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伪知识分子的警察生涯【转载】

  
  第一章 历史情境下的宏大叙事、 警察生涯和魏晋古风
  
  
1999年可谓是多事之秋,开年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武广抢劫案,张君在全国商业之都最繁华的地方持枪抢劫金铺,打死两人,并与闻讯赶来的警察发生激烈枪战,枪战中一名防暴警察的头部被子弹打穿……
  
4月,一直号称欧洲火药桶的巴尔干半岛战云密布,一场以维护人权为借口的反人权战争拉开了序幕。该月下旬,中美关于中国入世的谈判在最后一刻归于失败。与此同时,万余名***信徒悄然环聚中南海四周,警方事先竟毫无察觉。
  
5月8日,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军导弹击中,三名中国公民遇难,紧接着是北京的万名大学生上街,围在美国大使馆和北约各国使领馆前游行、示威,甚至丢掷石块和燃烧瓶,部分地区的洋快餐店遭到砸抢,成都学生的美国领事馆遭纵火,接待室与电脑室被部分燃烧。随后各地的使领馆前都由大批武警和防暴警察接手保卫。……
   7月,台湾的李登辉对外宣布了其“两国论”,两岸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8月18日是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在《创世纪》中预言的世界末日,这一天为无数人提供了狂欢、纵情、示爱、反思、警醒甚至滥情的借口……
  
这一年的10月1日,是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天安门广场举行了比84年更加盛大的阅兵式和群众游行,一万名三军将士气势昂扬、四百辆战车隆隆开过,一百三十二架战机划空翱翔,二十余万人参加了广场上的狂欢。……
   同样在那一天的夜晚,烟火散尽处,一位姓李的老先生总结了这些年的政治处遇与心灵反思,用厚重的文字写下了一篇发人警醒的长文。
  
    1999年1月,我正好满21岁,b大学国际经济系大四学生。
  
1月4日那天傍晚,我和女友正打算去江城广场完成考研前的最后一次采购。快过马路的时候听到了急促的枪声,人群潮水一样从商场涌出,滚滚人流与我们擦肩而过,我和她傻站在街对面的中山公园门口,两手紧握,茫然失措……
    1月30日,我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所考专业为经济法学,尽管是跨学科考试,但自己从大三就开始为之准备,自问还有些把握。考完之日,大雪,正是我的生日,女朋友提着蛋糕笑吟吟在考场外地望着我,落雪沙沙地打在她的肩膀上……
    3月,成绩公布,我的专业课是第一名,政治58分,政治基础课的成绩不合格在研究生入学考试中几乎是不能容忍的,我被淘汰了。
  
那一年正是it狂潮刚刚掀起的时候,计算机系和电信系的学生成建制的被各大网站和高科技公司以我们望尘莫及的高薪挖走,广大文科专业的同志们在职场上频频碰壁后只好把考公务员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4月,市公安局来我们学校招人,由于我们班在我这个班长带领下一直抗拒各种苛捐杂税,和系里处得很不好,于是系里管就业的老师就只通知了另外一个班。自己当时刚从人才交流会回来,得知局来初试的时候我们班一个人都不在,实在气不过,于是拉上两个同学直接把简历拿到了市局的政治部,当时就是和系里赌气,你不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好工作吗?我们偏绕过你们把你们推荐的人全挤下来。
   接着就是面试、体检、笔试、政审……迷迷糊糊间我就收到了录取的消息。同时被录取的还有15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地方大学的毕业生。
    
  
5月9日中午,电视屏幕上一放出那些高举巨大的横幅、标语、旗帜,在激昂的口号中整齐行进的学生,大家都禁不住哭了。学校里开始酝酿着游行,大三的师弟来劝我参加,我说可以参加,但不做组织工作。
  
大家上街后,开始还是井然有序的,周边几所高校的学生也陆续加入了队伍,我们抗着旗帜喊着口号一路往法国领事馆行进。周围的群众也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几辆警车隔着老远跟着我们,把一些打算混进来闹事的闲杂人等赶开。
  
经过一家麦当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这可都是美帝国主义的在华产业呀!于是队伍出现了分流,一部分师弟呐喊着冲了进去,坐定后大拍着桌子要里面的服务员给我们供应汉堡和饮料,有人开玩笑说向美国佬索赔时这一部分钱就算抵消了,人们一阵哄笑。
  
员工用鄙夷的目光望着我们这些在五分钟前还仿佛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天之娇子,可他们还是默默地把汉堡和可乐端给了我们,毕竟新闻中已经报道了成都的学生砸毁当地外资快餐店的事件。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羞耻。我把校旗往地上一丢,说:“老子不牵这个头了,你们谁爱拿谁拿。”几个师弟忙问我到底被谁招着惹着了,我指着校旗对他们说:“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到达法国领事馆门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大批的防暴警察开了过来,学生们明知道他们也是例行公事,可大流总是要随的,于是开始起哄、漫骂、质问:“你们这些看门狗赶快让开,我们要进去和那些刽子手理论!”,警察们表情肃穆的排成人墙,于是很多墨水瓶子越过人群砸向他们,由于怕激化矛盾,墨水瓶多数都在他们身后裂开,但飞溅的墨汁和少数准头不好的依然打在他们的身上……
  
5月还没过完,大家已仿佛淡忘了月初发生的事情,打出“抵制美货,除了计算机”的横幅的同学们照样为adids的每一次大减价而趋之若骛,肯德基、星巴克依然是穷学生们约会的首选。被拒绝赴美签证的同学纷纷去新东方咨询新局势下的签证技巧,个别投机主义者跑到系里去开学潮时自己不在学校的证明……
  
四年后一位人民日报主任编辑在其著作中这样评价我们这一代大学生:“这些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年轻人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既不肯领会‘容忍’之境,也不愿承担‘自由’之累。年轻人白天说说‘民主’或者什么价值观念,有时候还会参加抗议外辱的游行,甚至扔几块石头表示义愤,态度十分认真。不过,他们投身理想的时候,不象他们的父辈那样专注和发至内心,又几乎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到了晚上,便回到灯下发奋苦读,去互联网上查阅国内行业工资、国外大学排名,把攻克英语的热情从‘托福’转向‘雅思’。这时候他们往往显示出更加精确的判断力,相信实现梦想的道路就在这白炽灯下,而非街头政治。”
     6月25日,我毕业了。提着行李走出寝室时,我狠狠地再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我知道,我的大学生涯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
7月,签用人协议的时候,政治部通知我们,为了保证我们能迅速熟悉业务、胜任警察工作。我们这批大学生必须接受三个月的封闭性岗前培训,由特警大队和警官学校选派优秀教官对我们进行训练。
  
警官学校的自动门在我进入后缓缓合上,我带着一桶衣服、一张席子、一书包书呆站了半天,这是我四年来在这个城市里的全部家当。我茫然地看着陌生而又仿佛熟悉的校园,暗自思咐道:怎么又到校园里来了,这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整个新训营完全是个浓缩的大学校园,全国各地各系的大学生经过重新编排、整合,然后被编为三个班,分别住在20多个宿舍里,其中男生115名,女生36名。
    我们寝室住着大胖、二胖、我(三胖)、小胖、大飞、阿理、早早以及阿轩。
  
  
刚见面的时候大家还比较不好意思,都埋头于及时抢占下铺、铺垫被、席子以及架设蚊帐等工作,后来实在没什么好忙活的了大家方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相视而笑,情景倒很象很大学时刚入学的新生。
  
都是学生,只好以专业攀亲,我先介绍自己是学经济的,接着阿理就接了话茬,自称是理工大学学国际金融的,我们正打算一起吹一下中国在亚洲金融危机下的货币政策,二胖和阿轩也过来认亲,原来他们分别是财经大学会计系和民族大学金融系的,一时间寝室就热闹起来,几个人开始就gdp数字和菲利浦斯曲线胡吹乱侃。聊了会儿就发现不对了,原来哥几个都是被以经济犯罪侦查处的名义招进来的,可是这个处的指标是极为有限的呀。于是大家又开始在心里暗自嘀咕谁是自己的竞争者谁又是受骗上当者。
   接着自我介绍的是早早,他是兄弟几个里面长的最可以用帅来形容的,1米80的大个子,却又是一脸清秀,后来看《流星花园》我才知道这小子长的原来是一张花泽类的脸。
   早早是重点大学英语系的毕业生,英专8级。我和阿理都认定他应该去出入境管理处或者外事处,将来陪着领导出国考察或者给外国来访的警务专家当同声传译员。
  
我们在一旁聒噪的时候小胖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傻笑,后来还是阿理主动问他的来路,他才告诉我他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主修计算机软件设计。大家都很奇怪:“你们这专业不都被各大网站挖光了吗?你怎么明珠投暗了?小胖喝了口茶,得意的说:“我爸爸说叫的越欢的东西越不值得相信。”自称股票专家的阿理忙问小胖的父亲大人就职于哪家证券咨询机构,小胖笑而不答,然后说,“我也不在乎什么高薪,只要在工作中有一台属于我自己支配的电脑就足够了。”
  
明珠投暗的不仅仅是小胖,还有一直望着我们憨厚的笑着的大飞,他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本来已经被广东省人民银行招去了当行长秘书,可惜他实在不知道当秘书是做什么的,又很想回家乡侍奉双亲,遂被骗到这里当了警察。他当警察的过程据说还有个插曲,大飞一直是好酒好肉之人,行事颇有魏晋古风,曾有多次酒醉后穿着拖鞋冲进未名湖的经历,其毕业论文题目也为《论金庸小说和中国道家思想》,当年局派往北大招警的人士也有些传奇色彩,是本局唯一的犯罪心理学专家,该公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的就是给人相面,当时北大有六人报考这个职位,别人的简历都是夹满著作、厚厚的一叠
,大飞的简历才两页纸,专家把大飞叫过来细细端详了半天,然后拍板说:“就是这小子了。”和大飞一起进来的还有隔壁一人大新闻系的兄弟,据说也是给相面相进来的,让大家顿时深感林子大了什么*都有。
  
最后进寝室的是大胖,他一进门就让我们感觉到室内空间顿时局促起来,只见他1米85的个子,形体只能用膘肥体壮四字形容,他是寝室里唯一由家长陪同送进来的,他的母亲埋头帮他整理床铺,而他则忙着从自己的大包里整理出若干瓶瓶罐罐,大家都对他做鄙视状。
  
这时大胖突然冲大家抱抱拳,声似洪钟:“兄弟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生平最不擅长的就是整理内务,最爱的就是四处行医,大家有什么跌打损伤,尽管开口好了,我一定药到病出,而且决不收费。’同志们正为没带多少药发愁呢,没想到居然有神医蜗居于我们的陋室,顿时双眼发亮,纷纷把目光调整为景仰。
  
所有事情办完后大家都各自坐在床上发呆,这时候阿轩开始逐个上烟,室内诸君也就二胖接了,看了一眼原来是根“长城”,便一把掷在桌上,问道:“都毕业了你怎么还抽这种烟?”一脸的怒其不争。大胖则在一旁语重心长:“抽烟对身体有害,抽差烟对身体更有害。”听得阿轩真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说着小心翼翼的从二胖手里接过一根“玉溪”并很快点上。
  
阿轩发现烟民在寝室中处弱势,边用警觉的眼光扫视起我们,看有没有谁是在装君子,于是寝室里每个人都在闷头接受审视,一片寂静。这时候大胖突然忍不住打破了寂静,放了一屁。
  
该屁显然在肚内酝酿已久,屁声婉转而悠扬,绕梁三圈,由于大家都不太熟,所以都不好意思笑,寝室里情形更是尴尬,这时候大飞只好出来打个圆场,他很认真对大胖说:“听口音您好象是汉口人?”……很多年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也算是一个段子。
  
慢慢熟悉起来后我们发现大飞其实也是一潜藏的烟枪,这小子打了几天埋伏后就忍不住向阿轩讨烟抽,寝室里也时常烟雾缭绕起来。有一次正碰上午休,隔壁的几个棋手过来向大飞挑战,大家都围着观战,由于门没关紧,管理员看见我们寝室门缝里有浓烟涌出,以为失火,推门而入,见有八个人在同时抽烟,遂骂骂咧咧的走开,但随后教官就在整个新训队进行了整风运动,凡抽烟者和持有香烟者一律拉出去公开检讨,并停课反省。
  
