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恶中国人

李慧玲

　　在西安飞北京的路途上，一个乘客在飞机上如入无人之境地与坐在旁边的友人聊天，从上机谈到下机，偶尔几声我们听来像是“吆喝”之声，还让不少原来睡去的乘客吃惊，赶紧抬头张望发生什么事，害怕是有人劫持飞机什么的。

　　飞机引擎发出的声音，盖不住他的嘹亮之声。我转头看后面一些乘客纷纷摇头，大家敢怒而不敢言。我本来想写个字条请他低声点，尊重其他人，但想起看过连人大代表也会打人的报道，好像也就明白大家的“敢怒而不敢言”。

　　飞机开始降落时十分颠簸。好不容易降陆后，听旁边一个乘客说，从来没有坐过这么糟糕的机师驾的飞机。他又与后面的朋友交换意见，朋友告诉他，坐在靠窗位子的乘客，飞机一说降落，还在空中呢，他就已经打开手机了。人家劝他关机，因为电波会干扰飞机飞行，他毫不理会，只冷冷地回了一声：“会吗？”

　　后来到中国友人家作客，话匣子一打开，其实中国人不文明的行为，一些文明的中国人谈起来比我们外国人还咬牙切齿。哪怕是名牌大学，学生也不一定懂得基本的礼仪。

　　一位当老师的长者说，如果在门口碰到迎面要出来的学生，多数时候都是他让学生。走路的时候，如果觉得人家挡着了他的去路，他不是自行挪一挪位置，而只会用推挤的方式把人挤开，非要自己方便不可。而这都不一定与一个人的知识文化水平、社会地位有关。

　　这些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一些事情，是天天都遇到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为中国生活文化的一部分，而原本举止不是这样的人，不“融入”其中就会吃亏。不接受就会被说成不了解中国文化。

　　小处的不文明，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了，但宣传教育上经常展示的，却是中国“大文明”的形象，中国人要如何奉献、如何帮助别人、如何不欺压别人等等等等。

　　我不知道，这当中该如何与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习惯衔接？如果在一些小事上都无法站到别人的位置上，为别人设想，怎么可能会在大的事情上这么要求他奉献、帮助、理解和体恤别人？

　　对人们不文明的批评，有一种开脱的说法，就是因为经济刚刚发展起来，仍然需要时间，好像农民才会四处吐痰，受大学教育的人开车就不会莽撞一样。还有一些人是怪文化大革命。大家都认为假以时日，这种情况会改变的。

　　但问题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与文明的程度似乎不成正比了，何况它不是一个原来没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国家和民族。

　　朋友说，过去中国是封闭式的倒好，自己关在门内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却可以全世界地招摇了。这些人就这么出去，让人看看崛起的中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十分坦白地跟朋友说，确实是中国人多，现在经济上与世界接轨，大家对中国人文明的表现也会有所期望。其实无论是香港的自由行也好，欧洲、非洲、东南亚对中国游客敞开双臂也罢，大家可能对中国人是既爱又恨的。

　　经济上他们确实都急切地盼望中国游客的到来，而因为经济上的需要，他们学普通话（华语），殷勤地服务。但是到外面去的大批大批中国人如果表现得不文明，或者是暴发户地缺乏涵养，或者是一种自鸣得意、以为中国市场大得其他人都得对之低声下气的气焰，那大家心里其实是一点不欢迎，也不服气的。

　　更糟的是，许多别处普通的老百姓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其实都是不了解的。一些人现在对所谓的中国崛起还有所恐惧，当他们个人最直接的感性经验，所碰上的往往是这个水平的中国人，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会顿生厌恶？跳开旅游业，这会不会影响他们在其他时候对“中国”和“中国人”的观感？

　　我们列数着种种不文明行为的例子，谁都可以说上一个晚上。但是，那似乎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想着，到底要过多少代人，在现有的制度和发展步伐下，怎样才能改变这些举止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