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骏

  童年打开了这扇房门,他感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些饿,但却忍住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放着一台电视机和一整套的监控设备,今天早上他把这些东西从底楼搬到了二楼,让他流了一头的大汗。


  窗外的夜色已经弥漫了开来,他觉得此刻正是好时机,于是,他打开了设备,电视机里出现了监控探头拍摄出来的镜头——

  先是客厅,探头拍摄出来的是黑白的影像,有些像猫眼的视角,整个客厅几乎全都被拍到了。忽然,他看到客厅的门打开了,雨儿走了进来,她显得非常疲惫,先是倒在沙发上喘着气,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开水。

  童年又把镜头切换到了底楼的走廊里,走廊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接下来,镜头又切了几个房间,都没有什么异常。然后镜头切到了卧室,再到书房,接下来就是这个房间了,黑白的画面里呈现出了童年自己的脸。他抬起头,看着门角上的探头,电视机里他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虽然探头拍摄的画面不太清楚,但两只眼睛却特别地醒目。

  童年掉换了录像,他要把昨天晚上探头拍摄到的内容再看一遍。他开始揿快进键,客厅里的漫漫长夜在10分钟内就一闪而过了,接着是厨房、走廊、楼梯、卫生间。

  在放卫生间快进镜头的时候,他看到了雨儿,童年立刻又恢复了播放的正常速度,清楚地看到了镜头里雨儿厌恶地看着探头的神情,她拿了一块毛巾,踩着抽水马桶爬了上去,把毛巾盖在了摄像镜头上。镜头里立刻一片黑暗,童年再按快进键,直到那块毛巾被雨儿取下。镜头里,雨儿的头发上冒着热气,她裹着一件睡衣,裸露着肩膀,看上去很美。

  就在此刻,童年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了。雨儿闯了进来,她显得异常疲惫,也有些怒气。当她看到了电视机屏幕里的她的身体时,这愤怒就显得更加强烈了。她摇了摇头说:“童年,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嗜好?”

  “对不起,我不是想监视你。”

  “那你想拍什么?拍摄黑房子里的鬼魂?”

  童年居然点了点头说:“也许是吧。”

  “你真是不可理喻了。我问你,下午我们去米医生的诊所,出来以后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我找了你整整半天。”

  童年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空气,后面那个小花园很美。”

  “我不想听你解释。”雨儿摇摇头。

  “雨儿,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好吗?”

  雨儿看了看电视屏幕,黑白的监控影像在继续着,她不想再和童年争吵了,轻声地说:“晚餐我已经放在楼下的桌子上了,早点吃完早点睡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童年有些无奈地看着雨儿离去,然后盯着电视机,继续切换录像带和镜头。终于,他把镜头切换到了三楼的走廊,这里一片漆黑,镜头里看不到什么,只能不断地快进,直到他发现有一扇门被打开了。被打开的门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一只手出现在监控镜头里。

  童年立刻定格住了带子,心头一阵狂跳,他先看了看监控显示的时间:01时25分。然后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只镜头里的手,可惜光线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

  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慢进键,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头里缓缓发生的一切,那扇门越开越大,从门里透进来的光线所照亮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终于,童年渐渐地看清了一个背影,那个人影正在开门,并在缓缓地转身,那个人(或者是?)的脸就要出现了——

  童年禁不住坐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并往后退了退,直抵在墙壁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按着遥控板,以最慢的速度播放着监控录像。

  忽然,镜头猛地闪了一下,就在那个人影即将转过来的关键时刻,镜头就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画面里的“雪花”也越来越多,影像就像被扭曲了一样,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童年立刻就急了,他又按了几下遥控板,想要使画面清晰,但无济于事,又过了几秒钟,电视机屏幕上什么也没有了,竟然变成了蓝屏。他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想也许是电视机坏了

  ,立刻扑上去调试了几下,却发现电视机没有任何毛病,监控器也没问题。

  童年又重新播放了刚才那盘带子,但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个人影即将转身的刹那,画面就开始模糊了,不一会儿,监控画面就完全消失了。童年没有切换镜头,而是任由带子继续放下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镜头又出现了,此时监控显示的时间是01时55分。走廊里还是一片漆黑,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童年继续快进,直到清晨时分,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天窗

  射下来,走廊里空空荡荡的。

  他不想再看了,关掉了监控和电视机,很显然,刚才那段最重要的镜头被抹掉了,这又是谁干的呢?他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台机器,脑子里又浮现起了黑夜里三楼走廊里的那个神秘人影。

  此刻,夜幕完全笼罩着这间房间,童年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忽然有一种呼吸新鲜空气的渴望,于是,他把头转向了窗外。

  瞬间,他看到了一线幽光。

  就在对面的那栋空关着的房子的三楼,一扇黑暗的窗户里发出了光亮,童年觉得那是幽灵般的闪光,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但转瞬之后,那扇窗户里又恢复了黑暗,什么光亮也没有了,和平时一样沉睡了下去。童年把头探到窗外,看了看对面那栋房子,虽然在晚上,但在月光下看起来依旧一切正常,似乎并没有人活动过的迹象。他又看着对面三楼的那扇窗户,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慌,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不可能,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然后,童年立刻离开了这个房间,冲下了楼梯。他走出了外面的铁门,跑到了黑房子后面的那栋房子前,然后猛地推了推门,大门紧锁着,推不开,他又猛敲了几下,房子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摇了摇头,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或许,真的是幻觉?