于是烟一时间成为了各个男生寝室的紧缺物品,和卫生纸一样,一根烟可以让二胖打水、打饭、扫地,包括洗衣服(除内裤和袜子)。二胖为此养成一个好习惯,用一个果珍杯子当烟缸,没烟的时候就找缸内的烟头顶着,后来他发现几杆烟枪都是如此,连烟头都开始紧缺起来。于是每次买烟总要留两根,放在抽屉里锁起来。有一次上课上了一半二胖的烟瘾突然上来了,趁课间溜回寝室准备抽根烟解乏,结果发现大飞正坐在他的桌子边吞云吐雾,旁边放着几把榔头和老虎钳……


(发帖时间:2004:1:9 20:27:22)
---凤翼天翔
(1): 第二章 特警兽医、卧谈日记和缘分天定
  
开班的第一个星期新制服还没有发下来,大家都穿着便装走正步、练队面貌连伪军都不如,教官气得大骂大学生素质低,说还是警校的学生好,怎么说也是斗志昂扬、令行禁止。所有的兄弟们都装聋作哑,用大胖的话说:“连个名分都没有,凭什么要我们把自己当战士看。”
  
发新制服时,寝室楼内人声鼎沸,最抢手的东西是镜子,连女生用的小圆镜都成了男生们争夺的对象,每个人都在镜前驻足良久,认真欣赏自己穿上警服时的飒爽英姿。当时99式新制服还只是供应给特区的警察,发到大家手上的衣服还是传统的橄榄绿,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初次穿上制服时的激情。
   走廊里每个人见面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纷纷用极为不标准的姿势敬礼致意,到处回荡着深受港剧荼毒后的恶俗问候:“yes,sir或者yes,madam……”
  
再次列队训练时,不用领队的吆喝,队伍自行站成了五条绿线,随着教官一声令下,所有未来的警官用吃奶的力气喊起*来。让教官好一阵费解,怎么换身衣服就有那么大的威力。
  
也有对新制服很不满意的,比如说大胖,首先他嫌自己的衣服太小了,便开始大骂制衣的厂家:“怎么一点人文关怀精神都没有,应该体谅到我们这些人高体肥的少数群体呀!”还有个大家都不满意的地方,由于是见习期,我们肩膀上抗的都是一杠一星的见习警官衔,比警官学校门口看大门的一级警员(一扛三星)的警衔都低,这让大家的虚荣心大大受挫,都打起了找街上的军品店买个警司的衔带着在家人和女友面前威风一下的心思。
  
发警服当天,教官就再三警告我们,绝对不能穿制服外出,在外面和别人发生纠纷了也不能说自己是警察。大家对这个命令很费解,在内心也十分抵触,穿上制服光对着镜子和同事有个屁用,关键是要出去秀一下呀,而且穿上制服遇到犯罪和危难了自然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怎么能临阵畏缩呢?
  
有一天大胖的裤子终于在他连续仰窝起坐的时候开了线,大家纷纷假装好人说要帮大胖去外面补裤子,说是学雷锋实际上就是想找个上街的机会,结果这个光荣的任务被分配给了阿轩和我,我们穿着制服一路欢腾地走出了学校,过马路的时候我正要找斑马线,阿轩怒道:“我们可是警察了呀,你怎么还这么贱。”我暗想是呀。现在应该是车让我不该是我让车了呀。于是二人不顾来往如梭的车流,大摇大摆的横穿马路,阿轩用不屑的眼神看着那些在我们面前急刹住的车子,嘴里哼起了“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我在其旁边也是虚荣心膨胀,洋洋得意,正走到路中间,一个骑摩托车的交警把车横在了我们面前,这小子带一墨镜,很严肃的说:“谁让你们横穿马路的,知法犯法给我们警察丢人是不是,你们是哪个区队的,小心我去告诉你们老师,快退回去!”我和阿轩也是平时怕惯了警察,居然忘记了自己也穿着警服,忙赔着小心又退回了原处。
  
好半天我才会过神来,忙大骂:“他妈的怎么把我们给当学员了,我们可是未来的警官呀,这小子居然教训起我们来了。”阿轩连忙使用精神胜利法安慰我:“算了,算了,敢情这小子是妒忌咱们,他是什么警种呀?交警!那可是二流警察,那能和咱们这些未来侦察办案的正规军比?”劝着劝着我也就消了气,想着自己刚穿上制服就想耍特权也是不对,忙招呼着阿轩找斑马线过去好给大胖补裤子。
  
裤子补好后大胖出去买了几个西瓜招呼大伙,还主动帮我订了颗扣子,让我们都觉得此人倒不失厚道之古风。不过,大胖的伪善面具在开班半个月逐渐显露出来,此君嗜肉好酒,暴力倾向严重,时常以欺负我们为乐。当时大家对自己分配的前景都不清楚,但都认为象大胖这样的专业人士应该是去刑警处做法医的。
  
由于半通医术,大家有个小病小灾的全部找他看,他也很乐于此道,每次回家都会带些纱布和药水来,多是自费购买。对女生较细致,对我们甚粗暴,有次小胖说脚疼,大胖大喝一声:“剁了!”我说肚子疼,他则说:“那就剖开看看吧。”结果早早那段时间正好尿频,听完大胖的几次诊断后吓得大气不出。
  
大胖最想做一名特警,每次都去观摩隔壁寝室几个单独训练的特警们的训练科目,事后反复体会揣摩,并多次向组织提出与特警一起训练的要求,被教官果断拒绝。我们都不敢取笑他,只是在被他揍的屁股生疼时会诅咒他去给警犬队当兽医。培训快结束时,大胖在为一名女生捏背时被队长撞见了,从此取消了其非法行医的资格。
    警校的生活如大学一般笑料百出,尽可以把各种版本关于大学往事的事情换在我们这群穿着橄榄绿制服的孩子身上。
  
最让大家记忆深刻的就是懒惰,虽然大家来自各个大学,但依然把懒惰这一恶习发挥到了极至。首先是从不扫地,再者是从不打水,都酷爱睡懒觉,后来发展到进门都懒得用钥匙的地步——直接用脚,因为锁坏了懒得修。其实凭心而论,我们寝室就小胖同学还是很勤快的,虽然他爸爸担任某区区委书记的职务,但他一直保持着平民本色,据说小胖从小到大一直担任劳动委员,直至大学没有这个职务才作罢。即便如此,小胖在认真打扫几次卫生发现无人尊重其劳动成果的时候也停止了努力。
  
寝室的地面上从来都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垃圾,而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垃圾上面,居然都活的很健康(写到这里真的有点羞愧了)。垃圾多了就直接往楼下扔,后来发展到看什么不顺眼就往下扔什么的地步,比如说如果闻见谁的袜子……这种情形在被教官发现后罚我们每天打扫*场和大礼堂后才得以扭转。
  
寝室里最后一个暖瓶是被大胖打碎的,后来我们怒气冲冲的找他索赔,他给我们买了几包话梅后大家就转怒为喜不计较了。但是人总是离不开水的,所以渴的时候就八仙过海了。早早每天只喝一小杯水就足以维持生命,所以他总在隔壁寝室倒上一小杯就算了。
  
而二胖就有点夸张,他每天拿着一个5磅开水瓶胆大小的杯子,游走于二楼各个寝室,他总是把杯子背在身后客气的问别人:“同学可以借杯水吗?”别人同意之后他就从身后把杯子拿出来,然后在别人的一片惊诧和恼怒下“咣、咣、咣”把大半瓶水倒进自己杯子里。水如果喝不完他就会偷偷藏在自己被子里,我们识破后就总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的水喝上一半再灌上自来水,居然在结业的时候也没被他发现。我和阿理则是直接在别人寝室喝,东一口、西一口,喝千家水长大的。为此我们和隔壁的会计系人士居多的205寝室素有积怨,每次去借水时他们总是冷嘲热讽,我们一怒之下发誓再不在他们寝室有人的时候去借东西了。
  
一次午饭期间去202寝室讨水,发现他们寝室也没有水,正准备离开,学生物的阿毛却说不着急一会儿会有人打水的,因为南京审计学院的石胖子今天吃的是干面包,一会就掐不住了。一不留神被石胖子听见了,他点根烟慢悠悠的说:“今天小姚吃了一个盐蛋,他会倒在我前面的。”正所谓:“莫道君最懒,还有更懒人”。
   加深我们战友间深厚情谊的还有每天夜里的卧谈会,这是从各个大学带来的优良传统,虽几经教官干涉仍屡禁不止,甚至有星火燎原的迹象。
  
我们寝室的卧谈会一般是在每天的23:30——2:00左右召开,声情并茂(主要是阿轩的笑声),而且几乎天天如此。主讲人主要是阿理、大飞和我。一般会议的召开是由某人找一个议题,说不上两句,就会展开激烈的讨论,随后大飞就会摆事实:“在我们北大就有这样的事。”阿理则马上开始讲道理:“第一……第二……”
  
阿轩则比较粗暴,如果与哪个弱势群体观点不同,会直接以三字经问候对方的长辈。而小胖和早早一般是第三世界国家,总是自求多福。最有特点的人一个是阿轩,主要在于其粗犷的笑声和语言。每次到了凌晨1:30以后,不少人就陆续睡去,这时候阿轩就开始逐渐把我们喊醒,“大胖、二胖、三胖。。。。”往往是这个醒了,那个又睡了,但是他毫不气馁,又开始重新喊……直到他自己睡去。
  
第二个是大胖,他的特点是永远是醒的,夜里无论你什么时候喊他都能回答你,这不得不令人惊奇。有一次我为了试试他,半夜悄悄从床上爬起,对准他蚊帐里脑袋的部位一掌拍去,不料被一只老虎钳子般的手捉住,我没出声,忍着痛慢慢缩回去,他也没出声,鼻息依然如常。一个夏夜的凌晨,我突然醒了,不知道时间,就把收音机打开看看有没有报时,他慢悠悠的骂:“四点钟,你开收音机干吗?”……
  
有段时间二胖看上了楼上的一金融专科学校毕业的女警花,为了找借口套瓷便向各位高手取经,那时夜已深沉,他突然大声又问:“你说,你说,我如果突然遇见她了,我该说什么?”这时候阿轩被吵醒了,他发现我们还在聊,气急败坏的说:“睡觉!一起睡觉!”
  
