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噬人公寓 文 / 无意归

“好的,那我们一个半小时后见。”苏阳打出了最后一行字,然后关掉QQ,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看来今天晚上又有艳遇可以收获了。网络世界里,玩的就是这样的心跳与刺激。至于心动与浪漫邂逅,那应该是小说或是少男少女的幻想。
  
  他稍稍地收拾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镜中呈现的是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干净而又不失硬朗,不过已经失去了年轻的朝气,多了一点都市灯红酒绿生活的颓靡。
  
  他出门坐上公车。她给的地址离他家有相当的一段路程,中间转一趟车,预计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所以他预留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看了一下手表,6点55分,也就是说,差不多8:30可以与她见上面,然后可以彼此用身体在着都市森林中取暖,相拥着度过一个激情夜。
  
  念及此,苏阳不觉地吹了下口哨。网络情缘,或说网络一夜情,他经历的并不算少,不过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地顺利,彼此在网上仅仅相聊仅半个小时,她不仅给他留了手机、地址,而且还发了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有一种清新动人的韵味,从一夜情的角度看去,是很好的一个对象。苏阳甚至考虑着是否将彼此的关系延长些,就是可以做一对周末情人。网上的她说她的真实姓名叫朱素,之前做服装生意,不过目前就天天呆在家,“一个人住在小阁楼里,很狭窄,很阴冷,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苏阳也就是顺此话题与她搭上今晚之约的。
  
  晚上的车很顺,难得地周六晚上竟然没有什么塞车。苏阳原本预计一个多小时的路程,50分钟就到了。不过也是朱素住的地方在这个城市算是比较偏僻了,中间甚至还有一段路竟然没有路灯,黑咕隆咚的,这是苏阳来这个城市三年中第一次遇见的。
  
  苏阳给朱素发了个短信,告诉她在他在车站边的一个农行处等她。不多时,她给他回了短信:你可以自己上来吗?并给了苏阳一个更为详细的地址:**花园6栋2门602。苏阳愉快地答应了。对于网友见面来说,还有什么比直接进她家的门更让人荷尔蒙澎湃的呢?
  
  苏阳很快就找到了**花园。花园看起来很大,至少有十几栋楼,楼房是有点陈旧,但绝对不是那一种带有阁楼的楼房。所以苏阳不禁有一点怀疑她之前为什么会说住在阁楼。也许就是玩笑之词吧。他对自己的猜疑笑了笑。
  
  苏阳在花园里的水果店里买了两斤的红提。他知道,虽然一夜情追求的是简单的关系,但如果能够掺入一点感情还是会更有回味些。而且寻求一夜情的女子,多半是寂寞得厉害或是有过伤害的,所以哪怕一点温情的表示,都可以让她们感动,以至给予你更多。
  
  苏阳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了朱素的家门。这是一栋比较陈旧的楼房,看样子应该盖了至少有十来年的历史,然后朱素的家门口看上去也充满着岁月的班驳痕迹,一条“大吉大利”的横批似乎已经经年未换,上面都沾惹了厚厚的一层尘埃,铁门也有些年头,许多铁漆都已剥落,更显得有一种门径荒凉的味道。一时间,充斥苏阳心头的,竟然就是朱素在网上所说的那一个词“阴冷”。
  
  苏阳强摄住了下心神,又有点暗笑起自己的神经。他是来温香怀玉的,而不是来探古寻幽,感叹荒凉了。一想到照片中朱素那清丽的面孔,以及曼妙的身材,苏阳只觉得有一股暖暖的热浪在身体里穿行。
  
  苏阳没有找到门铃,想了想,还是止住敲门的欲望,而是给朱素发了条短信:我到了,就在你家门口。苏阳是担心一旦敲门,那么她的邻里难免会出门探看,那么也许会给她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毕竟晚上时分接待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会招引来一些闲言碎语了。
  
  苏阳在门口站了大概两三分钟,却不见朱素出来开门,不禁有几分焦躁。他打她的手机,却是没人接听。“该不会是耍我的吧”,想到此,心头便有了一丝的懊丧,就好象“性”致十足时,却发现对方不方便。他忍不住地再给她发了条短信,“你该不会不想见我吧?”
  
  过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她的回信:再等我会儿,我有点事处理一下。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于是跺到她前面的楼道上,远观小区的夜景。
  
  再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还是不见朱素的动静,苏阳有了一丝的不耐烦,再给她发了条短信:“你好了没?”却是如石沉大海,再不见她的回信。打她的手机,依然是无人接听。耐心一点点地在流失,之前的勃勃兴致也被一种意兴阑珊所取代。“也许她有她的为难之处吧。”苏阳强自安慰着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楼道上来一个人,“你找谁呢?”他一脸警惕地问苏阳。
  
  “我等人呢,就是602的。她有点事,一下子开不了门。”为表示自己的来意无恶,苏阳还拎了拎手里的红提给他看。
  
  “602?”那人狐疑地盯着苏阳看,“你没搞错吧,602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怎么可能呢?”苏阳急急地辩解道:“她跟我说她叫朱素,就住在**花园6栋2门602的。”
  
  “以前这里是朱素一个人住的,但她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回来了。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三四个月没有回来?怎么可能呢?那她家里就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她爸妈几年前移民去了加拿大,已经两三年都没有回来过。她之前倒是有一个男朋友,不过自从她离开后,也没再见过那男的上门了。也许两个人一起去了他地方吧。”
  
  “哦,那这么说,可能真的是有人跟我开玩笑。谢谢你的提醒。”苏阳朝那人笑了笑,算是表示谢意。
  
  那人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上楼去了。
  
  苏阳有点怔忪地望着602门。他总觉得这不像是一场骗局,但楼上的那人更没有必要欺骗他了。他忍不住再给她拨了一个电话,然后趴近铁门聆听,屋里悄无声息,并没有任何手机铃响的迹象。他看了看铁门,发现铁门的锁口和门的把手处都笼着一层灰,应该真的是有几个月没有人开启过了。
  
  他叹了口气,恹恹地往回走。想了想,把拎着的红提放在602的门口——不管骗他的人是何居心,他还是应表示一下他已经赴约来过。而且,他隐隐地觉得,这一个玩弄他的人,应该就在这栋楼里或是跟她关系亲密的人,否则不会知晓朱素的详细地址,并且有她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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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苏阳洗了个澡,上网查看了QQ记录,越想越觉得有点憋屈,很想知道这一个捉弄他的幕后人究竟是谁,忍不住地再给那一个自称是朱素的手机号码发了条短信:你干嘛耍弄我?
  
  不多时,短信响起:我没有捉弄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有勇气是否要见你。
  
  那你是不是朱素?不是的话又是谁?
  
  我可以发誓,我就是朱素。
  
  那为什么你的邻居说602已经几个月没人住,只是一座空房?
  
  我一直都住在那里面,只是他们没有看见我而已。
  
  苏阳陷入了一种沉思,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一点诡异,但却又觉得有一种好奇心被攥住的兴奋感。“那你见到我放在你门口的水果了吗?那你说它是什么?”
  
  隔了大概三分钟,短信再次响起,“我见到你的红提了。你真好,我对你这样,你都还送我水果。”
  
  苏阳舒了一口气,看来朱素没有骗他,她果然是住在602的。于是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那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我?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呢?
  
  我要你现在过来见我。
  
  你真的还想见我吗?那我怎么找你?
  
