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绯绡,那是什么鬼怪你心中可有眉目?”王子进问道。

“现在暂无头绪!”

“啊啊~那你我到何处去找啊?”眼见已是三更,四下一片寂静,考生们大多已经休息,到哪里去找那鬼怪来?

“那应该是一只怨鬼,没有实体,因此只能用幻术蛊惑人心,所以大多考生都是自杀身亡的,我们只要找出他是在何处出来的,将那出口封住便可以了!”

“前两日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考生说考场里有鬼,还说那鬼怪是以前在这里自杀的考生变做的!”

“哦,有人知道是甚好啊!那子进你尽量想一下那考生的音容面貌,我用法力引了思念体出来,我们再想法找他。”

“啊~,还要我想他?”王子进一想起那老生满是泥污的脸,和他临被拖走时的情景,不禁心有余悸,那鬼怪,正是自那之后便出现了,正自出神,就听绯绡说:“好了!”

只见绯绡的两手正罩住自己的面目,慢慢往外抽离,似乎要将什么东西从他头脑中抽出去一般,只见他两只纤长的手掌间,似乎有一团雾一般的东西在慢慢浮现,演变成一个人脸的轮廓。

王子进看了心中不禁暗暗惊奇,不禁叫了一声“好!”,正说着,见那雾竟“呼”地一声散了,绯绡掌中又是空空如也。

“奇怪!”绯绡自言自语道,“竟然引不出来?”

“啊,莫不是我刚刚的叫好分了心神,没有继续再想,所以失败了啊?来来来~我们再来一次~”子进说道。

“不关你的事,是没有记忆可以引出来?你确定见到的是一个活人吗?”

“千真万确,他最后还是叫衙役拖了出去,走的时候还拼命的叫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绯绡问道?

“说床板下有人,还有有鬼什么的,好像还有,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子进说着,明明记得那老生还说了什么话,可是自己的记忆便如躲在了层层的密林中,云烟缭绕,竟是什么都不清楚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旁边的房间传来“咚”、“咚”的几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竟是分外分明。急忙跑过去,见竟是一个书生正在拿了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去,已经撞出鲜血来,那血在青白墙壁的映衬下,分外醒目。那书生僵着脸,面无表情,明明已是满脸鲜血,在他竟是不痛不痒一般。

“不要,快快停下来~”王子进见了心中一阵恶寒,忙要跑过去拉那书生,哪知却被绯绡一把拦住,“不要拦我,救人要紧!”

“你这个样子,救不了别人,倒会连自己也卷进去!”说着从地上捡起两片黄叶,托在掌中,吹了一口气,只见那黄叶竟“嗖”、“嗖”两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将那书生圆睁的双眼盖住。

那书生立刻便如死了一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莫不是死了吧?”王子进见状更是害怕。“没有,只是魂魄被镇住了而已,一会儿自会好了!”绯绡答道。说完便走到那书生旁边仔细检查起来,“没有怨气,一点也没有,又被他逃了!”

“我们这样追着他跑不是办法,要赶快找出那个连接人世与死地的门在哪里?”

“什么门啊?”还有这种门?

“也不算是门,这个魔物能存活这么久,而且活动范围如此狭窄,估计是什么人故意召他过来的,就是在人世和地府之间架了一座桥,只要那桥没有断,它便可自由来往于生死之间,而它若躲了回去,便是一点怨气也没有,怕是再厉害的道士,都拿他没有办法。”

门~桥~,是什么?可以链接生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再那老生被赶出去以后发生的,他在那个时候说了什么?


“绯绡,绯绡,我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啊?”王子进急道。

“这个,是帮你回忆吗?还是怎的?”绯绡不禁好奇。

“不是啊,你不是有好多法术吗?能不能用一样把我的脑子里的记忆弄出来啊?”

“记忆便如柔丝,有千丝万缕,我试试看吧!”绯绡歪头想了一下,“要用那种法术呢?”

“尽量用安全一点的啊~”王子进看了他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把握的样子,难免胆虚。

“就用离魂大法吧~”

“唉~这个听起来不甚安全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王子进只见绯绡一根纤长手指伸到自己眉心上,突然觉得头脑一热,整个人竟好像飘了起来,甚是舒服。

再一睁眼,竟真的是飘了起来,自己就在下面站着,不由大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想叫却没有声音,莫不是真的死了?

正恐慌中,却听耳边想起绯绡的声音:“不要害怕,我这就去你的身体里将你的记忆找出来,你要好好看着!”

