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北京

第一节 血中玫瑰

来的来了,去的去了,这世间只留下一个永恒的幻影。
   ——题记
  五月的北京,天空碧蓝如洗,偶尔飘过一朵轻轻淡淡的浮云,如薄纱似飘带。阳光平滑如水,穿过浓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一串串白色的槐花优雅地垂在细细的绿叶间,月季花在和煦的阳光中争芳吐艳,开得热热闹闹。绿树葱茏,芳草如茵,天气好得令人心醉。鲜花,绿草,阳光,和风将北京五月的美丽舒适渲染得淋漓尽致。
  我坐在运通巴士上,悠然自在地欣赏着窗外这份怡人的景色。我比较喜欢坐运通巴士,车上一般会放音乐,有音乐听不致于枯燥无聊。听说司机和售票员大多是下岗人员,坐运通巴士算是为他们再就业贡献一份微薄之力吧,尽管我每次花的钱不会超过3块钱。
  车里正放着《女人花》,一首我喜欢听的歌。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爱过知情重
  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梅艳芳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可惜芳华绝代的她香消玉殒了,这歌听起来竟像是唱她本人,“花开花谢终是空,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她匆匆一生爱过那么多人,到最后孑然一人凄凉离去,但愿她是索德格朗诗里溪谷中的一缕春风,去了森林最美的角落,或者悄悄绽放成一朵最美丽的花。
  巴士经过玉渊潭公园时我从歌声中回过神来,向外看去,只见爬上公园栏杆的月季花在风中笑弯了腰,迎送着进进出出的游人。公园里游人如织,扶老携幼,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怎能白白浪费在家里。想到这,我看了看手中给庄一买的早餐,不知这只夜猫子起床了没有,约好了今天上午去国际展览中心看广告展的,她应该不会忘记吧。
  我在花园村下了车,进了庄一所住的都市时尚公寓,上了19层,电梯厅里静悄悄的,有些阴冷,与外面的阳光灿烂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北京人不爱买塔楼,每当价位合适地理位置不错的板楼一开盘,号就被一抢而空。不过庄一对塔楼板楼无所谓,不用租房就行,房子是她父母给她买的。她比我幸福,和我同岁就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像我要租房,而且睡不起卧室只能睡客厅。
  我按了阵门铃,半天没人应,这家伙怎么睡这么死,都九点多了还没醒来。我于是从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庄一总是丢三落四,钥匙丢过好几次,所以让我帮她备一把钥匙,省得隔三差五地找开锁公司。
  我开了门朝里喊道:“庄一,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没人应,窗台上一束鲜艳的红玫瑰静悄悄地开着。屋子里非常乱,电视柜的抽屉都打开着,地上扔了些书和衣服,茶机上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莫非她昨晚又喝多了,庄一什么都好,就是夜生活太丰富,我摇了摇头推开了庄一卧室的房门,门上挂了个牛头雕塑,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好象要把世间的万事万物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推开门的一刹那,我惊呆了,几欲晕倒,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闯入我眼中!
  血!鲜红的血!
  庄一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胸前一滩血,白色的床单浸红了一片,四周血迹斑驳,凌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与死亡的气息。庄一头发散乱,表情痛苦不堪,双目圆睁,嘴微微张着,像一条想要呼吸的鱼。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扑到床边抓起她垂着的手,冰凉冰凉,一摸她翘翘的小鼻子,早无气息。我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庄一死了!
  我吓得半死,良久才从窒息中恢复过来,哆哆嗦嗦地拨打了110 ,语无伦次地喊道“杀人了!……”
  不一会警察来了,他们仔细检查了庄一的身体,拍了些照片。看着庄一的身子暴露在这些男人眼前,我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尽管我知道这些警察对裸体女尸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又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厨房和洗手间。
  警察检查完庄一的房子和身体,用一块白布裹着她的尸体抬走了。
  呼啸的警车把有人死于非命的信号传遍了小区,一下子19层的电梯厅里挤满了围观的人,唧唧喳喳的议论着。
  “听说是个女孩子,才二十出头,挺年轻的。”
  “平时也没怎么见过,不知长啥模样,怎么在家里被杀了?”
  我关上门随警察去派出所。电梯厅里 ABCD 四张防盗门紧闭着,漠无表情,冷若冰霜。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不知道另外三户住的是男是女,更不知他们长何模样。住在这楼里的男男女女,也许有一天突然在地球上消失了,他们的邻居都浑然不知。如果不是警车的呼啸,也许人们根本不会知道 19 C 户里曾经住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在派出所,我由于恐惧与痛楚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负责案件的警官很年轻,叫石友为,他见我惊魂未定,耐心地安慰了我一阵,后来在他的诱导之下我把庄一的情况详细说了。
  他听完我的口供,让我通知庄一的父母,我只知道庄一家里的电话,但是她父母都不在家。庄一的父亲在长沙市委工作,身居要职,母亲开了家建筑公司,两人各有各的事业,都是大忙人,我每次去她家都难得见上他们一面,我只好给保姆留了口信。石友为要了我和庄一家的联系方式让我回家了。
  从派出所出来,我神情恍惚,抬头看碧蓝的天空,一朵白云悠然飘过,情不自禁想到徐志摩的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庄一悄悄地走了,没向我挥一下衣袖;
  庄一悄悄地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
  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走了,我的泪夺眶而出,像波涛汹涌的江河冲开了大堤的缺口,倾泻而下,我哭得肆无忌惮,不知该去哪里,我感到茫然,感到害怕,脑海里满是鲜红的血。
  我茫然地走着,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我脸上的泪,没人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只见到一家花店里一簇簇鲜红的玫瑰,和庄一窗台上的那束玫瑰一样红,和庄一的血一样红。
  凌晨三点我接到了庄一父亲的电话,我不敢说庄一死了,说她出了事正在医院抢救,情况很严重,让他们务必来趟北京。庄一的父亲在电话里嘀咕了句“怎么一天到晚惹事,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的父亲从来不会诅咒自己的女儿死。
第二天上午,我在首都机场接到了庄一的父母,两人一见我就问庄一出了什么事。我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一会儿说是交通事故,一会儿说是生了病,庄一的父母听得满腹狐疑。我拦了个出租车带着他们直奔派出所。
  石友为对庄一的父母讲述了庄一的情况。庄一的母亲一听女儿死了立即晕倒了,庄一的父亲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石友为是不是弄错了。
  石友为平静地说:“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况”。
  庄一的父亲呆若木鸡,我想到他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他女儿真的死了。
  等庄一的父母恢复过来,石友为说了庄一的尸检报告。庄一身上共有三处刀杀,检验得知是被他人所杀,但是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他又说了警方对此案的分析,从现场来看,庄一家里被人翻过,她家里没有了现金、存折和首饰,明显是被盗窃了,另外他们在庄一卧室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一只避孕套,经法医检验证明庄一死前曾有过性行为,综合这些情况判断这有可能是件入室抢劫杀人案,但是如果犯人对庄一进行强奸是没必要戴避孕套的,这个细节使案件显得有些扑朔迷离。另外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有可能是庄一开的门,她深更半夜开门说明凶手有可能是她的熟人。案发现场留下了一个男人的鞋印和指纹,说明凶手是男性。
  石友为说得十分平静,也许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对于死死伤伤早已麻木,但我的心如刀扎,痛得厉害。我没法想像庄一当时面临的是怎样的情景,她承受了怎么样的痛。她张着嘴一定喊了什么,但是在这个冷漠的楼里没一个人听到她的喊声,没一个人来救她。
  庄一的母亲心疼得不得了,拼命摇头哭喊,我使劲抱住了她。
  石友为带我们去太平间看了庄一的尸体。庄一已被化妆师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平和安静地躺着,嘴微微向上翘着,像熟睡的婴儿。庄一的母亲扑在庄一身上,捧着庄一的脸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摧肝断肠。庄一的父亲眼中饱含泪水,悲痛万分。此情此景,实在凄凉,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庄一的父母在都市时尚公寓住了几天,我请假陪他们。房间里到处都有庄一的影子,弥漫着她生前的气息,令庄一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又哭又闹,怪庄一的父亲当初不该同意庄一留在北京。他们只有庄一一个女儿,痛失爱女使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憔悴不堪。庄一的父亲忍着悲痛承受着庄一母亲的责骂,不停地抽烟,一根又一根地接着抽。屋子里没有了血腥味,但充满了浓烈的烟味。
  庄一的父母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凶手,拿出十万元来悬赏举报人,警方在电视台播出了悬赏信息,但是几天过去案子仍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有人打过举报电话,但都是没用的信息,不过是一些想发财的人胡乱编的假信息而已。
  庄一的父母一个身居高位公务繁忙,一个人在商海业务颇多,都是大忙人,尽管女儿死了,但是工作生活都得继续,于是请我帮他们看管庄一的房子,他们现在没有精力并且也不知如何处理爱女生前住过的房子,只好先这样放置着。
  最后他们整理完庄一的遗物捧着她的骨灰盒悲痛万分地离开了北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知他们以后怎么面对没有了女儿的日子。同时我也不知道失去了庄一,我一个人将如何在北京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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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初到北京

我和庄一是从小长大的玩伴,情同姐妹。起初我们都住在市委家属大院里,后来她母亲在长沙郊区买了一栋别墅,于是她家搬出了家属大院,但是我们仍然同校,从小学一直同到高中,直到她考上北京一所大学来了北京,我考上湖南师大留在长沙,我俩这才分开。
  庄一毕业后留在北京,进了家广告公司,虽然她父母极力希望她回长沙,凭他们的力量给女儿找个好工作不在话下,但是庄一执意留京,她父母只得作罢。倒是我为找工作费了不少精力,虽然我父亲同样在市委工作,但与庄一的父亲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我父亲只是一个小科员,没多大权力。同时我母亲也没法与庄一的母亲比,她在某事业单位里也只是个小科员,所以我父母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把我弄进市区一所中学。
  然而我在学校的表现又让他们大失所望,我不喜欢逢迎领导,在教学上也没有突出成绩,所以教了半年书,虽然是本科生,待遇却不及一些专科生。工资不涨奖金没有,每月才领到可怜巴巴的一千块。当父母听说庄一每个月可以拿到八千时,惊得目瞪口呆,越发觉得我没出息,母亲一张嘴絮絮叨叨地成天搁在我身上了。
  我倒不嫉妒庄一,只是对自己也有些失望了。我原本喜欢这份教书育人的工作,可事实上我做得并不如人意,有时我居然被调皮的男生气得眼泪涮涮。他们人小鬼大,竟然在课堂上问有没有男人吻过我,有没有make love,他们见我惨不忍睹的样子居然笑我是古董。
  工作不顺心,感情更糟糕。大学时交了个男朋友,是湖南大学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长得英俊,学业又好,在众人眼中我俩是一对才子佳人。我和他情投意合,风花雪月了三年,岳麓山上桔子洲头都留下了我们深情的足迹。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梦想,依男友的条件毕业后没准能在市里找个好单位,我找个学校教书,两人结婚生子后的生活在这个不十分富裕的城市算得上中产阶级吧。
  我出生小康家庭,对生活没有太高奢求,过得去就行。和庄一相比,她是皇宫里的公主,我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天上,一个人间,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只能起风时要风,下雨时要雨。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所以我不和她比,我安于天命。
  男友早我一年毕业,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利用导师的关系找了家研究院,好歹遂了心愿。然而参加工作没一年,另攀高枝和领导的女儿好上了,在未来岳父的打点下,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由一个普通的小科员升为科室主任,权衡得失,他自然舍我取她。
  他求我原谅,说他来自山区,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费劲周折才留在城里。他两个妹妹为了他连初中都没念完,他发过誓,要让她们离开清贫困苦的山村。可是他走进社会后发现他太卑微太渺小,没有权没有势也没有资历,根本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意,所以他只有依靠别人的力量了。
  牛顿不也说过吗,他之所以看得远,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的肩膀能成就伟人,凡人的肩膀也有可能成就凡人,虽然站的目的不同,但结果一样,方便快捷的获得成功。
  我没话可说,故作大方地祝他美梦成真。他的美梦成真了,而我不过是南柯一梦,醒后成空。
  他感恩戴德地对我说了千万遍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让我输得一无所有,三年情深似海的感情在权势面前苍白无力,美好的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后来他真的如愿以偿,让两个妹妹坐在长沙城里某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了。
  拿是拿得起,放却放不下,我满心惆怅。
  庄一回长沙过年,见我愁眉不展,得知我的境况后,劝我去北京。她说树挪死,人挪活,北京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一潭死水里泡下去,泡到最后,只怕淡了红颜,想找个人嫁都难了。她过完年回北京前还给我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说长沙是个小地儿,她在北京生活了几年,说话比北京人还北京人,一个儿又一个儿的。
  不过在她儿发音的话中我动心了,我的确厌倦了这种死水般的生活,没有激情,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老这样下去真怕是不知不觉中时光老去,淡了红颜,时光最是容易把人抛。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去北京,和父母经过N次唇枪舌战后,终于说服了他们。他们可惜当初为我找工作白白花费了那些精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第一次出远门心里百般滋味,父母也是,给我准备了满满一箱东西,吃的用的穿的,当然也没忘给我的储蓄卡上加一笔钱。虽然母亲平时念叨我没出息,一旦我离开她,她还是舍不得,我虽说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觉得解脱。
  我特地在箱中塞了庄一爱吃的酱板鸭,她总说北京的烤鸭是名声在外,比起酱板鸭来,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庄一家的保姆每个月都给她寄几袋真空包装的酱板鸭,她常常一手抱着电话筒,一手抓着鸭脚板和我褒电话粥,我听她在电话里辣得嘴巴唆唆的。
在一个风沙满天的上午,我走出了北京西客站,当时我穿着长沙时兴的格子短裙,刚出站只觉腿上刺骨的冷。我在出站口见到了庄一,她不及我高,她1米63,我1米7,我在长沙和女孩子们站一块,鹤立鸡群,所以她们不喜欢和我站一起,除了庄一,她很自信,因为她漂亮。她苗条的身子裹在黑色的羊绒大衣里,一见我笑得花枝乱颤,忙脱下大衣披在我身上,笑我美丽“冻”人。告诉我北京不比长沙,这时出门在外得穿大衣。
  我撇了撇嘴,这时长沙的树木早已发出新芽,北京居然还天寒地冻,而且风沙满天,弄了我一身灰。它似乎不欢迎我这个外地人,而我却千里万里地向她奔来。
  我刚开始住在都市时尚公寓,她的房子虽不大但装修得时尚前卫,家具电器样样俱全。我买了张单人床睡客厅,尽管庄一让我和她睡一起,而且她的床是加大号的,可我喜欢一个人睡,另外她习惯裸睡,我受不了。
  来北京的第二天,庄一带我拜见了一家国字号广告公司的老总,我在他的办公室刚一落坐他就拍板了“明天来报到!”本来我对广告业很反感,电视里见缝插针的,马路旁飞扬跋扈的,电话亭上躲躲藏藏的,全是广告,无孔不入,实在令人厌恶,而且在我的印象中广告就是卖“狗皮膏药”,把死的吹活,把活的吹上天。
  “妹妹,你错了!”庄一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教育课,“广告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广告中的好创意很有思想,有的轻松诙谐让人捧腹大笑,有的深遂内敛令人沉思,看好的广告是一种精神享受。而且传媒业在中国乃至全球都是最后一块奶酪,一旦从事把传媒业和IT业结合起来的工作,更是前途无量。”庄一引经据典举了不少成功例子,最后说服我去了那家百维思广告公司。
  公司在阜城门,距地铁站近,交通方便,尽管上下班在车厢里贴相片,但不堵车很幸福。在庄一的安排下,我开始了我在北京的生活。
  庄一借了辆车,花了一天时间,带我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从二环到四环,把北京城兜了个遍。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晕头转向。她问我对北京熟了没有,我摇了摇头,她骂我笨,给我买了张地图,我看得晕晕乎乎。
  庄一在北京生活得游刃有如,生活丰富多彩,白天上班晚上泡吧。庄一的公司在CBD ,所以她大多选择三里屯的酒吧,她说没准在三里屯一个不小心就钓到了哪国王子,澳洲平民女子玛丽·唐纳森不就是在悉尼某个酒吧里遇见丹麦王储费雷德里克成为王妃的吗,人生有很多意外与偶然,不可小瞧灰姑娘。
  刚开始我还和她去酒吧玩,后来受不了酒吧暧昧的灯光,男人迷离的眼神,女人妖艳的笑容,不怎么去了。酒吧里老外较多,喜欢找中国女孩调情,叽哩呱啦的,我学的是哑巴英语,比不上庄一还能和老外调侃几句。我在那种环境里也不自在,笨嘴笨舌,而且在衣着妆扮方面比起酒吧里的其他女孩子总像少了点什么,我在长沙还算时尚,可在这里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新潮和前卫。
  庄一平时沉黙寡言,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可是一到灯红酒绿的酒吧,如同鱼儿到了大海,活蹦乱跳起来,表情夸张,笑得妩媚之极,或在舞池里疯狂摇摆,或在幽暗的角落里和男人大胆调情。她说生活太压抑了,需要发泄。
  我觉得酒吧里的庄一最真实,真实得淋漓尽致,一丝不挂。不过这种生活属于庄一,不属于我,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除了庄一我不认识一个人。然而对庄一来说,除了我她还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去认识。用英文表达,我和庄一是 except 和besides的区别。当我不再去酒吧后,就不需要用 except了。
  我在百维思广告公司做媒介人员,总经理说这个岗位很锻炼人。有本畅销书叫《黄金是怎样炼成的》,他是不是想把我这一块连铁都难以炼成的石头炼成金,我不得而知。我对媒介工作毫无经验,而且又是IT行业,有点摸头不知脑,糊里糊涂。我以前只懂教书育人,教导那些十三四岁的学生尊老爱幼,谦卑有礼。
  同事的脸像一尊尊冰雕,让我这个南方人体会到北京到底有多冷了。同时在百维思我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快节奏的生活,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半,除了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我要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查资料,不停地跟着同事跑媒体,不停地扯着肌肉对记者笑。
  一天下来累得我的每一根骨头都发酸,每晚早早上床睡觉,而庄一深更半夜才回来,不是加班就是泡酒吧,时常喝得醉醺醺的又唱又跳,吵得我睡不好,而且她烟瘾大,每天两包“芙蓉王”打不住,这烟大多是别人孝敬她父亲的。在这种浓烟中我像被熏的腊鱼腊肉,我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在网上找了与人合租的房子搬出了都市时尚公寓。
  我和庄一的生活方式不同,她也不想改变生活方式,对我搬走没说什么,也不留我。还好我们并没因此事生疏,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仍是好朋友。
  我的新家也是一居室,在翠微路,地段不错,距地铁不远,在北京距地铁不远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房子虽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齐。室友叫白纯,在中关村一家公司做文员,辽宁人,和我年龄相仿,明眸皓齿,面似桃花,穿粉红色的衣服,涂粉红色的指甲油。她睡卧室,租金八百,我睡客厅,租金六百,我是一个客人,庄一的客人,出租屋的客人,北京的客人。
  白纯却说我是厅长,我不解。
  她说:“睡客厅的难道不是厅长吗?”