  苏阳笑了,看来柔情政策果然还是可以奏效,女孩子还是渴望别人的关心了。“你坐545到体育中心下,然后再随便坐一路车到上社站,再打个摩托车说到**公寓。到时我会在楼下接你。”
  
  短信那边沉默了下来。苏阳耸了耸肩:看来又是一个玩笑。于是也就不甚放在心上,继续上网聊天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短信再次响起:我出门过去你那里了。
  
  苏阳一看差点跳了起来,看来晚上真的是桃花运难逃了。他愉快地回了一句:好啊,大概多长时间到?
  
  12:30左右吧。
  
  怎么那么晚?不是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吗?
  
  晚上不好等车。不说了,到了时我给你短信。
  
  苏阳恹恹地放下了手机,看了看电脑下边的时间显示,才11点多一点,那就是还要等一个半小时了。他想了想,关上了电脑,躺在床上:嘿嘿,管他呢,还是先养精蓄锐好了。
  
  迷迷糊糊之中,短信声响起,苏阳一跃而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已在你楼下,请出来接我。
  
  苏阳飞快地洗了把脸,直冲到了公寓楼下,但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一家小餐馆里依然灯火通明,有两桌人在喝酒外,再见不到一个人影。他狐疑打了朱素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还来不及苏阳“喂”一声,只听得电话里头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苏阳差点将手机丢到地上去,忙不迭地将通话关掉。
  
  想了五秒钟,苏阳再次拨通了朱素的手机,心里怦怦直跳:她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手机没人接听。苏阳更加紧张了起来,他颤抖着手给她发了条短信:你怎么了呢,没发生什么事吧?
  
  两分钟后,手机短信响起:没事,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苏阳舒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还是少玩这种游戏。快告诉我你在哪?
  
  我在你公寓前面的拐角处。
  
  苏阳快步走向公寓拐角,但除了一片黑暗和旁边矗立的一座民房,两个鬼影也见不着一个。不禁心中暗自生气:你快点出来啦,不要跟我玩捉迷藏。再不出来我自己就回去了。
  
  我就在拐角的民房这里啊,你没看到我吗?
  
  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不要再告诉我说你就在民房里。
  
  你说对了,我就在民房里的二楼第一个房间,你上来吗?
  
  你不要开玩笑了,你就是存心耍我对吗?苏阳几乎已确信这就是一出骗局,所谓的朱素,所谓的602,所谓的约见面,全都是骗他的,不禁暗自后悔自己的色迷心窍,半夜三更地跑出来见什么网友。
  
  一阵阴风吹过,苏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九月的秋意却已经是有点凉了。而随风传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诺基亚手机的短信铃声!苏阳仔细听去,应该就是从那民房二楼上传来的。一股寒意穿透了苏阳的骨头:她该不会真的就是在民房二楼?
  
  苏阳退后了几步,让自己靠近路灯的光明中,再给朱素发了条短信:你真的在民房中?按下发送之后,苏阳屏住了呼吸,仔细辨声,果然有清晰的诺基亚手机的短信铃声自民房二楼传递出来,震荡着他的耳鼓。他楞住了,这一切就是太诡异了吧,她怎么会跑到民房二楼去?
  
  苏阳想起晚上经历的这所有事情,总觉得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他强捺住自己的心,站在路灯中等了三分钟,不见朱素的回短信,于是匆匆发了一条:既然你没有诚意出来,那么我们不见面好了。然后也不管民房二楼是否继续有短信声响起,扭都就往回走。但他始终觉得背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民房二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似的。
  
  回到房间,喝了一杯凉水,苏阳“扑通扑通”的心才安定了下来。他听着门外“轰隆轰隆”火车驶过的声音,暗笑起自己的胆小来:一个无聊的人的故弄玄虚,就将自己吓成这样,平常里读的心理学、自我暗示法都去了哪里呢?
  
  短信铃声突然响起。苏阳怔忪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竟然还会给他发短信。拿起手机一看,还是朱素的: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苏阳不由地一阵火起,大小姐,你搞鬼总有一个限度吧,别放了人家鸽子还怪罪起别人来了。他刚想将这些话发出去,但又沉吟了下来,也许她真的有过来吧…… 他想了想,把之前的话删掉,重新打入一行:我已经出去了,但没看到你。如果你真的有过来,那么你自己上来找我吧,我住A栋704房。
  
  短信发送出去,苏阳躺在床上,盯着那手机,等待着她的回音。许久,许久,手机始终没有动静,苏阳也就坠入了梦乡。
  
  睡得正酣时,突然一阵短信声响,苏阳一激灵,抓过手机一看:我在你门口。
  
  苏阳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壁灯,仅穿着条短裤趿着拖鞋就去开门,但门外哪有什么佳人的影子,只有过道里的穿堂风,凉飕飕地穿透他光裸的身体,惊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正在苏阳失望得想骂娘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电梯处传来,心头不由地一阵的惊喜,探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袖衬衫黑裤黑皮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旅行包的黑瘦男子正向他房间的方向走来。两人视线相对,都不觉一怔。苏阳只觉得男子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也许是他的打扮在黑夜中的怪异形象吧,也许是他阴郁的眼神吧,总之让人感觉很不自在。苏阳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打量在自己光着的上身时的目光中的冷酷,仿佛剃刀的锋利划过般。苏阳只觉得心脏又是一紧。
  
  “你找谁呢?”苏阳艰难地问道。
  
  “这里不是A栋804吗?我刚搬来的。”男子依然面无表情。
  
  “哦,那你可能走错了,这里是704,804还要再上一层,不过你可以不坐电梯,从旁边的那楼梯上去。”苏阳礼貌地指了指尚隔着三个房间的楼梯。
  
  男子冲他点了点头,算是谢过,然后拎着他的黑色旅行包自苏阳身边走过。苏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男子身上,或说旅行包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腐臭味道。
  
  苏阳关上门,越想越觉得晚上的事有点离奇。他看了看最后那条短信收到的时间,12:50,也就是自己刚发完最后一条短信不久时,但为何现在才收到呢?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近三点了,迟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而且偏偏收到时就遇上那么一个男子。想到他身上的味道,苏阳忍不住又皱起了眉,他总觉得那一股腐臭味以前在哪里闻过,但又想不起来。另外凌晨三点搬家,这未免太奇怪了吧。苏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什么都别再多想了,还是继续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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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点,苏阳正香时,手机铃响将他从梦乡中生生拉扯起来。他恼怒地抓过手机,重重地“喂”了一声。对方是一个声音浑厚、吐字清楚有力的男子:请问你是手机13580***的机主吗?
  
  苏阳不禁勃然大怒,“废话,我不是机主,难道手机还是偷的不成?”
  
  “对不起,我们是广州市天河区公安分局。我们怀疑你与一桩凶杀案有关,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你说什么?”苏阳一下子所有的怒火都化为冰水,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凶杀案?与我有关?你们没有搞错吧?”
  
  “因为我们在死者的手机上找到一条发给你的信息,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和机主的关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你可以留一个地址,我们随后会上门访问你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来我们公安局,我们的地址是……。”
  
  “等等,你们能说一下死者是谁吗,还有住哪里?”
  
  “陈丽娟,女,21岁,住在天河区上社的一个民房里。”
  
  “我并不认识她啊。”
  
  “对不起,不管你认不认识,我们都必须与你见面谈一谈,这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希望你可以配合一下。”
  
  “哦……”苏阳犹豫了一下,“那你们过来吧,我就住在上社**公寓A栋704。”
  
  “好的偓我们一会儿就到。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苏阳放下手机,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闷慌,怎么一连串的倒霉事都让自己遇上了,先是被人连放了两次鸽子,现在竟然又被卷入凶杀案中。天哪,这究竟触犯了何方的鬼怪妖神?
  