   8月,我们新训队和特警队打橄榄球的时候,我的左脚韧带撕裂了,在医院简单处理后我不得不开始了半个月的卧床的生活,每天的饮食起居由寝室里的弟兄们照料。
    当月17号,女朋友告诉我她爱上了自己的同事,我甚至无力冲到她面前去做任何挽回的努力,三年的两地恋情在两个人在一个城市的时候画上了句号。
   
8月18号,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正好这一天很多人过生日,大家在*场联欢,每个班围坐成一群并点上篝火,教官把几辆警车的大灯打开,一位来自财经大学的女孩子在月色灯光下舞剑,大家一起纵情欢唱所有我们知道的流行歌曲和属于七十年代人的动画片和广告片的主题曲,夜幕在回荡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和“齐心合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的一片天籁中缓缓淌过了营区。
    那一晚,阿理对我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毕业那年考北京大学的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以一分之差告负,正准备发起第二次冲击,的确,个人的缘分其实早已经writeen
in stars,我们努力做到的只能是尽心努力和把握机遇,我决定参加10月份的律师考试来缓解失恋的痛苦。
    伤脚恢复的日子是漫长的,让我失去了很多品味新训乐趣的机会,大胖坚持让我早点下地走路,说这样好的快些,二胖则认为我应该多在床上休养,两人开始争吵、进而互相问候对方的娘亲、最后开始动手实践,一个把我往床下拉,一个死死把我摁在床上,让我感觉象在被轮奸一般。


(发帖时间:2004:1:9 20:32:02)
---凤翼天翔

(2):
第三章 查缉战术、喜剧遗书和戏剧收场 
  
转眼到了9月,我们学习了刑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行政诉讼法、警察查缉战术、户籍管理等诸项课程,基本上都是警校自己的任课老师教的,说句实在话,其水平也就是停留在多比我们看了三天书的阶段。讲课的大多照本宣科,听课的也是得过且过。
  
结果是老师在上面夸夸其谈,底下则千姿百态,看小说者有之、梦周公者有之、画漫画者有之,就缺打毛线的了。最后教导队长不得不来回在下面来回巡视,教室后的黑板前罚站者无数,只到讲课者也觉索然无味,早早收场。实际上老师们也的确尽力,可惜他们给中专生上惯了课,实在难以抓住我们这群自由主义分子的兴趣,于是没学过法律的人象在听天书,法律系毕业的正规军则对粗浅的内容嗤之以鼻。
  
也有群众们喜闻乐见的科目,比如警察查缉战术课,由一个非常会搞笑的老师来带课,其人光头、微须,上课时总拿一黑色牛皮大公文包,长得很象通缉令上的部督逃犯,每次讲课他总能举出很多成功和失败的警察战例,这大大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和窥奇欲。
  
他讲成功的案例很少,多数是关于失败战例。比如87年的一次遭遇战中,民警在与逃犯枪战时虽然出枪快可惜子弹卡壳,结果身中数弹后才抓到还击的机会,结果两人与一名匪徒同归于尽。还有一次则是初出警校的学生由于搜身不彻底而被罪犯从背后捅死……可以说每段都是血的教训。
  
最让我们佩服的是他每讲到精彩处就有道具配合,讲枪战的时候突然从黑包里掏出一把五四手枪来比划,吓的前排的人乱窜,后来知道是把废枪。讲炸弹案的时候该老师又弄出个土制炸弹的模型来,结果连大胖之流也吓着了。也有让我们小瞧的地方,老师每次讲故事都为了加强可信度而再三声明自己在现场,或者是直接参加了那些案子,其实这完全把我们当小孩子,那些案子每一件牵出来都是惊天大案,随便一件没死起码也是二等功,敢情办了这么多大案还在这里教咱们战术方法呀。所以大家全当刮风放屁,连一声赞叹也没给他。
  
当然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使我还是很感激这位老师的,他曾经说在处理炸弹案件时一定要冷静,打草惊蛇和同归于尽都不是明智的行为,比如有次一个罪犯拿一炸弹威胁要炸居民区,几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民警毫不犹豫就冲上去了,把罪犯死死摁住,接着炸弹响了,其实旁边就是一个大坑,完全可以想办法把罪犯逼到坑里去……
  
还有一次,一个检查站的民警在检查包裹时摸到里面有炸弹,遂冲上去死死抱住罪犯,罪犯顺手就把炸弹引爆了,周围人也死了不少,实际上完全可以不动声色装什么都没查到,疏散人群后再行动……
  
说实在的,我们佩服那些视死如归的英雄,很多时候生死一线全部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容不得你多做任何思考。可是,如果平时多训练应急能力多使用战术方法的确可以避免更大的伤亡。后来我在一起处理爆炸物事件时就真的用了那老师教的方法,想起当年对他的无情糟痞,现在很想说声对不起。
  
  
9月10日那天,上级宣布要交给我们这批参加新训的大学生一件任务,消息宣布的时候会堂内掌声雷动,同志们欢欣雀跃,说实在的,大家穿着制服在这块*地方已经憋疯了,上级没通知执行什么任务,但大家都觉得不是打击黑社会就是缉枪缉爆,毕竟建国五十年大庆就要到了……一时寝室里的兄弟们纷纷打电话的打电话、写遗书的写遗书,一副就要远赴海湾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状。
  
教导队长也不知道执行什么任务,但还是决定不让女生去,消息传出,女生那边哀声一片。男生这边,身残志坚者——比如我,不能去;个头儿小看着就不能打的——如小胖和阿轩者,也不能去,命令一宣布,哥几个也开始做寻死觅活、满脸悲愤状,可惜都是乏力回天之功。
   当晚,队伍出发了,整整装了两卡车,兄弟们高唱着《打靶归来》离我们这帮留守的小弱病残们渐行渐远……
   半夜两点
,大胖他们骂骂咧咧地回来,我们忙问任务细节,二胖气炸了:“什么执行任务?!明明是去清理暂住人口,给郊区的派出所的户籍们提包拿本儿,*!”接着打开抽屉,把写满豪言壮语的《与父母书》、《与女朋友书》、《与党书》扯得粉碎。……
  
  
转眼又过了几天,上级又要调动我们配合某郊区派出所执行任务,消息传出,万马齐喑,谁也没兴趣再打一手电去农田里被蚊咬虫叮或者到工棚里侵扰民工……最后教导队长决定让上次没去的所有的小弱病残去过次瘾(女生除外),由于人数不够又加上新训二班一群壮汉,我们寝室为我、小胖和阿轩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午会(中午举行),兄弟们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并用室费购买了风油精和手电电池给我们做护身之用。
    
     晚饭后就出发了,送行现场哄笑一片,少了上次易水相送的气氛,感觉车下那帮小子象在送减肥旅行团。为了表示点敬业精神我们只好强作肃然状。
     卡车在一片农田中穿行,风吹发梢,大片绿色从眼前掠过,大家感觉很轻松。
    
到了目的地,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分局的人都戴着钢盔和警棍,上面的人开始向教导队长交代我们的任务,看着队长的眉头越来越紧,我们知道他开始后悔没把上次的海军陆战队拉过来,而是拖来了一支地方民团武装。
    
队长开始向我们传达指令,没交代细节,只是把2班的壮汉和几个派出所的民警编入抓捕组,其他的则直接冲进村子里,看到反动标语就扯下来。并叮嘱我们务必打骂不还口还手,大家想问更多细节,被制止了。
    
行动开始了,我们坐着一个大客车冲进了村子里的一个打麦子的*场,下车后果然看见牌坊和墙上挂着很多标语,比如“想青天,盼青天”字样,麦场上有三三两两乘凉的农民,看见我们来了就逐渐围拢过来,有的则好象往家里跑去报信。
    
接着我们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叫声,知道抓捕组已经得手了。但是我们很快被上百村民团团围住,青年人都没站在前面,我们面前都是老人和妇女,大喊着: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还我儿子丈夫之类的话,大家开始奇怪,不是来抓逃吗?……没人给我们答案……
    
前排的人群开始对我们拉拉扯扯,有的人帽子被抓掉,有的人肩章被撕掉,有的人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开始有人趁乱打些暗拳,我们这群三个月前还是大学生的家伙们只能手拉手缓缓后退。
  
从村民的嘴里我们大概明白了些情况,他们都是洪水后迁来的非法移民,开始也没当回事,于是他们在这里开了池塘并接来家人慢慢形成了自然村落,可是现在国庆要到了,上级又要开始严格控制暂住人口,这些人依法都要迁走,这时村里有人造谣说这块地要卖给日本人,于是村民开始骚动起来,并经常组织起来去市门口闹事,还把派出所派来做工作的车给砸了……
    我们这才知道刚才抓捕组抓的都是带头闹事的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所以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而我们则成了吸引注意力的诱饵,所有的兄弟都一脸悲愤,觉得你拿我们吸引注意力可以,怎么着也应该把事情的原委提前通知我们呀。
  
这时候我们的教导队长突然出现了,开始和人群中一个为首的老者对话,说什么我们没听见,可是很快看见队长被打了一耳光,接着听到有人在后面喊:“把他们扣下来当人质。”人群开始骚动,后面开始有些黑糊糊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有些同学被击中,歪倒在地上。原来是躲在妇孺后面一些人朝我们丢起了砖头。接着连妇女老人也开始动起手来,有些同学被拉进人群,警服被撕破,突然我发现身边的小胖头上开始冒血,靠在我怀里,几个同学开始忍不住还手,把对方几个动手打人的往我们这边拉,我也气愤起来,把一个正拿着钉耙冲上来的妇女一把推到农田里,突然一个小姑娘死死抱着我的大腿大叫:“解放军叔叔,你别打我妈妈!”阿轩大叫着冲过来一把把小姑娘推开,因为后面已经有个人拿着钉耙照我砸了过来……
   我心中痛的不行,感觉我们简直和进了村的鬼子受的待遇没两样,这难道就是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
    
很多同学受了伤,大家缓缓撤回国道上,发现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坐着很多浑身是血的同伴,多数都是抓伤、砸伤还有很多头上缠着绷带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这时候派出所的人过来了,大家都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们,怨他们的官僚态度得罪了村民。怨他们不及时告诉我们准备防护措施,当然也怨不能早点用和缓的方式解决问题而让我们当了替罪羊。
    
大批的防暴警察乘着几辆依维柯赶来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防暴警察,清一色的黑色头盔,黑皮靴,带着匕首、盾牌和警棍,和上一次在法国领事馆门口的装束完全不一样。指挥官简单交待了一下任务,所有警察一声大喊:“明白了。”接着就开始列着方阵往村子里面开。我们先是很佩服地看着,觉得这才是真正警察的样子,后来意识到有三个同学还被扣在村子里面,于是受了轻伤的几十个人也跟着往里冲,心想不管这件事情对错如何我们怎么着也要把兄弟们先解救出来。
    
再次冲进村子,到处都是飞来的砖头,又有人被打伤,打人者也被很快拉出来,防暴警察用靴子照着被打的人狠踩,要在平时看见警察这样打人我们会破口大骂的,可是当时连参与进去踩的心都有,几个同学被找到了,浑身是伤的倒在一个粪池旁……
    
两个小时后,我们回到路边休整,分局的人开始发水和面包给我们,有人开始登记大家受伤情况,我们无精打采的坐在国道上,一口把水喝干,把面包垫在帽子里,因为很怕再冲进去面对来漫天飞过来的红砖……
    
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所有的村民被防暴警察清理出来了,他们被分批赶上了十几辆大客车,每辆客车都有武警战士押车,据说是带他们到派出所办登记,很多人还穿着拖鞋,光着膀子,客车开动了,开向他们的家乡,远处传来了推土机轰鸣而来的声音……
    
  
回到寝室,和大家说完当晚的情形后,我无语,大家也无语,第二天我们去医院探望了小胖,他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几天后派出所来找小胖做笔录,据说打他的人被抓住了,打算告他妨害公务罪和故意伤害罪,小胖什么也没说。
    
多年以后寝室的兄弟再次相聚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那个夜晚,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的,都关注《南方周末》里提到的那些不平事和弱势群体,都时常口口声声把什么人文精神和终极关怀关怀挂在嘴上,可是为什么在那个夜晚,我们会向我们平素关注的那些弱者轮起拳头和警棍呢,难道仅仅因为正当防卫和职务行为就可以作为给自己辩解的理由吗?作为,面对本来是非法移民的人们的要求,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和缓的解决之道吗?作为移民,为什么不通过行政诉讼的方法解决问题和求诸于游行和暴力?
   我们费解,又仿佛在生活中逐渐得解。
    9月17日,新训班宣布解散,我们被按名单分配到市局的各个部门:
     大胖去了戒毒所,但是是去管理那些违法的精神病,俗称“武疯子”
     二胖在某城区派出所刑警队做内勤。
     小胖去了保密单位,做了一段时间外线跟踪员后改在单位机房工作,管理100多台计算机,他的梦想超标得以实现了。
     早早分在某区分局看守所,担任管教干部。
     阿轩被分入交警大队,成了他心目中的二流警察,每天本市最繁华的路口指挥交通。
     我和阿理光荣的成为了防暴警察,他分在江南大队,我分在江北大队。和我们同命运的还有这一批60多个兄弟。
     大飞进了政治部宣传处做记者。
       
    
分配名单一宣布我们就被命令收拾好行李依次坐上各单位来接我们的专车,连互相告别和吃散伙饭的机会都没有。坐在警笛呼啸的车上,我突然有种生逢乱世、前途未卜的感觉
   但是我知道,真正的警察生活,开始了……


(发帖时间:2004:1:9 20:35:38)
---凤翼天翔

(3):
第四章 巡逻寻乐、110买面和考研吉祥物
  
  
接收我的是巡逻民警处江北大队,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巡警和防暴警察有什么区别,只到在车上向来接我们的警察打听方明白巡警队和防暴队实际是一个单位两个牌子,平时武装巡逻做110警员,有重大事件发生时则重新整合编为防暴警察,tmd,敢情我们兄弟被骗来当了巡警,自己当时真是跳车的心都有。
   