  童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黑房子的客厅里。面对一桌子的晚餐,他感到了饥饿,于是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童年醒了。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拂动着他的头发,也钻进了他的耳朵里,风声在耳道的崎岖山谷中穿梭,越来越响,直到使他醒来。


  童年还躺在床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立刻有了些警觉,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一片黑暗,他看不清,只是觉得身下的这张床睡得不太舒服,似乎小了一些,他又摸了摸身边,雨儿确实不在。她会去哪儿了?童年轻声地呼唤了几下雨儿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些可怕的回声从房顶上反弹下来,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耳道里。

  难道雨儿出去了?童年疑惑地下了床,感到房间里隐隐有些异样,但究竟是什么不同他也说不清。他忽然感到现在房间里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于是他急切地趴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他眺望着月亮,明白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

  他想到了什么,向对面房子的三楼望去,对面那扇窗户里依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忽然,童年感觉有点不对,是视角上不对,当前面他在看监控录像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是略微仰着头看着对面三楼窗户的,但现在他是正面平视着那扇窗户。他怀疑是不是看错了?除非,这里是三楼。

  童年又一阵惊恐,后退了几步,环视着整个房间,现在他的目光已经适应了黑夜。果然,这里不是他的卧室,没有梳妆台,没有大衣橱,没有电视机和电脑,就连眼前这张床也不是他和雨儿睡的床。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这里是三楼的房间,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到这里来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吃完晚饭以后,就上了二楼的卧室,睡在了雨儿的身边,雨儿还和他说了几句枕边私语呢。

  此刻,雨儿还应该安睡在楼下的卧室里,而他,则惊恐地站在这间房间里坐卧难安。他抬起头,看到了门角上隐藏着的监控探头。童年反复地踱了几个来回,最后又回到了床边坐了下来,风继续吹着他的头发,非但没有使他冷静下来,反而更具有了一种催眠的作用。他平躺了下来,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了,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着了。

  忽然,又一点幽光从对面的黑暗的窗户里闪起。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清晨,雨儿又一次发现童年失踪了,这次她没有惊慌失措,她立刻就想到了三楼。她小心地走上三楼的楼梯,来到走廊里,头顶的天窗里射下来一道天光,她抬起头,想象着此刻屋顶上被清晨的光线照亮的一排排瓦棱的景象。


  雨儿推开了三楼那扇房门。果然,她发现童年正躺在床上睡着。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深夜里,她听到从楼上传来一些沉闷的脚步声,这些脚步似乎在来回地走动着,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是谁发出的声音了。

  雨儿并没有直冲过去,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看着童年的样子,他显然睡得很安详,似乎比在楼下睡得还要香。

  雨儿真的无法理解他了,她又环视了房间一圈,感觉这里比她上一次闯进这里的时候多了一些人气。但是,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地板,这块地板上曾经有过一滩来历不明的血迹,让她惊恐万分的血迹。现在,已经丝毫都看不出任何痕迹了,然而,雨儿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忽然,童年醒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第一眼是雨儿的背影在清晨的光影下微微颤抖。他忽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站在他身前不是雨儿,而是另外一个人,同样完美的躯体,诱人的肩膀和腰胯。于是,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了,一些冲动荡漾在胸口,他实在无法阻止它们泛滥出来。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极其贪婪地一把抓住了雨儿的腰肢。

  雨儿的腰开始剧烈地扭动,她不想让童年这样,她在反抗,但越是这样童年越是感到兴奋。手里的感觉就像是捕获到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光滑的鱼鳞耀眼夺目,很快,这些鱼鳞都要被贪婪的渔夫刮去。

  终于,雨儿无力抗拒了。

  童年加大了力量,嘴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现在新鲜的大鱼已经到手了,渔夫操起刀,点起火,美丽的大鱼将被他煮熟,成为一顿美味的早餐。

  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的正对面,十几米开外的一扇窗户里,隐藏着的一双眼睛闭了起来。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第二夜,童年决定就睡在三楼的房间里。


  他告诉雨儿:“我已经决定了,我搬到三楼的房间里住。”

  “为什么要这样?说出你的理由。”雨儿无法理解他了。

  “没有理由。我只能说,我必须要睡在上面的房间。”

  雨儿近乎绝望地说:“童年,你要离开我吗?”