  但来不及苏阳多想,门外已响起敲门的声音。苏阳怔了一下:怎么来得这么快?心中的阴影一下子浓重了起来。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一脸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开门,及至看到苏阳穿着个短裤背心,趿着个拖鞋,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警察进门,打量了一下苏阳的屋子,一个单间,厨房与卧室连在一起,然后在屋角辟出了四五平方米作为卫生间,屋里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长柜上摆了套CD 机,以及密密麻麻摞起的两大叠CD,另外就是一套圆桌,然后床头边放着一张电脑桌,摆着台电脑,典型的都市小白领的居家生活。
  
  苏阳招呼警察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水,然后略带紧张地坐在电脑前,接受他们的询问。
  
  “叫什么名字呢?”
  
  “苏阳。”
  
  “做什么的呢?”
  
  “在一家外企做文案。”
  
  “哦,多少岁了呢?”那一个老警察看出苏阳的紧张之意,宽慰般地笑了笑,“我们这只是例行公事,你不要太紧张。”
  
  苏阳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不太习惯跟穿制服的人打交道。我26岁了。”
  
  “那你认识一个叫陈丽娟的人吗?”
  
  苏阳摇了摇头,“没有。”苏阳想了想,问道:“可以问一下吗,死者是死在哪儿呢?”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年轻的警察说,“就在你们公寓的拐角处的民房二楼里。”
  
  “啊?”苏阳脸“刷”地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一切的变化,没逃过老警察的锐眼,“你去过那里?”
  
  “没,没。”苏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去过。”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我可以喝点水吗?”
  
  老警察颔了下首。苏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噜咕噜”地喝光,然后重新坐下。
  
  “我们想知道对于那民房二楼的凶杀案,你究竟了解多少?”老警察沉声问。
  
  苏阳沉吟了下,“我想先知道你们说的那短信是什么回事。”
  
  “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找到一条她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发给你的短信,说她在你的门外,这也是她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阳只觉得一股冷气直透脊梁,他颤抖着问:“你们怎么确定那就是最后一条短信呢?”
  
  “因为手机是握在死者的手中,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有人动过的痕迹。你还没回答我们的疑问。”
  
  苏阳历脸色如死灰,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刚好老警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对苏阳点了下头表示歉意,起身走到阳台,接听电话。苏阳也趁机起身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气喝完,感觉心情稍微平静了点。
  
  老警察接完电话,一脸凝重地走了回来,对年轻警察说:“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是死于昨天晚上11点半到12点这段时间。”
  
  “这怎么可能?”年轻警察“刷”地站了起来,“那条短信是在12点50分才发出的,难不成是死者发的?还是凶手发完又塞回死者手里?”
  
  老警察神情沉重,苏阳心里更有一种堵得慌的感觉,他想问点什么,却又害怕听到自己更为恐惧的消息。
  
  良久,老警察转向苏阳,“你昨天的短信没有删除吧。”
  
  “没有,没有。”苏阳慌乱地找到手机,“我想你们说的陈丽娟应该是叫朱素吧,我也是昨天晚上在网上才跟她认识的,然后她说跟我见面,把骗到白云区的** 花园,最后又说在我公寓楼下见面。你们可以看我的短信,这些都是她发给我的,我发给她的也都有。喏,你们看,这是我在她家门口,哦,不对,是在**花园门口时她发给我的,这是她约我在公寓楼下见面。这最后的一条就是你们说的那一条吧。不过也奇怪着了,我看时间是12点50分发送出来的,但我却凌晨三点才收到。”
  
  老警察与年轻警察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着有些话要不要告诉苏阳。苏阳望着他们,两腿颤颤。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我们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苏阳用力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哭出来。
  
  “第一个是,你手机上的所有这些信息,除了最后一条外,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都没有找到。”
  
  苏阳“啊”地大叫了一声,但随即用手捂住了嘴。
  
  “当然了,也不排除死者生前将它们删除的可能性,我刚才已经让同事去移动那里查一下死者近期的所有电话清单,包括短信记录。另外一个坏消息是,”老警察深吸了一口气,“死者是今天凌晨五点多被与她同租的女孩下晚班回来发现的,不过那女孩现在也惊吓过度,还在医院中。因为,死者的头颅被人残忍地割掉了。”
  
  “扑通”一声,苏阳跌落在地,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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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警察质疑的眼神,苏阳挣扎着起来,结结巴巴地将昨天晚上所有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我只是很奇怪,我发完最后一条短信走的时候,总觉得那民房二楼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阴森阴森的,让人寒气从脚底冒到头。”

  老警察缓缓道:“按你的说法时间,那个时间死者已经被人杀死了。”

  “会不会是杀她的人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年轻警察问道。

  “我觉得未必这么简单。除非那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否则那么血腥的现场,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多逗留的。”

  “那本来就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否则哪会有那么凶残的手段,将人头硬生生地割下来?”年轻警察恨恨地说,“不过我怀疑那也是一个老手,整个现场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老警察陷入了种沉思,许久他叹了口气,“我总感觉这个案件有点蹊跷。按照常理,不论是怎样的老手,那样凶残地杀人的话一定会留下现场的线索的,不一定是指纹或证物,至少会有脚印等,而且不可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11点半,并不是一个很晚的时间,而且凶杀案是发生在民房里,里面的居民杂多不说,隔音效果也都很差,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死者的任何挣扎或呼救的声音,就是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人夺命了去。这估计连职业杀手都难于做到了。但死者偏又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来广州不到半年,连结识的人都没有几个,更哪里来的怨气这么深的仇家?”

  “那你的意思是……”年轻警察试探地问。

  老警察点起了一支烟,转过头对苏阳说,“我想了解更多有关于朱素的信息。我觉得那是一个破案的线索。”

  苏阳无奈地伸了伸手,“但我和她接触的就那么点,所了解的全都告诉你们了呀。”他突然记起昨天里的QQ聊天记录,“哦,对了,我可以给你们看我和她昨天里的聊天记录。”

  苏阳飞快地打开电脑,进入QQ,但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朱素的QQ头像,“真是奇怪了,怎么就没有了呢?我不可能删掉的啊。”

  老警察深吸了口烟,“你不用找了,我想你是找不到了。”

  年轻警察和苏阳都奇怪地看着老警察。老警察脸上掠过一丝的阴影,他淡淡地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那一些重大的凶杀案发生,总会伴随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说是鬼吗?”苏阳打了一个寒噤。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也就是因为没有鬼,所以发生那些事情才更让人揪心,更匪夷所思。”

  苏阳着急了起来,“那你说我有没有生命危险呢?”

  “这个都不好说,只能说,有些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不过奉劝你一句,不要相信有鬼,不要自己吓着自己就行。只要你能够坚持下去,那么就一定能够等到水落石出的一天。”

  苏阳默然着。

  “好了,别再多想。命运就是这样,不论好运还是歹运,它真的要过来的话,你挡也挡不住。我要你现在带我们去你那网友,哦,是叫朱素对吧,留给你的那地址。”

  苏阳望了望老警察,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又闭住了嘴。他默默地去卫生间里换了衣服,穿好鞋子。两个警察站在门口在低低地诉说着什么,看见他出来,都止住了声。苏阳也无心多问,跟随在他们身后,上了警车。

  警车自公寓驶出,缓缓地经过拐角。苏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民房二楼,直凌凌地打了个冷颤,他只觉得如同昨天晚上一样,有一双眼睛悬在二楼的窗户上,冷冷地盯视着他。他慌忙转头,警车自拐角的斜坡上去,他一眼望见凌晨时撞见的804房的男子正站在阳台上,眼神冷漠看着警车的逝去,一阵的不舒服爬上了心头,他觉得几乎要呕吐出来。