接我们的依维柯缓缓开入一个临湖的大院,院内无数辆警车一字排开。当时正好是上岗时间,一个大个子警官正对着十几个穿着防弹背心、戴着钢盔的警察进行出车前的训话,我们被告知此人是我们的教导员。他个头很高,据说曾经也是一名普通巡警,后来在一次火灾中带头冲进火场救人并冒着生命危险拖出三个煤气罐而被上级褒奖,并得以破格提拔。
    
我被编入第一中队,这个中队13人,分四个车组,每车三人,多出那个是中队长。此人姓刘,个头不高,头发稀疏,但长得很儒雅,系高等警官学校出生,听说巡警队居然分来几个大学生感觉很稀奇,见看我提的书最多,就把我要到了他们中队。
    
中队的人都很和善,但我很快就发现这里分为三派,一派是警校毕业的,自我感觉很好并以骨干自居,由于有同门之谊,所以很团结;一派是98年复员的军人,很能干而且讲义气,但是带来不少属于部队的坏习气,比如好拉帮接派,也有点喜欢打小报告;一派是96年从社会上直接招来的高中生,多是警察子弟,可以说是防暴队的元老,所以多是各个车组的组长,他们业务和路段都很熟,但江湖气较重,有很多社会上的关系。我的车组长姓韩,我叫他韩班长,77年的,也就大我一岁,但做警察已经4年,看着明显比我老成。
    
1999年9月21日,我作为一名巡警开始了第一天的上班生涯。我们是023车组,每台车上有部电台,指挥中心接到属于我们防区的报警电话后就给我们下指令,由我们去处理,要求三分钟赶到现场。我们车由韩班长负责,还有一个是小丁,98年的兵,为人也很和善。每辆车的火力配备充分,出于职业道德这里不谈。
   第一天上班我们接了两个警,第一个是丈夫在大街上打老婆,第二个是有人报警说某商场起火了,指挥中心叫我们去看看,后来发现是假警。
   后来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是上班巡逻下班睡觉,十一那天上午正轮到我们上街巡逻,那天大街几
乎没什么人,大家都在家看阅兵式,我们上了街就到处找商店的电视看,但是每次刚找到电视指挥中心就开始呼叫我们,只好又去接警,大多是些扯皮拉筋的小事情。
   后来统计了一下我那段时间出的警:
   一个男的说另一个男的老跟踪自己想抢他东西,一询问发现居然是一对同性恋情人闹别扭时拿我们开耍,最后他们抱头和好我们则避之而去。
   一个下岗工人说自己刚加完夜班住的楼层太高让我们帮忙买碗面,我们大骂接线员居然连这种*警都转给我们,我自费买了面送上去,他还嫌酱放少了。
   一对情侣在公园玩晚了出不来。
   某大嫂手机掉在厕所里面了。
  
指挥中心在半夜2点不时接到要求接线员唱歌的电话,再三警告后对方依然乐此不彼,查电话后发现号码是其不断变化的,就让我们去查,后来在沿江大道的码头把骚扰者给堵住了,居然是两个15、6岁的打工妹,闲得无聊边逛街边用沿线的公用电话拨打110点歌找乐子。
  
  
我每次都深为接这种警而愤愤不平,韩班长则很释然:“你丫以为做110就是整天开枪打贼呀,告诉你,做110就是当好人民的服务员。人民是你的衣食父母,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我大骂:“工厂领导无能让自己的工人下了岗,就叫我们警察去给他们担屎送饭的呀。”骂归骂,服务态度是越来越好了。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每天早上第一个起来,冲厕所,洗车,一时间我好象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
   也许,当我们习惯一种生活,我们就上了这种生活的当。
  
  
   10月,我参加了这一年的律师资格考试。
  
律考完毕,我利用休息时间到学校去找正在读研的师兄,谈到我当时的生活,他满脸怒其不争,“不如再考一次吧,今年法学院有部分可以在职读的名额,我已经把招生简章拿来了。”
  
大学考研时和我一起在外面租房复习的同学小翔也劝我不要荒废光阴,再试着为了理想奋斗一次。当年小翔和我一样决定换专业考法学院,两人通过抓阉定了各自要考的专业,他是国际经济法,我则是经济法,最后一起落榜。小翔毕业后去一家证券咨询公司做了段坑蒙拐骗的工作,现在又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准备再次向法学院发起冲刺,我到他那被称之为窝棚的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参观了一下,发现床上堆满了书,墙上贴的废报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励志的话语和考研时间安排。“考考呢?”我问小翔。
   考考是我和小翔在大学考研复习时买的一对鹦鹉,当时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的战友们为了给它们起
个响亮的名字而绞尽脑汁,连“帅得惊动了党”这样的佳句都用上了,最后为了和考研的历史情境相配合我们将两只小鹦鹉分别定名为“考考”和“研研”,那段时间它们简直成为了我们这帮考研大军的精神寄托和吉祥物。一个寒雨纷飞的夜晚,由于忘了关窗户,“研研”给冻死在了笼子里,小翔一脸沮丧地对我说:“‘研’都死了,还考个屁呀!”
   小翔听到我问及“考考”的下落,更郁闷了:“考考毕业时被我送给你们寝室那个胖子蓓蓓了,后来听说被他们家的猫给吃了。”我听了后,心中一阵凄凉。
  


(发帖时间:2004:1:9 20:38:31)
---凤翼天翔

(4):
第五章 光棍节、民族主义和千年畅想
  
11月11日是传统的光棍节,大学时这一天是所有还没有谈恋爱或者女朋友在外地的兄弟们饮酒狂欢的日子,和几个正在准备考研的同学喝了场酒后我决定开始我的第二次考研生活,和当年在学校相比,环境要相对艰苦的多,但是为什么不利用做巡警这段时间好好再读一下书呢,毕竟大多数时间都是坐着车在街上巡逻。我去书店买了新的政治和英文复习资料,去政治冲刺班报了名……
   韩班长的胆子越来越大,常常让我把车停在迪厅等娱乐场所门口,盘查进出各色人等的身份证,这时候老板往往会出来对他予以若干表示,然后他便用电台呼叫我们收队。
  
晚上巡逻的时候他基本一上班就找个隐秘的地方把车一停,把椅子往下一放便仰躺着睡觉,这实在让我很看不惯。而小丁也正处于求进步的阶段,每次出任务时都很想能抓到个大贼立功受奖,每当韩班长睡着了,他都会自己下车,在夜幕中沿街缓行,希望能有所收获。
  
矛盾在一天晚上激发了,韩班长说要去解大手,这时候突然总台呼叫说有人打架,他实在急的不行,就让我们先去。我们赶到现场后,抓住一个打人的货车司机,情况也不严重,骂了几句就让他坐到车后面和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很快我们就办好了移交手续,接着我下车去后座拿台帐包做记录,定眼一看我差点昏了过去,后排座位上赫然放着韩班长的手枪,估计是他忘到上面了,要是刚才那家伙是刑事犯我和小丁估计已经……我告诉了小丁,他脸都吓白了,接着就都很生气,觉得韩班长对工作不负责任可以,但不应该拿同事的生命开玩笑。
   第二天,刘队长开会宣布调换车组,把我调到和陈班长一组,韩班长狠狠瞪了我几眼,其实我并没有告发他。小丁被任命为29号车的班长。
  
陈班长军人出身,待人热情实在,哭酷爱玩pc游戏,但是对工作极为负责,就是很容易冲动。有一次一个新疆人在大街上调戏一个女大学生,我们上去干涉,那小子仗着民族政策撑腰料定我们不敢在街上把他怎么着,气焰愈发嚣张,居然拿把长刀在我们身上比划,周围群众都大怒,对我们警察的软弱瞎起哄。陈班长顿时来了神,猛的一下掏出枪来顶着那新疆人的脑门,大喊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枪,你说是你刀快还是我的枪快?”我一看他动了手就更来了劲,一把把那厮推倒在地,用冲锋枪枪托在他身上连戳几下,身边掌声大作。
  
我一直很奇怪,自己并不是个民族主义者,可为什么会对这些违法犯罪的新疆人这么痛恨,甚至包括我们身边的人都是如此,当我们在大街上抓到一个汉人小偷时,总有些老太太对我们说:“孩子,放了他们吧,经济环境差都下了岗,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办法。”但我们抓到新疆的小偷时,周围的汉人会突然变得象野兽,纷纷冲过来饱以老拳,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些人就算抓到派出所也会很快放出来,你去抗议,那里的民警会解释说是为了各族人民大团结,而那些外族犯罪者习惯了后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即使把他们遣送他们也会原路返回重*旧业。所以,有时候我们刻意地追求平等,反而造就了新的不平等。
  
陈班长很照顾我,白天没有警的时候他会把车停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可以专心地在车上复习,即使遇到什么事情他也尽可能替我担待。晚上,夜深人静,我们的车就找有亮光的地方停,开始是找路灯,后来发现那样停着很容易妨碍交通,正好那时候这个城市正在进行“亮化工程”,大东门立交桥的桥墩下缠满了小灯带,彻夜长明,于是陈班长就把那里作为我们定点停靠的位置,他们二人撑不住了就打个小盹儿,我则借着缠绕着桥墩的微弱的灯光读着法学理论,背着英语单词,思绪偶尔会飞到一年前,那时候父母为了让我安心学习,专门出钱在学校边给我租了间房子复习,屋子里堆满各种食品和饮料,那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呢?
  
当然,偶尔陈班长也会很古板,他从来不让我们在执勤的时候在外面吃饭,认为这样很丢警察的形象,于是我和另一个同伴不得不忍受队里送来的“轮胎食品”。说它是“轮胎食品”是因为队里每次都由专车给我们送饭,送饭的人每次都把送来的饭菜(我们事先把碗和餐票交给内勤)搁在后备箱里与备用胎放一块儿,本来饭菜就很差,再被轮胎一熏那味道就更别提了。后来我们也逐渐理解了陈班长是个很重视荣誉的人,无论是警察还是他曾经做过的军人,有次我们在小东门抓到了一个骑摩托车抓妇女脖子上金链子的战士,这小子虽然已经办了退伍手续但是还带着军衔,陈班长和我追了半条街才把他扑倒在地,只见陈班长二话没说就冲上去把那家伙的军衔和领徽扯了下来,,然后照那小子就是两耳光:“你真是给我们复员军人丢人!”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议论纷纷,我这才理解陈班长为什么扯下那人的军衔和领徽,他是怕有损军威呀。
  
平安夜到了,我们车组正好镇守市郊,很为不能感受市区的圣诞气氛而苦恼。这时候杨班长他们把车开过来,说:“乡下警察们,咱们换换防区吧,你们也进城看看。”都是爱看热闹的年轻人,于是我们就临时换了防,市区的教堂边车水马龙,里面飘出阵阵飘渺的圣歌合唱。车流动的很慢,这时候几个红衣少女突然羞涩地靠近我们的巡逻车,递了一支很漂亮的小蜡烛进来,陈班长红着脸把蜡烛接过来,我坚持把它点着,在窗外流畅的圣诞音乐中,烛光映亮了我们年轻的心和脸庞……
   11月下旬,我得知自己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
   26日,江北的黑社会为了争地盘在一家夜总会发生了枪战,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全部散了。
  
27日,有人报警说火车站旁的菜场有人准备械斗,我们车组接到指令去探看究竟,到了菜场,风平浪静,陈班长也懒得下车,就让我和战友小毛下去看看好做汇报,我们懒洋洋下了车,当时自己正背《民法总则》背得头昏脑涨,进了菜场觉得也没什么大动静,正打算向总台报平安,一个人突然从菜场左侧的铁门里窜出来往外面跑,小毛大喝一声追了过去,我则一脚把门踹开,门开了,空气在瞬间凝固,十来个人很惊愕地看着一个警察出现在面前,他们手里都拿着火铳和土枪,有的已经装好了火药,正对着我。
  