  “不,雨儿,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童年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坚决,让雨儿不得不信。

  “那我呢?你就让我一个人睡在这里?”雨儿指了指卧室里的床。

  童年摇摇头说:“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去三楼。”

  雨儿睁大了眼睛,后退一步说:“不,我不行,我不敢走进那个房间,我害怕,对整个三楼我都害怕。”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你究竟有什么可害怕的?看一看那里——”他用手指了指门角上的监控探头。

  “够了,我讨厌那个东西。”

  “但是,它能够告诉我们真相,这栋房子的真相。”

  “我不信。”雨儿转过身说,“童年,我求求你了,就留在这里吧。”

  童年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股奇怪的表情,说:“你是不是对今天清晨在楼上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害怕了。”

  听到了这话,雨儿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她轻声地说:“那都是你不好。”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过,你不也一样吗?”

  雨儿的脸上更热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难道不是吗?这说明我们在楼上的房间里同样也可以得到快乐。好了,我上去睡觉了,你自己考虑。”说完,童年只带了一条毛毯,就走出了房门。

  他来到了三楼的房间里,又向对楼的窗户看了看,对面的窗户里还是一片黑暗。童年摇摇头,仰天倒在了床上。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但愿屋顶上不要再有脚步声。

  很快,童年就被夜色包裹了起来,一开始他有些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毕竟这间房间曾让他感到恐惧。然而,今天清晨他也曾在这里感到快乐。终于,他渐渐地睡着了。

  他没想到自己睡得如此安宁,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下半夜,身边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使他缓缓醒来。

  那是什么?

  窗外依旧明月高悬。童年感到温度不对,半边身子像烧起来了。有种气流涌到他脸上,并传来了另一种奇怪的呼吸声。他的心跳立刻剧烈地冲动了起来,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发现他想象中的可怕的景象。当他确定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轻轻翻了身,他感到身边毛茸茸的,于是,他伸出了手。

  童年触摸到的却是一团光洁柔软的皮毛。

  是那只白色的猫。

  他忽然记起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童年终于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盯着身边的猫。它躺着,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样子。它睡觉的样子很美,尤其是它那张脸,就像从某幅古代画卷中美女的脸浓缩变形而来的。

  童年忍不住又要动手了,他怕猫会从他身边逃走,但他无法自控。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它的背上,仿佛已感觉到了它的骨头,猫骨头是很轻的,又圆又滑,尽在他的手掌之中。童年的另一只手则抱住了它的腰,他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正穿过它的胯骨,紧紧搂住了它苗条的腰身。

  这时,它睁开了眼睛。出乎意料,它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现,目光有力地注视着童年。它几乎一动不动,鼻子里喷出的热气与他的呼吸混杂在了一起。它真热,童年有些出汗了,但他反而把它抓得更紧,直到拥入怀中。

  它竟然没有反抗,温顺地躺在童年怀里,并顺势用两只前爪搭住了他的肩头。他知道这只白猫现在已经把利爪缩进脚掌里去了,童年只感到它爪掌心的几块软软的肉垫。猫仍然盯着他,但目光柔和了许多。从它那黄棕色猫眼宝石般的眼睛里,童年敢发誓,它一定认识自己。

  童年已确定这并不是做梦。

  它是美的,它小小的身躯内仿佛注入了生物界一切的美,包括人类。他大胆地抚摸起它的全身,从它两只薄薄的耳朵到透过长毛纤细可人的脖子,从两排轻灵的猫肋到它变化多端最不顺从的尾巴。他就像抚一把古桐琴一样,抚遍了它身体的三匝,就差在它嘴唇上轻轻一吻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在一幅古典风格的画卷中了,就像《聊斋志异》里的插图。他能想象这里并不是黑房子的三楼,而是它(她)的闺阁。大胆地闯进来的人是童年,与它(她)一同躺在这床上,月光洒进来照着童年和他的秘密情人。它(她)全身没有一丝衣服(这是事实),被他搂在怀里,顺从地被抚摸被拥抱,没有一丝保留地向他敞开。并且含情脉脉地(这是想象)看着童年,尽管没有一句枕边细语。

  童年终于开始相信,他与它(她)是青梅竹马的,在他们小时候,就曾这样亲密过了,尽管童年的它(她)早已死去了。但童年忽然相信猫这样的动物是会死而复生的,而现在,他和它(她)都已经长大了。

  就这样,童年又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直到清晨的光线照射在他的眼皮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和过去一样,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只是这次他要摸的不是雨儿,而是那只猫。

  它不在。

  童年又环视了一圈房间,然后他站起来,趴到窗口深呼吸着,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又是一夜。