  “看到了什么?”老警察问道。

  “我……好象看到那民房的窗户里有人在看着我。”苏阳犹豫着说。

  “哦?有人?”老警察警惕了起来。

  “不是。也许是我的幻觉,我只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不过没有看到任何真正的人。”苏阳捂着怦怦直跳的心,不断地告诫自己说:没有鬼的,没有鬼的,一切只是幻觉,幻觉,我要赶走它。这是大学时上心理学所学到的一点自我暗示法,苏阳也知道其作用微渺,但多少还是可以让自己安宁了些。

  “哦。”老警察重新放松了下来,将头靠在座枕上,“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了,在经过给自己带来恐怖的地方时,经常会有一些幻觉。不过你还是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信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苏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生活从未像现在这么糟糕过,更要命的,他隐约地觉得,这才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加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就当作是一次练胆的机会吧。”苏阳自嘲般地安慰道。

  车子很快就抵达**花园。花园比起晚上时看起来,显得更为破败了些。苏阳指引了老警察上了6栋2门602。两侧的邻居都很用一种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着。

  老警察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朱素的门户,尤其是铁门上的一层尘灰,年轻警察则不停地拍照。老警察直起身来,问旁边的邻居:“这是朱素的家吗?”

  邻居点了点头,反问道:“朱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怪她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

  “几个月没回来?具体有几个月?”

  邻居扳着指头算了算说,“有六个月多一点了。”

  老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对年轻警察说,“打开门吧。”

  苏阳急急道:“为什么不敲门呢?她昨天晚上还给我发短信说她有回来的,只是邻居没有看到而已。”但随即想到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便闭上了嘴,暗骂自己的贱,到现在竟然还傻傻地相信着别人的话。

  老警察注视着年轻警察戴上手套,从背包中拿出一堆的工具着手进行开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苏阳:“你没有看到铁门上的灰了吗?这门至少有半年没有人出入了。”

  年轻警察很快就将铁门和房门都打开了,老警察也戴上手套,轻轻推开门。苏阳手心中满是冷汗,却还是咬牙跟着进去了。房间里很黑,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只有微弱的光从厨房里透了进来。年轻警察摸索着开灯,却是早已被供电局停掉了。

  苏阳很快就适应了屋里的昏暗,但屋里弥漫着一个腐臭的味道却让他胸口发闷,几乎吐出来,他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是什么味道啊?”

  黑暗中传来老警察低沉的声音:“如果让你当几年警察,也许你就会习惯这味道。”

  苏阳还想多追问,但突然眼前一亮,他不由地伸手挡了下光线,原来是年轻警察把窗帘拉开了。屋里的轮廓顿时清楚了起来,这是两房一厅的布局,他们现在站的是在客厅中,屋里摆放着一套家庭影院,一张沙发,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上零散地堆放了一些遥控器、CD等杂物,令人意外的是,茶几上竟然同时放着一只花瓶,花瓶上插着两枝百合,不过早已枯败得只剩下两根残梗。看来朱素应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的人。

  突然,苏阳惊叫了起来。两个警察猛地转身,门外看热闹的邻居也齐齐心跳了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苏阳的身上,却见他直直地指着门后的一个角落里,面无人色。老警察沉声道:“你看到什么了呢?”

  “红提……红提……”一时间,苏阳心如乱麻。两个警察也是脸色一变,年轻警察快步走上前,将一袋红提从角落里提了出来。红提犹然显得新鲜,绝对不可能是六个月前的遗物,只可能一个解释,那就是昨天晚上有人将苏阳遗留下的红提带进了屋!

  老警察脸色发暗,拉了年轻警察和苏阳急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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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众邻居一个个脸上出现狐疑与不安的神色。老警察也不作解释,只是掏出手机,走出人群,打起电话:“刑警大队吗,我是天河区公安分局的老陈。我和小张现在在**花园6栋2门602。我们怀疑这里面有发生一起凶杀案,而且与早上的那起割头案有关。所以请增派人手过来搜查。”

  邻居们躁动了起来。老陈走进人群,目光扫视过众人,沉声问道:“你们当中有谁和朱素比较熟,有知道朱素的电话和其他情况的?”

  一个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说:“我有她的手机号码,等等,让我查查,恩,是138623536**,不过我和她并不太熟,她虽然住在这里有几年了,但基本上都不跟其他人串门的,我这也是一年前她要我帮她修热水器时留下的电话了。”

  老陈的目光停留在苏阳身上,苏阳正翻看着自己的手机,已经明显地有一种恐惧的表情,“怎么可能呢?难道真的一直就是朱素跟我聊天?那她人呢?究竟是人还是鬼?”

  老陈将手搭在苏阳的肩头,示意他冷静下来。老陈再掏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小刘吗?我是老陈,你帮我再查一查手机138623536**的所有通话记录,要一年内的。”

  老陈转身再问周围的邻居:“在朱素失踪前,你们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另外,她失踪后的这半年多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她这里找过她?”

  各邻居七舌八嘴地说了起来,总结来说,就是几点:一、朱素是差不多三年前跟她的父母一起搬到这**花园的,买的是二手房,搬过来不久后,她父母就移民去了加拿大,没再回来过,只有她单身一个人住在这里;二、朱素虽然年龄不小(谁也不知道具体,只看样貌猜差不多二十八九岁),长相不错,但却极少有见她带朋友回家,也几乎不跟邻居串门,只有在她失踪前的两个月,偶尔会有一个男的过来找她,自从朱素消失后,他也就再没来过。但也没有一个邻居能够说清男的长相,因为那男的多数是在晚上十来点以后一个人过来,只感觉不高,大概165左右,皮肤挺黑的。三、朱素失踪后,除了查水表收电费的来敲过门外,大概平均一个月左右会有一个跟苏阳差不多的人站在她门口等她,但等邻居告诉他们说那是一间空屋后,他们都是将信将疑地离去。

  不多时,刑警队的过来,有五名警察,他们向老陈简略地问了情况之后,然后彼此碰头嘀咕了一小会,老陈转身对苏阳说:“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这边暂时已经没有你的事了。如果有其他的什么问题,我们会再找你协助调查的。”

  苏阳摇了摇头,“不,我想跟着你们查清一下究竟是什么回事,否则我会心里不安宁的。”

  老陈想了想,说:“那好吧。不过你进屋了后不要乱动,以免破坏现场。”

  老陈示意小张警察在把门打开。门刚一打开,苏阳只觉得之前的那一股腐臭味道比之前更为浓重了,让人闻了几乎作呕。几个警察交换了下眼神,神色都凝重了起来:看来果然是有情况。

  门被缓缓地全部推开,几乎所有的人都“啊”地惊叫了起来:屋里竟然盘旋着一大片的绿头苍蝇,仿佛一片绿色的、皈依的云,然后四散漂浮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小张惊异地张着嘴,喃喃道:“都这个季节了,怎么哪里来的这么多苍蝇?”然后强忍着屋里的难闻味道和心头的恐惧,去开了窗户。

  苏阳跟着警察进了屋,大家都恶心地用手挥散着扑到身上脸上的苍蝇,然后各自忙碌了起来。

  苏阳呆立在屋子中央,看着众警察检查着屋里的每一个细节,从厨房到卫生间,从卧室到客厅。那些苍蝇也纷纷地往他身上落,任他左挥右赶,也无济于事,不一会儿仿佛屋里的所有苍蝇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密密麻麻,将他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苏阳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他惊恐地张口叫道:“老陈,快来救我……” 只这么一瞬间,苍蝇已经将他的口腔占领满。苏阳只觉得整个喉咙,整个胃部都翻山倒海了起来,他跌跌撞撞摸索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老陈听到苏阳的叫声,转头望却,却见到骇人的一幕:数以千计的苍蝇黏附在苏阳的身上,随着苏阳晃动的身体幽幽地发着绿莹莹的光,诡异而又可怖。老陈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冲苏阳跑了过去,用力地扑打苏阳身上的苍蝇。