王子进这才安了心,只见他和绯绡都是面无表情,面对面的站着,过了能有一刻终的功夫,却是毫无动静,书上的落叶已飘落了好几片在二人身上。

王子进正焦急间,看到自己竟然动了一下,那僵硬的脸抽动了几下,竟说出一个字来“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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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啊!”王子进竟发现那身体突然间竟像有引力一样将他吸了回去,再睁眼时,却见面前站着绯绡,正在看他反映,才知是自己的灵魂已然回来了。

“怎么样?你刚刚看到了什么?”绯绡急切的问道!

“我刚刚只说了一个‘符’字啊!”王子进突然灵光一闪,那日的事竟而全想起来了,那老生的脸,他拼命指着的什么地方,还有他一直在喊“莫要擦那符啊,那符可救你们性命~”

对,就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的话,至关紧要的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看来你是全想起来了,你的记忆被人暗示封住了,估计就是那人干的!”绯绡说着,拉着子进就走,“我们这便找那符去!”

“为什么啊?那人看起来不像精通什么异术啊!那符,不是他画来救我们性命的吗?”

“嘿嘿,救你们性命干吗不让你们想起来,怕那是画来取人性命的倒是真的!”绯绡冷笑。

王子进听了不禁脊背发凉,这一节,他是从未想到的!


两人一路找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老生住过的格间,只见里面黑栋栋的一片,并无一丝人气,那作为床的青石板正歪歪扭扭的靠在墙的一边。

王子进见了,不由害怕,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敢进去。但见绯绡一低头就走了进去,自己也只有硬着头皮跟去了。

只觉周围一片漆黑,竟是什么也看不见,正想着,突然眼前骤然亮了起来,却是一把火焰,在绯绡的手中正跳跃燃烧。

“唉呀呀~,小心烫着了,要不我去将烛台取来吧?”王子进大呼小叫道。

绯绡却不理会他,将手伸到高处,指着一面墙道:“你看!”

王子进一看,不禁呆了,那整整的一面墙,竟是都被人画了符咒,歪歪扭扭,如蚯蚓般的大字,在墙上纵横肆虐,让人看了不免心中不快。

“这便是那符咒吗?是你刚刚说的那门吗?”

“没错,就是这里,还有怨气残存~”

“那我们赶紧将它擦了吧!”王子进说着,就扯了半副衣袖下来,要擦那符咒。

“哪里有那么容易的?我们要先把那东西赶了回去!”绯绡正说着,那边王子进竟用衣袖开始抹起那墙壁来,却是怎么也无法抹掉。

“这可要如何擦法?”突然间,王子进竟觉得头晕眼花,心中一片恶心,那老生的脸竟已在那符咒的字里行间浮现出来,却是一片青白的脸色,和记忆中已截然不同。

“啊!”王子进吓了一跳,一下坐在地上,却见不光是脸,那人也渐渐凸现出来,竟而走出墙壁,却不是前几日的老生是谁?

只见那老生面目僵硬,目光呆滞,一袭长袍,已然破得不成样子。只觉空气中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不觉胸口气闷,不由喊道:“不要,不要过来啊!”

“子进,子进莫要惊惶!你再看看那里有什么?”绯绡在他耳边道。子进闭了一下眼睛,竟是什么也没有,一面画了咒符得墙,兀自在那立着。


“不过,他却是已经来了!你刚刚擦那咒符,已经将他引了过来~”绯绡道。

“在哪里,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王子进四下望去,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外面依旧月朗星稀,是一片空旷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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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正说着,突然间王子进脚下一软,却发现自己竟踏在一片血池当中,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熏的令人作呕,王子进只觉那血竟不断漫淹,过了一会儿,竟已到他胸口,不觉胸口憋闷,一时喘不过气来,不禁吓得手脚慌乱,双手一阵乱抓,却没有一根救命稻草。

正慌乱间,却听得一细微笛声入耳,如泣如诉,婉转曲折,竟如有一美人在卧,吟歌唱曲,但见眼前景色突然一变,那血池竟化作一片花园,其间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只见一白衣少年,正坐在那花圃中央,执一碧绿玉笛,正自演奏,剑眉入鬓,黑发如墨,宛如人间仙境。

看着看着,那花丛中竟又起了火来,火势凶猛之极,眼见将那白衣少年吞噬了,正自往自己这边燃烧,火舌卷着浓烟扑面,就要被卷了进去,子进不禁“唉呦~”一声,吓得一身冷汗,那花圃被烧,笛声却不消失,转眼间景色又变为青山绿水,青山如画,绿水如练,正自飞流直下三千尺,在碧谭中溅起一片水水珠,那笛声也瞬间高昂起来,真正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一时景色不断变幻,一会儿是人间天堂,一会儿又变为熔炉地狱,王子进这才知道是绯绡和那妖怪正在以幻术相斗。