  此刻,雨儿正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


  昨天晚上她又没有睡好,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总是听到楼上传来某种奇怪的声音,不像是那晚听到的脚步声,而是另一种,像是说话的声音。于是,今天早上她又起来晚了,急匆匆地跑下楼,看到童年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而且已经准备好了她的那一份。她觉得童年似乎也没睡好,但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可雨儿没有那么好的情绪,她有些焦虑不安,只吃了几口就小跑着出了门。还好,上班没有迟到,不过只差了半分钟,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公司里,许文明似乎对雨儿有些无动于衷,只是指示了几句要她快点完成米若兰的广告。雨儿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似乎在躲避着她,不过她也乐得如此,不要每时每刻都在许文明严厉的眼皮底下。

  今天的工作特别累,使雨儿的身心都几乎崩溃了,等回到家的时候,她发现童年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童年对她出乎意料地好,他甚至还说要给许文明打电话希望能够给雨儿轻松一点的活。雨儿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让雨儿吃惊,童年说许文明其实只听米若兰的,而米若兰则听他童年的话,因为米若兰喜欢他的倾诉。当雨儿问童年他向米若兰倾诉了些什么,他却回答说自己也忘了。

  吃完晚餐,童年就走上了三楼。雨儿几乎是含着眼泪乞求他不要上去,但童年似乎无动于衷,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现在似乎已经对三楼充满了向往。

  在他上楼梯的时候,好像并不是他自己在走,而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召唤着他上去,拉着他上去。雨儿觉得他上楼梯的样子就好像是丹东走上断头台,她吓得不敢再看他,躲回到了卧室里,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

  现在,雨儿又听到了那种声音。

  不但有说话的声音,而且,似乎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这更加让她不寒而栗,因为她觉得这声音不再从楼上传来,而是来自于隔壁的书房。雨儿浑身蜷缩了起来,几乎不敢喘气了,这一墙之隔的声音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靠近书房的那面墙,也许恐惧就在那面墙的后面,它会不会穿墙而过呢?

  想到这里,雨儿又打了一个冷战,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小跑着打开了房门,来到了走廊里,然后,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走到了隔壁的书房门前。

  一只眼睛正在看着她。

  那是门上的猫眼。

  她也想往猫眼里看,是的,她无法控制自己了,于是,她把眼睛贴到了猫眼前。

  视线穿过猫眼,房间里的写字台上依稀闪烁着一支幽暗的烛光和一本摊开着的书。

  忽然,猫眼前面一片黑暗,似乎是一只手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堵住了猫眼在门里的那一面。在一门之隔的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雨儿几乎要疯了,她立刻转身就跑,摸着自己的胸口,慌不择路,竟然跑上了三楼。她一把推开三楼的那扇房门,惊醒了床上熟睡的童年。

  黑暗里,惊魂未定的她能看清童年闪烁的眼睛,就像是楼下猫眼里所看到的烛光。

  “雨儿,你终于上来了。”童年微笑着说。

  雨儿不顾一切地扑到了童年的怀里,恐惧使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尽情地在脸颊上奔流。童年温热的手掌,帮她轻轻地抹去了眼泪,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别害怕,我的雨儿,只要我在你的身边,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雨儿点了点头,身躯不停地颤抖着,睡到了童年的床上。床虽然小,但还是能勉强容纳童年和雨儿,他们互相拥抱着,以体温来驱赶黑房子所带来的恐惧。

  长夜漫漫。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雨儿很晚才醒来,她的头枕着童年的手臂,望望窗外的阴霾天空。童年忽然翻身起来,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现在还害怕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又闭起了眼睛。


  “雨儿,我知道你最害怕的就是这间房间,所以,我们应该睡在这里,因为只有处于恐惧的中心才能真正克服恐惧。”

  “不,我们永远都克服不了黑房子带给我们的恐惧。”雨儿闭着眼睛说,她依然不敢看这房间,她生怕会从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继续说,“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让我害怕的是,这些声音是从我们卧室隔壁的书房里传出来的。后来,我从书房门上的猫眼向里看去,我看到书房里闪着一点烛光,我立刻就吓坏了,只能跑上来。”

  童年不再说话了,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点幽暗的烛光,片刻之后,他猛地跳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你去哪儿?是去看监控吗?”她有些害怕,昨晚的监控探头里究竟会拍摄下什么呢?