  但那些苍蝇仿佛带着神秘的使命,竟然动也不动。老陈骇异地止住了手,只看着苏阳那样连绊带碰地撞进卫生间,抱住马桶,撕心裂肺般地吐了起来。那些苍蝇也如同解冻了的冰屑,自他的身上渐次剥落,掉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

  所有的警察目睹着这一幕,眼神中都掠过惊诧与恐惧。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苏阳只觉得自己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整个虚脱了一般,但那一阵阵的恶心感,还是让他无法抑制地继续干呕着。他终于再也禁受不住胃的无力收缩,一屁股坐在苍蝇铺就的地毯上,只听得“毕剥”阵苍蝇尸体迸裂的声音。

  老陈等站在卫生间门外,望着苏阳的举动,但一个个也都胃里翻腾,谁都不愿上前。

  许久,苏阳抓着马桶想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极力地想不去看马桶里的秽物,但却又忍不住地扫描了一眼,但只这一眼,几乎令他魂飞魄散:他分明看到马桶里有着一个女人的人头,披头散发地,正仰着脸吞食他吐出的秽物,撞见他的脸色,人头的嘴扯了扯,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形。

  苏阳惨叫一声。老陈等心里一缩,猛地冲进卫生间,一把扳过苏阳,“你怎么了呢?”

  苏阳两眼外凸,手指僵硬地指向马桶,“人头……死人头……在吃……”

  一句话,所有的警察都打了一个冷战,小张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马桶,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人头,但却连苏阳刚才吐出的秽物也都不见了。小张将头扭向另外一个警察,颤声问道:“你刚才检查厕所,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那警察也是面色惨白,摇了摇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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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拖着苏阳往外走。门外的邻居纷纷捂着鼻子闪避。也难怪,现在的苏阳,浑身都沾满了苍蝇的黏液,衣服上还挂着刚才吐出的秽物残余,最主要的是,他脸色没有一丝的血色,两眼凸出,活像是一个白日鬼了。

  老陈招呼小张过来,“你送他回去吧,不要再让他受什么惊吓了。”

  没想到苏阳却兀自地站直了起来,“不,我要在现场等你们结果出来。”

  老陈楞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不能白受了这么多苦。不管是有人捉弄我,还是真的有鬼上身,我都要弄一个水落石出,否则我真的会不得安宁了。”

  老陈看了看苏阳,沉吟了会,说:“那好吧,你就继续留下来好了。小张,你陪着他,注意不要再让他出任何的意外。”

  苏阳脚步虚浮地跟着老陈、小张再度进入了602。虽然他的脸色依然惨白,但眼神中,却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恐惧,而代之以一种坚定,甚至带点愤怒。想来也是,苏阳二十多年生涯中,何曾遇上过如此狼狈的事,更重要的是,他自信研究人的心理,包括潜意识等有一定的造诣,但如今却连对方半个鬼影都没摸着,平白地让人家接连吓了个半死,这实在是大悖于他的才能。于是现在反倒激发起他的斗志来。

  几个警察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不论尸体还是凶具,甚至连血迹都找不出一丝一痕来。小张狐疑地看着老陈,“难道是我们判断错了?”

  老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么浓的尸臭味,还有这么多逐臭的绿头苍蝇,怎么可能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只能说我们没有找到。”

  “但能找的我们都找了啊,连个耗子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老陈望着满屋的狼藉,确实所有可能藏有尸体的地方都找遍了,包括大小柜子,床底屋角。马桶、浴缸、墙壁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近期动过的痕迹。“那究竟能藏在什么地方呢?”老陈陷入了困境。其他的队员也都无奈地望着他。

  “再检查一遍吧,仔细些。”老陈也有一点无奈了。

  几个警察都默然无语,更仔细地检查了起来,包括每一件衣服口袋都掏出来,每一个抽屉都打开,所以可能藏有物件的地方都掀起来看了,甚至连墙角的老鼠洞都用铁丝勾伸进去检测,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来如果有人做案的话,那也真的就是一个老手。”小张恨恨地说,“又是一个无头案。”

  老陈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算了,大家把东西复原一下,撤了吧。”然后转过头对苏阳说,“什么都没发现,看来我们也许都多疑了。”

  苏阳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指向电视说,“那里面有人,在杀人……”

  老陈看了他一眼,回头对队员说:“把那电视拆了。”

  几个人很快就将电视拆了,但里面除了正常的电视零件外,什么都没有。老陈扳过苏阳,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苏阳眼神中出现迷离,“我只听到有人在哭泣,说别割她的头,好痛。就是从那电视里传出来的。”

  “但你也看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难道又是你的幻觉?”小张耸了耸肩,“今天发生的奇怪事情太多了,不过我觉得最奇怪的还是你。”

  “这不是幻觉!”苏阳突然激动地抓住小张的肩膀,“我真的听到了,很细的哭声,你们仔细听听,真的有的。”

  老陈掰开苏阳的手,“你今天受刺激的机会太多了,还是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别再多想,案件我们会破的。”

  苏阳无力地垂下了手,“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相信呢?”他突然悲愤地对着空中大叫了起来:“但你为什么又偏偏找上了我呢?”

  老陈朝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上前抱住苏阳往外拖,“走吧,我们出去吧。”

  “放开我,她在向我呼救呢,你听,她叫得多凄厉:‘我好痛哪,快来救救我!’”苏阳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却被小张硬拖出了房外。

  老陈待所有的队员都退出了房门,再扫视了一下屋里,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电视上,他突然感到心里一冷,仿佛电视里真的有一双眼睛在冷酷地盯着他看似的,这种感觉是他从业20多年来从未曾有过了的。他定了定神看去,电视屏幕还是一片灰暗,没有任何的异样,然后电视前面是立着两个一米多高的音响,与普通的家庭影院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他缓缓地退出了门,心里叹息了句:“看来这真的要成了一座凶宅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心里一凛,“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不成?还是连我也出现了幻觉?”一时间,他心头一片的茫然。自从穿上这一身警服开始,已经是过了差不多25个年头,这25年中,他可以说是怎样的恐怖场面没有见过,经历过,包括被肢解了的尸体,被水泡得发涨发臭的尸体,曝尸久了都生满了蛆的尸体,另外自己也曾被歹徒开枪过,拦截罪犯时被其用车撞过,可以说见多了各式的死亡的场面,也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心里惊悚过。“也许真的是老了吧,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受任何阴气和传闻的侵染了。”

  门外,苏阳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对老陈说,“我刚才真的不是幻觉。如果说马桶里的人头让我有一刹那的恍惚感,那么刚才的哭声我真的是听得很清晰的,就是仿佛在耳边响着一般,而且还带有着音响的效果。”

  老陈凝视着苏阳,“我说过,这件事我们警方会解决的,所以你就不要再给自己多惹什么麻烦了。我们送你回去,然后你好好洗个澡,吃个饭,最好就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苏阳不再争辩什么,跟来时一样,默默地跟在老陈等身后下楼。围观的邻居也都四散而去,与苏阳等的沉重心情不同,他们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找到尸体,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谁也不想将来走过602或想起602时心里有一个阴影。只要朱素不是在家里被人杀死,那么她的命运与他们也就都无关了。他们所求的,只是不希望自己生活的安宁被打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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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和小张将苏阳送回**公寓。苏阳一路上就只是耷拉着脑袋,似在沉思,又似在沉浸于某一个梦幻境界中。小张似乎不禁担心地望着老陈。老陈语重心长地对苏阳道:“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对你的打击怀念大。不过我还是那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鬼,无论发生什么怪异的事,你都就当作是一种幻觉,闭上眼睛不去看它,不去想它,它也就奈何你不了。记住,千万不要自己吓着自己,然后做出什么傻事来。”

  苏阳眼神空洞地看着老陈,略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门关上。

  门外,是老陈和小张相对苦涩的笑容。小张问老陈:“你怎么看待今天的事情,特别是这一个苏阳?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掩盖什么呢?”