想到这一节,不觉心中一片空明,什么血池地狱,莲蓬仙境,通通都是不见了,睁眼看,只是那简陋格间,只有绯绡一人正盘膝坐在地上吹笛。看他那悠然的模样,显示占了上风。

却听绯绡放下笛子,慢慢睁了双眼,朗声道:“这般斗下去毫无意义,赶快现身吧!”

但见空旷的的庭院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觉有一人自远方踏叶而来,脚步声到了门外却是没了声息,似是那人就此停住了脚步。

绯绡听了,将玉笛随手插在腰间,整整衣冠,站了起来。

“兄台幻术高明,小生甘败下风~”却是那老生的声音,王子进听了心中一紧。却见那老生已站在门外,衣冠楚楚,哪还有一个落魄书生的模样?

“哪里,不敢,只不过我族向来以幻术闻名,只是略胜而已。只是你本是一届书生,怎的怨气如此之重,偏要取他人性命?”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却又管得着吗?”哪老生似乎甚是不快。

绯绡见了,也不生气:“怕是那个自杀的考生便是阁下自己吧,因死后心中怨气太重,竟是无法超生~”

“你知道什么,这科举害人,我这是在警醒世人!”

“哈哈哈,好好玩的借口!”绯绡掩嘴偷笑,接着折扇一直“厉鬼,哪里那么多借口,我来助你超生!”


说完两人便斗在一起。那老生的指甲竟是突然之间暴长,个个锋利如刀,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芒,绯绡却是手持一只玉笛,那老生像是丧心病狂一般一下狠至一下,却是无法将他怎样,王子进见斗室之中,月光之下,二人辗转腾挪,一团银光,一团绿光交织混杂在一起,一时分不出彼此,不仅甚是害怕,忙贴着墙根偷偷往外走着,,一个是个千年狐妖,一个是杀人如麻的厉鬼,只有自己是凡夫俗子一个,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刚到门口,就听绯绡叫道:“子进助我!”一回头,不禁呆了,只见那老生的五指已插入绯绡的身体,眼见是不会活命了。


王子进胸口似乎被大锤击了一下,绯绡,聪明的绯绡,狡猾的绯绡,怎么会死?尤记得初识时绯绡执扇立在岸边,一袭白衣,一张桃花春风面,却是自己心中无法抹杀的景色。你我不是约好要一同游戏人间的吗?还要去开封最好的饭馆去吃麻油鸡,吃芙蓉鸡吗?怎地,你就这样爽约了?

但见绯绡的身体自那老生的手臂中慢慢滑落,王子进不仅大喊一声:“还我绯绡~”就要扑了上去,只觉自己满脸都是泪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只见绯绡的身体轻盈无比,彷若破败的棉絮一般飘落在地,一落地,却是一把折扇,上面被人抓了个大洞。

“嘻嘻,本以为派个扇子对付你就已经足够了呢!想不到你还颇有本领。”只见绯绡一脸坏笑,站在那老生身后,却是毫发无伤!

子进见了,立刻破涕为笑,心中大悲大喜,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老生吃了一惊,回过身去,还要继续再斗,却被绯绡先下手为强,当头一记玉笛,正敲在他面门之上,只觉“呼”的一声,那老生竟是不见了。

绯绡见状,一把抓了旁边发呆的王子进过来,对他道:“忍着点,他已逃到里面去了,我们要破了这符!”

“咦,这与我和干?”王子进正纳闷,见绯绡的指甲竟瞬间锋利如刀,手起刀落,在他的胳膊上竟是划了一条口子,一甩手,那血便飞扬出去,洋洋洒洒的落在那画满符的墙壁上。

“啊,好痛啊!”王子进忙自己去包了伤口,抬头一看,那墙壁上只有数滴血迹,那如蛇如虫的符咒,竟是统统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正自暗自称奇,见绯绡在那老生刚刚倒下的地方捡起什么东西。