  我说:“你睡卧室就是室主任啦?”
  “两个傻瓜都想当官,做白日梦!”她哈哈大笑。
  “有梦总比没梦好吧。”
  她说了句英文“I have a wonderful dream!”
  精彩的梦,我曾经有一个美丽的梦,但是破了,我把它留在了长沙,北京能否给我好梦,梦能否成真,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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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邂逅秦渊

庄一的父母回湖南后,庄一死在公寓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家属大院里传开了。我父母因此十分担忧我的安危,几次三番打电话要我回去,说走走关系没准还能回学校教书。一想到那些调皮早熟且目无尊长的孩子,我就头疼,不肯回去教书。
  说实在的,庄一死后我也考虑过离开北京,但是刚来不久就回去面子上过不去,同事邻居怎么看我,在家呆久了母亲没准又给我念经,我可受不了。我不愿轻易服输,坚持留在北京,虽然没有了庄一这个好朋友,一个人难免孤独,但是我相信没有她我也能呆下去,白纯一个人不也在北京呆得好好的吗。父母拿我没办法,只好不时叮嘱我注意安全,晚上十点一定要回家。我说行,大街上没那么多杀人犯。
  庄一的案情没什么进展。庄一性格孤僻,同事对她的私生活不清楚,而且她自从来北京后很少和父母沟通,她父母对她在北京的情况也不清楚,所以案子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我若不是刚来北京和她住过一段时间,否则连她常去酒吧喝酒的事也不知道。
  石友为拿着她的照片去酒吧调查过,但没什么结果,一则生活在都市的人们并不爱关心身外之事,没人注意过庄一,另外即使有人见过她也不愿提供信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北京流动人口多,各种各样的案件也多,北京台的《法治进行时》不时播出各种案件,打工妹惨遭轮奸,无业男网上骗取钱财,行人过地下通道被抢……庄一的死在形形色色的案件中十分普通,在社会上也无多大影响,不过是都市时尚公寓里人们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聊久了如一杯冲淡了的茶,索然无味,少有人像祥林嫂那样执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某一件事,19层的ABCD四张防盗门依然紧闭,电梯厅里依然静悄悄。没人打听19C是空着还是住了新人,住进来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北京人还是外地人。
  一天下了班,我去了趟都市时尚公寓,尽管屋里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那张加大的床罩上了一块干净的白布,但我总觉得屋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时淡一时浓,我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同时心里又隐隐作痛。
  窗台上的玫瑰花已经枯萎,掉了不少花瓣,暗红,如凝固的血。
  我站在窗边看了看下面,突然觉得19层不好。19,一个阶段的极致,凡事到了极致总是不好,花开到极致会衰败,人乐到极致易生悲。我不知道庄一是否在某方面达到了极致,所以如花儿开到极致凋零了。她快乐吗,我不知道,她悲伤吗,我也不知道。我是庄一最亲密的好朋友,却不清楚她快不快乐悲不悲伤,我突然觉得我似乎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她像一个陌生人。
  我拿起书柜里庄一的照片看了看,她表情冷漠,眉宇间有一丝谑弄的神情,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照片我心里空落落的,把照片放进了书柜。她的书柜塞得满满的,有美术方面的专业书,有小说,有诗词,有花花绿绿的杂志。还有很多碟,音乐,故事片,很丰富,像她的夜生活。
  无意看到《飘》,我上大学时看过一遍,非常喜欢这部小说。没想到她也有,不过我以前看的是装订成一本的,而她的是装订成上下两部的。我抽出来一翻,很意外,里面居然不是小说,而是一个笔记本,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青春飞扬”,内容用透明胶带封住了,我于是又抽出下部,一翻也是个笔记本,扉页上写着“雾里看花”,但内容没被封住,是日记。
  我十分意外,不明白庄一为什么要用《飘》的封皮把日记包装起来,难道她是怕别人看到她的日记?我随便翻了翻“雾里看花”,时间是从9月开始的,第二篇写的是她第一天参加工作的心情,估计是她去年开始写的。
  我还来不及仔细阅读,门铃响了。我感到意外,是什么人来找她,难道不知道她死了。我从猫眼向外一看,只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外,看上去文质彬彬,气质不凡。
我问道:“是谁呀?”
  “秦渊。”
  看来他还不知道庄一已去世,误把我当成庄一了,我问:“你找她有事吗?”
  “喔,庄一,她不在吗?”
  “她,不在了。”
  “去哪里了?”
  “你有重要的事吗?”
  “能不能开了门说话?”
  想到庄一的死我不敢冒然开门,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我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有点工作上的事,请问你能告诉我她去哪里了吗?”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我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庄一的事,于是把门打开了。他在见到我的一刹那似乎有些惊讶,眼睛在我脸上停了几秒钟。
  “她去哪里了?”他又问道。
  “天堂。”我的声音很低。
  男人一惊,随即又笑了笑,“小姐,你说话真幽默,开玩笑吧。”
  “不是,她不久前去世了。”
  男人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但这种表情在我不容置疑的眼神中渐渐淡了,他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下来,问道:“请问你是?”
  “我是她的好朋友。”
  “喔,请问你有她家里的联系方式吗?”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有一笔钱要给她。”
  原来是送钱给庄一的,不过这钱对她来说没一丁点用了,她现在要的是冥钱,而不是人民币或者美金。另外不论钱多钱少,对于庄一的父母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他们不缺钱,缺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儿。但是我仍把庄一家里的电话告诉了他。
  我一直站在门口,把他堵在门外。他把庄一家里的电话存在手机上后,递给我一张名片,“谢谢你,这是我的名片。”
  我接过一看,秦渊,北京威华通讯技术有限公司总裁,来头不小。
  “我和庄一也是好朋友,能否赐我一张名片?”
  我于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给了他,他看了看名片说:“百维思是家不错的广告公司,想必它的员工素质也不低吧。”
  “过奖了。”
  “不知吴小姐有没有时间,想和你一块聊聊广告。”
  企业的老总想和我聊广告,莫非是有什么想法,我同意了,另外我对他和庄一的关系也有些好奇,他怎么找到庄一家中来送钱。我把日记装进包里和他下了楼。
  他开了辆黑色的宝马,坐在车里我有些紧张,一方面是因为宝马车,我长这么大最高级的轿车只坐过丰田,坐宝马是新姑娘上轿头一遭;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开宝马的男人,他从容自若开车的样子传递给我一个信息:他是先富起来的那种人。而我不怎么喜欢和太有钱的人打交道,庄一是个例外,我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姐妹,并且她的钱是她父母的。
  他把车开到东三环的“Friday”,我曾经陪记者来过一次,据说这家西餐厅设有北京最大的吧台。餐厅里灯光柔和,格调雅致,比较适合吃饭聊天,外国人较多。每道菜都价格不菲,所以我只要了一份炸蘑菇和一杯雪碧。
  他自作主张地给我添了一份精选纽约牛排和沙拉,接着又给自己点了些东西。我在心里暗暗计算餐费,少说得六七百块。
  他跟我说起他和庄一的交往。原来庄一还在美院上学时他们就已经认识,他欣赏庄一的才气,请庄一给他们公司做过不少创意设计,这次去她家找她是为了付她一笔设计费。
  我把庄一死时的情景告诉了他。他听了直摇头叹息,“我前段时间出国了,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说怎么打不通她的电话。可惜,她是个多有才气的女孩子,哎,没想到……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妒红颜。”
  我听得心里难过,庄一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还那么有才气,真是天妒红颜。
  我们点的东西端上来了,他吃西餐时坐姿端正,动作优雅娴熟,像一个绅士。我有点拘束,手中的刀叉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聊完庄一我们又聊了广告和其他的东西。他知识渊博,说话风趣幽默,妙语连珠,我对他那种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渐渐由浓变淡。我从聊天中得知他是南京人,毕业于清华大学,几年前在北京创办了这家通讯公司。
  从“Friday”出来,他送我回家。回到家,同屋的女孩白纯已经睡了。我于是轻手轻脚地洗澡收拾完毕,坐在台灯下,拿出了庄一的日记。看着日记,心情无比沉重,按理说我应该把日记交给石友为,但是好奇心驱使我把日记翻开了。
  “青春飞扬”的内容封住了,我翻开了“雾里看花”,鲜红的四个字,像鲜艳的玫瑰,像庄一胸前的血,我的胸口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好不容易才静下来,我不知道庄一会不会怪我偷看她的日记,在心里默默请求她原谅我。
  日记字迹潦草,像个性张扬的庄一,第一篇日记下面画了一个张着大板牙笑的卡通女孩,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舞。
9月6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 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 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 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 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泰戈尔的诗里有这么多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它们还好,在同一个世界。而人和人却是你走不进我的世界,我也走不进你的世界,所以,人和人的距离才是最遥远的距离,远得不在同一个世界。
  9月8日
  白露。
  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太阳到达黄经165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因而喜欢“白露”,还有那个可怜的妓女,“陈白露”,白露好象专门用来形容女人,年华易逝,红颜易衰。还好,我不是露珠儿。
  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上班了,从此自由独立,没有了清规戒律。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一眨眼,四年的大学生活过去了。真正全身心投入到社会中,有喜悦,有激动,有想飞的欲望。从此以后我可以天马行空,把今天取名为“独立日”吧,切记每年今日庆祝一番。
  索迪特在CBD,离国贸不远,是个好地儿,买东西方便。不过这名字总让我想到迪比特手机,这家公司真有趣,取个名字都没创意。不过公司环境不错,工作室宽敞明亮,给我一台苹果电脑是超薄的液晶显示器,比我自己买的要好,据说这款电脑是苹果公司推出的最性感的一款,这年头,什么都用上“性感”,冷冰冰的机器还性感?
  设计部包括我有六个人,三男三女,刚好配成对,男女比例失调不利安稳团结,不过我不喜欢与他们配对,没一个长得顺眼的。头儿是个长着金鱼眼的男人,鼓着眼睛看人,给他取名金鱼眼。另外两个男同事也不怎么的,塌鼻子歪眼睛巨难看,给他俩取名甲乙庸人。同样是男人,他们比起木木来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哎,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哩。两个MM也不怎的,一个是没发育全的太平公主,还满脸雀斑,给她取名太平公主。另一个有几分姿色,不过看人眼神直勾勾的,一脸狐媚相,估计在酒吧也是个人物,给她取名妖精。
  哈哈哈,他们要知道我这样叫他们,不知会给我什么样的表情,不管他,反正他们不会知道,谁能把别人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至少我不能,我没那个能耐。
  我没见到老板, 一个金发碧眼的妞儿跟我谈了公司的规章制度,中文说起来音调不时从南极跑到北极。公司里的假洋鬼子多,不时迸出一句英文,还好我能听懂,也能瞎掰几句,中国人和中国人说话用英文,有没有搞错。
  餐厅的饭难吃,十块钱的套餐估计连狗都不吃,哎,人不如狗,先吃着吧。
  木木庆祝我第一天上班,送我一束玫瑰,并请我吃西餐。饱餐一顿,感觉得自己是头牛。
  吃完饭,和木木去“走过那夜”。晚上有他的节目,他依然唱他的《恰似你的温柔》。我喜欢这首歌,喜欢他磁性的声音,喜欢他忧郁的笑容,还喜欢他热烈的身体。
  这世上有一个你喜欢的人真好,不然,感情往哪里寄托呢。
  给风,会吹走,给雨,会淋湿,所以,最好给一个人喽,当然,这个人要爱你。
  9月10日
  工作不难,得心应手,我做过不少广告创意,经验丰富。Q给了我练习的机会,感谢他。
  金鱼眼不停说要有团队合作精神,可惜我喜欢独立思考问题,而且我并不认为我能跟庸人们碰撞出好的思想火花,如果真要让我撞,我会把他们撞得头破血流,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我喜欢独立行事,可金鱼眼把我和妖精放在一个TEAM里,给一个扫描仪客户做创意。
  妖精不是我要的那种PARTNER,她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性生活太频繁,她的眼神容易让男人迷失方向。我不想知道她的私生活,但是我郁闷她的工作态度,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也许她以为我是新来的员工,可以欺负,我才不给她面子。
  她一定讨厌我,没所谓,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处世态度,我从来就不是为了迎合谁而存在。
  今天加班了,有点郁闷,我不喜欢加班,可恶的资本主义,榨取我的剩余劳动力。金鱼眼鼓着眼睛站在身后,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完工。我懒得他,妖精不停地给他放电。
  木木晚上没节目,接我下班,给我带了夜宵,不错的情人!
  9月11日
  “9•11”纪念日,很多人在谈论那场灾难,谈论美国,谈论民主,谈论资本主义。
  我一言不发,想到那些还挂在脸上依稀未干的泪花,想到关于一个人死亡的过程。
  生与死只是在瞬间,也许还来不及眨眼,来不及感悟月如何缺、天如何老,来不及跟最爱的人告别,生命就成为一堆灰烬。生与死谁能把握得了呢,不由你同意,你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由你同意,某一天匆匆离开这个世界,来去匆匆如一场风,如一次日出日落。
  年轻的时候死去总是一件憾事,我不喜欢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既然我来了,我就要经历人生的每一个过程,浪漫的少年,丰盛的中年,恬静的晚年,我都要一一经历。
  如果不能让我如愿,就让我盛开成一朵花吧。
  木木说我的想法天真得可笑,何必杞人忧天,有福气的人会活到100岁。
  呵呵,我不要100岁,99岁就够了,当然多给我1岁也行,不过我希望上天让我活到100岁的时候仍然是貌美如花。我不要满脸褶子,像皱巴巴的百褶裙,即使男人不嫌弃我,我自己都会嫌弃讨厌自己。
  9月12日
  性感,创意要性感!扫描仪的创意要性感!
  色情充斥着每一件东西,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灵魂。
  妖精说出了客户的想法,甲乙庸人于是围绕如何更性感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居然争得面红耳赤,兴奋不已。估计在生活中找不到MM发泄只好意淫,长相不及格胡子拉茬污染视觉,哪个MM愿意跟他们上床。无聊的人!
  金鱼眼没头没脑,根本没好创意,象一条干涸的河床,也许有自知之明,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所以脸上总是挂着真真假假的笑,没一点内容,像一张白纸,心里的念头在白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周加了三个晚班,太平公主脸色蜡黄,我有些担心,下班后去国贸买了套兰蔻,花了我两千块,女人的脸真好赚钱,难怪假冒名牌卖得那么火。女人也爱听信广告,只要看到名牌的LOGO就买,停车场上拧着SK-II兜售的小贩居然一天能卖出好几瓶。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傻冒。
  看到一件“三宅一生”的衬衫,褶皱的面料,纯正的黑色,腰间点缀一抹鲜艳欲滴的红,非常喜欢,于是买下了。
  衣柜里“三宅一生”的衣服最多,喜欢它的名字,仿佛一个女人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冷冷清清地度过她的一生,孤寂而忧伤。还喜欢它的颜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红就是红,干净利落。
  所有的颜色中,我最喜欢黑色和红色。黑色是最美的颜色,是黑暗,是死亡。黑色蕴含着神秘,诡异,既丰富又简单。而红色是最激烈的颜色,是血,是火,是性,蕴含着热烈,奔放,自由。
  不过木木更喜欢看我穿红色,可惜我不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
  9月15日
  写日记时木木问我为什么不在网上建个博客,现在还有几个人拿笔在纸上写文字。
  的确,现在少有人用笔写文字了。现代人追求效率,推崇无纸办公,提倡现代化生活。用键盘敲一两个键可以出来一连串字符,你只需按1,2,3来选择你所要的字。用录音笔录下一段话,再调入软件中,不到一分钟,一段段文字显示在电脑屏幕上,你最多只需校对几个错别字。
  而用笔写字费劲多了,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时想不起那个字是怎么写的,还要查字典,费时费力。比不得电脑,方便快捷,只要你记得它的音,它会给你正确的答案。
  尽管如此,可我仍选择用笔记载自己的情感。因为键盘敲出来的字没有感情,冷冰冰的,而且没有个性,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符号都固定在某一个位置上。
  文字失去了个性,是文字的悲哀。
  人失去了个性,是人的悲哀。
  茫茫字海里,没有哪两个字拥有相同的形状,完全相同的含义,同样,芸芸众生中,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我坚决用笔写日记,在纸上写下一个个独特的字,记下我独特的思想,独特的灵魂,独特的我。
  我的快乐,我的悲伤,我的开心,我的难过,都是独特的。键盘敲出来的冰冷的字描绘不了我的独特。
  而且我不喜欢让别人看到我的心事,博客总是被很多无聊地人看来看去,品来品去,我喜欢自己写,自己看。木木不错,从来不偷看我的日记。
  9月16日
  参加了一个生日PARTY,很生气。
  过生日的是和木木一块唱歌的一个女孩,面容苍白,神情清冷,几乎不会笑,而且不用嘴巴说话,用眼睛。她看人时,像一道寒光,直透你的五脏六肺,而看木木时,眼神却柔和,没一丁点锐利。
  十二分讨厌这种眼神。没和她对眼睛,干嘛要让像刀剑一样的寒光刺进我的心呢。
  她唱了很多歌,也有木木的《恰似你的温柔》,平时她在酒吧没唱过,因为这是木木的歌,然而今晚她却唱了,每一句词,每一个音,都暗示着隐藏在内心的感情。
  有人把木木推到了她身上,木木吻了她。
  是个游戏!