  老陈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些奇异的苍蝇,还有马桶里的怪事。这些都是不可能他可以操纵的,只能说是真的有灵异存在了。所以我是担心,苏阳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你是说,苏阳会可能步陈丽娟的后尘,成为下一个的无头尸?那凶手会是谁呢?”小张感觉背部有一点寒意在一点一点地弥散开来。

  “不一定是成为无头尸。我是怀疑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所有人的举动,然后可以影响我们中意志薄弱的人的情绪和行为。我是担心苏阳会在恐惧的刺激下,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老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不,我还是坚信没有鬼魂的存在,但却会有一些超乎人类能力的异类物质存在,就好象是来自异度空间的力量一般。我们平常里都无法感应到,但在一些非常事件或是非常情境下,它就会现身,而且力量不可忽视。”老陈心里回想着在602房关门的刹那时,那一双奇异的冷酷眼睛,心里有一种憋得发慌的感觉。他真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双眼睛如果时刻跟在苏阳的生活中,对他会是怎样的一种惊慑了,恐怕就是会将其逼得崩溃,到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无头案了。“可是该如何阻止这一切呢?”老陈心如乱麻,一时竟只能祝愿苏阳有足够的运气,还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但从今天的表现来,这一切都是微渺的了。

  老陈和小张刚回到局里,同事林炯就递给他一份材料,“老陈,你早上要我查的手机138623536**的记录已经出来了,这个号是在半年前欠费然后被停机了,然后三个月后被新的人所用,就是死者陈丽娟,这是她最近的通话记录。不过奇怪的是,她昨天晚上的短信记录显示,她只发出了一条短信,就是12:50的那一条。至于半年前的那一个机主的通信记录,移动公司说他们只保留半年的记录,所以现在没法查到。”

  “那苏阳手机上的短信又是谁发的呢?”小张失声道,“难道真的就是朱素的鬼魂不成?她和陈丽娟又是什么关系呢?”

  “也许就是为了引我们去侦破她的冤情吧。”老陈若有所思。

  “你是说,朱素就是确定已经死了?”

  “应该差不多吧。也许602里的那浓重尸味就是她所发出的。”

  “真惨。”小张摇摇头道,“也不知是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怨了。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又是一个凶杀案的话,那么我们该从哪里入手?是不是就应该先找到她的男朋友呢?”

  老陈点了根烟,吐了口烟雾,猛地挥了下手,“不,我觉得苏阳会是一个线索,他会带领我们找到那尸体以及凶手的,只要他禁受得起考验的话。”

  “那如果禁受不起考验的话呢?”

  “那他有可能就会成为另外一个无辜的死者。”

  小张嘟囔着,“那这还是成了一个鬼案了,我们如果要阻止它发生,岂不是就成了法师了?”

  “不要乱说。我们现在对付的,是心魔,而不是真的有鬼。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被压抑的阴暗面,而这些阴暗的部分一旦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就会产生一些幻觉幻听,或是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如同精神病人。他们的生活世界,就是远离了我们真实的客观世界。但甚至来说,你也很难分清究竟是精神病人还是我们正常人更接近这个世界的客观面目,不过你不得不承认,那一种精神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得有时候足以超越我们的人性以及控制力。”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不管这么多了。我想你还是先去睡一觉,我们晚上最好去监视一下苏阳。”

  “你是担心他有危险,还是觉得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两个都有了。不过说句实话,有时候又很害怕他成为那一个引路人,那样只能让陈丽娟的这个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又要多牵涉入了一个人。唉,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阻挡得了的了。”

  老陈将燃了一半的烟头扔进烟灰缸,心情也就是那烟头般明灭不已,最终化为一缕青烟,飘散而绝。

  苏阳洗了个澡,坐在屋里,只觉得心神不宁。他细细地回想昨天晚上与朱素认识的经过,还有凌晨先后那几条短信,以及今天在602里接连的怪事,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冰冷的阁楼……在民房二楼……我在你门口……苍蝇……马桶里的人头……电视里的杀人声音……一连串的事件联系下来,他直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盖满了寒意。他慌忙地把门一摔,直奔电梯而去。在他进入电梯的刹那,他隐约地听到有人在窃笑的声音,顿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真担心会出现电影电视中常见的恐怖镜头,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头突然自电梯顶部坠落下来,或是电梯里突然出现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然后一扭头,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尖叫了起来。他紧紧地贴在电梯的角落,紧张地期盼着电梯早点到1楼。但电梯偏偏却在3楼停住了,而且门前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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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阳几乎要晕过去,他冲上前拼命地按着关闭键电梯终于缓缓地合上,但就在快要合拢时,又自动地打开,随即电梯门外飘过一个黑影。苏阳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叫,瘫倒在地。
  
  “你发神经啊,叫什么叫?几乎吓死我了!”耳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怒气冲冲的声音。
  
  苏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中年富态的妇女,那妇女正一边揉在胸口,一边怒视着他。
  
  苏阳直想大骂一声:“你TMD才吓死我了。”但想想却还是算了,只是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假装镇定地“嘿嘿”一笑,“我以为是三楼的一个朋友,想吓一吓他,不好意思了……”
  
  “真是有毛病。”中年妇女余怒未消。
  
  苏阳强忍着心头的窝囊气,突然转念一想,决定报复一下该中年妇女,在电梯停到一楼时,他凌空做着拍肩膀的姿势,“老鬼头,电梯到了。”
  
  “你在跟谁说话?”中年妇女转过头来,脸色发青。
  
  苏阳冲她咧牙一笑,“你看不见我们吗?我朋友一直就站在你身后呀。”
  
  中年妇女一声“妈啊”的惨叫,打开电梯门就以百米速度拖着一身的肥肉飞奔了出去。
  
  苏阳晃晃悠悠地出了电梯,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原来的鬼啊,恐怖啊不外如此,都是人自己吓人吓出毛病来的。“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鬼还怕我呢?”想到此,他忽然对自己之前的害怕之情觉得好笑了起来。“还是先去填饱一下自己的五内脏吧。”他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但这样的轻松心情在他经过那民房时一下子就被打散了。虽然他为了壮胆,告诉自己心中无鬼,自然无鬼,然后有意地抬头多看了民房二楼几眼。午后的阳光在那玻璃窗上折射出一丝的迷离。阳光下是没有鬼的。他告诉自己说,但他的心情却仍然阻挡不住地低落了下去。不管怎样,想到昨天晚上那里一个女子惨死,而事发不久他就站在那楼下,听着从那房间里传来的手机短信铃声,甚至收到一条从死者紧握的手机中发出来的短信,他就觉得心里有一阵的发虚。
  