“这就是那厉鬼附身的地方,要拿去快快烧了才好~”子进忙凑过去看,见竟是一根快秃了毛的毛笔,笔管的漆已经快剥落殆尽,上面隐约见一行小字:草堂隐者罗。

“想想必这是那人生前用的笔吧,什么草堂隐者,却是急功近利的心比旁人还要厉害得多,你们人啊,就是口是心非!”绯绡摇头道。

“那也不及你一半狡猾啊~”两人说着相视一笑。天空中此时已是已经泛起鱼肚白来,科考的最后一日终于来了。


是日白天,王子进了了一桩心事,竟是觉得精神抖擞,虽昨日一夜未睡,却并不觉得困倦。忙准备了笔墨纸砚,就等考官前来发贡纸了。

只见几个考官依次将贡纸与题目发了下去,到得他这里,竟是不发了,在登名录上他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朱笔的叉。

王子进不觉纳闷,自己明明在啊,怎么会缺考。正想着,不觉摸到了头上的毛笔,心中不禁暗叫:糟糕!那隐身之术绯绡忘记消解了。

想着,马上跑出了考场,一路狂奔,却是找绯绡去了。

好不容易花了大半天功夫才在饭馆里将他找到,彼时绯绡正在快活的吃鸡。

“快快快,将这法术解了,我好再回去赴考~”王子进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绯绡那边抓着一只鸡腿,并不着急:“我若将你这法术解了,你要如何再入得那贡院啊?”

此话一出,王子进却是不知如何做答,呆立在那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唉呀呀~,赶快坐了一起吃肉喝酒吧,莫要想那劳什子考试了!”绯绡在一旁叫道。

无奈中,王子进只得坐了,和他一起吃了起来,王子进科考的最后一天,竟是在饭馆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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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次日,两人起来就逛开封城,离放榜还有一段时日,再说王子进知这次中的无望,心中很是轻松,忙抓紧时间游玩。外面艳阳高照,宽阔的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比起这番繁闹竟像,勃勃生气,贡院的那几日,真是如恶梦一般。

“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啊!”王子进拿了折扇边晃边感慨道。

“子进,等一下我们去试吃你说的芙蓉鸡吧?听起来甚好啊~”绯绡在一边道,自从王子进进了贡院,就无人陪他吃鸡,这几日过得甚是寂寞。

王子进发现绯绡的脑袋很是不开窍,天下有那么多的美食,他却只爱吃鸡,真是难以理解。

“绯绡,除了鸡,你吃过别的东西吗?”王子进决定助他开开窍再说。

“嗯~当然,还有鸭子和鹅,你若带我去吃这两样也是无妨!”

王子进不禁摇了摇头,暗想此人不可救药了。


正自想着如何引得绯绡不去吃那该死的鸡,耳边又是一阵温言软语:“王公子,大老远的就见你了,怎么科考完毕竟是悠闲若此啊?”那声音中像伸出一只手来,直挠到人心中去,挠的别人一阵酥麻。

话音刚落,一顶桃红镶金边的软轿就停在他旁边,窗户挂着竹帘,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但如此柔媚清脆的声音的主人只能有一个,就是那花魁沉星。

“敢问、敢问姑娘有何事?”王子进想起前去赴考的那日早上所见,不由心中一阵发慌。

“你怕我作甚?难道本姑娘还会变鬼吃了你不成?”那沉星见了王子进的模样,不由巧笑起来,看起来是将那日的事忘光了。

“那个,姑娘有什么事快去忙吧?小生还要和朋友在开封一同游玩呢,况且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要赶紧将她打发了才是真的。

听了这话,那边轿里的人竟是好一阵没有声息,“我抛的头、露的面还算少吗?”明明是自嘲的话,听起来倒像是一声凄婉的叹息。“不与你说了,我这还要去相国府表演歌舞呢!晚上公子若有空的话就去牡丹园捧场啊,沉星好酒好菜伺候着!”

说完,竟见那轿帘掀开,从里面竟是伸出一只玉手来,带着翡翠的镯子,映得那手臂越发白晰,只见那手直奔着绯绡去了,“小狐狸,真是喜煞人啊!”

王子进见了,急忙伸手格开,“姑娘,姑娘不可逾礼啊~”

那边沉星甚是不快:“王公子,连你也瞧不起我吗?”