  “不,我忽然想起来,今天答应过罗姿的,我要去为杂志社拍照片。”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急匆匆地说。

  “现在就走吗?”雨儿还想留住他。

  “当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要尽快地赶到,今天是周六,你好好睡觉吧,冰箱里有早餐和午餐。好了,我先走了。”

  雨儿无奈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童年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终于又大着胆子环视了房间一圈,虽然窗户大开着,一些风吹了进来,但是,她依然感觉到这房间里存在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她摇摇头,心想也许这是第一感觉的作用,第一次闯进这房间发现童年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窒息和恶心。而人的第一感觉往往会影响很久,比如现在她面对这个房间,真的是如此吗?雨儿问了问自己,当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堵墙上的时候,她终于摇了摇头。

  又是那堵白色的墙。

  其他三面墙壁上都贴着带有青色花纹的墙纸,虽然这些墙纸大多犯潮剥落了,不过依然呈现出青翠的色泽。然而,雨儿面前的这堵墙则完全是光秃秃的,只涂着雪白的石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张等待着画笔来涂抹颜料的白纸。

  这面墙壁令她窒息。

  雨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枚猫眼宝石正冷冷地挂在心口上。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那堵墙的跟前,她总觉得那堵墙仿佛是有生命的,正在看着她。

  她伸出了手,用指尖触摸到了墙面,那感觉冰凉彻骨,瞬间就让雨儿后退了一大步,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她摸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的感觉已经麻木了,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

  雨儿不再看那堵墙,她感到一阵胸闷,连忙趴到了窗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她用双臂支撑在窗台上,仰望着天空,现在,她只渴望自由。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左臂底下有些痒,抬起手臂,发现在木质窗台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着几道小小的刻痕。

  雨儿用手在窗台上面擦了擦,发现那刻痕是两个字母——“J·S”,字母中间还有一个分隔的小标点,似乎是什么人名字的缩写。

  她又轻轻地念了一遍:“J·S”。那会是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呢?又是谁刻上去的呢?雨儿叹了一口气,她隐隐有些害怕,似乎这两个字母里也会隐藏着一段难以言说的情节。

  她终于离开了窗户,快速地跑出了房门。

  三楼的走廊上方有一个天窗,一些微弱的天光像泉水一样照射在走廊里,使得她能看清这里。三楼的走廊看起来要比二楼的短,也许是因为法式的洋房的屋顶两边都非常陡,急剧地向上收缩,使顶楼的空间显得狭小逼仄。

  她小心翼翼地在走廊里转了一圈,三楼总共只有三个房门,她来到了第二扇门前,一只猫眼正在房门上冷冷地看着她。于是,雨儿把眼睛贴到了反装的猫眼前面,向房里看去。

  一道黑影从猫眼里一闪而过。

  雨儿后退了一大步,心跳又剧烈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又回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窗,她决心一定要进去看一看。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打开了这扇房门。

  房间里没有人。

  雨儿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她发现房间的地板上的灰尘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厚,光线很充足,照射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这柔和的光线,也照亮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和镜子。

  雨儿惊呆了。

  她发现墙壁上挂着好几幅油画。

  除此以外,墙上还有一面高高的落地镜子,反射着光线,雨儿觉得这镜子的反光有些刺眼。墙上的这些画尺寸中等,似乎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画面上的颜料在那层尘埃底下暗淡了许多个年头。雨儿有些颤抖,她又抬头看了看房间的四角,没有发现摄像探头,这说明童年也没有进入过这间房间。然后,她走到了离她最近的第一幅画面前,她顾不得脏,伸出手

  ,轻轻地拂去了覆盖在画上的尘埃。

  “黑房子。”

  她禁不住叫了一声,第一幅画的内容是黑房子。整个画面的格调呈现出一股阴郁,颜色偏深偏冷,天空有些红紫色,大概是黄昏时分在黑房子的外面写生的。画家的笔触非常细腻,把从那个角度能观察到的黑房子所有的细节都表现在了画上,一个烟囱高高地升起,从烟囱里飘出一团黑色的浓烟。雨儿还从没有见过黑房子的烟囱里会冒烟,底楼客厅里的那个大壁炉她可从来没有用过。现在,看着画中的黑房子和烟囱里的黑烟,她有了某种可怕的联想。

  雨儿站到了第二幅画前,同样轻轻地擦去了灰尘。她发现,这幅画画的正是这个房间,画面的中央是这房间的窗户。从窗户里还可以看到对面楼房三楼的窗户。雨儿看着画,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直到她眼中所见景象与画中的内容完全重叠在一起。是的,就在这里,画家是坐在这里正对着窗外画的,对面的窗户画得特别清晰,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大的取景框再套着一个小的取景框。

  接下来,雨儿擦了擦第三幅画,她惊讶地发现,画里呈现的居然是二楼的书房。这幅画的是夜景,书房的窗外一片黑暗,写字台上点着一支蜡烛,发出微微跳跃的幽暗烛光,照亮了书橱和台上的一本书。这本书摊开着,几乎连纸页都能看得出,在烛光下照得发红。她立刻想到了昨晚在书房的猫眼里所见的景象,禁不住后退了一步,立刻转到了第四幅画面前。

  还是小心地擦一擦,她发现第四幅画的是一个女人的背面。这个女人平躺在地上,裸露着后背,乌黑的长发也在地板上披散着,双脚和肩膀有些蜷缩,但是整个体形还是很清楚,一个身材完美的女人,只是背对着雨儿,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是,真正令雨儿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女人的裸露的后背上有着许多条伤痕!是的,这累累的伤痕仿佛是一条条紫色的毒蛇缠绕在女人的身上,似乎是用硬物击打出来的。雨儿不敢再看这些伤痕了,她来到了第五幅画前。