  大家这样说,木木也这样说。
  我知道是个游戏,她是游戏,我也是游戏,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游戏,只是不要看明白,不要说穿而已,糊涂就好。
  有的游戏两个人玩才有意思,多一个人会破坏气氛,既然是这样,那我走了!
  她看着我,用眼睛笑我,笑我禁不起一个游戏。
  我跑到黑夜中,给T打电话,我说:“来陪我玩游戏,好吗?”
  我一直保持早睡早起的习惯,所以看了几页,我的眼睛开始打架了,尽管我想多看几篇然而我终于坚持不住,合上日记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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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我的工作

这些天来,我被庄一的死弄得心力憔悴神情恍惚,以致工作上出了问题。我负责的《大京云报》久久没有刊登客户的宣传稿,为此客户部向我所在的媒介部投诉了我。
  媒介部经理姬如意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Chanel No.5淡雅的幽香,香味忽远忽近,恰到好处。
  我喜欢香水,淡淡的清香能让我拥有一份恬淡的心境。我用Acqua Di Gio,喜欢它首先因为喜欢它的中文名“寄情水”,寄情山水,很美的意境,后来喜欢它自然清新的花香的味道,所以一直用它。
  姬如意二十九岁,身材高挑,面容娇好,皮肤洁白,眼睛大而明亮,像海洋一样深不见底。她犀利的眼光落在我身上,问道:“《大京云报》怎么回事?上周没见报,这周难道也见不了报,昨天你说记者出差了,今天联系了没有,回来了吗,一篇新闻稿怎么拖了这么久?”
  我刚落坐就得到她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这的确是我工作上疏忽大意了,心里有愧,只得低着头任她奚落。
  她见我这模样,于是口气缓了一下,又问道:“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是曼柔吗?”
  我低声说:“是的。”
  “你昨天什么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上午,刚上班就打了,她在广州出差。”
  “今天打了吗?”
  “还没来得及。”
  “呆会再打,如果回来了,跟她再沟通沟通,不行请她吃饭,这周务必发出来,不然又拖到下周了,客户那儿交不了差,北晚、北青都出了,就差《大京云报》,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事搞定,客户和我们处于试合作期间,还没有签合同,如果刚开始没做好,这单就泡汤了,我不说你,黄总也得说你,并且这不仅仅是说一说的问题,这单一年下来有六百万,你一人出错害全公司的人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我被她说得心惊肉跳的,没想到有这么严重,低声说:“我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要竭尽全力,知道吗?”
  我心想她不愧是做公关的,用词如此注意,口里说道:“知道了。”
  姬如意停了下又说道:“你有不懂的地方多问问艾葭她们,依你的条件只要用心做,能做好的。曼柔是谁介绍给你的,《大京云报》除了她就没有其他接口了吗?”
  “周哲哲介绍的。《大京云报》IT通讯版所有的稿件都由曼柔审,另外以前咱们一直和她联系,如果换其他记者,她知道后我们的稿子以后就没法在上面发了。”
  周哲哲原是媒介部的媒介,我来百维思不久她就辞职了。姬如意点了点头说道:“喔,这样啊,我倒是认识他们的王总编,但是为了一篇小稿子找人家不合适。你想办法和曼柔好好谈谈,不要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多出去拜访下人家,至少混个脸熟,说起话来也好些,就这样,你赶紧去联系下吧。”
  我天天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腿都跑细了,脸也晒黑了,姬如意居然还信口雌黄说我整天坐在办公室,真郁闷。
  挨完训,我又打了遍那个曼柔的电话。还好,她回北京了,我赶紧约她吃晚饭,死磨硬缠,她终于在电话里同意了,说下班后再和我联系。我顺便又说了下新闻稿的事,叫曼柔姐叫得亲热极了,而且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她在电话那头说尽量安排。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像等待被判刑的犯人,不知法官将如何判决,是无罪释放、无期徒刑还是死罪,判决书没出来前,我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媒介部包括我有四个做媒介的女孩子,还有两个查资料做剪报的,一男一女,总共六个小兵。六人中除了一个叫尤好的女孩是北京土著外其他全是外地人。尤好在百维思呆的时间最长,加上北京人的身份,还有个在加拿大的男朋友,她扬言不久的将来会与男友结婚定居加拿大,这一切使她看我们这些外地人时眼睛总是斜着的,不过对一个叫杨洁的女孩例外。因为杨洁虽也是外地人但她命好,嫁了个在IBM身居要职的金龟婿,除了北京户口她在北京有房有车,经济条件相当优越,因此尤好非但对她不斜视而且和她关系还比较好。
  另一个做媒介的女孩叫艾葭,上海人,比我大三岁,单身贵族,在北京漂了四年,来百维思的时间也不长。她瞧不起尤好的“大大咧咧”,尤好也瞧不起她的“斤斤计较”,所以两人没什么话。
  虽然我并不想攀北京人也不想附上海人,不过尤好瞧不起我这个湖南人,艾葭对我倒还友好,所以我被推到了艾葭身边。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关系就更加微妙复杂了。做剪报的一男一女倒会明哲保身,一心一意剪他们的报纸。他俩之所以能保全其身,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俩不像我们四个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利益关系。凡事只要和利益沾上边,想独善其身都难。
  媒介之间的利益十分微妙,我刚进公司由一个叫周哲哲的女孩带,然而没几天她留给我一纸媒体联系表走人了。我按表上的电话打过去,没几个是真的,不是空号就是打错了。
  艾葭见我茫然失措的样子掩嘴而笑,“别打了,那是一张废纸,做媒介靠媒体关系吃饭,非亲非故的谁愿意把吃饭的家伙给你呀。”
  我恍然大悟,于是请艾葭吃了几顿香的喝了几顿辣的,还送了她一些饰品,她才给了我一部份媒体资源,而且还教我如何做媒介。
  她说做媒介首先嘴要甜,哪怕人家丑得出奇也要叫美女帅哥;腿要勤,经常买些礼物和人家联络感情,稿子出不来就说老板要扣钱让你走人之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记者也是人,而且大家都在这圈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得留点后路。只要在游戏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他们不会见死不救,而且媒体不就是靠广告公司给养着吗,没有这么多广告公司,他们凭什么神气。我用艾葭教的方法真还屡试不爽,偶尔有过几次失手,那也是碰上了特讲原则或者特胆小的记者,说稿子没有新闻点,死活不上,我也没辙,只好走走旁缅左道。
  我打完曼柔的电话没几分钟,又被请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显然我被投诉到最高法院了,看来此案非同小可,不由得惴惴不安。
总经理就是当初面试我的考官,名叫黄书琅,公司员工背地里叫他“黄鼠狼”,偏偏媒介部经理叫姬如意,有些年长的同事叫她“小姬”,因“黄鼠狼”的缘故,叫着叫着她就成了“小鸡”,两人又走得比较近,于是公司里流传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话。也不知“黄鼠狼”对这些叫法知不知道,知道了没准暗地里气个半死,骂他父母没文化。其实从他名字的字面上来看,他父母应该是文化人,没文化怎么会给儿子取名“书琅”呢,只怪他不该姓黄。
  “黄鼠狼”这名虽然叫得不好听,人却是IT精英,四十多岁,风华正茂,由主管百维思的国有大型资讯集团委派,他以前在集团从事信息市场工作,到广告公司走马上任后,签下好几笔大单,不负集团厚望把百维思的业务开展得有声有色,在京城广告圈里名声斐然,“黄鼠狼”一时也成为集团的风云人物,内刊上登了他好几张照片,因此奠定了他在百维思的威望,一言九鼎。
  我进了“黄鼠狼”的办公室,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否又要挨他一顿批,心想如果那样索性辞职算了,人活着不能没有尊严,做人得有个底线。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黄鼠狼”倒没给我严厉的眼光,也没谈工作,只是问我的生活情况,也安慰我对庄一的死不要太难过,他也是庄一的朋友,当初庄一把我推荐给他,他一见我就让我顺利地进了百维思。
  一番和风细雨的安慰后“黄鼠狼”才转到正题,给我的工作提出了几点建议,希望我多努力。虽然他只字不提《大京云报》的事,我也知情况严重了,否则他没必要浪费时间找我这样一个小员工谈心,我诚惶诚恐。
  “黄鼠狼”见状关切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多注意安全,庄一和我是好朋友,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在公司按规矩行事,出了公司你就不要把我当老总了,生活上有困难吗,有困难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尽力帮你。”
  “黄鼠狼”非但没有批评我,反而像一个兄长安慰我关心我,这让我又感激又惭愧,暗自发誓无论如何哪怕使劲浑身招数,今晚也要把那个曼柔搞定。
  下了班,我给曼柔打了个电话,问她去哪儿吃饭,生怕她改变主意。还好,她没有变卦,指定了恒基中心的“俏江南”。我想到在“黄鼠狼”办公室里发的誓,心情无比激动,像一个视死如归奔赴战场的战士直奔恒基中心。
  我先在恒基中心买了条丝巾,花了两百多,怕钱不够又在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五百块。有次请一个记者吃饭,以为两个人吃不了多少钱,谁知人家去韩国烧烤城,烧掉我三百多,幸好那天钱包里加上一元的人民币还够饭钱,否则尴尬死了,不过吃完饭就没钱打车了,只好从东四环倒了好几趟车才回到西三环的家。
  “俏江南”给人一种浓郁的江南水乡气息,大红灯笼发出幽幽的光,有点像秦淮河的灯火,明明是北京人开的餐馆却取了个南方名,弄出几分温婉的江南柔情,然而菜又是麻辣的川味,这里面真是曲曲折折。
  我在座位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曼柔,一见到她我就暗叫不妙,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丝巾是真丝的,质地柔软细腻,这种面料的丝巾系在她的脖子上实在不相衬。
  还好,曼柔接过丝巾一看就喜欢,说颜色好。我于是也说颜色好,很衬她的皮肤,实际上我说得很违心,翠绿怎么衬蜡黄呢。
  我做梦都没想到曼柔的名字和她本人有这么大的差距,怎么形容她的模样呢,我没法形容,总之与她的名字有天壤之别,我算明白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东施模样的女孩子在网上取名为西施,左思模样的男人取名潘安了,因为好听的名字会让你产生很多错觉。
  曼柔递上她的名片,《大京云报》IT通讯版主编。主编,握着我这等小媒介生家性命的判官,我最怕和主编打交道,这些人打官腔不说,还喜欢摆出一副瞧不起我这种小媒介的模样,总爱对你说一番“金玉良言”,提一些“人生忠告”。
  还好,曼柔没跟我提“人生忠告”,点完“香脆桂花鱼”“光头纸包蟹”,和我闲聊了一阵。问我什么时候到百维思的,又说起百维思以前的几个媒介。她似乎很了解百维思,不过等她聊到其他几家广告公司时我才知道她不仅仅了解百维思,还了解“千维思”“万维思”,她比广告人还像广告人,而她名片上偏偏印的是“《大京云报》IT通讯版主编”。
  她说我听,我只是偶尔插一句夸她见多识广之类的话。我在百维思呆了几个月,天天求记者,比在长沙教书时“进步”多了。
  这些“进步”一方面是艾葭教我的,一方面是自己悟出来的,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悟月如何缺、天如何老,我得天天悟张记者对这种产品稿持何态度,李记者对那类新闻稿又是什么原则。我悟性不低,所以大体悟出了一些与媒体打交道的技巧。
  曼柔被我夸得舒舒服服的,加上我又给了她几百块稿费,稿子还没发就付她稿费,她蜡黄的脸上堆满了裙褶似的笑容,说稿子明天一定安排,后天见报。我欣喜若狂,又说了一堆感激不尽的话。
  我觉得这个令人没法形容的女人俗气中还有一丝可爱的天真,她很爱美,也很爱钱,但人不坏,而且不摆架子,比一些精明圆滑的记者要好打交道。
  桂鱼吃完了,蟹腿啃完了,事情也谈妥了,曼柔说送我回家,她开了辆宝来,我接触过不少记者,大多开桑塔纳捷达富康之类的。她开宝来应该有几个钱吧,女人天生爱美,她既然有几个钱,绝对做得起美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去美容院打理一下,皮肤粗糙得像北京街道旁久经风沙的白杨树的树皮。后来艾葭告诉我曼柔是去美容院整容整成这样的,我不禁愕然,看着街上巨大的美容广告牌有些害怕了。
  曼柔住亚运村,我住翠微路,我俩一南一北,她不过说客套话,我谢绝了,她于是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坐地铁,穿行在神州第一街——长安街的地下,从北京的东边穿到了西边,在公主坟上了地面。人们懒得关心这里究竟埋葬了哪朝哪代的哪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总之作为北京五大商圈之一,公主坟天天热闹非凡。
  路边服装店的导购们拍着手扯着嗓门大声喊:“甩啦甩啦,换季衣服二十块一件啦!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大伙快进来看,跳楼价绝对值!”鞋店打出引人注目的降价招牌,不少人挤在鞋摊边挑来拣去,有人叹惜脚大有人叹惜脚小。
  我不想凑热闹,每天下班经过这里天天都听到他们喊“跳楼”,不知他们是怎么跳楼的,也懒得去打听。我连看都不看继续走我的路,想我的心事,曼柔同意发稿,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不然明天休想看“小鸡”的好脸色。
  一家音像店里传出一阵京腔京味的歌声,这个声音比导购的“跳楼”要好听多了。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还不回来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
  我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沧桑的京腔京味中透出岁月的世态炎凉,如一条历史的长河,迂回曲折,我心底情不自禁涌起一股难以释怀的怀旧情绪。建城三千多年,建都八百多年,北京,好一座古城。
  然而在这座古城里环顾四周,音乐,生活,时装,但凡称得上时尚的无不跟“韩流”有关,男孩子扮冷酷,举止另类,女孩子装野蛮,奇装异服。读的是韩国小MM的网络畅销书,看的是韩国帅哥美女挤着泪水没完没了的电视剧,吃的是在火上烤来烤去的牛肉羊肉加泡菜。你若不知道可爱淘,不知道宝儿,一定有人笑你“农民”。听韩国人的歌,穿韩国人的服装,用韩国人的化妆品,却不学韩国人良好的伦理道德,也难怪,那些道德观念原本是中国人几千前的东西,有什么可学的呢。
  真难得还能在路边音像店里听到这京腔京韵的调,只是不知这京腔京韵还能唱多久。
回到家,只见白纯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啃面包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粉红女郎》,笑得前俯后仰。我没跟她说过庄一的事,我和她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算不上好朋友,没必要把自己的事情都对她说,说出来没准她会认为我是个有麻烦的人,让我搬走。我对目前的住所比较满意,不想换地方,在北京找到满意的出租屋和室友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纯见了我笑着问:“又和哪个帅哥约会了,你们广告公司的饭局还真多的啊,啥时也带我去开开荤,好久没吃水煮鱼了。”
  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吊带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细腻。我想到曼柔,人和人的差别真大。我笑了笑说:“哪有什么帅哥呀,是一大姐。肥皂剧有那么好看吗,四五十集也看得下去,真服了你。”
  白纯狠狠地撕了块面包说:“总得找点精神寄托吧,哎,我要有陈好那身材那脸蛋,我非得把丁磊钓着,钓不到丁磊钓潘石屹也行,好歹他会送我一套SOHO的房子吧,嘿嘿嘿。”
  “又发痴了吧,人家才不要你这样的十三点,他人家老婆以前在华尔街是投资顾问呢,IQ不是咱们这种人能比的。”
  “光有IQ有啥用,中关村那么多老处女,她们IQ不高呀,关键是长相还有点欠缺,女人没有漂亮的脸蛋是万万不行的。哎,俺老妈生俺时咋就没和俺商量哩,想做人造美女又怕挨刀子,真郁闷!”
  我说:“你已经有三分姿色啦,犯不着去挨刀子受罪。”
  “三分还不够,至少得有七分。”
  “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三分还不够啊,真贪心。”
  “多多益善嘛,这样才能吸引男人的眼球。现在是眼球经济,没有十分的漂亮是没法吸引男人的,不过吸引一般的男人没劲,要吸引开奔驰住别墅的男人才有意义。哎,吴晴,你说我们公司的女孩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一个找的老公是开公司的,家里有两台车,一个找的老公是做房地产的,家里有三套房,还有一个找的老公是国资委的,家里也请了保姆,什么活都不用她干。论模样我不比她们差,可是我什么时候能交上好运啊。”白纯眼中溢满了无尽的羡慕。
  我笑了笑,羡慕有什么用呢,好运气不会从天而降。
  白纯又说:“我一定要保养皮肤,保持身材,不吃肉,多喝水,多吃水果。”说完把手中的面包放进了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猛灌。
  楚王好细腰,宫女皆饿死。可怜的女人!
  还好,我既不用减肥也不用增肥,我身材匀称,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白纯建议我去做模特,不过比起模特的要求,我还是矮了一点,而且我也吃不了那个苦,练猫步并不容易。
  议论完胖瘦美丑,看完《粉给女郎》,白纯打着哈欠进卧室睡觉了,关上门的时候对我挤眉弄眼地说:“但愿今晚能够梦到开奔驰的白马王子。”
  “你就做梦吧。”我笑她。可爱的小MM,其实美梦如果不能成为现实,梦得再好也是徒劳,或许回味起来更觉渺茫,与其这样失落还不如不做梦呢。
  我拿出了庄一的日记。
  9月17日
  木木不跟我道歉,只跟我解释:真的是一个游戏!