  在一种压抑而又空虚的情绪中,他将自己的身体搬到了一家小吃店,吃完了一份炒饭后,再将自己搬到了上社公园里。他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害怕着一个人。以前的时候,总觉得一个人的孤独也是一种享受。“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而“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的渴望,也是一种浪漫的煎熬,最多如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那一句“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来解嘲自己。但如今,他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孤寂与无依。人在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才想有个伴。“也许该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夜色渐渐地倾斜了下来,最终覆盖住整个的天空。整个公园里黑魆魆的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黑幕,随时可能将人裹住,夹藏着让你无路可逃。苏阳恹恹地出来,在公寓外的小餐馆吃了个饭,磨蹭着挑了两张DVD,两本旧书,看指针指向11点,无奈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他从未有过地像现在这样地渴望着有一个家,却又从未像现在这样地抗拒着回家。也许公寓对他来说,如今已经连一个栖身之所都称不上,只是一个当你哪里都去不了时的最后一个收容所,收容这一身臭皮囊而已。
  
  一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后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苏阳心一阵地收缩,他回过头望去,却原来是中午惊吓的那中年妇女,她一脸怒容地看着他,“小伙子,以后少扮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来吓唬人。”
  
  苏阳淡淡一笑,陡然邪念再生。电梯停到一楼,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中年妇女举步进去,苏阳却站立着不动,脸带微笑地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挤电梯啊,那算了,我还是等下一部好了。”
  
  电梯里传来中年妇女凄厉的一声叫唤,然后缓缓上升。苏阳强忍着笑,所有的紧张一下子缓解掉了。另一部电梯下来了,他进去,按下了七楼。望着电梯那闪烁的楼层显示,他心头的愉快渐渐地冰冻。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和那中年妇女一起坐电梯,至少有个伴。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电梯中,回想着刚才的玩笑之言,却是一阵的鸡皮疙瘩侵袭了上来,他仿佛觉得真的自己旁边站满了人,一个个冲着他的脸,他的脖子呼吸。他觉得身上的根根寒毛竖立着,心中的恐怖压抑得他几乎呼吸不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只能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强调着老陈说过的话: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电梯终于平稳地在7楼停住,他飞也似地奔了出来,开了门,开了灯,再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对面楼的灯火,他觉得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有了一种回到家的安全感。
  
  只是这一种安全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的加深就是一点一点地流失掉,直到稀薄得撑不起心脏平稳的跳动。苏阳将所有的一切收拾好后,熄了灯,让自己躺在床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一闭上眼,便仿佛看见那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在对着他笑,那血窟窿便是她巨大的笑容,然后耳边便响起那凄厉的叫声:“不要割我的头,好痛哪……”他只觉得神经都快崩溃了,只敢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四周悄然无声,连平常嫌吵的火车经过声今天都阂寂着。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然后时刻等待着棺材板盖落下来,将自己的眼皮合拢。到最后,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眼皮合拢呢,还是害怕那棺材盖的合拢,将自己逼入无边的黑暗中。他只听得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感觉到眼睛死死撑着的酸涩感。汗水自肌肤涔涔地渗出,将凉席浸溽得如青苔般潮湿冰冷。
  
  终于,有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了过来,苏阳也从这一种梦魇般的恐惧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伸手开了床头的壁灯,光将屋里的黑暗逼退到了三尺之外,他才略微拾回了一点安全感。他起身喝了一杯凉开水,想了想,把音响打开,塞入一张班得瑞的CD,然后把阳台的门也打开,灯也不熄,就那样睁着眼听着流水般的潺潺音乐,望着灯光中朦胧的天花板,待得眼睛的疲倦一点一点地倾拢上来,将自己送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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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监控室里,小张盯着闭路电视里空荡荡的7楼楼道,打着哈欠问老张:“你说我们这样监控真的有用吗?你能确定他就是会出门吗?如果不出门的话,那我们呆在这里,他屋里发生翻天覆地的也不知道啊。”

  老陈沉吟着,“你说的也对。那你留守在这里,我上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小张兴奋地说,“你看你看,他出来了。”

  老陈定睛一看,果然,摄像头里的苏阳穿着一身的西装革履正开了门出来。“好奇怪啊,怎么看他走路的样子僵硬的,白天都没有见他这样走路啊。”

  “把图象放大来看。”

  摄像头下的苏阳,眼神空洞,身体僵直,走路的姿势感觉上就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着往前迈,或是有人推着一般。老张皱起了眉头:“他在梦游!”

  “梦游?”旁边的保安一副吃惊的样子,“以前都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啊。”

  苏阳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走去,在即将拐进楼梯时,他突然停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看,老陈突然打了一个寒噤,那一个眼神,和白天在电视屏幕上闪现的那眼神何其相似!“鬼上身?”一时间,老陈脑海中闪过的竟是这么一个词,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掉了。只是那一种诡异感却让人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

  苏阳拐入楼梯,隐没在黑暗中,也自闭路电视里消失。“小张,你继续在这里监视,我出去去看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发生。”老陈强摄住心神,摁了摁腰间的枪,快步走出监控室,来到公寓的花园边,将自己掩藏在一大丛的万年青后面。

  约隔了十分钟,老陈见到苏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楼梯里出来,他四肢似乎真的都已经僵硬掉了,关节都无法活动似的,下楼梯虽然不像那些鬼电影中所展示的那样一蹦一蹦的,但其差别也就在于同时是动一只脚还是两只脚的而已,他每一步都似乎要重重地踩下去,然后整个身子跟着倾斜,但奇怪的却是,没有丝毫的脚步声。苏阳就以这一种奇怪的姿势一直走出公寓。

  “小张,快点出来,跟上他。”老陈低声呼唤小张。

  “收到。”小张回复道,不多时,他就出现在老陈的身边。两人悄悄地顺着墙角靠近着苏阳。

  苏阳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小张,快点去取车。”老张有点焦躁。小张飞快地跑开,不多时,那一辆已经摘去警灯的桑塔那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老陈身边。老张打开车门,桑塔那已经过了公寓前的拐角,看不到。“快跟上了。”老陈催促着小张。

  小张踩了下油门,车低吼了一声,箭也似的冲了出去。过拐角时,老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了那民房二楼,只一眼,心里寒意森然,他隐约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钉在窗户上,冷冷地盯视着他们,几乎穿透他的脊梁。“也许晚上就是一场恶战了。”老陈心里憷惕着,“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多的不祥感觉呢?难道我也开始害怕了?”

  车子很快就跟上前面的出租车。小张把车速降了下来,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老陈也趁机将眼睛闭上,在脑海中回放这今天里的一幕幕,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老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那到底是真还是假?”老陈心里默念着,“如果是真,那到底与本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路追随着我等?如果只是幻觉,那究竟是我的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老陈叹了口气,“可别当了一辈子的警察,最后栽在这无头的凶杀案上。”

  “怎么这路这么熟呢?”小张专心着开车,却按捺不住心头疑问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老陈睁开了眼,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象,一块巨大的招牌自眼前掠过,轻轻“哼”了一声,“这是我们今天早上走过的路。”

  “你是说,我们这是在去**花园的路上?”小张手颤抖了一下。

  “除了它,还能去哪里呢?看来602室的谜团晚上应该可以解开了。”老陈看出小张的紧张,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小张紧闭着嘴唇,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开车。

  前面的出租车缓缓地驶进了**花园,小张和老陈在相隔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车,看着苏阳下了车,依旧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走到6栋2门的楼下铁门边,按了下门铃。

  “这么晚了,谁给他开门呢?”小张奇怪道。

  “是602。”老陈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平静地说道。

  “602?那谁给他开门?”小张惊叫了起来。

  “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张看着老陈那严肃而镇定的面孔,狂跳的心稍微平息了下来,心里暗自惭愧着,“不愧是老警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事都不会惊着他。”

  铁门“喀嚓”一声开了,敲碎夜的沉寂。小张用手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声惊叫咽进嘴里。

  老陈看着苏阳的身影没入了楼道之中,拉了拉小张,“快点,我们快跟上。”

