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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05-2-9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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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笛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喉咙发堵,一股热烈而酸楚的情绪正顺着喉咙向上爬。她满怀激动,心脏狂跳,而血液在体内疯狂的奔流。她觉得自己握着听筒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心也在剧烈地颤抖。她想寒暄几句,可是刚张开嘴,所有在体内奔涌的激情,都随着那喷涌而泻的话语,一下子冲出了喉咙:
“章老师,我是柳笛!我是柳笛呀!我在北大给您打电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可是我非打不可!我想听到您的声音,想得发疯!您好吗?工作顺利吗?教几年级?谁帮您批作文?谁送您到车站等车?谁给您打扫办公室?谁替您领工资?您还弹吉他吗?还唱歌吗?还想北大吗?章老师,”柳笛突然停住了,然后从肺腑中,迸出了三个和着血泪的字,“我想您!”
听筒的两端同时沉默了,只能听见彼此那都有些急促的呼吸。柳笛深深地喘了口气。她从没经历过这种情感,从没体会过这种狂热。她觉得眼中蓄满了泪,而且流到唇边来了。而心中那刚刚萌发出来的潜藏的情感,就在泪水的浇灌下生长着,疯狂地生长着。她擦干了泪水,让眼睛变得清亮一些,然后,她又对着听筒,用略微平静一些的声音说:
“章老师,我在北大很好。您说得对,北大真是一座圣殿。我现在住进了苏老师的竹吟居,那真是神仙住的地方。苏老师夫妇俩对我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我结识了许多老师,也交了许多朋友。对了,上星期六我在竹吟居,还见到了季羡林老先生,和他谈了好一阵子呢!我想,这四年,我一定会在北大收获很多东西,我会用它们去创造自己灿烂的人生!章老师,您相信吗?”
听筒那头还是一片沉默。
“章老师,”柳笛继续说下去,“谈谈您自己,好吗?您还在北楼四楼的办公室吗?那里冷不冷?您的新科代表像我一样负责吗?我那盆茉莉花还好吧。车站的金丝柳和丁香树该落叶了吧,它们……”她突然捂住了嘴,天,茉莉,金丝柳,丁香,这些,章老师是看不到的!迅速地,她转移了话题,“章老师,谈谈您的生活吧!啊?”
听筒那头依然沉默。
柳笛有些心慌了。她终于注意到,自从接电话后,章老师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叹息。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听筒,电话似乎没有断线,因为她听到那阵消失了的窃窃私语声,现在又渐渐地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她敏锐地感到,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了。难道,章老师遇到了什么麻烦?一阵惶恐掠过她的心头,她突然对着听筒大喊起来:
“章老师,您怎么了?您说话呀!您遇到了什么事?章老师!您说话呀!您说一句话好不好?您到底怎么了?章老师!”
“喀嚓”一声,电话居然撂线了。
柳笛愣住了。那“喀嚓”的声音,割断了电波,似乎也割断了柳笛心中的某种东西。她想着,想着,握着听筒的手又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那一阵颤抖还要猛烈。她的心中,突然掠过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惧,她觉得腿发软,心发抖。而在这恐惧中,她清楚地意识到那疯狂滋生的情感,此时还在拼命地长着,长着,蔓延到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恐惧、担忧、无助、疯狂、躁动、酸楚……各种各样的情感一起袭击着柳笛那小小的心脏,一起震动着柳笛那纤细的神经!她一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马上要爆炸了,要崩溃了。她突然撂下听筒,连磁卡都没有拔,就急速奔跑起来。她下意识地往一个地方跑去,却无法分析自己究竟要跑到哪里。她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着,浑身的情感在奔涌着,浑身的能量在躁动着。她需要发泄,需要找一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她跑着,跑着,向潜意识中那个模糊的避风港跑去。最后,她发现,自己停在了竹吟居的门前。
毫不犹豫地,她一头闯了进去。
苏老师正在凉亭看书。看到柳笛这个样子,他急忙抛下书本,抢步上前,一把把她揽到怀里,大声喊到:“柳笛,你怎么了?你病了吗?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柳笛一把抱住了苏老师,像抱住了一个保护神。她的双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身子牢牢地靠在他的怀里,“苏老师,我怕!”她喃喃地,模糊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就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别怕,别怕!”苏老师紧紧搂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着,“在竹吟居,在你苏伯伯旁边,还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由你苏伯伯撑着呢!”
这声音是那样慈爱,那样温柔。柳笛不禁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苏老师,他真是个慈祥的父亲,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害怕,却懂得先来安慰女儿惊恐万状的心。在他的软语安慰下,柳笛觉得自己的恐惧消退了许多,力气也恢复了一些。苏老师扶着她,坐到了凉亭的石凳上。
“告诉我,为什么害怕?”苏老师亲切地问。
“我不知道,”柳笛老老实实地说,“刚才,我给章老师打了一个电话。”
苏老师的身子一颤。“章老师怎么了?”他问到,语气中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和从容。
柳笛摇摇头,她觉得自己神志清醒多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接了电话,却一语不发,正是这一点让我害怕。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是,”柳笛突然激动起来,她的眼里闪烁着一种亢奋的光辉,“苏老师,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可我知道我怎么了。”她喘了一口气,突然那么坚定那么热烈地脱口而出,“我爱他!我爱他!我爱章老师!”