  我不需要解释,解释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了,然后对木木解释:因为我烦闷,需要发泄。这种解释有什么用呢,所以,有的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木木说我什么都好,就是太自我。
  他不说我也清楚,我的确很自我,那是因为我不想失去自己的个性。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个性,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时代太爱刻意模仿他人,打扮,声音,动作,习性,思维……分不清谁到底是谁,还能保存一点自己的个性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会一如继往地“自我”下去,还能做真正的“自己”,自我一点又何妨呢?
  我不原谅他,赶他走,把他的东西都扔出去,衣服,毛巾,牙刷,甚至避孕套。
  他抱着东西,怔怔地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我突然也觉得他像一个陌生人,陌生得好像彼此从来就没有见过。
  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两个人就这样愣愣地站着。
  最后,彼此又从陌生人变成熟人,最熟悉的爱人。他抱住了我,我躺在他的臂弯里,我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味。这个世界上,我只认得他的气味。忧郁,多情的气味。
  他舍不得离去,我害怕他离去。
  两年了,像两根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一下子怎么分得开,如果一定要分开,只可能断了你的根,断了我的根。最后,慢慢枯萎,慢慢死去。
  9月19日
  T骂我玩弄他。
  我有些茫然,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太多了,记不起是哪一件事。
  他说是那晚。我打电话叫他陪我玩游戏,结果他跑到三里屯,却没看到我的影子,更让他生气的是我居然把手机关了。
  我在电话里对他大笑,傻瓜,这就是游戏啊!你如果找到我了还是游戏吗?
  他吐血了,一口一个我操……
  我按了电话,最讨厌口臭的人,广告里有那么多的除口臭牙膏,为什么不买一支回去好好刷牙呢,难道广告言而不实,洗了一百支仍口臭?
  他又打来电话,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请我吃比萨,估计是骂完了。
  有的男人天生就是奴才命,不然怎么这样贱。所以,怪不得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这样的男人太多了,我本来不屑用笔记下来,不过权当无聊,写着玩玩吧,练练字也行。
  9月21日
  很无聊,下了班去国贸的地下滑冰场滑了一会冰。
  滑冰场上大多是小孩子,另外有几对情侣,独自一人滑冰的女孩子只有我一个,有男朋友陪的女孩子向我摆着幸福的POSE。女人,就是这个德性,希望别的女人都比自己凄惨。
  滑冰场里闹哄哄的,小孩子你追我赶,横冲直撞,根本不顾及他人。幸亏我的技术还行,我的滑冰史有三年了。第一次滑冰是在北海公园的冰面上,记不清那是个什么日子,和谁一起滑的,总之摔了不少跤,吃了点苦头,但是最后我学会了。
  我喜欢露天滑冰场,特别是北海公园的,湖面宽阔,滑起来过瘾。在这个有千年历史的皇家园林里滑冰的确是件惬意的事情,没准N年前大金的皇帝和妃子们就在这湖上滑过冰,不知道他们这些大漠里骑马的人滑得怎么样。
  可惜现在不是冬天,北海公园里没有露天滑冰场,只有一湖碧水。
  滑完冰,去麦当劳吃了点洋垃圾,中国的小孩子真多,哪儿都是,快餐店里也挤满了长着黑头发的小脑袋,一个个对着画面上的鸡腿汉堡伸长了脖子,口水流得老长。
  回到家,打开电视,不是广告就是无聊的肥皂剧,剧中的人弱智得狠,看得我呵欠连天,终于忍不住关了电视,对着34寸的显示器发呆,难道我花钱把它买回来就是为了看广告和肥皂剧?
  我觉得我每时每刻都在被强奸。走在大街上,看不到蓝天,看不到白云,看不到清澈的河流,只看到膨胀的欲望。它以巨幅广告灯箱为载体,从扫描仪到文胸,从小汽车到马桶,从写字楼到高跟鞋……它挂在路灯下,贴在车厢里,站在房顶上,晃动在人们的眼睛里,它承载着无穷的欲望,无处不在。它摧毁文明的同时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同时又推动了现代文明的进程,这真是个怪异的循环。
  想怎么强奸就怎么强奸吧,看你能把我蹂躏到几时。
  9月23日
  秋分。
  八月中,解见春分。太阳到达黄经180度。
  木木翻出王菲的CD听,他喜欢这个神情冷漠我行我素的女子,我也喜欢。
  木木说我有点像她,个性张扬,十分自我。他说刚开始喜欢我,也是因为觉得我和她的像。不过,我不希望自己和谁像,我就是我自己。
  她,香港的北京女子。从“王靖雯”到“王菲”;从模仿到创造,从熊猫眼到滴泪妆;从窦唯,谢霆锋到李亚鹏,一个善变的女子。
  哭了笑了爱了分手了,任由他人去说,她只顾冷冷的唱她的歌,一个自我的女子。
  我拿出日记时,她正在慵懒的吟唱《不留》。声音糜烂,层层叠叠,像一阵风,一阵雨。
  我把风情给了你日子给了他
  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
  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
  我把眼泪给了你责任给了他
  我把照片给了你日历给了他
  我把颜色给了你风景给了他
  我把距离给了你无言给了他
  我把烟花给了你节日给了他
  我把电影票给了你我把座位给了他
  我把烛光给了你晚餐给了他
  我把歌点给了你麦克风递给他
  声音给了你画面给了他
  我把情节给了你结局给了他
  我把水晶鞋给了你十二点给了他
  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
  秋分时节,很适合听这首歌,秋分者,阴阳相半也。给你阴,给他阳,给你灵魂,给他肉体,一半一半。
  我告诉木木我把王菲写进了日记。
  他笑,你能把她完完全全地描述出来吗?
  不能。
  不如不写,比如我,爱听她的歌,却从来不唱,哪怕小声哼一下都不。
  但是,我已经写了,不想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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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又见秦渊

《大京云报》果然登出了客户的宣传稿,我松了口气,又给曼柔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
  挂上电话一想到餐费能够报销,可两百块的丝巾没戏,心里不痛快。我月薪三千,扣掉这种税那种险,拿到手的才两千出头,房租,吃饭,坐车,打电话就得花掉一大半,还得经常去商场添置衣服,女孩子谁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裙子两三百,因此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我只好安慰自己,就当是给自己买东西花掉了,少买件衣服得了。我每次乱花钱了都爱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不过下次逛商场时该花的照样花,该省的却没有省,而且和白纯这个“月光族”在一起,想省也省不了。《精品购物指南》她一期不落地买,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要,然而上面的价格贵得要命,所以每次一边看一边难受得牙痒痒,更加坚定了嫁个有钱人的决心。不过有钱人还没出现时,她只好关注哪家商场打折哪家商场促销。
  我吸取这次教训盯紧了公关稿的传播,又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封邮件,本来想拜访几家媒体的记者,可一个都没有约到,不是在外采访就是没坐班或者说有事,不知是真是假,星期五谁对工作还有满腔热情。我没事可做,一看艾葭,只见她对着电脑聊得神彩飞扬,QQ拉得老长,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头像,忽闪忽闪。
  我开了QQ,“记者栏”里几个记者在上面躲躲闪闪忽上忽下,“同事栏”里“小鸡”闪着大眼睛,艾葭眯着小眼睛,尤好和杨洁面无表情,“网友栏”里几只呆头呆脑的青蛙跳上跳下。我见过几个自称“帅呆了酷毙了”的网友,结果一个比一个难看。从此以后任那些青蛙在QQ里吹得天花乱坠我也没兴趣再见他们了,免得夜里做噩梦。
  我心不在焉地和几个记者胡扯瞎聊,等着下班,其实下了班又如何,看电视吃饭睡觉,生活真是乏味。
  正无聊,石友为找我去刑警大队,我一路上琢磨着是不是案子有什么线索了。
  石友为说他们查到庄一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个叫尹榛的男子,因为手机号倒卖过几次,所以他们费了些周折。电话是晚上8点半打的,说明庄一在晚上8点半还没有遇害。他们正在查尹榛,希望从他那里了解一些情况,也想知道案子跟他有没有关系。因为庄一有可能是被熟人所杀,不过现在还没有查到尹榛,他问我是否知道这个人。
  我没听庄一说过这个人,其实我对她身边有些什么人也不清楚,她很少跟我谈她的朋友。目前我只知道庄一的两个朋友,一个是“黄鼠狼”,我对石友为提起过他,石友为也和他谈过。“黄鼠狼”和庄一是场面上的朋友,他也不了解庄一的私生活,所以他没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另一个是秦渊,即那天我在都市时尚公寓遇到的那个男人。
  于是我把那天遇到秦渊的事告诉了石友为,石友为一听立即变得警觉,说秦渊去庄一家说明他们的关系不同一般。他立刻让我给秦渊打电话,没人愿意和凶杀案沾边,特别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不知秦渊会不会后悔给我名片。
  为了庄一,我拨通了秦渊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名字好象有些意外,当我把石友为的意图跟他说了后,他似乎更意外。
  我们在一家茶馆见了面,石友为向秦渊问了一些问题,他的搭档在一边做笔录。秦渊有问必答,十分配合石友为的工作,并且把他和庄一如何认识,以及交往的一些过程都详细地说了。石友为问到尹榛,他也说不知道,看来他对庄一的私生活也不怎么了解。
  秦渊不认识尹榛,石友为有些失望。石友为说以后有可能还会找秦渊,希望他能配合,秦渊同意了。石友为和搭档开着吉普车走了,秦渊请我吃晚饭。我说我来做东,是我给他添了麻烦。秦渊说他也是庄一的朋友,也希望案件尽快水落石出,我没必要担心给他添麻烦了。
  见他说得诚恳,我心里坦然了,同意了他的邀请。这次不是去“Friday”,而是去马克西姆餐厅,我以为他喜欢吃西餐,可他说选择西餐厅是因为他喜欢餐厅里轻松惬意的气氛。
  一走进马克西姆餐厅,浓厚的古典浪漫气息扑面而来,高雅精致的木雕,枫栗树叶形状的吊灯和壁灯,鎏金藤条的图案,以及水晶玻璃墙,古典壁画,彩画天花板,所有这一切让人仿佛置身于19世纪的法国皇家宫庭。
  我对马克西姆餐厅只是久闻其名,却从没来过,据说他们要收取15%的服务费,这里的东西我都嫌贵得要命,再让我交15%的服务费我宁愿不吃,反正不吃又不会饿死,还有好多可吃的东西,既实惠又好吃。
  秦渊要了他们的招牌菜,法式蜗牛,黑菌鹅肝少司牛排,多彩比目鱼,他点菜时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价格,神情自若。等菜端上来我也有幸尝到了真正的法国大餐,味道的确不错。秦渊说如果我喜欢吃西餐,他以后还带我去别的地方吃,北京正宗的西餐厅挺多。买单时服务生说860元,尽管声音很低,但我听得清清楚楚,决定再也不和他吃西餐了,吃得我心虚。
  吃完饭,秦渊送我回家,一路上我总是想起八百多块的晚餐。我知道他也许不在意这几百块钱,但是我在意。
  刚下车,在小区门口碰到白纯,今天是周末,估计她去约会了。她一见我,神秘兮兮地问:“这么牛呀,坐宝马回来,快说是什么人?”
  我随口说:“一个朋友。”
  白纯一听两眼发光,用夸张的语调问:“你还有开宝马的朋友呀,怎么没听你说过,嗨,藏得够深的啊,你。”
  “才认识,不怎么熟,也没什么好说的呀。”
  “可以说他多大了呀,有没有女朋友呀,不够朋友。”白纯嘀嘀咕咕地开了门。
  白纯打开电视,一看《粉红女郎》还没有完,挺高兴的,把包往边上一扔坐在沙发看了起来,看得乐呵呵的。这部电视剧以前很受欢迎,但我一集都没有看过,我不怎么看搞笑片,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肤浅的笑话,白痴毕竟只是少数。
  白纯晚上也许吃多了菜,嚷嚷着口渴,家里除了白开水,什么解渴的都没有,她又不爱喝白开水,见我也不爱看电视,于是让我帮她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冰淇淋,给我的好处是我也能吃到一支冰淇淋。
  我刚走到小区门口,只见秦渊的车朝这边开过来,感到纳闷,他怎么又回来了。秦渊见到我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按下玻璃窗递给我几本杂志。我这才想起我在茶馆门口的报刊亭里买了几本时尚杂志,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一定是落在他车上了。我这人记性出奇的差,和庄一一个德性,我俩曾经互相嘲笑对方,没忘记自己姓什么真是不容易。
秦渊笑道:“真巧,我正准备打你电话呢,怎么,出来买东西吗?”
  “帮室友买冰淇淋,请你吃一支吧,表示我对你的感谢。”我扬了扬手中的杂志。
  秦渊下了车,说道:“好啊,我想吃支最贵的。”
  他说着和我进了便利店,看着冰箱里花花绿绿的冰淇淋,问我喜欢吃什么的。我笑了,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啊,你喜欢吃什么的,随便挑吧。”
  秦渊不说话,挑了十几盒冰淇淋装进袋里,我一看傻了眼,我只拿了一张十块的人民币,这不是让我出洋相吗。
  秦渊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笑着问:“你还要吃什么?”
  我摇了摇头。
  “别紧张。”他拉着我到了交银台,我只好低着头,等着出丑。收银员说82块,我头一大,秦渊笑了笑递给收银员一百块,我松了口气。
  出了便利店,他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哪能让女士破费呢,请你和室友吃,怎么样?”
  我说:“差点儿让你看笑话了,我真没带多少钱。”
  秦渊笑了笑说:“我知道,好了,快进去吧,没准你室友等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只得说好,秦渊上了车,我刚转身又被他叫住了,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我说有,他笑了笑说好,说明天打我手机。
  我一手拿着杂志一手拧着冰淇淋,心想真巧,刚好出来碰到他。
  白纯见我拧了一袋冰淇淋,打开一看十分惊讶,说道:“天呀,吴晴,你怎么买这么多,是不是想宰我呀。”
  我说:“宰你干嘛呀,膘不肥油不多,请你吃怎么样。”
  白纯打量了我一下,说:“喔哟,这么贵一盒的,怎么这么大方了?”
  “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省得你又叫我跑下去买了。”
  白纯选了杯和路雪咂巴咂巴地吃着,吃得乐呵呵的,一边看方小萍在电视里傻乎乎地笑一边对我说:“吴晴,我觉得这冰淇淋有点蹊跷,你怎么舍得买十几盒,好几十块钱吧?以前你不都是买一两块钱一根的随便吗?”
  我不想跟她说是秦渊买的,否则她想起宝马两眼又放光,白纯那点儿心思我挺清楚的,懒得和她浪费口舌,说道:“我想吃好的,一时心血来潮多买点不行啊?”
  白纯笑了笑,说:“行行行,我巴不得你每周心血来潮一次。”
  我骂她,“贪得无厌!”
  “有贪心才有动力喔。”她一脸的无赖。
  等白纯进卧室后我翻开了庄一的日记。
  9月25日
  木木回老家,他母亲病了。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突然想到我的父母,很久没想过他们了,他们也很久没给我来电话了,估计都在忙吧,也没时间想我了。有时反倒羡慕穷苦人家的孩子,虽然生活穷一点,但是能享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爱。我父母给我的爱就是钱,钱就是爱,这种爱,苍白无力,所以,我对他们也渐渐淡了心,索性懒得想了。
  木木不在北京,没人给我做晚饭,在办公室耗到很晚。和我一样耗的人很多,打游戏,聊天,打电话……一群不想回家的独身男女。
  用铅笔画了幅画,画中的木木没有耳朵,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眼睛,他的眼神忧郁。他身后是一条悠长的空空荡荡的街,街上没有一个人。
  木木不在,这里成了一座空城。
  The city is so empty,只因为这里没有你!
  以前觉得这歌词写得太假,现在才体会出词中的意境。当你所爱的人在你身边时,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反之,你一无所有!比如现在的我。
  9月26日
  妖精和金鱼眼吵架了。
  不知为了什么事,妖精骂金鱼眼“卑鄙”,应该没听错,不会是“ BABY ”。
  太平公主张着大嘴傻傻地看着,甲乙庸人假惺惺地劝架,而我对此无动于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你们吵得天翻地覆我一眼都不瞧。
  我最不爱看热闹,也最讨厌看热闹的人,吵架的人如果没有旁观的看热闹者,他们吵几句也就完了,越是有人看他们越是来劲,嗓门也越高。不过妖精和金鱼眼在设计室吵架除了我们几个,外面的同事是不会进来的,他们也许以为我们又在为某个创意碰撞火花。好在我没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吵过,我懒得吵。
  吵到最后,妖精拍着桌子骂了句:30岁前我一定会把自己解决掉!
  的确,女人30岁前不解决掉,只怕30岁以后白送都没人要了。
  下班过人行天桥时,有个中年妇女跪在地上向路人不停地磕头乞讨,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每天都能见到这种沿街行乞的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有四肢健全的,有缺胳膊短腿的,形形色色,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乞丐。
  同时在这个城市里,大多数四肢健全衣食无忧的人对他们抱有一种相同的态度:歧视。这些人中也包括了我,我也看不起这些乞丐,讨来的生活,毕竟是没有尊严的生活,然而他们一旦成了乞丐,除了讨生活还能怎么样呢。
  我虽然瞧不起他们,但还是从钱包里找出一张二十块的零钱给了这个女人。她给我磕头,说我是菩萨。
  这世间是否真有菩萨,我不知道,我是她的菩萨,谁是我的菩萨,我也不知道,我也不需要菩萨,我不祈财不祈福,如果真有什么可祈的话,那就祈求我不要丢了灵魂。
  9月27日
  接到Q的电话。
  日记里有两个Q,先有一个,后来又来了一个,也懒得改前面那个了,所以都用Q得了。不过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一个在湖南,一个在北京,天南地北,毫无关系,至于以后会不会有关系,我不知道,估计不会有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千里相会的姻缘。
  Q说生活无聊。
  生活本来是无聊的,又有谁说过生活有趣?