在那一瞬间,我吓傻了,说实在的,出娘胎来我一心也就想做个律师或者商人,甚至想过做老师,被这么多枪指着只是看港台片时的幻想和做噩梦时的经历。这群正打算出去打架抖狠的古惑仔,也没想到突然会和警察正面遭遇。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人脸上的肌肉轻微抖动了一下,我怕他真的要开枪,忙大叫一声:“不许动!”接着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开保险、上膛等一系列动作,枪口朝天“蓬蓬蓬……”打了半梭子子弹,枪声就是命令,所有人都炸了窝子,但不是朝我开枪,而是跑头鼠窜。我想去追,可是压根迈不动步子,感觉吓得已经快尿裤子了,后来大批人马赶来了,看着一地的火铳和砍刀,刘队笑道:“你命很大嘛?!要是在抗美援朝那阵子,缴获敌人一个排的武器起码是个战斗英雄。”我连赔笑的劲都没有了,一夜无眠。
  
千年夜那天,我们结束了巡逻任务,转为防暴警察,城市在那个夜晚沸腾起来,校园、广场、街道……到处是欢乐无眠的人群,我们则疲于奔命地在这个城市的各处穿梭,先是在江北护送省市领导看广场的歌舞,接着去大学校园维持千年晚会的秩序,然后又去江南万人狂欢现场进行保卫。
  
大钟敲响的时候,万众欢腾,我浑身疲惫地倒在巡逻车里,吃着两块五毛一包的饼干,喝着矿泉水当做晚餐。读书的时候,和大学同学谈起这个夜晚时,我曾经做出过一个设想,和我最爱的人在长江边听海关的大钟鸣响,吻她。身后,焰火漫天。……
   1999年过去了,我很怀恋它。


(发帖时间:2004:1:9 20:40:29)
---凤翼天翔

(5):
第六章 格瓦拉、摇滚巨星和志愿军
  
   2000年到了,我们中队和其它中队合编为了防暴大队,开始了三个月的防暴勤务。
    接近年关,这个城市与很多大城市一样,群体事件愈发多了起来,只要一到周一,无一例外的就会有各个阶层的人去堵省和市,时常让我们江南江北两边跑得疲于奔命。那时候各个电视台正在热播《刑警本色》和《将爱情进行到底》,这两部片子成为我们训练和执行任务间隙的最爱,当时每次广告放完正剧开始的时候紧急集合哨就恶作剧式的响起,让我们愤愤不平。
   印象最深的一次群体事件是很多集资诈骗的受害者去围堵中国人民银行在本市的分行,要求他们采取措施讨要自己存在信用社里被诈骗犯骗去的血汗钱。
   无论如何,金融机构是不能随便冲击的,上级马上把我们调了过去,在银行大
门口排成两列,一小时换一次班。堵银行的多是老人,多数是把半生的积蓄用于投资的,在寒风中,老人和我们对峙着,“其实我们就想进去讨个说法,到底管不管我们。”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念叨。“别和那帮狗说话,他们都是些看门狗!”一个老太太如是说。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银行为我们提供了盒饭,我一直在想,这些老人一大早就在这里,他们吃什么呢。这时候一个老头从街对面走过来,背着一个大袋子,袋子打开,里面全部是白花花的馒头,“吃饭了!”老人吆喝着。所有已经快撑不住的人全部涌上来,全然不顾形象争抢着那些馒头,然后分别找位子蹲下,和着泪水咀嚼起来。这时候风更大了,沿街的落叶都被卷了起来……寒风中,我们这群警察迎风伫立,一群老人满怀着希望望着我们背后的玻璃门里那些眼睛……
  
   这一年开春的时候,北京的大小剧场里开始流行起张广天、沈林和黄纪苏他们炮制的话剧《切
格瓦拉》,经过重新编排的情节和台词唤起了人们对那个火红的年代的怀念,当年轻人们听到“穷人的丑有一千条一万条,但归根结底是没有钞票,归根结底是你们贪得无厌的钱包,归根结底是这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世道”这样的台词时开始哭、开始笑、开始喊“毛主席万岁”,开始打出自制的红旗挥舞飘扬。媒体开始鼓噪“以旧日的英雄主义挽救今天日渐式威的道德颓势”。这一京城的文化热潮迅速被商人利用而传播到我们这个城市,大批印有“完美的人”格瓦拉的头像的t恤、头巾和外套被年轻人们用于装点自己的时尚, 成年人们也仿佛淡忘了“史无前例”里的皮带检讨和没日没夜的批判,更多被唤起的是对那个夜不闭户贫富均匀的红色年代的缅怀。没有人去关注那些在省市门口游荡的群体,他们是和时尚绝缘的。
  
  
这一天省门口照例站着上百下岗职工、农村来的上访者……路人都觉得很希奇。我们则都见怪不怪了,各自坐在车里打扑克、看小说、待命。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继续复习,陈班长突然凑过来问我:“刚才过去那俩小子背上那大胡子是谁呀?”我抬头一看,前面走来的两个时尚青年的羽绒服上都绘着头带贝雷帽、须发怒张的格瓦拉,我当时正为地上权和地役权的区别头疼,便说你去问他们撒。陈班长好奇心切,居然厚着脸皮真去问了,只见那时尚青年得意的说:“这是七十年代最著名的摇滚明星!”听得我服倒。
  
没办法,只好给陈班长解释,我说这个人可不简单,是当年古巴的开国元勋,地位相当于咱们的政治局常委呀,可他就是闲不住,为了世界人民的解放事业,辞去一切公职跑到遥远的玻利维亚去打游击,最后被人出卖而牺牲。“原来是古巴志愿军呀。”陈班长好象悟到了什么,我沉吟了一下,说:“对,就算是古巴的志愿军吧!”陈班长正打算问我一个老志愿军那些年轻人流行个什么劲儿呀,所有的步话机突然开始呼叫起来:“全部下车,全部下车,有紧急情况!”
    
我们懒洋洋地下车,街对面开过来一支奇怪的队伍,全部是花甲老人,但全部青一色绿色军大衣,每个人胸前都别着闪亮的军功章,一个领头人一声喊:一----二-----三----唱!所有人全部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身边的刘队告诉我,这些全部是当年的志愿军老战士,都退休了,可执行的还是20年前的津贴政策,一个月才几十块钱补贴,穷得受不了才来这里讨个说法。
  
队伍昂首从防暴警察面前走过,看着那些刻满沧桑的面孔,想到那些在和平年代里我们无法体会的生死一线,想到那被误认为摇滚巨星的格瓦拉,我实在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敬礼——老英雄们!”
     “
你他妈干什么?”刘队慌了,对面街上的指挥官也冲这边望过来,刘队正打算把我拉进车里。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发生了,所有的防暴警察都象收到命令一样缓缓举起右手,向那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行礼……最后,连刘队也不例外。
   歌声飞扬,直入云霄……
     第二天,我由于带头敬礼被要求停止工作一个星期,进行反省。
     教导员说:“你不是快考研了吗?到学校复习去吧。”
     我提着书包和行李,走出警察基地的大门。
     这世界还是好人多,真的。……


(发帖时间:2004:1:9 20:48:14)
---凤翼天翔

(6):
第七章 雪中考研、排爆队长和英雄的脚踝
  
   又是考研的日子,大雪再次如约而至,缓缓沉入校园里,一夜间,整个校园银装素裹……
  
2000年1月21日,我汇入了上山的滚滚人流,走进了2000年度全国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考场,英语、政治、刑法……一门门功课逐一拿下,第三天上午,当我提前一个小时做完考卷的时候,可以听到雪落在雪面上沙沙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是世界最美妙的声音。走出考场,长叹一声,我一下子仰躺在雪地上,泪流满面,直到全身快冻僵了才缓缓站起。
   考完后,师兄和几个大学同学请我吃饭,然后送我出学校,落过书店时购书四本,分别是刘军宁的《共和 民主
宪政》、苏力的《中国法治的本土资源》、冯骥才的《一百个人的十年》和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这里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罗列书名和人名,不是因为我想吊书袋,相信我也没资格在这里显摆,而是想说,虽然三年来自己藏书近万,但这几本书对我思想的启蒙作用却居功至伟,使我逐渐确立自己自由主义的思想观,务实、入世的学术态度,以及在内心深处对一切极左派思想的排斥甚至厌恶。记得读大四的时候初次看到余杰的《火与冰》时,我觉得自己四年来完全白过了,对这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学者崇拜的要死,但现在却能习惯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他的学术套路。又比如我喜欢写《一个王朝的背影》时的余秋雨,却不欣赏《霜冷长河》后的余先生一样。相信大家都有这样一个逐渐走向独立思考的阅读体验,在这种体验中我们的思想慢慢螺旋上升,进而成体、成熟。
  
不扯远了,继续谈警察。回到队里,我的工作边自行恢复,每天依然是关在队里训练,偶尔会和隔壁的特警踢几场友谊赛。说到特警队,依习惯我们还是叫他们“飞虎队”,那帮*人也乐于接受这个称号,但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一度很僵,因为他们经常在白天进行射击训练,打起子弹来象开了水管,哗哗往外泼,可是我们每次下了夜班都要在白天睡觉,枪声震天快把我们弄的神经衰弱了。去交涉,未果,打又打不过,就骂!常常可以看到巡警和特警隔墙大骂的壮观场面,我们说他们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他们多数是体育学院毕业和转业的特种兵),以我和几个中文系的大学生为主要骂手。他们则大骂我们是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每次摆不平的事情全靠他们来料理。一般由其排爆队长牵头。一时双方积怨甚深。
  
后来有次我们配合烟草局打击了几个很有势力的烟贩子,抓了不少人还扣了货,那帮人也真是猖狂,居然聚集了几百个地痞流氓来冲击防暴警察基地,当时刚好主力队伍都执行保卫任务去了,剩下的几个中队眼看着就应付不了了。又不能真的开枪,这时候飞虎队的兄弟们赶来救援了,他们也不和歹徒们正面对抗,居然摆开阵势在他们面前*练起来,女队员表现飞刀绝技和擒敌拳,男队员则表演诸如胸前碎石、脑袋撞瓶、开砖神掌等走江湖的套路,居然把那帮家伙糊住了,楞是没一个地痞敢近基地大门的一步。最后做*兽散。
  
从此飞虎队对防暴队就算有恩了,屁股翘的更高!我们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枪声隆隆的时候只好在被窝里问候特警队员们的直系血亲(十八代以内)。时间长了他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靶场搬到郊区了。我们遇到配合烟草局和质量监督局行动的有偿劳动时也会邀上他们,共同合法创收。从此特警巡警一家亲。
  
关于那位排爆队长,后来见到我双方也就点头一笑,但没说话。后来再次上勤巡逻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咖啡厅发现了一个土制炸弹,我和小毛观察了半天觉得是真的就汇报了上级,马上排爆车就过来了,排爆队长穿着排爆服过来,老远就看到我:“书生,没你的事情,闪开!”我习惯性的要回骂,被拉开。他开始独自埋头在炸弹前工作,我们则躲在警戒线后维持秩序。有个飞虎队的熟人说这是该队长拆的第二十四枚炸弹。“*!真不吉利!”小毛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轰的一声响,眼前一团白色烟雾。排爆队长一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拼命抽动着双腿,大叫:我的手,我的手不见了。大家全部冲上去,一帮人负责包扎抢救,一帮人含着眼泪找手,最后在一个污水沟里找到了他的右手,手还在动……
  
那位队长成为了英模,在接上一只假手后,又开始出现在这个城市各个炸弹出现的角落,依然是排爆队长。我再也没见过他,但我一直在为当年对他所有的恶毒语言攻击而自责不已。
  
说到英雄,我又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那位被张君一枪点中脑袋的防暴警察,他没死,但是已经是五岁儿童的智力。常常痴痴地望着脚踝上系着的一个铃铛,那是他的女朋友送的,女朋友在他变得痴呆后消失了,而他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对那个铃铛那么牵挂,只知道,对于过去的自己,它很重要。《焦点访谈》曾经专门做过一期节目,电视上的他正吐词很艰难地跟着护士唱一首歌曲: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当随意拿枪杀人的恶警们化为腐土,英雄们却将不朽。