  第五幅画给雨儿的第一感觉像是一面镜子,她立刻用手擦了擦画面,果然,画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画着一个女人的全身肖像。

  雨儿又看了看这幅画旁边的那面镜子,没错,就是这面镜子,画画的人就是对着这面镜子画的,也就是说,这是一幅自画像。画里的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衣裙,胸部丰满,手臂光滑白皙,在女人的胸前,挂着一串项链。而画里的那枚项链的坠子是雨儿再熟悉不过的了,现在,这串项链就挂在雨儿的胸前。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猫眼宝石,又看了看画里的那一颗,绝对不会有错的,就是它,同一枚猫眼宝石。雨儿微微地颤抖,仿佛自己胸前的宝石瞬间已经跑到了画中,她又用手摸了摸它,同时也摸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雨儿的目光从画中女人的洁白修长的脖子继续往上移,但却突然定住了,因为画中女人的脸,已被黑色的墨水抹掉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覆盖掉了。整个脸部都成了一团漆黑,那块不知是谁涂抹上的黑色墨水占据了整个脸的位置,使得画中的女人看上去更像一个黑纱蒙面的女盗,甚至像是一具站立着的无头女尸。看着这幅画,雨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后退了一大步,站到了旁边的那面落地镜子面前,或许,在许多年以前,画里的那个女人,也是像雨儿现在这样站在这面镜子前画下了自己的模样。

  雨儿看着落地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简直和画里的女人一模一样,特别是胸前的猫眼项链,只要再把一块黑色的东西挡在她脸上,浑然就是那幅画的复制品了。

  镜子的反光越来越晃眼,雨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立刻躲到了另一边,于是,眼前出现了第六幅,也就是最后一幅画——猫眼。

  瞬间,她惊奇地发现,眼前这最后一幅画居然和几天前她在米若兰的心理诊所里看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一只白猫的脸部特写,一双诱人的猫眼正从画中射出神秘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雨儿的眼睛。

  她后退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这房间里的其它五幅画,这些画都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身猫叫,她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惊恐地转过头来,发现那只绝美的白猫正站在房间里。

  猫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雨儿。她不敢再看它,而是回过头看了看最后那一幅画,一模一样,此刻,地上那只猫的眼神与画中的那只猫没有任何区别,最后一幅画简直就像以地上这只猫为模特儿画下来的一样。

  几秒钟以后,雨儿终于无法忍受了,她绕开白猫,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一口气跑下三层楼梯,逃到了底楼的客厅里,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叶萧是看着雨儿冲出黑房子三楼的那间画室的。他拿着望远镜,坐在窗台边的角落里,小心地观察着对面黑房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从他这个角度,可以透过黑房子三楼敞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所有的情况,只有那些画因为不是面朝窗户,所以有了一些反光,看不太清楚。


  他已经在这里监视了三个晚上了,但可惜除了发现童年每晚都要到三楼睡觉以外一无所获。更让他尴尬的是,在前天清晨,他还目睹了童年与雨儿之间最隐秘的事情,尽管他闭上了眼睛,但依然看到了一部分雨儿的身体。

  在那个清晨,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些负罪感,他想起了雪儿,他曾经答应过雪儿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妹妹的,而现在,自己却成了雨儿身体的偷窥者,于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雪儿。

  叶萧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的所做所为有些龌龊,尽管他事先向领导汇报过,并征得了领导的同意才进驻这里监视黑房子的,因为他认定一年前成天赋自杀案与黑房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他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他监视的不仅仅是对面这栋黑色的房子,还有房子里居住着的两个人,他窥视着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以至于最隐秘的事情都被他目睹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是叶萧吗?”这是雨儿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事?”他立刻向黑房子的二楼望去,并没有看到雨儿,他想她现在一定是在底楼打的电话,忽然,他的心里掠过一个念头:难道她发现了我吗?

  很快,这个可能被他排除了,雨儿在电话里说:“叶萧,你现在在哪儿?”

  叶萧想了想后说:“我现在在郊区,有什么事吗?”