  我说既然无聊,就找点有聊的事情喽。
  她说找不到。
  湖南天天下雨,很烦人,下得人心里湿湿的,她说下午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钢琴课》。
  一个发生在19世纪的新西兰海边的故事,一段悲怆凄美的爱情,暗蓝色的大海,优美流畅的旋律。这部电影使女导演Jane Campion在戛纳捧回了金棕榈奖杯,使女主演Holly Hunter成为第66届奥斯卡影后,同时这部电影也成为了新西兰女性电影的一个标杆。
  这样的一部电影,Q说她看得哭了。
  还好,我当时看了没有哭,我不容易流露感情。
  Q又问我国庆节回不回去,说有点想我了。
  既然湖南的天气烦人,干嘛还回去呢。而且回去也没意思,除了Q,没什么想见的人。
  Q说她准备睡7天。
  我不想睡了,睡觉是浪费生命。计划出去旅游,不过是一个人,木木还没回来,即使回来了也不见得会陪我去,他怕花钱,他是个穷小子,花我的钱心有不安,而且他要唱歌,国庆期间会有很多外地人去三里屯喝酒,他要唱更多的歌。
  国庆节快到了,估计他快回来了吧。
  挂了Q的电话,翻出《钢琴课》的碟片,看了一遍。
  只觉凄凉,但没有想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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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高尔夫打出来的惊喜

星期六,不用上班,我睡了个懒觉,睡到8点多,不是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床上我还不想起来。心想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装厚厚的窗帘,像酒店的,一拉上全然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伸了个懒腰,记起秦渊说今天要找我,于是开了手机。刚开机就收到秦渊问我有没有起床的短信,我回复起床了,不一会又收到他的短信,说9点半在小区门口等我。
  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却神秘地说见面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于是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淡扫蛾眉,略施粉黛。打扮完,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睛大而明亮,水灵灵的。以前的男友称赞我的眼睛是夜空中的宝石,能与日月星辰争辉,可惜再怎么漂亮的眼睛也没用,他不要我了。人的心变得最快,远不及日月星辰的光辉长久。
  我正准备出门,白纯从卧室里伸着懒腰出来了,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下,笑着说:“出去啊,是不是和帅哥约会?”
  “有点事,别一天到晚想着帅哥白马王子,我哪有那么多帅哥啊。”我说着出了门。
  远远地看到了秦渊黑色的宝马优雅地停门口,像一个绅士。我上了车,秦渊一身休闲装,红色的T恤白色的长裤,戴着太阳镜,看起来很精神。
  他问道:“吃早餐了没有,没吃的话后座上给你准备了面包和牛奶。”
  他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既然他都准备了我也不客气,拿起面包和牛奶。
  秦渊问道:“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打高尔夫?”
  我一听面包咽在喉咙里,我连高尔夫球杆都没摸过更别说打球,早知他是要找我去打高尔夫我绝不同意,昨晚的法式蜗牛还堵在胃里呢。
  秦渊一见我这模样,笑了笑说:“别咽着了,喝口牛奶吧。”我于是喝了一大口牛奶,面包吞下去了。他又问道:“怎么样,有时间吗?”
  我摸了摸喉咙说:“时间倒是有,只是我从来没有打过高尔夫,而且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
  “太贵了。”
  “没关系的,我有会员卡,去吧,平时工作那么累,难得有时间放松放松,高尔夫是锻炼身体的最好方法。”
  他似乎特别想去,我没话可说,同意了。他嘴角轻轻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副太阳镜给我,是GUCCI的。我在商场见过这款眼镜,两千多,我不想要,他霸道地让我收下了。
  和有钱人打交道并不轻松,他会让你失去平衡,好象总是欠他的。白纯一天到晚盼望结识有钱人,不知她有一天若真的和有钱人结识交往了,会不会觉得轻松自在。
  不一会秦渊把车开到了位于西北四环的万柳高尔夫俱乐部。我好几次坐车经过这里,却从不知绿柳深处有个高尔夫球场。
  俱乐部一点也不张扬,在一块毫不显眼的石头上写着“万柳高尔夫”几个字。停车场停满了车,大多是高级轿车,来往的人神情自若,我看到一位当红的男歌手,虽说因他在感情上移情别恋我不喜欢他,可我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毕竟平时只能在电视里见到他。
  秦渊说这里能经常遇到一些公众人物,如果我追星,下次来最好带上纸和笔让他们签名。他问我崇拜谁,我说谁也不崇拜。这是一个没有信仰没有理想没有崇拜的时代。
  秦渊嘴角一笑说他也是,曾经崇拜过一些伟人,现在想来觉得幼稚可笑,伟人不过比常人的机遇好而已。
  俱乐部一张普通会员卡三四万元,对买得起会员卡的人来说不算贵,但对于我来说,是一年的工资。我在秦渊面前卑微如一棵小草,难怪词典里有“草菅人命”这个词。
  秦渊给我买了鞋帽,又租了车和球童。球场上绿草茵茵,视野开阔,可以看到青翠的万寿山和秀丽的昆玉湖,风景如画,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别有洞天。这是有钱人的世界,只有他们才可以如此惬意地在闹市中享受到这幅宁静的山水画。
  我第一次打高尔夫,什么都不懂,于是秦渊当教练。我打出第一杆球时虽然没有创造一杆进洞的奇迹,但是心里有些感慨,我做梦都没想过玩这种昂贵的运动。
  秦渊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挥杆,如何使力。他的手心温暖如春,春天,让人想入非非的季节,我想到贫民张大民说“我的春天来了”时的样子,很滑稽。不过现在是北京的夏天,虽然还不太热,但是我出汗了,手心湿得一踏糊涂,我想我有点紧张,除了以前的男友从来没有其他男人紧握过我的手。
  我们打了一两个小时,秦渊带我去餐厅吃饭,餐厅的名字很特别——第19洞。餐厅不大,但十分雅致,有两面巨大的玻璃墙,阳光直泻进来,外面的碧草绿树蓝天白云尽收眼底,餐厅正中央一束百合像高贵的公主,散发出浓郁的幽香,优雅轻柔的音乐缓缓地流淌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低声笑语,举止斯文,感觉到了中世纪的欧洲,男人是绅士,女人是淑女。
  秦渊夸我悟性高,球打得不错。我说:“让你见笑了,我以前连球杆都没有摸过。”
  “那更说明你有潜力啊,怎么样,玩得开心吗?”秦渊优雅地吐了口烟,他吐烟的样子很有男人味,还有成功男人的自信与内敛。
  我说:“还不错。”
  秦渊说:“那就好,庄一走了,你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只要力所能及的,我一定竭尽全力。”语气与“黄鼠狼”十分相似,他又说,“你如果对高尔夫感兴趣,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经常带你来练习。”
  我诚惶诚恐,以前听一个记者说她打一上午主高尔夫花了一千多,刚才至少也是几百上千的,常来练习是什么概念,我问道:“你很有钱吧?”问完我又在心底骂自己白痴,开得起宝马的能没钱吗?
  秦渊吐了口烟,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说:“感觉是,高尔夫不是谁都打得起的。”
  秦渊又反问道:“你希望我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
  我说:“不是我希望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秦渊笑了笑说:“那倒是,那你觉得和我一起打球感觉怎么样?”
  我说:“有点压抑。”
  秦渊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差距太大,不平衡。”
  秦渊笑了笑说:“原来这样啊,你把我当作和你一样的人,不就平衡啦。”
  我笑了,事实上距离摆在面前,怎能轻易平衡,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平衡可言的。
  我们边吃边聊,很巧我在餐厅里遇见一个熟识的记者,也许是客户或者朋友请来的,这些记者一个个像人精,自己掏钱的事可不愿干。他和我寒暄了几句走了。
  我对秦渊说他是某报的记者,秦渊笑了笑说这年头记者不过如此,又问我,“你们公司现在业务怎么样,都有哪些客户?”
  我说:“业务还行,大客户有和软、亚通、银桥,还有些小客户。”
  秦渊说:“你和媒体的关系怎么样?”
  我说:“还不错吧。”
  秦渊又问:“你对通信行业了解吗。”
  我说:“算了解一点。”
  秦渊笑了笑,又问:“你们公司主管设计的是哪儿毕业的,能力怎么样?”
  我说:“西安美院的,客户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前些日子亚通在BTV5的广告就是他做的,反应不错。”
  秦渊说:“喔,西安美院的应该不错,你们公司给签到客户的员工多少提成?”
  “5%,秦总,你不会是在调查我们公司吧。”我笑着说。
  秦渊说:“不是,你多心了。如果我找你们公司做广告,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你要吗?”
  我一惊,说道:“秦总和我开玩笑吧。”
  秦渊说:“我是认真的。”
  我半信半疑地问:“广告行业竞争这么激烈,找你的广告公司一定不少,你怎么偏偏把这种好事给我。”
  秦渊说:“两点:第一因为你们公司,第二因为你!”
  我听得糊里糊涂,问道:“还因为我?……”
  秦渊解释道:“是的。首先百维思实力不错,而且有政府资源,我去年就有意向和你们合作,但是百维思的报价太高,于是我找了其他广告公司,不过钱花了,没什么效果。以前在广告创意方面庄一帮我设计过一些作品,还不错,现在庄一走了我找不到合适的人,你们公司的设计主管是西安美院的,估计不难做出好东西来。第二,据我所知,百维思的数据是你们集团提供的,在监测竞争品牌时百维思能提供准确及时的市场信息,比一般广告公司好,而你是庄一的朋友,相信你会对我负责,不像有的公司或者其他人一样随便弄些数据来糊弄我。另外合作的话,我会让你们老总给你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你我双赢,何乐而不为?”
  我听秦渊一解释,心想他真是精明,笑道:“你真厉害,算盘打得蛮精的。”
  秦渊笑着说:“我是个商人,凡事得考虑利润,现在竞争激烈,利润又低,得精打细算才行,公司上百号人,都眼巴巴地指望着我给他们提供衣食,一个闪失不小心把公司做垮了,他们喝西北风去啊。”
  我笑了笑,“看不出你这个资本家还蛮讲道义的啊。”
  秦渊说:“呵呵呵,中关村、CBD里不是有好多资本家在为北京的建设做贡献么,没准这四环路上的某块石子是我秦渊贡献的呢。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一年的公关传播费用暂定300万,另外还有些市场活动,费用另算。你要愿意的话星期一把你们公司的资料给我一份,另外给我做份真正的宣传成本费用表,我不喜欢打无准备之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300万!秦渊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听得脑子一嗡,300万的提成是多少,15万,天呀,我要把这单子签下来了,能拿15万提成,比我四年的工资还多。我在职场的道行修炼不够,内心的惊喜都写在脸上了。
  秦渊看在眼里,笑了笑,说:“亚里斯多德说,如果给我一个支点和足够长的棍子,我能把地球撬起来。相信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能成为比尔·盖茨;给你一个机会,你也能成为卡莉·费奥瑞纳。”
  我不奢望成为卡莉·费奥瑞纳,能得到15万提成就心满意足了,我这样的小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容易满足。
  离开俱乐部,我还久久不能从喜悦中恢复过来,半天的高尔夫居然能打出15万块,太不可思议。我马上就能成为小富婆,从此不必担心失业,不必担心没钱交房租,不必担心买不起漂亮的衣服……人生,真是柳暗花明。庄一走后我原本担心我一个人没法在北京生活下去,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好的机遇。
  我特别想找个人倾诉,让她与我分享这份意外的喜悦,可白纯不是理想对象,她太爱羡慕别人,如果庄一还活着就好了。一想到庄一我心里又难过,是她给了我天大的机遇,如果没有她我不会来北京,不会遇见秦渊,不会有意外的收获。
  可惜,她看不到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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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第一桶金

星期一,我早早到公司做了一份费用表,又从资讯部要了公司相关资料快递给秦渊。快递递出后,我坐立不安地等秦渊的回复,祈求这只快煮熟的鸭子千万别飞走了。
  我觉得我的欲望膨胀了,以前在学校总懒得争来争去,时常到手的机会都被他人抢走,以致于混得惨兮兮的。我不知道我的变化是好还是坏,总之我觉得我变了,庆幸的是我意识到了这点变化,人最怕的是自己变了却毫无察觉。
  直到中午才接到秦渊的电话,他约我吃午饭,我一听马上想到马克西姆餐厅里八百多的餐费,于是说能不能不吃西餐,秦渊在电话里笑了,说没问题,就吃工作餐,事情多时间也比较紧张,我松了口气。
  虽说不吃西餐,可也不是路边小摊。秦渊口中的工作餐在“潮好味”,一家海鲜酒楼。按理说这顿饭应该由我请,于是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个自动取款机取了八百块,几只大虾螃蟹再加点贝壳怎么着也得花好几百块,我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和有钱人打交道真不容易。
  取完钱查了查卡上的余额,我花钱虽不大手大脚但从不记帐,所以从来都搞不清我具体有多少钱。一瞧,卡上只有可怜巴巴的两千块了,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尽管母亲每次在电话里都问我的钱够不够,不够她给我寄点,可我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哪能让她给我寄钱啊。钱这个东西,多则多花少则少花,我从来不举债过日子,这点我比白纯好,她一旦喜欢上一件衣服,哪怕借钱也要买,她就向我借过好几次,时常青黄不接,不过一发工资就还我,这点还不错,如今难得有这样讲信誉的人了。可她说是因为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秦渊比我先到,他开的宝马就是比我坐的夏利跑得快,难怪有钱人买宝马。我一落座他就说愿意让我做广告,我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太好了”,能拿到15万提成请他吃1万也值。
  秦渊见我欣喜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先跟你们老总透露点消息,具体怎么操作,回头我教你,怎么说我也是甲方,不可能端着肥肉送上门吧,免得你们老总以为我非要找百维思不可,就是想也不能说出来是不是,这点你可不能和你们老总说,商业秘密,懂吗。”
  我故意说:“有这么机密吗。”
  秦渊狡黠一笑,“呵呵,那当然,怎么能把自己的战术透露给对方呢,而且公司是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不像你们国有企业,有后台撑着,亏了有资金注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了,这是我们公司的资料,你拿回去看看。”秦渊递给我一份资料。
  我接过资料笑着说:“好的,我一定仔细研究。”其实我早就在网上看过威华的网页了,对他们公司有了大概的了解,他们主要开发语音系统。而我正做一个通信类的客户,对通信行业媒体也熟,真让我负责威华的媒体难不倒我。
  菜端上来了,不过只有虾没有蟹也没有贝。秦渊边吃边教我如何操作,听他如此这般的说来,我这才真正体会到商场如战场,一招一式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吃完饭本来我想买单,可服务生自然而然地站到了秦渊身边,他们一定养成了习惯思维,秦渊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对我说:“你就不怕我不和你们老总签协议白吃了这一顿?”
  我故作大方地说:“每次都是你请我,我也应该请你一次吧。男女平等嘛。”
  “你一个月挣那么点钱,留着给自己买漂亮衣服吧。”
  他听似漫不经心的口吻令我脸一红。的确,我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他吃几顿西餐。既然他一意在我面前显富,我也就懒得争了,包里那几张可怜的人民币还能留在身边几天,也是件不错的事,幸哉!幸哉!相信没有人嫌钱包里钱多,除非他是白痴。
  我按秦渊的意思跟“黄鼠狼”透露了威华要换广告公司的消息,宣传费一年400万。“黄鼠狼”记性不错,一听立即记起威华来了,问我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我按秦渊教的故意装做不知百维思以前和威华的事,说我有个朋友和秦渊关系不错,他听秦渊说的。
  “黄鼠狼”于是希望我“朋友”牵线,让“小鸡”出面和秦渊谈,说她比我有经验,知道尺度,而我没谈过客户,万一谈不下这个项目公关费又花了,财务那边说不过去。
  我一听知道他表面为我好,实际是想把好处给“小鸡”,于是装着不懂同意了,又故意说“朋友”脾气古怪,不爱做牵线之事,不知他愿不愿意。因为我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他才向我透露这个消息,愿意把秦渊介绍给我。我的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听话听音,“黄鼠狼”是个聪明人,打量了我一番,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说如果“小鸡”把项目谈下来公司也会分我1%的提成,并让我马上和“朋友”联系,问他意下如何。我说好,不过我绝不会让“小鸡”和秦渊谈,秦渊本意是把这个项目给我,我干嘛要让给别人呢。
  从“黄鼠狼”的办公室出来,坐下不到一秒钟就见“小鸡”进去了,呆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估计他们谈的是威华。不过“小鸡”的脸色并不太好,她又把我叫进她的办公室。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可能她此时也觉得我是个复杂的人,而我不露声色,任她猜来猜去。400万的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真接下来了公司又多一笔进账,“黄鼠狼”的腰杆又可以硬一些,更何况如今IT业不景气,好项目难找。
  “小鸡”问我和“朋友”联系了没有,我说联系了,“朋友”不同意。
  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说她刚才和威华市场部的一个人打过电话,确认了威华的确要换广告公司。至于她和威华市场部的人具体谈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从她的脸色来看,估计那人对这事做不了主,看来要想得到这个项目只有让我通过“朋友”的关系和秦渊谈了。最后“小鸡”只好把这个项目交给了我。
  我按秦渊的计划一步步执行,令“黄鼠狼”对我刮目相看,让我尽力争取这个项目。我在秦渊和“黄鼠狼”两边“周旋”,水到渠成,两个老总正式会了面,谈得比较顺利。秦渊又带着几名大将实地考察了百维思,最后两家公司终于签订了300万的合作协议。虽然“黄鼠狼”对400万变成300万有些失望,但是威华主要做文字公关宣传,每个月只在《通信世界》上投一次广告,成本低利润可观,而且还有活动,经费另算,另外威华还抛出诱饵说第二年加大投入。“黄鼠狼”算来算去,觉得是个好项目,十分满意。
  协议签下来,尘埃落定,我松了口气,光荣完成使命,同时好事也接踵而来。“黄鼠狼”按秦渊之意,任我为威华的媒体项目经理,级别提高一级,工资涨了一千,每月有项目奖金,另外我还有提成,威华的第一笔广告费打过来后,按公司规矩我先拿了8万,“黄鼠狼”分了2万给“小鸡”,说她鞍前马后做了不少后勤工作。虽平白让她拿走2万,我心里有些不平衡,但想一想,算了,有8万也知足了,工资不也涨了吗,还有项目奖,日后工作当中还得仰仗“小鸡”。不过剩下的5万得两家公司合作完,威华付清了所有的广告费才能拿到手。因为有不少公司中途中止合作协议。
  扣完税,7万多块钱打到了我帐户上,我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赚“大钱”了。母亲一听说不出话来了,估计是惊喜过度,7万多块对于我的父母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母亲缓过神来又盘问我是怎么赚到这笔钱的,我于是详详细细地把来龙去脉向她汇报了,她这才相信我拿的是一笔干干净净的钱。她担心我像有些打工的女孩子为了钱做出格的事情。我说她纯粹是胡思乱想,你女儿的品质你还不清楚吗,懂得洁身自好。母亲在电话里笑呵呵的说,那是,我的女儿!