(发帖时间:2004:1:9 20:49:44)
---凤翼天翔

(7):
第八章 泡妞战袍、警察圈套和夜总会的诱惑
  
   春节过后,这个城市一条著名的商业街频频发生抢劫来进货的外地个体商户事件。为了保护投资环境,政法委书记下令防暴警察全部换上便衣开进去,配合刑警打击盗抢。
    
我们中队的任务是装成帮人抬货的苦力,俗称“扁担”,因为很多抢劫团伙都是装成“扁担”进行火力侦查,可上级并没有发伪装用的衣服给我们,只好靠我们自己在存货里找些看起来来比较土气的,陈班长最聪明,从旧警服里挑出一件穿上,并得意的宣布他的观察结论:“中国有一半的‘扁担’穿的是旧式军服和警服。”大家大骂他狡猾,有的人不得不四处去借。
    
我打开衣柜,让兄弟们帮忙挑一件能让我看起来最象‘扁担’的衣服。大家一致推选我一件明黄色的防雨布料的外套。“那可是我最引以为豪的,我大学时追mm的战袍呀。”我哀叹道,从此再也不敢奢谈品味二字。
我们每天凌晨三点起床,象一群孤魂野鬼在商业街的大街小巷游荡至红日初升,寒风瑟瑟,却连犯罪分子的*毛都没看见,迎面刮来一张破报纸打在我脸上,头版标题赫然写着:《市采取果断措施,上百防暴警察进驻某某街》。“有时候媒体的确是舆论监督的前沿,可偶尔也很*蛋,都他妈告诉犯罪分子我们来了,他们再出来抢劫不是大脑短路吗?”我讪讪地骂道。
    
苦巡三日,终无所获,上级通知我们改为化装成游客在街上抓小偷,前段时间都在说有人抢劫,现在警察来了却一个没抓到,不是证明我们无能吗?天可怜见,那段时间那条街几乎每几十平方米都有若干便衣,谁敢行劫呀。不过让我欣喜的是自己不用再扮苦力了,要知道我由于看着尚强壮曾被多位商户发出过邀请,但是出卖苦力后换来的辛苦钱却全部被队里的兄弟化为傍晚的烧烤和啤酒。
    
不久每个中队都传出抓到小偷的消息,我们却没有任何收获。刘队下了死命令。我们只好出阴招,我往自己的书包里放了一百块钱,在边缘露出个角,然后装作不知道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便衣,这完全是鼓励别人来偷……很多年后觉得这样很不地道,因为很有可能一个非职业小偷也会动点占小便宜的念头而铤而走不险……但我这一招却没管用,一路走来,很多大叔大婶都会善意地提醒我,小伙子,你钱露出来了。让一度感觉世风日下的我觉得人心亦古,人民群众是最伟大的。
    
巡街任务的最后一天,我的考研分数公布了,总分排在第二名,基本能说胜局已定,大家都替我高兴。我也很庆幸一番辛劳终于有了回报。跟小翔打电话报喜,他也高兴的告诉我自己也被刑法专业录取了。
    
三月,我们重新转为巡逻警察,又开始了“寻乐”的生涯,这个时候我的脸皮也磨练的日渐丰厚,偶尔车组的同事们做点越轨的事情我也见怪不怪了,深夜的时候在大街上巡逻,有时会有美女拦住我们的巡逻车提出送其回家的要求,要是以前我会大骂:你以为我们是的士吗?而现在则会在不脱离防区的情况下欣然同意,甚至互留电话号码。当然双方都不会主动拨打。
    
复试过后,我和原来同寝室的朋友们聚了一次,和大家商量辞职的事情,虽然今年的研究生允许考上后在职读,但我还是想彻底回到校园去安心做学问,大家都劝我再等等看,据说我们这批丢在巡警队的大学生由于很多人愤然辞职,马上就会被慢慢往机关里调了。不过此时我对什么专业对口早已不报指望。
    
大胖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手底下管着一个武警战士和五个精神病人,每天有人铺床倒水,偶尔还指挥手下一群精神病人一起唱日落西山红霞飞,再也没有非法行医和动手料理我们的激情。
     小胖在理工大学掏钱读了个在职的研究生班,醉心于开发一个监听的系统,把自己的机房打扮的象少女的闺房。
     阿理再次向北大发起的攻击又失败了,这次暗算他的是数学,他一气下烧掉从小到大所有的数理化课本,决心以后研究经济学史。
    
早早成为了他们看守所的首席帅哥,每天教犯人们外国语。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有次他带课,有个犯人用纯正的牛津腔纠正他的发音,后来居然发现此人是英伦归来的海龟,让早早好一番感慨。
     大飞试图在警察的机关报引入南方周末的文风,数篇雄论被毙掉开始恢复了党报风格的写作。
  
阿轩在大街上被磨练成了一黑猴儿,嗓子沙哑,烟抽的更凶了,老是向我们抱怨交警的种种苦衷,我告诉他:“我知道你们很累而且还不被理解,有次我打车去上班,问的士司机您们开车的怎么称呼街上那些交警来着。那小子不加思索直接拉长了声音说‘狗!————’,呛得我半天没话说。”阿轩笑道:“那算什么,还有更绝的,有次一司机在交通协管员指导下走岔了路被我给拦下了,那小子忙跟我作揖说:‘警爷,我不是成心走错路,是二狗子让咱这么走的。’我气砸了肺,跟那小子说你先别提谁给你指的路,先告诉我你说他们是二狗子,那大狗子是谁?”大家听了一阵哄笑,纷纷打趣地问阿轩是否还把交警当二等警察,阿轩大怒:“谁再说我们是二等警察我把谁的本儿扣起来!”
    
二胖更胖了,在派出所已经成为威震一方的人物,那天酒足饭饱后他提出要我们去他的管区潇洒一下,所谓潇洒大家自然知道是到夜总会去唱唱歌找个小姐陪唱,可是做了快一年警察都只是听说未曾尝试,很多人还处于做夹尾巴狼的阶段。所以二胖一提议,每个人都在心里做婊子,嘴上立牌坊。
     二胖许诺带大家去其辖区最好的夜总会,于是拿出手机东拨西打,可惜一个都没打通,于是改口说去更好的地方休息。
    
走过两条街二胖说到了,我们一看原来是他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小发廊。同志们一脸的愤怒……“原来以为你是普通的堕落,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腐朽。”大胖刚才叫的最欢,现在开始带头批判,于是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对二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进行改造,最后在阿理一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的高度概括语句中结束批判。散,留下二胖在风中自责:“怎么都他妈的不接电话呢。”……
    
我后来想,如果那天电话通了,二胖真把我们带到夜总会门口了,我们会进去吗?上班已经快一年了,面对社会的种种诱惑,我们会固守清高、自投罗网吗?即使我们不是警察……


(发帖时间:2004:1:9 20:57:45)
---凤翼天翔

(8):
第九章 手机、生命以及落叶飘零的随想
  
  
从2000年3月到2000年8月,我一直延续着我的巡逻勤务,我无法按时间顺序将其一一叙述,那样整篇文章将象流水帐般枯燥无趣,这里只好努力地回忆,把所有有代表性的事件展现出来,不管是我本人或者他人内心深处的丑恶,还是我自以为是的闪光点。
  
首先谈谈我遇到的自杀事件。每年从长江大桥跳下的人数以百计,相信认真考证的话可以写个自杀心理学专著。我遇到的有三次。第一次是我刚刚上勤时,别的车组接的警,我说我还没见过自杀呢,同车的兄弟就把我拉到长江大桥上面让我长见识,桥面上狂风呼啸,交警正在疏导交通,把打算看热闹的车赶走,派出所的民警和防暴队的战友正围着站在栏杆外的一个青年人做工作。刘队说:此人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了,上一班警察下班时间到了只好换我们这班继续做工作。水警的巡逻艇在桥下面逡巡,但说句实在话,由于江面风大,一般来说其主要功能就是收尸。
  
刘队对我说:“大学生,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和他谈谈人生和理想,重新意识到生命的价值吧。”我欣然领命,要知道本人曾经是本系中文及英文演讲大赛的双料冠军,做一个警察谈判专家一直是我的人生理想之一。
  
谈判的结果让我沮丧,那个打工仔指着我的鼻子大叫:“你有你自己的理想,可你理解得了我吗?女朋友不要我了,老板不要我了,连我爹妈都说我没出息,我还怎么活???”说着又沿着栏杆往下走了一截,身子完全在栏杆以下,趁其不备武力营救的机会完全失去了。
  
刘队大骂:“本来没打算死的,被你一说对人生更绝望了,机会都被你们这帮大学生抢走了他们不死做什么。”我吓得把钢盔帽檐一压屁都不敢放。打工仔要求和他的前女朋友做最后的通话,于是找我们借手机,现场的警察全部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通话的结果可能让他回心转意,但是也可能说得一激动连人带机一起奔向长江。当时一部手机价格不菲,一时间无人应声。让我顿生一条生命的价值有时连手机都不如的感慨。当时我没有手机,所以不需进行心理斗争,但是如果我有呢,也许,我也会有所顾虑,那可是我两个月的工资……事情的结果是由一名晚报的记者经过半天的心理辅导将那人救了上来……
  
也是手机,一次一个初三的小女生由于成绩问题跨过了大桥的栏杆,现场的警察也是苦口婆心,小丫头不为所动。最后一个姓罗的中队长故意把手机扔出栏杆掉在桥沿上:“小朋友,叔叔的手机掉了,帮我捡一下好吗?”善良的小女孩伏身去捡,罗队长冒着掉下去的危险探出大半个身子用力一抱,硬是把小丫头掐了过来。最后同志们用了更长的时间帮老罗把手机弄回来,但大家认为值。
  
最后是我谈判史上一次成功的战例,打算跳江的是一名为情所困的大学生,作为过来人我知道凡是为了感情而打算献身的人无道理可谈,只好放弃人文思想改用科学方法,我问他:“可以上吊、服毒、割腕……为何跑那么远来跳长江大桥。”他骄傲地称这样死得浪漫而且有尊严。
  
我说:“哥们儿,什么浪漫,你以为你会象一片落叶般凄美地逐江水而去?算了吧,你将会以极高的速度在半空中作20秒自由落体运动,在这片刻你别以为可以纵情观赏你人生最后的景色,你的眼睛将因充血而无法睁开,接着根据冲量原理你将会以极大的力量冲击江面,就象落在水泥地上一样,你将心肝俱裂脑浆四溅,算了吧夕阳无限好何不爬上来和我这同命*把酒言欢共渡良宸。”……经过一番对自己高中物理知识的全面回忆,那位仁兄终于爬了过来。
  
要补充的是几点观感:一、大凡不是马上跳江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真的想死。二、去跳长江大桥的男性比女性多,可真正跳下去的女性比男性多。三、鲁迅先生骂了那么多年,中国人还是有爱看人自杀的传统。某地一人正打算跳楼,正犹豫间楼下数千观众大叫怎么还不跳下来呀,真不是汉子什么的,于是该君一跃而下,楼下掌声雷动。把来搭救的警察活活气个半死,觉得那小子跳楼的抉择完全象是被楼下的人鼓掌通过的。可是也不能把看客都当教唆他人自杀给抓起来。


(发帖时间:2004:1:9 21:04:48)
---凤翼天翔

(9):
第十章 球场保卫和大学里与足球有关的烧砸闹腾
  
  
本地民风骠悍,尤其是球迷,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尚武精神和集体荣誉感,所以经常和外地球迷发生冲突,无论输赢。所以每逢本地甲b赛事都要调大批防暴警察维护秩序,当然这也间接满足了警队部分伪球迷们观球的愿望。但我一听到要搞球场保卫内心就一阵恐惧,这来自我读大学时经历的种种和足球有关的烧砸闹腾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
   这里扯一段闲话对我在大学时代心理阴影形成之渊源做一个交待。
  
大学时自己最多算是个伪球迷,因为一直对这玩意没什么研究,当然还有中国水平臭,伤透我心的缘故。记得有一天,下自习回到寝室,感觉寝室楼内一片沸腾,气氛非常之不对。只见寝室里的兄弟们都做满面悲愤状,一声不吭地在房里搜罗着一切可以找到的玻璃制品以及床单、旧课本等物。“靠!学潮吗?”我在那儿傻问。“不,中国队输球了。”室友蓓蓓(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不一会儿,远处二栋男生楼那边就传出来一片轰隆隆的巨响,感觉象是千万个瓶子落地的声音,因为伴着轰隆就是无数碎片飞溅的声音了。
   “开始行动了!”蓓蓓激动起来,举起我书桌上的墨水瓶就一把掷了出去。
  接着其他的兄弟也开始行动起来,案头上已经摆着的各类瓶子开始做起了抛物线运动,我看着情况已经无法制止,遂加入战团。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蓓蓓的脸盆丢下去了。“你?”蓓蓓正欲发火,发现自己的开水瓶也已经快为中国球迷事业做贡献了,马上飞奔去制止,可是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室友黄朋大叫一声“快让开!”边嚷着边把自己珍藏的破床单挂在伸出来的晾衣架上。接着浇上煤油点燃,周围群楼的兄弟们开始嗬嗬怪叫以助声势。
  
楼外场面更是壮观,我们居住的4栋和隔壁3栋间的小道中间已经几乎没有行人了,无数的瓶子在空中划着弧线和大地发生着亲密接触。很多寝室的晾衣架上都挂着燃烧着的床单、旧衣服和笔记课本……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看到更壮观的景象。
   接着,高潮的一幕出现了:政治系的几个男生顶着如雨的瓶子冲出楼去,
  在两栋楼之间的小路上扯起一张用床单做面、红墨水着色的的大旗,上书:“中国队不举、戚务生下课!”
  