话一出口,柳笛就愣住了。她被自己的话语震住了。天,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可是,在强烈的震动中,她却深深地体会出,自己说出了一份“事实”!是的,她终于明白了,今天,在自己体内复苏并疯狂滋长的情感,就是爱,是对章老师的爱!她爱他!她爱他!这是再也无法动摇的事实!
苏老师也震动地抬起了头。“柳笛,”他试探着问,“你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吗?你爱章老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
柳笛再摇头:“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可能很早就开始了。不过,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了这种情感,这情感是那样强烈,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感。”她突然站起身来,满脸都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是的,我发现我爱他!我整个生命,整个灵魂都在爱着他!”
“是吗?”苏老师怀疑地挑了挑眉毛,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有股研判的味道,“我还以为,这些日子,你被我那宝贝儿子迷上了呢!”
海天?柳笛模模糊糊地想着。海天,那个才华横溢的海天,深刻博学的海天,多才多艺的海天,潇洒热情的海天,有着一双明亮深沉的大眼睛的海天,打篮球特棒的海天,可以为所爱之人去死的海天……他是柳笛心目中最理想的男子汉,他曾经那么长久地卷入柳笛的思想,占有柳笛的梦境,他曾引起柳笛那样一种模糊的,异样的喜悦和悸动。可是,那似乎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她凝视着苏老师,沉稳地,清晰地,坚定地,热烈地说:
“苏老师,海天哥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男子汉,我似乎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的男人。我欣赏他,敬佩他,崇拜他,我也承认,有一段时间,我的确被他所迷惑,也的确有些——想入非非。可是,”她突然高高仰起自己的头,朗朗地,清越地,掷地有声地说,“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可能一时被海天迷惑,可我对章老师,却有种有种近乎崇拜的尊敬,他让我从心底折服,从心底渴望,从心底热爱。我对他的情感,是揉和了崇拜、爱慕、渴望、欣赏、依恋……种种复杂的情感,是三年来我与他共同经历风风雨雨中磨练出来的情感,是从我们互相信任,互相理解,毫无猜疑,彼此如一的相处中产生的情感,是我把他的痛苦揉进了自己的痛苦,把他的欢乐溶入自己的欢乐时所迸发出来的情感,这种情感太神奇了,太强烈了,简直有摧毁一切的力量,我无以名之,只能称它为——爱情!”
苏文教授眩惑地看着柳笛,她的眼神坚定而明朗,燃烧着一份稀有的,热烈的光芒,浑身散发着一种夺目的光彩。这是怎样一个女孩,这是怎样一份撼天动地的情感啊!他被感动了,被震撼了。可是,他的眼中,却突然涌进了一种深切的悲哀和凄楚。他脸色发白,嘴唇轻颤,握着茶杯的手在抑制不住地抖动,他似乎和自己较量了一阵,终于动容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孩子,你知道吗?海天,其实就是你的章老师啊!”
即使一个霹雳落在柳笛的脚下,也没有苏老师这句话给她的震动那么大。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都麻木了,连嘴唇也冰冷了。睁着一双不信任的大眼睛,她迷茫地看着苏老师,迷茫地问:“海天……是章老师?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傻孩子!”苏老师疼爱而痛心地说,“海天的确就是章老师啊!他全名叫章海天,章玉是他原来的名字。他不大喜欢这个名字,因此在报考大学时,背着父母改了户口。而那场大火后,为了不让大家知道他的消息,在重新登记户口的时候,他又用了以前的名字。他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失踪后,我寻找他的下落,也曾追踪着来到你们那个城市,可是得到的结果是‘查无此人’。直到看到你那篇作文,我也没想到,‘章玉’和‘章海天’原来是同一个人啊!”
“可是,”柳笛还是有些迷糊,“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苏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渐渐包围过来的暮色,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岁月:“他的确是我的儿子。我们老两口一生无儿无女,九年前我认识了海天,从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欣赏和喜爱,他也从心底里爱着我们。相处时间长了,他就搬到了竹吟居,成了我们家不可缺少的一员。他有自己的卧室和书房,他管我们老两口叫爸爸妈妈,他待我们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我们待他也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因为离家很远,每年他都在我家里过春节,直到五年前他们家搬到北方,他才第一次回自己家里过春节,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傻孩子,在竹吟居住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你一点也没有发现吗?”
是啊,自己真的一点也没有发现吗?柳笛想着,想着,一些未曾留意的蛛丝马迹,如今都被她慢慢回忆起来了。怪不得“海天书屋”里的藏书,与章老师的藏书,几乎没有一本相同;怪不得她看海天的照片,竟觉得有些面熟,那浓黑的头发,轮廓很深的脸,挺拔的身材,不正是章老师的特征吗;怪不得《海天寄语》的语言风格,她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不就是章老师作文批语的风格吗;怪不得海天的字迹有些眼熟,她看过章老师的那本《璇玑碎锦》,扉页上的题字与海天书上的字迹显然出自一人;怪不得苏文夫妇提到海天,总是略带一丝忧伤;怪不得海天很长时间没有回家;怪不得……天,这些蛛丝马迹,自己居然统统忽略掉了。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有着一双明亮深邃的大眼睛,活力四射的海天,与整天带着一副墨镜,冷漠孤傲的章老师居然会是同一个人!柳笛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啃蚀着。她把头埋到手心里,辗转地摇着头,碾碎一层又一层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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