母亲向来是理财好手,让我汇了6万回家帮我保管,给我留1万多块做零用钱。她这样做一则怕我乱花钱二则怕我保管不好这么多钱。
  从此母亲再也不骂我“没出息”了,能赚到大钱真好,你的价值一下子就得到提高得到认可,我有些飘飘然。
  我拿到提成后立即请秦渊去“顺峰海鲜楼”吃了顿海鲜,秦渊很给我面子,让我买了一次单。结果皇帝蟹,龙虾崽花了我七百多,我第一次在餐桌上买这么贵的单!
  除了海鲜,我还给他买了个ZIPPO打火机,贝壳表面,古朴自然,花了我九百多,交钱时我面不改色心不跳,财大气粗就是这样吧。以前我连九十块的打火机都没给潘高买过,更别提九百块的,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小气,潘高压根就不抽烟,省钱。
  吃完海鲜我把打火机送给了秦渊。他没想到我会送他礼物,有些意外,把玩着打火机笑道:“吸烟有害健康,别人都劝人戒烟,你送我打火机是不是鼓励我吸烟?”
  我没想到这一点,有些尴尬,说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
  秦渊笑了:“我怎么会扔呢,我随身带着怎么样?”
  我笑道:“受宠若惊。”
  他笑了笑,笑得很好看。
  秦渊把我送到小区门口,让我陪他抽根烟,说想试试ZIPPO打火机。我拒绝了,他要找个女孩子陪他抽烟易如反掌,我没必要轻贱自己。
  他笑道:“好个吴晴,真的是无情,真后悔让你拿走我300万的项目,一点面子都不给。”
  “天下没有后悔药,可惜合同已经签好了。” 我笑着推开了车门。
  他说:“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小心工作上我挑你的刺!”
  我一个劲地笑,和他接触多了,也没先前那么拘束了。他一脚油门,车子离我远去。
  回到家没多久,接到他的电话,说他回家了,正在抽烟,用ZIPPO打火机点燃的,说蛮好用的。我笑了。
  挂上电话,等白纯看完电视,我翻开了庄一的日记,这些天忙着赚钱,累得要命,耽搁了看日记。每次一翻开日记,我的心又沉了下来,如沉入海底,很深很深。
  9月29日
  木木终于回来了。
  他母亲身体好了,并无大碍。他给我带了些特产,好吃,胜过山珍海味。
  他看到了我画的画,问我画的是谁,我说是你。
  他问我为什么只画眼睛,不画耳朵鼻子和嘴巴,还问我为什么街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街道却又宽又长,两旁大厦林立,这不符合现实不符合逻辑。
  我说整个城市里,我只看到了你,只看到了你的眼睛。
  于是他咬了我一口,疼痛,轻轻的,痒痒的,酸酸的。我的确只记住了他的眼睛,深蓝色的忧郁,像海洋。
  我问他记住了我的什么,他说记住了我所有的一切,我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马,脖子,甚至我的脚趾甲……
  我不信,然而心里充满了喜悦,我喜欢他记住我的所有,被人忘记是件沮丧的事。
  晚上去酒吧,听木木唱歌,如果没有他,“走过那夜”一定逊色很多。
  人们称他忧郁王子,他的确很忧郁,天生的忧郁,这也是他的气质,我喜欢他这样,快乐地忧郁着。
  每次我都找一个角落,一边喝酒一边听他的歌,等他唱完了歌,挽着他的手,走出酒吧,漫不经心地看三里屯的红男绿女,看长安街的灯火,然后我们回家,或者去“玫瑰人生咖啡厅”。咖啡厅里有一位不错的钢琴师,他每晚都弹《玫瑰色的人生》,优雅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像一断发黄的记忆。
  今晚又去了“玫瑰人生咖啡厅”,我们是这里的常客,钢琴师和我们也熟了。他给我们弹了《玫瑰色的人生》,木木以前请他为我们弹过几次这首曲子。
  木木说这曲子让他想到盛开的玫瑰,而我听这曲子时脑海里只有他满眼深蓝的忧郁。
  我们请钢琴师喝咖啡。他是个经历丰富的德国男人,去过很多国家。他跟我们讲那些国家的风土人情,讲他所经历的人和事。我觉得他像马可•波罗,如果他把那些所见所闻写成一本游记,相信有人爱看,毕竟有精力有财力有勇气周游那么多国家的人不多。
  钢琴师说他的心属于远方,他的一生在路上,他从一个国家漂到另一个国家,也许不久以后他已经在泰国,或者在南非。他的生活很洒脱,来去自由,无所牵挂,他没有爱人,而爱人又似乎无处不在,我就见过一个长女飘飘的女孩子挽着他走出咖啡厅,估计是某所高校里学钢琴的女生,不小心迷失在他优雅的《玫瑰色的人生》中了。不过钢琴师的心在远方,注定他不会为某一段爱情停下脚步。
  我问木木喜不喜欢钢琴师这样的流浪人生,他说不喜欢,他喜欢玫瑰色的人生。
  玫瑰色的人生,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人生,但是我想应该很美,就像那首音乐。
  9月30日
  明天可以享受7天长假了,没一点心思工作,其他同事也一样,都议论着如何打发7天长假。太平公主准备去山西看乔家大院,妖精准备去泰国看人妖,金鱼眼准备去丽江看茶马古道,甲乙庸人呆在北京看来旅游的外地人,我准备去九寨沟。
  洋妞给我们发过节费,钱不多,才几百块。甲乙庸人倒是很开心,说今晚可以去找点乐子了,不知能找到什么好乐子,可怜的老光棍。另外公司发善心让我们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真是难得,大快人心。
  今晚有不少情人在一起HAPPY,可惜木木没时间,这种时间酒吧里人满为患,他是抽不出身的,我只好自己找节目,逛商场,商场里人也很多。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好象人们的钱包都鼓了。人太多,没兴趣逛了。
  突然想去天安门广场看一看,每逢国庆节,广场都装扮得格外漂亮格外壮观,于是打车去天安门。长安街上灯火辉煌,洋溢着热烈的节日气氛。今晚的天安门广场花团锦簇,灯光璀璨,在缤纷多彩的灯光映衬之下更显气势恢宏。另外今晚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人多,明天才是国庆节,可广场上至少有数万人,很多人在拍照,也有不少人拿着DV在拍夜景。估计这些人大多是北京的,今晚提前享受这番美景,免得明日挤来挤去。上学那会我就在十一这天挤过一次,出了地铁,全是人,寸步难行,苦不堪言。后来学聪明了,要么提前来看,要么到了假日的末尾再来看,虽不及十一这天有意义,但轻松一点。
  今晚的北京十分热闹,十分繁华,我坐在出租车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寂寞。
  写完这篇日记,发现是9月的最后一天。又一个月,过去了。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我合上日记,对“木木”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庄一上大三时交过一个男朋友,但她没怎么说过他,他可能就是“木木”了。庄一和他常去“玫瑰人生咖啡厅”,这家咖啡厅在哪里,那个钢琴师是否还在?钢琴师会不会提供一些信息?
  我脑子里生出一连串问号,决定明天向同事打听打听这家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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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玫瑰人生咖啡厅

一上班我就向同事打听“玫瑰人生咖啡厅”,艾葭说在复兴门,她去过,环境还不错。我一听十分高兴,又问她那儿是否有个德国钢琴师,艾葭说她这倒没有注意,不过她能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本想下了班就拉着艾葭去,可计划被打乱了,媒介部的女孩子嚷着要我晚上请客。
  媒介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有喜事得请客,我拿了提成自然躲不过。几百块钱的事我当然不会吝啬,而且以后这个项目少不了要她们帮忙,吃顿饭算不了什么,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去“麻辣诱惑”搓一顿的要求。
  不到下班时间,“小鸡”就派艾葭去餐馆排队领号。“麻辣诱惑”火得出奇,不论什么时候去都得排队。一下班,媒介部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杀进了“麻辣诱惑”。
  在麻辣小龙虾、香辣蟹的诱惑下大家吃得兴高采烈,谈笑风生好不开心,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做剪报的小男生在六个女孩子面前有点放不开,我们平时叫他“宝哥哥”,可惜他没有贾宝玉长得帅,声音也有点嘶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小鸡”借着酒劲夸奖了我一番,也鼓励其他MM在做好手上项目的同时多利用关系开发项目,一方面自己可以得提成,另一方面也给客户部施压,免得他们一天到晚啥事不干就知道投诉。还鼓励大家齐心协力把媒介部的工作做好。
  我不喜欢争来争去,简简单单地干活多好,干嘛非要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呢,所以我也希望媒介部的同事真能齐心协力。
  吃完饭大家意犹未尽,嚷着要去“麦乐迪”唱歌,我想不过是多花几百块而已,同意了,于是一伙人又去了“麦乐迪”。
  在KTV唱了一会儿歌,“黄鼠狼”居然来了。“小鸡”满脸笑容地解释,“黄总想和咱们热闹热闹,我怕说出来把你们吓跑了,所以自作主张请黄总过来了。”
  我们虽然意外,但对“黄鼠狼”的莅临还是致以了热烈的掌声。他在我们“盛情”的邀请下,唱了几首歌,没想到他人长得仪表堂堂,歌却唱得一塌糊涂,五音不全,调从北京跑到了纽约。听得我起鸡皮疙瘩。
  “黄鼠狼”深情地唱完一首《月亮惹的祸》后,艾葭背转身子偷偷对我挤眉弄眼,估计她也起了不少鸡皮疙瘩。不过“黄鼠狼”怎么说也是老总,我们对他的歌还是给予了热烈的掌声,那个平日里细声细气的“宝哥哥”居然声音大得吓人地喊:“黄总,再来一个!”
  “黄鼠狼”握着话筒装出盛情难却的样子,说换个民族唱法,喊了首《我爱你塞北的雪》。等他喊完我们又给了他“热烈”的掌声,尤好鼓掌时狠狠地瞪着“宝哥哥”,吓得他闭紧了嘴,不敢造次。
  “小鸡”唱了首《城里的月光》,她清脆甜美的嗓音总算把我们从地狱救回了人间,我听到身边的杨洁低声念了句“阿门”。
  因为“黄鼠狼”的到来,我们多少唱得不怎么随意了,大伙又闹了会结帐走人,我本想买单却被“小鸡”抢着买了。不知从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在国外你如果遇到几个抢着买单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不用问他们一定是中国人。的确,中国人一起吃饭玩乐结帐时喜欢抢着买单,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总之都要抢一番,以显示自己的大方。
  从“麦乐迪”出来大家各自回家,“黄鼠狼”和“小鸡”的车子一前一后的跟着走了。艾葭开了辆大眼睛的“奇瑞QQ”,颜色鲜红,个性张扬,我一看时间还不晚,于是求她带我去“玫瑰人生咖啡厅”。她同意了。
  在车上艾葭教了我一些如何从记者稿费中黑钱的诀窍,哪种稿费能黑,哪种不能黑,她如此这般分了N种情况说明,又说了N种方式黑钱,听我心里直打哆嗦。她却笑着说:“规章是死的,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看你怎么用脑子了。”
  她以前在其他广告公司做过广告这块,估计黑了不少钱,“QQ”至少有两个轮子是黑出来的。如此看来,杨洁和尤好也没少揩油。每次例会上“小鸡”扯着嗓子喊要控制成本,估计只是喊喊口号而已,做为一个老公关,她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漏洞,或者对于这个漏洞无能为力,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得罪人,坐好她的经理位置就行了,国企就这样,做好了人际关系这门学问,受益无穷。
  艾葭又说:“谁像你那么实心眼,这钱又不是哪一个人的,不赚白不赚,做得天衣无缝就行了,靠那点工资还不饿死。不过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能拿下威华这个项目,估计这次‘小鸡’气坏了,我刚进来时也有个客户线索,结果让‘小鸡’拿去了,‘黄鼠狼’给我5千块算是打发我,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对了你现在租房住吧,要不去看看我买的房子,首付3万,月供800,比租房子强,好歹也是个业主。你在北京什么也没有,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你,杨洁不嫁个有钱的老公在北京有房有车,能那么神气吗。”
  艾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只听进去一半。想到自己每次和记者讨价还价谈费用,实心实意为公司控制成本,而艾葭她们却把控制下来的钱落到了自己的腰包,在她们眼中我一定是个白痴。我没说“小鸡”分去了2万提成,怕艾葭听了反应太强烈一脚油门撞在栏杆上。
  艾葭继续说着:“这次亏得是威华那边让你做项目经理,否则又被尤好和杨洁抢去了,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我说:“我本来也没做多久,没经验,让我带客户万一做砸了怎么办。”
  艾葭干笑道:“你以为她俩有多大能耐呀,大事由客户经理兜着,她俩不过是做做媒体计划,督促下发稿进度,除了发自己负责的媒体,大部份媒体咱们给发了。只要稿子不出错,根本没什么事,还能拿项目奖,你活一点没少干,可是一分钱奖金也没有。我也是新来的,给了我一个几十万的项目,结款费劲死了,那点项目奖眼睛望穿了也没拿到。百维思官僚作风太厉害了,干什么都按资排辈,要不是福利好我早走了,我才懒得受这份气!”
  百维思的福利的确不错,我刚来没几个月就感受到了,“三险一金”不说,赶上各种节日都能领到一笔不少的过节费,虽说是按级别来分,但我这种小媒介一般也能拿个好几百的。公司还常组织郊游,北京周边的景点差不多都玩遍了,员工们嚷嚷着下次玩去三亚丽江才过瘾。另外公司也注重人文关怀,每天下午都有水果吃,不过水果的好坏就另当别论了,估计大伙从嘴里省了不少“水果费”给行政;隔三差五地发饮料,估计某个饮料公司专为百维思供水;员工病假事假一例不扣工钱,所以杨洁每周至少要头晕肚子痛一天;每个员工过生日都能当一次非常幸福的“寿星”,生日蛋糕加红包,以致于员工们恨不得过完阳历还过个阴历……总之,百维思有钱,财大气粗,所以员工日子过得比蜜甜,在“黄鼠狼”的带领下进过上了“大康”生活。
  艾葭又说:“跟你说真的,去我那儿看看吧,都是小户型,业主都是咱们这种想买房又买不起大房子的年轻人,环境不错,就算是投资吧,先买个二三十平米的住住,有大房子了再租出去或者卖了,绝对连本带利地全赚回来。”
  不愧是上海女人,算盘打得精。我有点动心了,不过嘴上没说出来。我羡慕过庄一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不过要我在北京买房,我可是连梦都没做过。
  到了“玫瑰人生咖啡厅”,咖啡厅里有很多鲜艳的玫瑰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玫瑰的清香及咖啡的苦香,烛影摇曳中一对对男女悠闲地聊着天,大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但是我没看到弹钢琴的人,我只看到大厅中央的一架三角钢琴。音乐是音响放出来的,弹钢琴的人也许是理查德•克来德曼。
  我问服务生钢琴师是不是一个德国人,服务生说是的,听他这样一说我松了口气,还好钢琴师还没走。我于是请他带我见钢琴师,他说钢琴师有事没来,我问钢琴师什么时候会来,服务生说他也不知道,让我过几天再来看看。我担心钢琴师离开中国,心里有些紧张,问服务生能否告诉我钢琴师的联系方式,服务生说他不知道。我想找他老板,他说老板也不在。看着服务生职业性的笑容,我只好揣着失望离开了“玫瑰人生咖啡厅”。
  艾葭见我一脸焦虑问钢琴师是我什么人,我说不上来。艾葭说她以后回家时帮我留意下咖啡厅,她住在天宁寺,距咖啡厅不远。我想也好,省得我老来碰运气。
  虽然时间不早了,艾葭还是拉着我去参观了她的房子。25平米的房子,层高5米,有阁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计风格也不错。这税那金加起来花了5万块换到了进门的钥匙,我刚赚了7万多块,只要一直在百维思干,月供800不成问题,我动了心。
  回到家,我立即给母亲打电话,把买房的想法跟她说了,钱存在银行里也是存着,还要交税。我现在每个月600块的房租交完了房子仍是人家的,如果买房子,钱交了房子是自己的,万一真不想住了,卖出去也行,不说赚钱应该不至于赔本吧,现在北京的房价借着奥运的东风节节攀升,没准我还能赚小几万块钱呢。可我说了一通话只换来母亲两个字:不行!
  在老家别人一说某某在北京买了套房子,羡慕得嘴巴都咂歪,在北京买一套房的钱能在长沙买两套甚至三套!我原以为母亲会为我的想法高兴,尽管房子总面积不及有些人家的客厅大,但好歹也是套房子,我好歹在北京也算有份产业。没想到她全然否定,我感到沮丧。
  母亲说7万块能在长沙稍偏僻的地段买套差不多的房子,干嘛非要在北京买个鸟笼,难道你想一直呆在北京。如果真想在北京呆下去,嫁个有房子的老公不就行了,没必要自己买房子欠一身债。不就是赚了7万多块钱吗,至于神经错乱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吗……
  母亲一顿奚落给我浇了盆冷水,她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凡事考虑欠周全,我只好作罢。
我在阳台上跟母亲打电话时,白纯正躺在沙发上做面膜,贴了一脸黄瓜片,像唱大戏的。她大概知道我买房的想法了,也不顾说话黄瓜片掉下来,惊讶地问:“怎么,你想买房啦?”