  “郊区?太远了,那算了。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需要我立刻就赶过来。”

  “不,不必了。”

  “雨儿,你不要害怕,请相信,我一直都在保护你。”叶萧看着对面的黑房子说。

  “谢谢,再见。”雨儿挂了电话。

  几分钟以后,叶萧看到雨儿走进了二楼的书房。她的表情似乎非常警觉,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特别是写字台。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就坐在了写字台前。忽然,她把脸转向窗外,向叶萧的方向望来,叶萧连忙躲到了窗边的墙后。

  过了几分钟,当叶萧重新把头探出窗台,向黑房子里望去的时候,发现雨儿已经趴在二楼书房的写字台上睡着了。

  雨儿的长发披散着,铺开在写字台上。

  忽然,叶萧有了一种想要抚摸雨儿的长发的感觉。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真正的梅雨终于来临了。

  夜晚的雨水以汹涌之势冲击着窗玻璃,发出异样的声音,窗外的小花园里一些黑影如此摇晃,想必又要绿肥红瘦了。然而,米若兰似乎却对此无动于衷,桌子上铺着一张纸,她
手中的画笔在纸上涂抹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她的副手下班前曾问她画的这些线条和图案代表了什么,她回答:“我在画童年的梦。”

  时钟指向了23点,电话铃忽然响了。

  她放下手中的画笔,接起了电话,电话里响起了许文明沉闷的声音:“若兰,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诊所,你怎么了?”她立刻就听出了许文明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在他颤抖的声音里有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你,你,你那边没事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当然没事,一切正常。”

  “真的没事?嗯,没事就好。”

  “那么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

  “明天再说吧,再见。”许文明挂断了电话。

  米若兰看着放出“嘟、嘟、嘟”声音的电话,若有所思,然后她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是第一次如此恐惧。

  当她刚刚把电话放下,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米若兰摇了摇头,拿起电话就说:“许文明,你又要问什么?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一阵可怕的沉默。

  她立刻感到自己刚才搞错了,这绝不会是许文明打来的电话,她立刻更正道:“对不起,这里是米若兰心理诊所,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忽然,电话里渐渐传来一阵雨点敲打在地面上的天籁之声,在纷乱的雨声中,还夹杂着一些微弱的喘息声,这奇怪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传入米若兰的耳朵里,让她产生某种错觉,以为那个人的嘴巴就靠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喂,你是谁?你还在听吗?”她继续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头继续保持沉默,直到米若兰准备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米医生,你好。”

  “你好,你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她柔声地回答,她经常接到这种深夜打来的电话,通常,这些人需要倾诉,而她则是接受倾诉的最好对象。米若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有责任倾听他人的心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地说——

  “我目击过一件谋杀案……”

  米若兰拿电话的手微微一抖,然后又紧紧地握住,她冷静地回答:“我愿意倾听。”

  此刻,窗外的夜雨依旧肆虐,不知道今夜小花园里又有多少花瓣要凋零了。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第四起扼杀案。

  叶萧清晨冒着瓢泼的大雨,驾着车来到了案发现场。这里是一栋高层建筑,坐着电梯上到22楼,从楼道里的窗户向外望去,他看到整个城市都在雨中沐浴着,极远方那几栋摩天
楼也被浓重的雨雾所笼罩。举目望去,视野所及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一些雨丝飘进来,打湿了叶萧的头发。

  他悄悄地走进了案发现场。

  与前面三起案件相比,这一次的案发现场略微显得有些凌乱,也可能是因为房间比较大给人的感觉。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建筑面积大概120个平方,而死者则是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叶萧又仔细地观察着这套装修豪华的宽大房间,忽然想起了另外两个租住在狭小的房间里的扼杀案受害者,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他暗暗地对自己说。

  “你总算来了,这些天潜伏下来有什么收获?”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说。

  叶萧无奈地摇摇头:“一无所获。”

  同事看着叶萧苍白的脸色说:“你瞧,你的脸色太差了,眼睛熬得通红,会把身体累坏的,我觉得你不应该再蹲在那鬼地方了。”

  “我只是觉得连环扼杀案可能与一年前的成天赋自杀案有关。”

  “为什么有关?你拿不出任何根据。你这个人,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了,我的经验告诉我,破案不能靠直觉。”说完,同事带着叶萧向死者所在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从第三起凶案到现在,凶犯足足沉默了十多天,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复杂吗?”

  “我当然能明白,我们身为警察,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关于罪犯的线索,可是,当我们得到更多线索的时,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杀害了。有时候,我们也希望那个家伙永远都不要再作案,可是这样一来,也许我们仅凭着现有的线索永远也抓不住他了。”叶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真是一个矛盾。”

  女子死于卧室,穿着一件白色睡衣仰面躺在地上,脖子上那道黑色的扼痕特别醒目。叶萧不愿再看死者的表情,他知道连环扼杀案的死者都是什么表情。

  房间里不断地有闪光灯闪烁,把现场拍摄下来,也有几个人在提取指纹和脚印,但叶萧很清楚,提取到完整指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至于脚印倒是有希望,因为昨晚下着大雨,沾湿的脚印将特别清晰。对于昨晚的大雨,他还记忆犹新,晚上他一个人躺在黑房子对面的房间里,只垫了一条草席,敞开的窗户里刮进来许多雨点,打在他身上,差点让他感冒了。于是后半夜他不敢睡了,只能坐在窗边上,守着对面的黑房子。

  叶萧转身离开了死者所在的房间,站到客厅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户前,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异常开阔,只是大雨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叶萧对跟在他身后的同事说:“我总觉得这次的现场比前面三起案件都要乱一些。”

  “你的眼睛很尖。是的,前面三起案件死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杀害了,而这一起,死者与凶犯进行了搏斗。我想,也许是这个死者警惕性比较高,也可能是力气比较大。”

  “你没感觉到凶犯的变化吗?”