  小张掏出工具,很快就将铁门打开。老陈想了想,对小张说:“你还是留在车里,记得时刻观察楼上的动静,一旦我有呼你,你马上就上来。”

  小张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老陈掏出枪,上膛,跟了上去。楼道里黑不咙咚的,所有的声控灯都熄灭着,几乎伸手不见无指。老陈沿着墙根,摸索着上到五楼,然后躲在楼梯口。隐约地看见苏阳的身影站在602门前,举着手指敲了一下门,只是轻轻的一敲。“吱呀”的一声,门自动地开了,苏阳蹩进了屋。铁门敞开着,犹如一张巨大的嘴,时刻准备吞噬着一切的冒昧进入者。

  老陈只觉得手心潮湿的全都是汗水。他干咽了下口水,悄悄地将自己靠近了602房,靠在墙上侧耳倾听。屋里先是“轰啦”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随即传来钝钝的敲打声,“扑扑”作响。隔了一会儿,老陈听到“呜呜”的压抑啜泣声,顿时一阵的毛骨悚然穿透他的骨头。他刚想冲进屋,铁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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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有情况,快点上来。”老陈急急呼叫小张。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侵袭了上来,他持抢的手几乎都握得要僵硬了。一分钟……两分钟……他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过。他将耳朵趴在铁门上,那呜咽声犹然在耳,撞在黑夜的空间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声效,仿佛似地底下冒出来,又仿佛是自人心底里钻出来,紧紧地攥着人的心,难于呼吸。老陈看了看手表,咬了咬牙:再等一分钟,如果小张再不上来,那就只能撞门了。

  就在老陈快要绝望之时,楼道里传来沉重的奔跑脚步声,却见小张狼狈地踉跄跑上来,身上衣裳凌乱。

  “怎么了呢?”老陈看到了小张,虽然他的样子仓皇而可笑,但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

  “三楼楼道里有个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脚,然后好象有人在抓着我不让我跑。我摔了一跤,然后踹了那一脚才挣脱开。”小张一脸的惊魂未定。

  老陈脸上阴晴不定,“先别管那些,快点把门开了。”

  小张一看老陈的脸色,心里一沉,把枪往腰里一插,掏出工具,开始开起锁来。老陈则双手握枪,枪口对着屋内,随时准备开枪,同时耳听四方。黑暗中,只有小张开锁的细碎声,然后就是那呜咽声不绝如缕,揪人心怀。

  门开了,老陈一脚踹开,抢先进去。小张扔下手中的工具,一手拔枪,一手自腰上掏出手电筒,往里一照。这一照,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只见苏阳坐在电视机前的地上,正搂着一堆干枯的人的肢体在低低啜泣,一些自肢体里掉出来的蛆虫在他身上爬啊爬,旁边则是那一对音响,不过已经被放倒在地,底部的面板被苏阳撬了出来,那些肢体正是从音响里倒出来的!

  面对小张和老陈的出现,以及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苏阳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就只是呆滞着眼,搂着那肢体,面部不停地在抽动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坠下来,就像是死了至亲的人一般,而全然不顾周遭的恐怖,甚至一只蛆虫爬上他的脸,进入他的嘴中他也浑然不觉。

  小张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快撤!”黑暗中,老陈几乎是扯着小张出了门,然后掏出手机,急促呼叫:“刑警对吗?我是老陈,**花园602室有新情况,我们找到了那尸体,你们马上过来。”映着手机的荧光,小张发现老陈额上已是密密的汗珠。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刑警队上来吗?”小张颤声问。

  老陈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不,我们要把苏阳拉出来,他多呆在里面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我们?拉他出来?”小张惊恐地往黑魆魆的602室里看了一眼,心里瑟缩了一下。

  老陈没有再多言语,把枪往腰里一插,“把手电筒给我。”

  小张犹豫了一下,却被老陈劈手抢夺了过去,然后老陈一个闪身,再进了602。“大不了就是一死。”小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也闯了进去。屋里,老陈口咬着手电筒,一手扑打掉苏阳身上的蛆虫和人肢,一手将其从地上拖起来。小张连忙上去,将苏阳连拖带扛地弄了出来,然后慌忙把门带上。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小张和老陈都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幽幽地在屋里回响,将人的心惊起一阵的寒意。

  门外,小张喘着粗气,苏阳已停止了哭泣,呆坐在地上,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势,眼神空洞,仿若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似的。“他究竟怎么了呢?中邪了?”

  老陈点了一根烟,吐了口眼圈,心情随之放松了点。他望着602紧封的门,弹落了点烟灰,答非所问,“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达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不是吗?”

  小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再问。

  刑警队的支援人手很快就过来了,依然是昨天早上的那五名警察。人多了,胆气也壮了,小张将门打开,大家齐齐进入,但一个个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真没想到,尸体竟然会藏在音箱里。”一个警察喃喃道。

  老陈蹲下来,捡起一块残肢看了看,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冲脑门:“这个凶手,竟然如此残忍!将人杀死,肢解了之后,竟然还拿在火上烤过!”不过有些肢体似乎烤得不够干,所以经过几个月的腐化,长出了蛆虫,也将那一股尸臭散布满房间,显得更为狰狞可怖。

  一句话,将屋内所有的人心都颤了一下。老陈举着手电筒进了厨房,仔细检查了一下煤气灶,在灶底上发现几滴已经干涸了的油脂。

  “对了,她的头呢?没见人头在啊。”客厅里传来小张的叫声。老陈心沉沉地坠着,他一下子想到陈丽娟那失踪的人头。“看来两者果然就是有关联了,只是恐怕后者永远会是一个悬案。”

  老陈走出厨房,来到门外,苏阳依然保持着那一种僵坐的姿势。“他怎么了呢?”一个队员问道。

  “梦魇,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梦游。”老陈低声答道。

  “那要不要叫醒他?”

  “不用了,知道事实真相只会让他崩溃,什么都记不住对他是最好了。”老陈转过头来对小张说,“你送他回家吧,记住,不要弄醒他。如果他醒来,也绝对不要告诉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即便他有疑问,也只说他梦游走在街上,你看到了然后把他送回来。”

  小张“哦”地应了一声,他拉起苏阳。苏阳依然是两眼发直,手脚僵硬。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他的行走和哭泣,小张真觉得自己拖着的是一具僵尸了。小张忍不住转过头去问老陈:“你觉得晚上这一切的事,是否真的就是朱素的鬼魂在招引着我们过来?”

  “我还是不相信鬼魂之说。”老陈顿了顿,“如果真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更宁愿相信,是苏阳的潜意识将他召唤回来602的。”

  “潜意识?怎么说?”

  “每个人其实应该都有第三只眼睛,这只眼睛可以说是全息的,就是它具有扫描仪一般的功能,可以将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只是我们大脑处理和应对信息的能力有限,于是那些信息进入大脑之后,就会经历过一次的过滤,只有少数在我们看来是比较重要的信息才可能进入我们的意识层中,其他的都只是进入了潜意识,被隐藏着。但隐藏并不代表不存在,它会以其他的形式提示着我们,比如梦。所以我也只能假设说,在白天里,苏阳他的第三只眼睛就已经注意到了音箱里藏着秘密,只是这样的信息不被他的意识所接纳,所以被过滤掉了,然后到了晚上的时候,人的意识比较薄弱时,那些被压抑的潜意识内容就会浮现出来,促使着苏阳有着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

  小张本来还想问那两次开门的诡异,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没有答案的东西,又何必去多问呢?想多了,反倒就是惊吓起自己。”

  只是这一切还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知道接下来的岁月里,还要有多少令人难于置信的事情或是惊悚的事等着自己呢?小张一下子心情沉重了起来,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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