  “没有,没有,只是随便说说。”我敷衍着。
  白纯从沙发上坐起来,抹掉脸上的黄瓜片,盯着我,半信半疑,“不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个开宝马的帅哥想给你买房?”
  我脸一红,她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和秦渊不过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打过一次高尔夫,签了份协议,他干嘛要给我买房子呢。我瞪了她一眼,说道:“I 服了 YOU!亏你想得出来。”
  “那你哪来的钱买房啊?”
  “让我老妈给点钱不行啊?”
  “你家里很有钱吧?”
  “没有,让他们去卖血。”
  “你这个狠心的丫头!”
  等白纯进了卧室,我拿出了庄一的日记。
  10月7日
  去九寨沟玩了一趟。
  报了个10人的小团,价格比一般的团贵了很多。以前吃过跟大团的亏,所以这次宁肯多花些钱,玩得高兴就行。
  从成都下了飞机,坐汽车去九寨,路况不好,曲曲弯弯。还好,天气不错,天空很高,也很蓝,比北京好,干净。
  导游是个漂亮MM,嘴唇很薄,据说这样的嘴能说会道,她给我们讲了九寨沟的许多传说。有风景的地方一定有传说,传说未必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不过我是从来不信传说的,传说不过是想象力丰富的人给风景披的面纱。
  有一个传说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有个山神爱上一个美丽的女神,他用风云磨成一面宝镜送给女神,可女神不小心将宝镜打碎成108个碎片,这108个碎片又化成108个海子。
  长海、五花海、孔雀海、镜海、芦苇海、熊猫海、天鹅湖、五彩池、珍珠滩瀑布、诺日朗瀑布、树正瀑布……
  九寨沟的确很美丽,山美,水美,林美,芦苇美……总之,沟里的万事万物都是美的,哪怕是地上的一片落叶,都带着宁静的美。
  最喜欢的是九寨沟的水,怎么形容呢,清亮,透彻,神秘,玄妙,深邃,空灵,圣洁……好象洗尽人间铅华,不食人间烟火了。
  看过很多地方的水,漓江的,丽江的,西湖的,似乎都比不上这里的水有神韵。站在它面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无喜、无怒、无哀、无惧、无爱、无恶、无欲的人了,七情六欲都被这水洗涤得一干二净。
  “心若止水”所说的水,应该就是这种水吧。
  10月9日
  寒露。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太阳到达黄经195度。
  聪明人警告我说,生命只是一颗荷叶上的露珠。
  无端有些感伤,没心思写了。
  ……
  10月12日
  去郊区玩了两天。
  去了龙庆峡。龙庆峡是辽金元三代皇家避暑行宫,据说曾经是萧太后的花园行宫,她倒是会选地方,有山有水,难怪历来皇子们为了一把破椅子争得你死我活,因为一坐上那把椅子,就意味着可以主宰万里江山,他想用哪块地就用哪块地,想占哪座山就占哪座山。
  龙庆峡有“小漓江”,“小三峡”之称,景致不错,不过比起九寨沟来,有些距离。
  我们坐船玩,峡谷两边悬崖峭壁倒影水中,水面九曲十八弯,有点三峡的意境。游船最后到了一个名叫“九曲湖”的码头。沿着幽静的山谷步行而上,心宁静得像这些山。山谷里面有许多景点,不一一记下来了,我不是徐霞客,懒得写游记。
  我对木木说在这里修行一定是件不错的事,他说好好的修什么行。
  元稹是“半缘修道半缘君”,我若是真要修行,也不知道要“缘”哪一个呢。
  算了,还是不修行吧。
  10月13日
  人生由一个意外又一个意外构成,一路走来,风景不断。
  无意在使馆区碰到大学同学鹃,不是她叫我,我绝不会注意到她,我向来不爱注意身边的人和事,更何况在大街上。
  她办签证,说要去法国,她要结婚了,老公是法国人,在巴黎和北京都有自己的公司。晕,我的眼珠子快掉下来。她像一只丑小鸭,平凡又平凡,普通又普通,满脸雀斑,不是她那满脸雀斑我可能在大学里也不会记住她。
  她可能是班上惟一一个在毕业前没谈过恋爱的处女,没想到毕业没几个月就将成为法国男人的新娘。
  不久以后,她将在华美的巴黎优雅地生活,或者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牵着一只狗慵懒地走过香榭丽舍大街,或者一边喝咖啡一边画画,画那个城市上空的云,画街上女人纤细的鞋跟,画放荡的流浪汉……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生,真是意外。
  鹃笑起来每一个小雀斑都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美得令人嫉妒。她问我的爱情,恋爱中的女人希望满世界的女人和她一样幸福。她说我是在千叶之上扬花的女人,一定有帅气的男朋友,还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我还年轻没想过结婚,我不想和她谈论婚姻,她是个对婚姻充满了憧憬的女人。最后我祝她幸福!
  我对木木说起鹃的事,他问我喜欢哪个国家的男人,法国男人有情调,英国男人有风度,可我说喜欢中国男人。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你是中国男人。木木把我拥入怀中,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了,我还会不会喜欢中国男人。
  我说没有如果。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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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水煮”佳人

我去了趟“走过那夜”酒吧,庄一的日记里说木木是“走过那夜”的歌手,我想碰一碰运气,看能否见到他。这个“木木”,真是个无情人,为什么庄一死后他连脸都没露过,难道他不知道庄一死了?
  我在酒吧见到了一个男歌手,不过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一丁点忧郁。
  我找了个经常来“走过那夜”的男人喝酒,他对我比较感兴趣,很愿意和我聊天。他告诉我这里以前有两个男歌手,一个叫水来,一个叫一禾。
  什么怪名字。
  他又说一禾是这里的台柱,歌唱得非常棒。
  庄一在日记也说木木是这里的台柱,一禾会不会就是木木呢。我想了想问他,一禾是不是经常唱《恰似你的温柔》。他说是的。
  我心里一震,一禾一定就是木木!于是问他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唱歌。他说不知道,说一禾好象不在三里屯了。
  我的心一落千丈,刚找到一点线索就这么断了,看来只有寄希望于那个钢琴师了。
  准备离开酒吧时,听到有人在台上唱《恰似你的温柔》,柔美的声音略带淡淡的忧伤,哀婉动人。唱歌的是个女孩子,穿着紫色的裙子,在灯光下光彩照人,她漂亮得令人眩目。
  我问他唱歌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寒冰”,他说。
  寒冰,估计也不是真名。
  真名难求,真相难查,看来,在纷纷扰扰的世间要找到一个“真”,真难。
  艾葭倒肯帮忙,每天回家都去“玫瑰人生咖啡厅”看钢琴师有没有回来,然而她一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那架钢琴孤零零的摆在柱子旁。我想钢琴师有可能离开中国了,心里十分沮丧,但是不能确定他是否离开中国,我还有点不死心,于是去了几次咖啡厅,终于遇见咖啡厅的老板。他告诉我钢琴师去上海了,过几天回北京。我一听钢琴师没离开中国,放心了,并留了我的电话给咖啡厅老板,希望钢琴师回来了通知我。
  就在我天天等钢琴师回北京的消息时,被一盆水煮鱼烫伤了。这事都怪白纯这个既想穿得好又想吃得好的小丫头。
  周末白纯约我逛街,说中友百货做活动,买一百送一百。我本来对商场的促销不感兴趣,电视里多次曝光这种活动的欺诈性,可白纯死磨硬缠,我只好同意。母亲给我留了一万多块零花,再加上工资涨了还有奖金,于是我这次花钱也大方,买了一堆东西花了三千多,是白纯两个月的工资。她惊讶不已,而且她从来没有看我这样花过钱,于是追问我是不是发财了。
  我不想把拿提成的事告诉她,说我这几个月工作做得好,拿了一笔奖金。白纯一听,要我请客,我同意了,于是我们从商场回来后去小区附近一家名叫的“飘香鱼”餐馆吃水煮鱼。
  SARS以后,水煮鱼涨价了,鱼片却少了,那也得吃。我在BBS上看了个贴子,说京城某家著名的水煮鱼店,不论你买的鱼是四斤还是五斤,端上来都是二十块鱼片,我看了觉得好笑,什么闲人有精力去认真数那些鱼片,没准是哪个没事佬瞎编的吧,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说归说吃照吃,那儿天天得排队。就像白纯一样,每次抱怨“飘香鱼”的鱼越来越差劲,可是一经过餐馆闻到那股香味又情不自禁犯馋。
  人就是贱,明明知道被宰,却仍心甘情愿,结果被宰得鲜血淋漓,像古时的痴情女子明明被负心郎辜负了,还对他念念不忘。欲把今人比古人,不知又有几个痴人,我不是,和男友分手后我至少还知道路得向前走下去。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被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打断了思路。服务员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煮鱼,也不知踩着什么了,脚一滑身子没站稳,油汤泼在我身上,不幸中的万幸,汤主要泼在我胳膊上,若是脸上就完了。
  服务员吓呆了,赶紧用纸巾擦我胳膊上的油,一个劲地赔不是。
  我气坏了,本想骂她一顿,一见她才十六七岁模样,还有些稚气,而且早已吓得脸色煞白,魂飞魄散了,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忍住了,捂着火烧火撩的胳膊要去医院。
  白纯不依,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把小女孩骂了一通,把餐馆老板也叫来了。老板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把女孩又狠狠骂了一顿,还要解雇她。小女孩被骂得眼泪涮涮的,我一见她泪眼婆娑,十分可怜,于是让老板别为难她,我不追究她的责任了。
  老板见我好说话,感激不尽,急忙带着我上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到了医院,大夫给我消炎上药包了纱布,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宜,说没事了。于是老板在水果店又买了些水果,送我和白纯回家。
  他怕我闹事,在车上一个劲地赔不是,还说请我俩吃水煮鱼,吃海鲜,那语气听起来,只要我不闹事,请我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成。一会儿一个“大姐”,一会儿又一个“大妹子”的乱叫,听得我心里别别扭扭。
  白纯也故意用东北话跟餐馆老板说:“大哥是东北人吧,我说你们家的水煮鱼吃起来咋不正宗呢,原来是假冒的喔。俺们在你那儿吃过不少上当了,今儿我姐们又被你们水煮了,你可得好好算算,该怎么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餐馆老板说:“大妹子,大不了俺把小店赔给你们咋样。嘿嘿,大妹子乡里乡亲别太狠喔。”又对我说,“这个大妹子你心眼真好,你放心,只管去医院换药,医药费大哥一分不少赔你,另外我还付你一些营养费,成么?”
  水煮鱼没有吃成,反被水煮了,我心里很不痛快,胳膊又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也没精力和他们废话,语气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
  下车时老板把钱包里的钱全掏给我说是精神损失费,我没想要,白纯却一把接住了,数了数,一千块,白纯说 :“这点钱还不够补充营养的,赶明儿我去你店里拿钱!”
  老板一个劲地点头,“好好好!”
白纯觉得因为她才出这事,心里过意不去,回到家忙上忙下地服侍我,又是给我削水果,又是给我拧毛巾擦脸,弄得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见她满脸愧意,如此这般地照顾我,我只好故意装出一点都不疼还很轻松的样子,其实胳膊像着了火似的。我发誓再也不去“飘香鱼”了,白纯也恨恨地说不去了,而且还骂服务员笨得像头驴。
  想到那个小女孩泪眼涮涮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对她居然一点也怨恨不起来,反而担心餐馆老板会解雇她。
  一上班,媒介部的MM们见我如此模样,都十分惊讶,得知我是被“水煮”的,提醒我天热千万要注意,以免留疤痕。我本来不是很在意,听她们一说,也很担忧了,万一留下疤怎么办呀,想跟母亲说,一想到她一惊一诧的音调,我想算了,可是看着我白嫩嫩的胳膊又忍不住想哭了。
  因为这,我情绪低落,和客户经理去威华开例会时心情也很糟糕。
  威华在东方广场,我第一次是一个人去的,出来时转晕了。本来要去王府井地铁站,结果七拐八拐的没找到去地铁的出口,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出口”指示牌,也不管它是人的出口还是车的出口,照着指示牌走,结果走到王府井书店旁的一条小道上来了,距地铁有一站地距离。我不禁感叹:不愧是亚洲最大的建筑群。
  威华的市场总监直接负责广告公司的工作,叫王霏心,不到三十岁,据说是个“海归”,秦渊花重金从某知名IT外企挖过来的,在威华有一定威望。他十分注重工作效率,行事缜密,每周一的例会从来没缺席过。我没什么经验,刚开始和他这种重量级的IT精英打交道底气不足。好在他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也不多事,不像有些客户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整天对你指手划脚,说你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对。
  到了威华,王霏心一见我胳膊上缠着纱布很意外,问道:“吴晴,你这是怎么啦,挂彩了?”
  我说:“没什么,和朋友去餐馆吃饭不小心烫着了。”
  王霏心笑着说:“怎么嘴没烫倒烫着胳膊了,要紧吗?”
  我脸一红,说:“不要紧。”
  王霏心笑了笑,吩咐助手召集市场部的负责人去会议室开会。
  会议主要讨论这个月的公关传播,经过一番讨论,市场部对传播计划没有多大意见,我这边的客户经理也谈了谈他的方案,大致得到了市场部的认可。刚准备散会时,秦渊从外面进来了,漫不经心地问了问王霏心会议情况,王霏心如实汇报了。
  秦渊听完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脸上没一点笑容。他在公司十分严厉,言行举止和我平时所见的判若两人,可能做总裁的在公司管理上百号人,不能太随便吧,否则失了威信。
  他又飞快地扫了我一眼,眼中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说道:“吴小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份文件给你们黄总。”
  我第一次走进威华的总裁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宽敞明亮,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阳光洒在几盆郁郁葱葱的巴西木和凤尾竹上,整个房间显得生机盎然。
  秦渊并不给我拿文件,我于是问道:“秦总,文件呢?”
  秦渊说:“算了,还是我自己给他得了,反正明天要和他见面。你胳膊怎么了?”
  我明白了,他找我根本不是让我拿文件,在外面那样说不过是掩人耳目,于是说:“在餐馆吃饭不小心烫的。”
  秦渊说:“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样了?”
  我看到他眼中有一丝关切,心里一暖,说道:“好多了,就是怕会留疤。”
  “你等下。”他说罢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说了我的烫伤,挂上电话后对我说,“我有个朋友是空军医院皮肤科的主任医生,我带你去换点药。”
  “别麻烦……”
  “走!”他手一扬打断了我的话。
  真是个霸道的男人,我于是给客户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公司。
  秦渊带我到了医院,他朋友拆开我的纱布看了看,被烫伤的地方起了豆大的水泡,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弄的,烫成这样?你没去换药吗?幸好来检查,不然就这样捂下去一定会留疤的,你怎么对自己一点都不负责,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做医生的可能习惯教训病人,他一见我的伤就训个不停,我听得心里不好受,但是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其实不是我对自己不负责任,实在是上次那个医生没说要换药,只是让我吃他开的消炎药,我以为再过几天就没事了,也是今天听同事们一说才知道不能大意的。
  秦渊的朋友给我消了炎,又上了药,把胳膞重新包扎了。然后把剩下的纱布,消炎水和一瓶药剂给了我,叮嘱我,“每天换一次,这药小心点别打碎了,进口的,两千多一瓶,治烫伤效果好,一般病人买不到。”
  言下之意这种药是给特殊身份的人准备的,不是秦渊,我连看都别想看,更别说用了。不过这药也太贵了,小小的一瓶药竟然要两千多。
  秦渊帮我付的医药费,我原以为只要两三百块,没想到花了这么多钱,心里过意不去。想到这我看了看秦渊,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我对医药费耿耿于怀,在车上我对秦渊说:“秦总,我明天把药费还给您。”我钱包里只有五六百块。
  秦渊瞪了我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这点药费算不了什么,以后不许和我提钱的事。幸亏治得早,你这白嫩嫩的胳膊上要留一块伤疤,可不破坏了一道好风景。记得每天换药,天热容易感染,一心养你的伤,别再想什么钱不钱的了,你要自己换不好就来找他,他会给你换的。”
  他的口气很霸道,我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见状笑着说:“不高兴啦,这样吧,要不你请我吃饭吧。”
  请他吃饭也不错,总比欠他人情好,于是说道:“好啊,你说个地方吧。”
  秦渊笑了笑说:“你尽管坐着就行了,到了我自然叫你,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调皮的说:“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我可不值钱。”
  秦渊故意表情严肃地说:“坑蒙拐骗违法的事情不做!”
  我笑了笑,“难说。”
  秦渊把车开到了后海,说:“快到了。”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对我说:“对不起,有个很重要的客户找我有事,今天不能和你吃饭了,改天吧,改天我请,怎么样?”
  我只好说道:“没关系的,你先忙吧,下次还是由我请吧,我不想欠你太多。”
  秦渊笑了笑说:“行,别算得太清楚,什么欠来欠去的,今天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不能送你了,你打个车回去吧,别坐公交车,人多容易碰着胳膊,车票我给你报!”
  秦渊把我放在路边急驰而去,我于是等出租车,刚好有辆车下人,我赶紧走上前。
  从车里走出一个男人,他一看到我,惊讶地叫道:“吴晴!”