  “凶犯的变化?”同事有些吃惊。

  叶萧点了点头,然后他缓缓地把手指向了头顶的天花板。同事抬起头,立刻惊讶地叫了起来:“天哪!”

  因为,他看到在天花板上写着两行红色的字——

  “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

  叶萧冷冷地看着头顶的这两行字,瞬间联想到了那本从黑房子里带出来的书——《猫眼》。他又看了看靠近窗户的一个组合柜,在柜子上明显地有两个污黑的脚印。

  叶萧对惊讶的同事说:“他一定是踩着柜子在天花板上写字的。”

  “可他是用什么写的呢?”

  叶萧冷冷地说:“你刚才没有注意到死者的嘴角上没有多少血吗?”

  “对,以前三起案件的死者的嘴角都溢出了许多血。”

  叶萧点了点头:“显然,凶手是用毛巾之类的东西吸去了死者嘴角的血,然后再用毛巾把这些鲜血写在天花板上,就像画家用抹布沾着墨水画画一样。”说着说着,他自己的身上也发出了一阵颤抖,就像是在打摆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淋到了雨着凉了?”同事拍着他肩膀,关切地说。

  “不,我没事。我只是想,凶手一定是故意在和我们玩智力游戏。”

  同事点点头,神色冷峻地说:“叶萧,你说得没错,看来我过去小看你了。”

  现在,窗外大雨如注,叶萧和他的同事都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这十九个用血写成的汉字——“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

作者:蔡骏

  窗外的阴雨使雨儿昏昏欲睡,原本她准备乘着两个休息日把许文明安排给她的工作全

  都在家里完成的,可是现在她一点都提不起精神,一切的构图都变成了雨点儿,最后化成了


  一团墨迹。现在,她走进了书房。

  一进房间,她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墙角上方的探头。昨天她曾叫童年查看一下那天晚上的

  监控,这间房间里是否有过烛光或其它可疑的迹象,可是,童年却告诉她一无所获,摄像

  探头里什么都没有录下来,只有漫漫的长夜。

  雨儿来到书房的窗前,关上了窗户,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从

  书橱里抽出了那本80年代出版的《狄公案——四漆屏》,因为她总是听别人说:坐在窗边

  的桌前听着雨声看书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果然,窗外的雨声似乎是在给她伴奏,随着她翻动书页的声音而一起一伏。雨儿忽然觉得书

  页间散发出某种奇怪的气味,她知道旧书里总是会有一种气味的,然而,那并不是现在她所

  闻到的气味。

  她渐渐地有了些紧张,然而,高罗佩编织的文字却让她放松了下来,逐渐地沉入到武则天时

  代那起扑朔迷离的案件中。

  半天过去了,窗外的雨依旧,当雨儿翻到《四漆屏》的最后几页,写道狄仁杰戳穿了滕

  县令企图谋害妻子的卑鄙灵魂时,忽然从最后的书页间掉出了一张照片。

  雨儿看着这张夹在书里的黑白照片,瞬间就惊呆了,因为——照片里是雨儿的脸。

  这是一张室内拍摄的照片,背景看不清楚,照片里她的脸并没有面对镜头,而是向窗外望

  去,冷冷地看着天空。

  雨儿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脸,她第一次从照片里发现自己的目光居然如此凄美,这是唯美与忧

  郁的完美结合,也许还隐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她的目光里藏着些什么呢?雨儿自己也说不

  清楚。

  她闻到照片里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就和这书的气味一样,边角还略微有些卷起。

  可是,雨儿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拍过这样一张照片。

  她想了想,也许是童年偷拍的,她知道童年有一架老式的黑白照相机,是那种拍摄时眼

  睛从上往下看的翻盖机,拍出来的都是这种色调和风格的照片。

  雨儿立刻拿着这张照片跑上了三楼的房间,而童年正在房间里看电视,今天早上他把

  二楼卧室里的电视和电脑都搬了上来。

  “童年,这张照片是你偷拍的吗?”

  童年接过雨儿手中的照片看了看,立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特别的表情,他显得有些

  害怕,然后抬起头,盯着雨儿的脸,却不说话。

  “你回答啊?”

  童年依旧不置可否地看着这张照片,眼神中似乎埋藏着什么。

  “你默认了?”

  雨儿从童年的手中夺回了照片,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忽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

  猫眼宝石。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