观者一片狂呼,打旗者更是兴奋,在无数的手电光照射下,在火光的映照中,他们在楼前跑来跑去,享受着阅兵般的快感。当然,任何快感都是有代价的。据说其中有人踩了一脚玻璃碎片,当晚就被送到校医院缝针了。
  
再接着,有几个在自习楼上自习的人回来了,看着楼上楼下一片狼籍,边小心翼翼地往寝室楼入口靠近,结果被几个计算机系的小子发现了:“瞧!就是这帮不关心中国足球事业的家伙断送了国家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大家都已经兴奋的忘却了逻辑关系和革命道理,无数的瓶子在那几个小子脚下开了花(当然不会照头打)把他们吓的抱头鼠窜……
  
  
我打算出门给朋友打电话,就对楼下的大爷说:您老也不去制止一下,再闹下去会把楼给烧了的。大爷微笑:“我已经把各个寝室的瓶子藏起了大半,等他们丢完了就消停了。”
   12点钟后,万籁俱寂……大动乱在一片混杂着各地方言的《义勇军进行曲》中结束。
  
再后面几天,自己都忘了球赛的事情了,有一天正打算去校外的书店买几本书。走到投影厅门口,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无声无息的从厅里出来。其中以男生居多,间或有啜泣的女生。“tmd!怎么又输了!”有人大声问候着中国队教练的母亲大人。
   我一想,不好!刚买的开水瓶还放在桌子上呢。忙撒丫子往寝室狂奔,脑海里都是蓓蓓笑殷殷地举着我的水瓶的样子……
   走到楼下,看着一片沸腾,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我在楼下的一片残骸里找我的脚盆,突然遇到咱们校足球队的队长。他冲我笑笑,拿起一个浅色的开水瓶壳子晃了一下,说:“装个新瓶胆还可以用。”这时蓓蓓在楼上叫:“喂,把我的瓶壳子也拿上来吧,就你右脚边那绿色的。”
   呜呼——中国球迷!巴西人输了球可以砸电视,我们却连个开水瓶都丢不起。
  
  
下面继续记载和主题相关的事情。此次比赛是本地球队对河南建业队,事关保级,所以上级很重视,调了三个防暴警察大队的兵力。进场时我们当着上万球迷的面列队往主席台那边走,球迷们看到这么多警察也了劲,突然异口同声地以与我们走路相反的节奏喊:“一二一,一二一”由于外界声音太大,再加上精神紧张,大家全部走错了步子,一时队形大乱,上万球迷一同哄笑,把指挥官气的半死。最后连我们也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上百防暴警察一起成了开场的笑料。
  
  
刚开场,河南球迷就打了个条幅出来,上书:才食武昌鱼,又尝九头*。看台上马上就一片骚动,等河南球迷再拉出“拳打西南,再震江城”的条幅的时候。本地的球迷终于爆发了。
  
河南球迷在看台中央的一个区,两边都是本地球迷,一瞬间我就看到成千上万的矿泉水瓶子腾空而起,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就集中地往河南球迷的区域砸过去。(本处抄袭了《黑客帝国》中的镜头)
  
然后河南球迷开始还击,我们看到天上无数瓶子飞来飞去,比我们读书时的情形壮观多了,如果说大学时的打闹是百团大战,今天的场面则足可与辽沈战役媲美。大批武装到牙齿的防暴警察开始调动,从各个看台往西区涌……
  
接着出现了让我们无可奈何的场面,两边一时都把人民警察当做了可争取的盟军。本地球迷面对杀气腾腾的警察打出了“江城人不打江城人的”条幅。不一会儿,河南人那边的条幅也打起来了——“人民警察人民爱,人民警察爱人民”。这让我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往哪边打,一时楞住不动。
   还是现场的指挥官比较聪明,他让刑警队把狼狗放了出来,一个看台放两个,谁丢瓶子就咬谁,一时让我们服倒,觉得领导就是领导。
   今天的大学校园里还会有当年烧砸闹的激情吗?我怀疑……


(发帖时间:2004:1:9 21:16:07)
---凤翼天翔

(10):
第十一章 当警察瞄准警察、派出所门前的恐惧和双尸命案
  
  
接着讲的不是我的故事,而是我一熟人。当时他们车组接到一个警说某路口有人借酒醉伤人,赶到现场时发现一个狂汉正在追打一个派出所出现场的民警,当时这家伙已经伤了数十人了,警察鸣枪警告,此人不听,并一把把刀插进片儿警的背上,血流如注,此人正欲挥刀再砍,枪响了,是我那朋友开的……
  
这事情了了后大家谁也不敢高兴,因为当时开枪并没有上级指示,而且是否必要谁也拿不准。当时全国发生了很多**开枪打死群众的现象,民愤极大,所以大家都不敢轻易开枪,更别说打死人了。
  
各位看官,我想大家很难相信我们那位开枪的民警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行李,随时打算被抓进看守所。经过了若干个不眠之夜,上级终于对案件定了性,接着边是领导题字、立功受奖。
  
写这一段儿不是为了表扬先进,而是要说,那些利用人民给予的权力和武器来随意杀人的败类不禁践踏了他人的生命,也害了自己的战友。每年都有很多警察因为犹豫不决不敢果断开枪而被敌人抢去先机而牺牲。有的派出所不敢给警察配枪,去年7月边有一名本地派出所的民警出抢劫现场时由于没带枪而被几个小毛贼捅了十七刀。
  
还有一次是我最难面对的一次经历:一名四五十岁的某县警察在警校参加省厅组织的一次培训,据说不及格者将会被所在地机关指令离岗,由于年龄或是其他原因,这名警察一门功课不及格,于是他边拿了枪(培训不准带枪但他习惯性的带了)要胁教员把他的成绩改过来……消息传出的时候这名警察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上级马上把附近的巡逻车全部往那边调。
   我们赶到现场时上级下了指令,如果劝阻无效可以将其当场击毙。我们迅速占据了有利地形,子弹也全部上了膛。
  
枪拴拉开后我开始沉重的喘息,我问自己:我真的会去杀一个和自己一样穿着制服的人吗?看他的年纪,正和我们的父辈同龄,在我们的无数父辈面对失业下岗的今天,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试图为一份稳定但清贫的工作做最后争取的努力,我们能说他有罪吗?值得致他于死地吗?更何况他是一个和我们一样身着橄榄绿的战友……
   事情最后在谈判专家的开导下得以和平解决,但那个警察依然因为精神分裂而离开了队伍,我后来追问每一个队友:“你们会开枪吗?”每个人都狡诈地一笑:别人会开的……
  
最让我备感恐惧的一次出警是一次殴打他人的经历。一次深夜,我们巡逻到一个大排挡,一个店主拦住我们说有人吃完不给钱,我们一了解原来是几个地痞喝多了闹事,就把为首的那个教训了几句,让他给钱。那人浑身酒气冲天,把陈班长推得一个踉跄,骂道:“老子不给钱又咋得?你们警察管什么闲事?”我一阵怒火,操起枪托照他背上就是一下,接着朝他腰上死踢了几脚。把那个人打得满地求饶,接着就往派出所拖。
  
结果到了派出所门口,那人突然疼的在地上滚起来,大喊腰疼!派出所值班的人不敢收,我们则坚持要移交过去,于是值班的民警说“那咱们在这里观察5分钟,没什么事情就收。”
  
陈班长吓得冒冷汗,偷偷告诉我:“看样子你踢伤他的脾脏了,如果踢破了话会死的。”我吓得几乎快站不住,没想到照腰给几下也可能把人打死,想到他死了我只有坐牢了,刚拿到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不是也成了废纸。于是脸皮发麻,浑身发抖……
  
派出所门口,一个人在地上乱滚,几个警察在夜色中心态各不同的看着他……大家看过最近的新片《机动部队》吗?中间几个警察深怕把人打死了的神态就是我当天的写照,参警以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
  
后来那个人还是被交给了派出所,不过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动手,奉劝那些爱过手瘾的同行们:人是很脆弱的动物,不管是该打的还是不该打的,若非正当防卫,能不动手就别动手了。
  
和陈班长一起执勤的日子让我感受到了兄长般的关爱,我和他最后在一起接的警也很富有戏剧色彩,但回头想想却又凶险异常。6月的一天我们接到报警说有群众看到一个小偷翻到别人家里去了,我们飞车往出事地点赶,在小区门口接到了报警人,接着在小偷进去的那栋单元楼口守住。这时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正好急急忙忙地冲出来,被我们堵了个正着,小毛把他领子一拎,冷笑道:“小蟊贼,你算是点子正撞到我们了,怎么样,看来你还是新手吧。”陈班长照那小子腿上踢了一脚,对我说咱们上去看看被盗那家的情况,然后叫小毛和报案人看住那小贼,我和他叫上一个小区的保安就顺梯而上。
  
门是虚掩的,我们一推就开了,客厅没有人,由于是普通的盗窃我们也没什么保护现场的概念,我径直走到卧室门口,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怎么睡这么熟呀,贼来了都不知道。我试着去推那个女的,没反应,我顿时感到不对劲,脸皮一阵阵发麻把她一翻过来直觉得热血直冲脑门:那女人和孩子居然都已经被人勒死了……
  
还是陈班长反应快,他马上大叫:”不好!小毛还和那人在下面呢,铐子还在我身上!“说着便往楼下飞奔,我直觉得肚子里翻浆倒海,可看到陈班长冲下去后也不敢停留,便叫保安看住现场,然后把子弹拉上膛就往楼下跑,一路下楼一路吐,跑到一楼时,小毛正甩着手笑着和那家伙说话呢,那人脸色苍白,蹲在地上有一茬没一茬的答着。陈班长二话没说,一把把那贼掀翻在地,然后掏住手铐把他反手铐上,然后喝令他趴在地上。小毛在旁边很不解地问:“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我把楼上的情形跟他说了,小毛的脸都吓白了,骂道:“我看他还挺老实的,还准备和陈班长说宽大处理算了呢。靠!巨靠!”说着照那人屁股上踢了一脚。陈班长看我也吐得差不多了,就让我在楼下守着等勘察现场的刑警过来,他和小毛再上去看着现场,我想抗拒,可想到被勒死的人的那双眼睛,只好默默的点点头。
   事后,我为自己的表现深表懊恼,陈班长则不以为然:“你们这些大学生本来就是应该和书本打交道的,接触这些血腥凶险的东西是有些难为你们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再次调换了车组,我被分到杨班长的车上,杨班长警校毕业,长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最爱喊的口号是”咱没什么追求“,最喜欢看的是各类武侠小说,无论其是精华还是糟粕。同车的还有大刘,大刘和陈班长是一年的兵,不爱说话,总是心思很深的样子。但在哑巴案子中我第一次见识到了他内敛的机智。
  