  我也一惊,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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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故人

下车的男人是申世飞,是我那个男友在湖南大学的同窗好友。
  他表情夸张地说:“真巧,吴晴,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我一时也愣住了,看着申世飞没说话。
  他又说:“怎么,不认识我啦,我是申世飞呀。”
  我笑道:“怎么不认识呢,你不是‘生是非’嘛,只是太巧了,我几乎不敢相信。”
  申世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眼,还记着那事啊,我不是早向你道歉了吗。”
  我和他之间有点过结,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系里的一个男生看电影,被他撞着了,其实我和男同学纯粹看电影而已,可申世飞以最快的速度向我男友打了小报告。男友因此两个星期没理我,任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男友觉得我对他不真诚,而且他因为对自己没信心,所以抓住我的小辫子故意小题大做,害得我流了一湘江眼泪才得到他的原谅。
  后来,我一见申世飞就咬牙切齿地叫他“生是非”。他好话说了一箩筐赔了一万个不是,我才原谅他。
  我说:“什么都能忘,也不能忘了你的英名啊。”
  他笑了笑,看到我胳膊缠着纱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不小心烫着了。”
  申世飞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哎哟,烫得厉害吗,怎么烫着了。”
  我说:“没什么事。你怎么在北京,是来旅游还是在这边工作?”
  申世飞说:“工作,我毕业就来北京了。咱们别站在路边了,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
  我说:“好啊,反正晚饭也没有着落。”
  申世飞打了个电话,好象是推掉一个饭局。他拦了个开空调的富康,他看来比上学那会有长进了,那时的他一点也不懂男女之情,一心只读圣贤书,梦想建中国最高的大厦。
  我们去“菜香根”,吃湘菜。申世飞其实是四川人,在湖南上学呆了7年,所以也喜欢吃湘菜。不过我对吃什么菜无所谓,我现在什么口味都能吃了。
  一落座,申世飞递给我一张名片,北京世纪辉煌建筑工程公司工程项目经理,毕竟是湖南大学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在哪儿都吃香。我看着名片说:“混得不错嘛,当上项目经理了,听说你们这行没一定水平当不上工程项目经理,是不是马上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
  申世飞笑了笑,“名片上弄着吓唬人的,名片名片,不就是明着骗嘛,梦想还远着呢。”
  红彤彤的剁椒蒸鱼头一端上桌,我的口水就流出来了。申世飞见我一脸谗相,笑道:“动筷子吧,愣着干嘛,咱俩都那么熟了,别假装斯文。”
  “哎,说话注意点,这话别人听了很容易产生误会,免得又生是非了!”我说着一筷子下去直扎鱼眼。母亲说鱼眼睛边上的东西是鱼的精华,吃了对眼睛好。我不知道她说的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我的眼睛不错,大而明亮,被男友形容为黑宝石。而且视力一直保持1.5只是看人走了眼,挑错过一个男朋友。
  申世飞要了两瓶啤酒,我一瓶他一瓶。他以前被我灌醉过几回,他这人除了喜欢嚼舌胡说八道,其他地方都好,没什么心机,而且不近女色,估计是他们系里最后一个处男,算得上一个好男人。他没得到“生是非”的雅称之前我一直叫他“好孩子”,他总说我没大没小,气得对我吹胡子瞪眼睛,但是碍于我男友的面子又没办法,而且他的其他几位师兄对我也颇有好感。当然这些都是前尘往事,记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申世飞几杯酒下肚,说开了,“吴晴,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过完年就来了。”
  “在干什么?”
  “在广告公司卖狗皮膏药。”
  “千万别这样说,广告公司不错,很有‘钱途’,我就认识好几个广告公司的人,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你们公司主要做哪方面的客户,有没有做房地产的?”
  我一听他提到房地产,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说:“我们公司主要做IT行业的客户,没有做房地产的。其实我一个打杂的哪有什么‘钱途’,累死累活也比不上你画一张图纸,你们借奥运的东风能画出不少钱来吧。”
  申世飞脸上露出一丝失望,随即又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嗨,钱再多也是老板的啊,我不过是个打工的。”
  我笑了,谁不是打工的。不过他极富变化的表情让我觉得面前的他和学校里那个书生意气的申世飞有点不同了,人总是会变的,可能在他眼中我也变了,变得俗气,变得世故。
  申世飞喝了几口酒,盯着我看了看,意味深长地说:“吴晴,潘高结婚了,你知道吗?”
  潘高即我那个男友,我一愣,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我不说话,一筷子夹住了鱼唇,这嘴巴闭得紧紧的多好呀,干嘛非要瞎说呢。
  申世飞没理会到我心里的难受,见我一脸漠然,于是两片嘴唇继续一张一合,“你不知道?今年春天结的婚,在华天大酒店请的客,场面很气派,据说花了二十万,女方家送了套复式房子,两百多平米……”也许我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申世飞转了口气,“不过新娘子长得不好,很矮,又胖。”
  我把鱼唇放进嘴里,味同嚼蜡,一口吞了下去,爱和恨就此吞掉了。
  我说:“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还是说说你吧,你怎么样了,有女朋友了吗,不会还不近女色吧。”
  申世飞一脸尴尬,“吴晴,你把我当成什么啦,和尚啊,我又不修行。”
  “修不修行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真的一心只想盖中国最高的房子吧?”
  “别笑我了,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只能是梦想啦,哎,想起来都郁闷,活到这把岁数还一事无成。”
  “你瞎叹什么气,你现在很老吗?”
  “30岁的人60岁的心脏。”
  “你还不到30,正是花样年华呢。”
  “还什么花样年华,我觉得都过了60。”说完他又叹了口气。
  他脸上有些沧桑,他变了,也许真是60岁的心脏了,我以后再也不能称他“好孩子”了。吃完饭,申世飞很绅士地送我回家,不过我没让他上楼,我和白纯有君子之约:不带异性回家。
  他怏怏地要我和他保持联系。我说好,其实这不过说说而已,打电话没问题,见面就说不准了。北京太大,我住西边他住东边,各有各的事业,各有各的生活,若真要安排时间见一面倒不容易。白纯说过要见一个老乡,自我搬进来就听她说起,可直到现在好几个月了,她和那个老乡仍没见面,在电话里都说如何如何忙。在这个繁忙的大都市里刻意安排见一次面倒不如偶遇来得快,没准偶遇还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回到家,我的身心一下子松驰下来,想起很多往事,往事中有潘高的身影。可不论我怎么努力回忆,他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我没有他的照片,相爱三年我们没有照过合影,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有朝一日我俩会各奔东西。不过即使有他的照片我也不会带到身边,带到北京来,当时离开长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和他呆在同一个城市,一想到他在那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相爱的日子。不在同一个城市,我会不怎么想他,也许再过几年,我就会把他忘掉。
  尽管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他结婚的消息还是让我难过不已。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而他曾经在岳麓山对着满山枫叶说过,要我做他的新娘。而且我们曾经把婚礼计划在秋天,还要来北京看香山红叶,岳麓山的枫叶红得不够彻底,红中夹着暗绿。可如今,新娘变了,婚礼的季节也变了,他把一切都改变了。翻手是云,覆手为雨,诺言不过在翻云覆雨之间。
  心里的痛,胳膊上的痛一齐把我包围,痛得我想哭,可我最终也没有掉下一滴泪。
  夜,很黑,很长,把过去隔得很远,很远。忘了吧,统统都忘了吧。


第十一节 “岁月写意”酒吧

“玫瑰人生咖啡厅”的老板打电话告诉我钢琴师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我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我在咖啡厅见到了流浪的德国人,他是个帅气的男人,高高的个子伟岸挺拔,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估计咖啡厅老板跟他说了我找他的事,所以他一见我就说对不起让我久等了,他说他去上海见几个朋友了。我没想到他这样的流浪者还有朋友,然而他却分明告诉我他有很多朋友,包括庄一和她的男朋友尹榛。
  尹榛!我一听这两个字,惊呆了。原来木木就是尹榛,木木就是最后接庄一电话的人。
  我努力镇静下来,没有告诉他庄一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似乎还不知道庄一死了。
  钢琴师的中文不怎么样,他用放慢了十倍语速的英语和我交谈,虽然我学的是哑巴英语,但能听懂他的意思。钢琴师这样说话一定很累,可他没流露出一丁点来,反而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在这种微笑中他显得更加帅气,有点像汤姆•汉克斯,我最喜欢的外国男明星。我喜欢他的“阿甘”,爱得傻傻的、痴痴的,格外执着,格外专一,被一个男人这样爱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我喜欢天长地久,不过在如今日新月异的时代,几年的爱情就算得上天长地久了。
  钢琴师对尹榛的评语是“Good young man”。他说尹榛很爱庄一,具体怎么个爱法他没有举例说明,总之他这样说时脸上带着微笑。他还说庄一和尹榛是有思想的年轻人,用汉语说是情投意合。他说了很多,用非常优美的语言,描绘了庄一和尹榛在一起的甜蜜的情景。
  我可以肯定木木是谁,尹榛又是谁了,可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因为钢琴师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有些遗憾。
  最后钢琴师给我弹了《玫瑰色的人生》,很好听的曲子,轻快,飘逸。弹奏完,钢琴师说他下周准备去马来西亚。流浪的人,他的一生在路上,我很庆幸这个时候找到了他。
  我把和钢琴师聊天的内容告诉了石友为,石友为于是在我的带领下找钢琴师谈了谈。钢琴师一听庄一死了,惊讶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他似乎想从我眼中得到答案,我难过地点了点头。钢琴师摇了摇头说她是一朵“Beautiful rose”。
  石友为的搭档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很多东西,我觉得不过是把我说的内容COPY了一次,可石友为说这些信息很有用。不论有没有用,总之我也希望他们尽快找到尹榛,至少目前他是案子的一个突破口。
  离开咖啡厅,我回家,在附近的翠微商厦逛了逛,我的心沉甸甸的,我想逛逛商场,分散内心的难过。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所以逛商场的人不多。我没什么目的瞎逛,也不准备买什么东西,从楼下的化妆品看到楼上的衣服,又从楼上的皮具看到楼下的首饰,楼上楼下看完了,没什么让我动心的。
  然而我准备回家时,在门口无意看到一些红珊瑚饰品在灯光下光泽艳丽,我情不自禁停下来看了看。有副耳环非常漂亮,耳环是菱形的,中间是一颗圆润光滑的红珊瑚,像个气质不凡的美人,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美而不艳。
  导购小姐于是把耳环拿出来让我试,我戴着照了照镜子感觉不错。导购小姐趁机吹捧了一番,“小姐,您戴着多有气质,而且红珊瑚还能辟邪呢!”
  我有些动心了,价格也合适,打7折,两千多块。于是在导购小姐真真假假的劝说下买下,戴着也没取下来了。
  母亲说女人的首饰应该由男人送,可是我的首饰大多是自己买的,当然都不贵,几百块钱一件而已。母亲总说我没出息,谈了次恋爱,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骗到,白长这分姿色了。我懒得和她争论,做人干嘛那么假,为了一颗发光的石头去骗人,我不干。
  我戴着红珊瑚耳环,心情好了起来,出了商厦,不用男人送首饰,我照样可以光彩照人。
  刚从商场出来就接到秦渊的电话,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在翠微。不一会儿,秦渊的宝马停在我面前,他按下玻璃窗一脸笑容,示意我上车,其实我走几步就到家了,不知他又有什么活动,他是个有想法的男人。
  我一上车秦渊就盯着我胳膊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天天换药?”
  我说:“换了,好多了。”
  秦渊说:“那就好。”说着看了一眼我耳朵上闪闪发亮的耳环又说道,“耳环挺漂亮的,以前没见你戴过,新买的吧。”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居然连我戴过什么样的耳环都清楚。我一共有五副耳环:一副珍珠的,一副玳瑁的,一副琥珀的,一副石榴石的,一副水晶的,我不大喜欢金的银的,当然也没什么钱买不起,倒是这副珊瑚的最贵重了。
  我笑了笑说:“刚在翠微买的,听说红珊瑚能辟邪。”
  秦渊说:“哪有那么多邪,听导购瞎说的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其实说真的我也不信邪,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秦渊又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没有,从咖啡厅出来本来石友为说请我吃晚饭,但我没心情也没胃口拒绝了。
  秦渊说道:“那我请你吃吧,今晚要去吃一种特别的东西。”
  “什么特别的东西?”
  “文化和心情,上次本来是要带你去吃的。”
  我一愣,文化和心情,玩什么花样。
  秦渊又把车子开到了后海,带我进了家名叫“岁月写意”的酒吧。青灰砖瓦,彩绘梁楣,雕花窗子,露出几分朴实,屋里弥漫着一股历经百年沧桑的味道,内敛深沉,依稀有八旗子弟拧着鸟笼高谈阔论的身影。墙上亮着几盏羊皮纸灯,光线柔和。简单古朴的家具,怀旧的老照片,宽大的竹藤椅,几盆绿色植物,古朴中透出几分新意。岁月在这里变得凝重了。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下巴留了一搓胡子,穿着丝质中式对褂,见了我俩也不称先生小姐,像招呼老朋友似的笑着说:“嗨,来啦!”
  秦渊点了点头,带我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铺着动物皮毛的藤椅坐起来舒服之极。
老板递上一个精致古朴的菜谱,面带微笑静静地站着,并不像一些餐馆里的服务员那样做推销。秦渊翻了翻,点了几道菜,问我:“会喝酒吗?”
  我说:“会一点点。”
  秦渊说:“那好,来后海不喝酒品不出什么味来,我们吃完饭后,准备两杯‘似水流年’。”
  老板说好,微笑着离开了。
  秦渊说:“不急吧,吃完饭,就着什刹海的夜景,品着老北京的文化,喜不喜欢?他们这儿的鸡尾酒很不错,调酒师是台湾人,有很多人特意来欣赏他调酒,你要感兴趣,呆会可以去吧台欣赏欣赏。”
  我在三里屯看过调酒师调酒,不是很感兴趣,说道:“算了,不看了。没想到你挺有情调的,我还以为你一天到晚就忙着赚钱呢。”
  秦渊笑了笑,抽出根烟来点燃了,是我送他的ZIPPO打火机,他用手摸了摸贝壳表面,把打火机又放进了上衣口袋。
  不一会菜上来了,菜做得十分精致,有些漂亮的点心看得我都不忍下筷。
  “岁月写意”不像“走过那夜”那样喧闹,但是气味十分丰富,空气中充满了烟草的味道香水的味道酒精的味道,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味道。
  吃完饭服务生收拾完桌子,不一会,两杯“似水流年”端了上来。高脚玻璃杯中红蓝渐次的液体色彩柔和,气味清香,像淡淡的柠檬味,又像清新的青草味,沁人心脾。我端起酒杯轻轻呡了一口,只觉柔柔的滑滑的,苦中有甜甜中有酸,满口芳香。
  秦渊也端起酒杯轻轻呡了一口,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岁月在心底流过的感觉,甜蜜又心酸。”
  我说:“是啊是啊,我正找不到词形容呢,你一下子说到我心里去了。”
  秦渊笑了笑,说:“我第一次来这里就喜欢上这种酒了,不过这酒的后劲很足,你如果酒量不好,慢点喝,千万别喝醉了。”
  “放心,我没那么差劲。”
  我俩就着窗外的波光灯影,清幽婉约的琴声,品着芳香四溢的“似水流年”,聊开了。
  秦渊问:“你喜欢北京吗?”
  我说:“不知道。”
  “那为什么来北京?”
  我想到庄一,沉默了一下说:“我爱北京天安门。”
  秦渊被我逗乐了,笑着说:“天安门上太阳升?”
  我也笑了。
  “其实有很多人在某个城市奋斗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城市,而是为了以后过好生活。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有个人从小被父母送到国外上学,他们家为了他省吃俭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同时他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吃了很多苦。他在国外读了大学,然后又考了研究生,考了博士。这期间他父母去世了,不过两位老人去世时,他的家人没告诉他,因为他母亲去世时他正在考研,他父亲去世时他正在考博士。家人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不打扰他让他好好考试以后能过好生活。他在国外辛辛苦苦过了30多年,拼命工作,成家立业了,房子车子都有了,和同行相比算不错但很普通。他又拼命工作,直到50岁以后才有了那个国家认可的那种好生活,他这才明白其实好生活的标准是别人说了算。为了过好生活,他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光阴,失去了很多。”
  秦渊说完,看着我,问道:“你说他值不值?”
  “不值。”
  秦渊对我的回答没发表评价,说道:“可能有很多外地人在北京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为了过好生活,也会像这个人一样,辛苦一生去获得别人的认可。”
  “我不会这样的。”我说。我来北京只是为换一个环境,从来没想过要一直呆下去,所以不会为了所谓的好生活牺牲一生。
  秦渊说:“其实有很多人刚来北京时和你一样,但是不知不觉中变了。”
  “那你最初来北京是什么想法呢?”
  “我来北京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创业。当时IT业非常火,中关村遍地是黄金,我们那一拨的同学纷纷下海,我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我很幸运没花几年时间就实现了最初的目标。我现在过的是不是好生活,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是我自己认可。不过我感到比起以前累多了,特别是心很累。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说:“你哪来这么多故事?”
  秦渊笑了笑,说:“算了,今天不说了,留到下次再说吧。”
  “你怎么想到给我讲故事?”
  秦渊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我,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在北京很难找了,有的要么真的简单得像个白痴,有的要么世故得像久经沧桑。而你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了,既纯真又现实,既开放又保守,既张扬又内敛,既清高又自卑,既敏感又热情。你的名字对你做了很好的解释,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眼中有一些异样的东西,然而只一刹那,立刻又变得清澈如水,什么也没有了,我怀疑是我的错觉。他从烟盒中又抽出根烟来点燃了,狠狠抽了几口,说道:“别听我一派胡言,这都是从书上COPY来的,你可别当真啊!来来来喝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CHEERS!”
  听似无意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立即惊醒了。好好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端起酒杯,也说了句CHEERS!“似水流年”一下子流走了一半,喉咙里苦苦的,酸酸的。
  “似水流年”后劲的确厉害,我从酒吧出来头晕晕乎乎,一脚高一脚低地像踩在棉花堆里,又像在云中漫步,飘飘然,怎么回的家我一点也不清楚了。
  第二天,白纯不停追问送我回家的男人是谁,说太有男人味了。我懒得跟她说,脑海里不时地浮现两杯色彩柔和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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