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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05-2-9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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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长在门口迎接他们。两个月不见,他像突然老了十岁。看到在苏老师搀扶下缓缓走来的柳笛,他一阵辛酸,抢步上前,握住柳笛的手,颤声说:“柳笛,我没能为你留住章老师!”
柳笛没有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座残破的北楼,目光死死地盯住四楼那个小小的窗口。她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又轻轻挣脱了苏老师的搀扶。突然间,她的身子不发软了,腿也不发抖了。她一步一步地,稳健地向前走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窗口。然后,她走进了教学楼,来到了楼梯旁边。楼梯旁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她。柳笛没有理会,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有些残破的楼梯。突然,她撒开腿,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梯。她跑得那么快,甚至都没有扶扶手。苏老师和高校长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她不管!从身边经过的人惊讶而怪异地看着她,她也不管。她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似乎又成了那个忙碌的科代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不要耽误章老师批作文!”
一口气跑到了四楼,跑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办公室的门前,柳笛停下了脚步。她仍然习惯地擦了擦汗,仍然习惯地调匀了呼吸,然后,抬起手臂,她轻轻敲响了门。
四周一片寂静。柳笛没有听到那熟悉的,礼貌而冷淡的声音:“请进!”
她又敲门。依然寂静,可怕的寂静。
柳笛的手在发抖,腿在发抖,心也在发抖。她不敢推门,也不愿意推门,固执的,她第三次敲响了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高校长和苏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柳笛的身后了。他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睛湿润了。
柳笛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雪夜,想起了自己摸着黑一遍又一遍敲门的情景,此时,她又体会到了那种恐怖和孤独。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她猛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还是老样子,办公桌,两把椅子,铁皮暖壶,白瓷茶杯,红墨水,钢笔,茉莉花,还有那摞得整整齐齐的五摞作文本。一切都没有变化,仿佛柳笛昨天刚从这里离开,今天又回到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都没有变化,只是——屋子的主人不在了,他永远不能回来了!
柳笛直愣愣地望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物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可是她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只能愣愣地看着,看着。然后,她找到一块抹布,轻轻地抖了抖,开始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办公桌上的尘土。办公桌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尘土了,大概三四天没擦了吧。擦好了办公桌,她又去擦椅子,擦茶杯,擦铁皮暖壶……她擦得那么用心,仿佛章老师还在这里办公,他只是离开一会,马上就能回来。
一旁的高校长和苏老师早就泪流满面了。苏老师突然冲过来,抓住柳笛的胳膊大声喊到:“柳笛,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柳笛没有哭,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挣脱了苏老师,又接着去擦窗台。这些活,她干了三年,已经习惯了。她什么都能习惯,就是不能习惯没有章老师!然后,她注意到了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茉莉花并不太精神,那嫩绿的叶子显得有些憔悴,一如柳笛本人。忽然,柳笛似乎听见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而苦涩地说着:“以后的日子里,陪伴着我的,就只有它了。”
她突然跳起来,惊叫着:“章老师,您在哪儿?”不,没有章老师,只是她的幻觉。哦,茉莉花,你是否知道,那个需要你陪伴的人,竟先你而去了!你是否为此而憔悴?柳笛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那麻木了的情感,此时正挣扎着要复苏。她看着茉莉花,猛然间,她竟发现,在一个细弱的,颤巍巍的枝条上,竟奇迹般的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洁白的花蕾!
仿佛一种巨大的力量,震动了柳笛麻木的神经。十一月,茉莉竟能开花!哦,难道,茉莉也是有情物,它在用一份朴素的洁白,来悼念章老师的灵魂吗?柳笛觉得自己的心在破碎,在破碎!章老师走了!章老师真的走了!章老师的确走了!三天来,她知道这个事实,却在潜意识里一直抗拒着。她总盼着能出现什么奇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奇迹没有发生。直到此时,她才相信和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的心在痛,碎了的心居然会痛,每一个碎片都在痛!她的嘴唇颤抖着,眼里畜满了泪。终于,她抱着这盆茉莉,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自从看了那份电报后,她从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她哭着,几乎是歇斯里底地哭着。三天来所有的痛苦和悲愤,都在这沉痛的哭声里发泄出来。
苏老师和高校长也在哭,陪着柳笛一起哭。这几天,他们的心头也积压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悲伤,也负荷着一份沉甸甸的重担,他们也要用哭声来发泄心中那些黑色和灰色的情绪。好在,柳笛哭出来了,他们清楚,只要能哭,即使被痛苦粉碎,也不能被它慢慢杀死。
渐渐地,柳笛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的头脑清楚了许多。心,还是痛苦而破碎的,但被悲伤掩盖的理智,已像退潮后的礁石,渐渐显露出来。她再次注视着这盆唤醒了她理智的茉莉花,突然,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她发现,茉莉花的花盆被更换了,原来的黏土花盆,被换成了陶土花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盆茉莉那样憔悴,莫非……她突然跑到高校长面前,严肃地,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说:“告诉我,章老师是怎么死的!”
高校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他退避地,含糊地说:“章老师的确死于车祸,这是事实。”
“我不信!”柳笛冷笑了一下,“车祸之前呢?难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吗?”
“这……”高校长的脸色更白,他逃避地,遮掩地,吞吐地说,“章老师死于车祸,这件事与别人没有关系……”
“不对!这件事与别人有关!有很大的关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那么清晰那么洪亮地在这小小的办公室内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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