所谓哑巴案子是我们对一类案件的通称,多数是抢包和盗窃,作案的一般都是聋哑人的团伙,只要不是被抓现行,都因为无法录到口供而不得不放人,所以每次抓到都让我们很头疼,即使送到派出所对方也只是打一顿关几天了事。后来有些健全人掌握了其中规律也开始在做案时装聋作哑,只要挺过了派出所讯问那关一般就没事了。一次我们巡逻到一家商店附近时,一个店主揪着一个哑巴过来了,店主冲我们说:”妈的!居然还敢偷第二次,终于被我抓到了。“
  
我们把人控制住后就了解情况,原来那个人和同伙都是哑巴,他们总在这一带找单人值守的小店做案,一般是装作问路的人,好心的店主大都会在纸上给他们写明要去的位置,另一个人则趁店主不注意的时候偷东西,这次这两小子也是偷红了眼,居然到已经光顾的地方故技重施,结果当场被店主抓住一个。
  
我观察了半天,一时也确定不了这小子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问他姓甚名谁同伙在哪里,他也是摇头晃脑,指天划地,让我好一阵懊恼,大刘说:”我来看看。“就在哑巴耳边大嚷了几声,结果那哑巴依然无动于衷,我试着在后面又捅了几下,那小子也只是啊啊的乱叫。
  
这时候大刘对我说:“我教你个辨别真假哑巴的办法吧。就是看他们的舌头。”接着转身对那哑巴说:“把你舌头伸出来!”那哑巴指指耳朵,表示听不见我们说什么,大刘说你小子还很聪明呀,就自己把舌头伸出来,让哑巴依样子照做,哑巴犹豫着吐出了舌头,大刘把我拉近了过来观察:‘你看,正常人的舌头一般舌根颜色比较浅,哑巴的舌根则颜色深一些,而且舌头比正常人短,你看他,舌头很短,舌根颜色也是暗红色,估计是个真的哑巴。”然后装做不经意地对那哑巴说了一句:“你把舌头再伸一点出来给我们看看。”那“哑巴”听了我们的话已经放松了警惕,果然又把舌头吐出来一些,我大骂:“狗日的现在怎么听得到了?”
   大刘顺手一耳光打过去,那“假哑巴”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求饶说:“‘警察叔叔,我可是初犯呀。”“初犯?’我们冷笑一声,把他铐起来直接带派出所去了……


(发帖时间:2004:1:9 21:24:40)
---凤翼天翔

(11): 又看到了,好文章,顶一顶。
(发帖时间:2004:1:9 21:28:15)
---shinianshao

(12):
第十二章 长如一个世纪的三分钟和离开时的感悟
  
  
这次事情后我简直是用崇拜的眼光看待大刘,觉得他当一巡警实在是糟蹋,他也很乐于接受的我崇拜,经常教我些辨别事情的小技巧,但我没想到我们很快就因为一件事情决裂了。
  
事情起因很简单,解放公园门口每天都有很多晨练的人,于是总有人在那里偷晨练者的自行车,有个中学体育老师先后被偷了三辆车,实在忍无可忍了,就偷偷藏在车棚的暗处观察,结果终于让他看到了那帮偷车贼,于是打电话报警。我们刚好正在附近吃早餐,听到电台呼叫的地方就在附近,放下碗撒腿就往公园门口跑,贼一看到我们过来马上作*兽散,杨班长和大刘分头去追,我照着一个中等个头的直扑过去,那小子正要跑,突然被埋伏在那里的体育老师绊倒,接着那体育老师冲上去就对被绊倒者拳脚交加,我看那教师拳拳用力,生怕打出人命来,忙过去劝架,不知觉间被那气红眼的老师塞了几拳头,疼得我半死,又不能还手,只好死拉活拽把他们拉开,喝令那贼跪下,然后让报案人退后十步,我大骂他:“打就打,你他妈准头也太差了,五拳有三拳招呼在我身上了!!”他只好连连道歉。
  
这时候大刘跑过来了,他没追到逃跑的家伙,看到跪在地上那人,甩手就是一巴掌,我说:“别打了,刚才被打惨了。”“搜身没有?”大刘问。我回答道:“还没来得及。”大刘就站着在那贼的口袋里翻,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我看到大刘很迅速地从嫌疑人上衣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百元的钞票,然后以极快的动作装到自己口袋里。我心中一寒,但什么也没说,嫌疑人就更不敢张口了。
  
把人带到派出所里,照例要办各种移交手续,报警人和值班民警一起去做笔录,我们三个则和一名民警办赃物移交的手续,我把搜身搜出来的钥匙、起子和工具包一一清点清楚,派出所的民警也一一登记,都快办好手续的时候,所里的民警抬头看看我,问:“差不多就这些吧?”我想了想,看了下大刘,他和往常一样目无表情,我便问他:“大刘,上衣口袋搜出的那几百块钱刚才专门让你收好的,别忘记了。”大刘脸色一变,但迅速恢复正常,连忙说:“对,对,我差点忘记了。”说着把钱掏出来给派出所的同志登记。
   从这件事情以后,大刘再也没理我,我也收回了对他的崇敬,觉得他当巡警就足够了。
  
  
盛夏炎炎,我们继续着我们的巡逻生活,当时曾经有位领导发过话:“张君一天不抓住,广大民警就一天衣不解甲,严整以待!”领导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松,可是炎热降临的时候我们依然被要求每天穿着厚厚的防弹衣,头戴钢盔,身上还揣着电台等十几斤的装备,在太阳下走一圈下来人都快休克了,更别说下车抓贼了。
  
暑还是要避的,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各种避暑方法,守湖的时候我们就把车停在湖边,听任湖风往车里灌;守市区的时候,一上岗我就先买个西瓜,然后在路边找个小店给店主一块钱让他把我们的西瓜给放到冰柜里,快下班的时候用电台把周边的几台巡逻车一起叫过来,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起开瓜解暑,至今仍怀恋和战友们一起大快朵颐时的那份痛快。
  
   偶尔我会怀恋自己的旧感情,但正如每个用事业来冲淡情感沧桑的男人一样,那种怀恋只是一瞬间的心中绞痛或者黯然神伤。
  
7月的一天,已经快凌晨零点了,我们车组正在做下班交接前的准备工作,突然电台里一片嘈杂起来,指挥中心在疯狂呼喊江北沿线的巡逻车,称区法院家属楼的施工工地上有人正在持枪杀人,让最近的巡逻车马上去现场。
  
正处于半睡眠状态的我们马上来了精神,打开警灯就直奔现场,因为我们就在那个工地的附近停靠。赶到工地时,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上,地上还坐着一个人,看到我们来了,一个为首的招呼了一声,其他人迅速往工地后面的山上跑,那为首的缓缓后退,然后从容不迫的拿出一把火铳来,照着地上那人就是一枪。“反了!反了!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杀人!”杨班长大叫起来,叫上我和大刘一路追过去,路过被打倒的那人时,杨班长说:“算了,你看着他。”我虽然不情愿,但只好服从命令,大刘看了看四周空旷的环境,对我说:“接着!”顺手把自己的弹夹甩了一个给我,我感激的看看他,把弹夹别在腰里,他们二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我俯下身探了探被打倒那人的呼吸,感觉已经没气了,子弹全部打在他大腿上,但其身上已经有几处刀伤。我用电台向总台报了情况,指挥中心说已经弄清楚了情况,是一群沙霸为了抢业务而发生的内哄,并称救护车、刑警处的扫黑大队马上就赶到,让我先看住现场。
  
我警惕的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块工地三面环山,天上也没有星星,四周静得吓人,我把保险打开,到处看了一下好象没别人。这个时候,身边的那具尸体突然动了几下,我吓得半死,差点把子弹全部射到那家伙身上,只见那人开始在地上不停抽搐,嘴里念着:好冷,好冷。我小心翼翼的上去碰碰了他,发现身体还是热的,”原来不是炸尸,我一颗心者才落了地,我见他叫冷,只好把外面的衬衣解下来盖在他身上,心里暗骂:“上次呕吐搞坏了一件衣服,这次又要搭上一件了。”
  
衣服盖上后那人依然叫冷,我这才注意到他大腿处被轰了个洞,鲜血正泊泊地往外流,我知道这种情况下要不止血的话这个人马上就会血尽而亡,只好到处找绳子好把他的腿扎住,结果找了半圈仍无所获,看着地上那人的身体正慢慢变冷,我一急只好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然后紧紧勒住他的大腿根,接着把皮带打了个死结。直到看着血被渐渐止住。
  
这时候我算是彻底清凉了,光着上身,一支手还得捏着裤腰,另一只手则拿着开了保险的五四手枪,长夜漫漫,援兵始终没来,大刘和杨班长那边也没有消息,我突然备感孤独和恐惧,想想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家里一边吃着冰荔一边看着《快乐大本营》,和女朋友在电话里约着第二天在哪里约会,哪里想到会在荒郊野外和一垂死之人为伴,我突然很想找到些人间的感觉,不是想说什么话,只是很想听听那个曾经温暖我心的声音。于是把枪别在怀里,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call机号码,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改用手机,call机也不知道是否还保留着。那几分钟象几个世纪般漫长……
   我的手机终究没有响起,几分钟后,无数红蓝灯交替闪烁的警车开到了我的面前。
  
  
第二天刘队破例让我们车组睡个懒觉,迷糊间手机响了,我睡眼惺忪的接起:“谁呀?!”“请问哪位昨天晚上打我call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轻挂了电话,关机,然后沉沉睡去。
  
  
  
2000年8月,我在警察队伍里已经待了整整一年,我接到了公务员按期转正的通知,同时被授予三级警司的警衔。我已经成了名老民警,车也不用我去洗了,自然有警校来的新丁去图表现,让我去冲厕所的时候,我总是把一瓶浓硫酸往池子里一倒转身就走,池子里面浓烟缭绕一天都不能去上。从此再也没人让我去做冲厕所的工作。
  
我实在看不出巡警队伍里何时能待到尽头,是的,这里我可以看到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的东西,但我的专业是经济,这里实在无法让我看到能发挥的地方,自己所做的,无非是帮大队长写写其党校研究生的论文和战友们的报功报奖材料,于是我渐生辞去公职,全心读书的想法。
  
临近月底,我想起自己的户口忘记落了,就独自到当地的派出所去办,我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就穿着便衣去办,结果被户籍奚落了一番,还把自己气的半死。那时候互联网已经很流行了,我边随便找个网吧打算上网去诉苦,正聊得兴起一群警察突然冲进来说要清理黑吧,我又被连推带搡地赶了出来。欲哭无泪,独自回队,想起晚上还要上的夜班我下了决定,老子回去就打辞职报告去!
   走到队门口,正碰到刘队,出乎意料,他没有如往常般大骂我又出去乱窜,而是一脸的不舍:“小子,你要脱离苦海了,市局下了调令,你明天去经济犯罪侦查处报到吧。”
   我惊谔、无言,进而狂喜,然后陷入是否辞职的思考……
  
  
晚上上了最后一个班,我违反纪律请全中队同志们在防区的一个大排挡吃饭,点了很多平时嫌贵的肉食,但每次上了一盘好菜我们车组的电台就响了,中间我出去接了我这辈子最后两个警,送一个迷路的小孩子找妈妈,还有把一个当街晕倒的老太太送医院,我们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可那帮豺狼每次只给我们留下空盘子。但是,到这天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热爱这一行的工作,他使我从一个只会把取悦女友作为幸福本原的学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熟的、能对社会负起责任的大人。
  
   2000年8月30日,我穿着整齐的制服走进新单位的大门,所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管人事工作的大姐对我说:这里的人都只穿便服,以后别穿警服来上班了。
  
这一年的九月上旬,我进入大学报到,法学院迎新大会上,鹤发童颜的前国际大法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我在下面心潮澎湃,暗暗决定好好看书学习,结合实践工作,真正为中国的法治事业做出一番贡献。
   对我来说,一个新的时期开始了……


(发帖时间:2004:1:9 21:36:41)
---凤翼天翔

(13):
 第十三章 冬妮娅和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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