟我说的怪怪的话。

王老师地方的旧书,妈妈的这个说法很是奇怪,我上次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就暗暗想过,回国时候听说他一直在手术没有恢复,也不知如今如何?
我有些隐晦地问说,王老师身体可好。
过了,妈妈很干脆。
十月份的时候。
我有些意外,很是意外,但仍然平静地说,是因为手术的事情吗?
对,而且年纪大了,身体总是不行了的。

我想起他儿子工作总是很忙,他孙子在国外念书。
他妻子,噢,不,他是个孤身老人。
前妻,在上海,此生必不会再见。
哪怕,是灵车里的面容,也必不会再见。

王老师,上帝为我们安排了什么样的人生呢???
你体验过了,
而我,正在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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