“没有、没有,小生不敢,姑娘会错意了~”

那边沉星并不答话,只听她招呼轿夫上路,那顶软轿,如绽放的杜鹃花一般,带着一丝香气,行得远了。

王子进不知怎的,竟觉得那轿中人似乎很是悲哀,连那扎眼的桃红现在也如海市蜃楼,绽放着虚幻的美。

“唉~,又得罪人了,这该如何是好,今晚真要去牡丹园赔罪了。”王子进的大好心情登时打了折扣。


晚上,只好又拖着绯绡去了牡丹园。

一进得牡丹园,便见上次来的那位迎接的龟公对他二人眉开眼笑,忙跑过老:“就知二位公子会再来,没有几人见得我家小姐不会再来的。”

“你竟能记得我们?”这里迎来送往一日不知多少人,这龟公的记忆未免太好了些吧。

那龟公指指绯绡:“这样俊朗的公子可没有几个,自是过目不忘!”接着又道:“二位还是要最好的位子吗?”

“那是当然!”这次不等子进开口,绯绡那边已然答了,王子进不禁暗暗称奇,看来马屁是人人适用,且不分种族。


接着二人又如那日一样被领了到画舫上面去看歌舞,绯绡一如既往的窝在垫子上吃葡萄,只是子进,却没了过去的兴奋,沉星的倾国容颜,枯朽的容颜,在他面前交错,他无法确定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背后到底有什么。


这次沉星又是奏了一曲《桃之夭夭》,曲子甚是欢快,不由听得在座的宾客都是随节拍摇头晃脑,子进心中的积郁不禁一扫而空,接着又着华服献了一段舞,穿的是金色的衣服,跳的是嫦娥奔月的歌舞,见她最后坐在假做月亮的花灯之上,神情却是落寞异常,如玉的一张脸,被月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接着全场的高潮终于到了,只见她莲步轻移,回船去取了花球,又要抛将起来。“看来这抛花球是场场必有的余兴节目啊!”王子进道。

“咦,客官可是初来,这沉星可不是日日抛花球娱人,你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了!”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商人道。

那王子进胸中立刻荡了一下,不是每次都有吗?怎的今日便有,可是为我?可是为我?她与我约好了今晚相见,却想不出法子来,只好如此!

当下对绯绡急道:“我要那花球,明日陪你下馆子~”

那边绯绡一个眼神递了过去,那花球便像被什么勾住了一样,直往子进的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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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果然又是王公子接得花球,看来你我甚是有缘啊!”沉星说完,就令丫鬟提着花灯去领了子进和绯绡下了画舫,往后庭走去。

到得后庭的花园,映眼就是一桌丰盛的酒菜,一见就知是早已准备好的。那边王子进见了此情此景,不禁心潮彭湃,看这样子,沉星对自己确是青眼有加,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在这开封城中与他巧遇,现下他科考结束,又备下酒菜与他庆功,佳人知遇,该当如何回报呢?

“王公子,莫要发呆了,赶快喝酒吃菜啊!”那边沉星见他出神,急忙唤他。说完,还夹了一箸菜到绯绡碟里。

子进见了,不由吃味,转念一想,她看绯绡只是狐狸而已,估计只是喜爱而已。

哪想那沉星并不理会子进,只忙着拿着羹匙逗弄绯绡,那边绯绡也甚是讨巧,一边斜眼看着子进,却并不说话,一脸坏笑,装得真是一只狐狸的样子。

“那个,沉星姑娘没有什么话要和小生说嘛?”那边子进的冷板凳实在是坐不住了。

“有啊,王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将这白狐带来与我玩耍,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沉星说着竟情不自禁的拍起手来。

王子进见她如小女孩一般天真烂漫,也不便说什么了,那边给绯绡使了个眼色,要他尽快离席,哪知绯绡的头一偏,竟是不理他,继续与沉星调笑。

本以为沉星今夜要款待的是他,哪知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的一番心意却又是表错了情,眼看着便随这觥薵交错付之东流了。

“王公子,莫要不开心,沉星在此敬你一杯。”那沉星每日周旋于恩客中,何等聪明,竟是看穿子进心事,“过几日王公子便要上路返乡了吧?待得再见时,便不知是何时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小生心领了,便是去得天涯海角也万万不会忘了姑娘的!”王子进听得她的话,心中竟是一酸,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管这沉星是人是鬼,她却是没有害人之意,对自己还是照顾,不由有些不舍。

“将来王公子若是高中,莫要忘了牡丹园的沉星便行了~,沉星永远会记得今日的筵席,托王公子的福,才能如此开心。”

“你莫要伤心啊~”王子进见苗头不好,赶快安慰道“他日我再来开封,定会来找你,希望你还在那湖中载歌载舞,小生还要接姑娘的花球呢!”

哪知那沉星听了这话,竟更是幽怨:“他日,他日我还不知在哪里了~”

王子进不禁暗叫不好,自己又是说错话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绯绡拿了袖子掩面。

打了两个喷嚏,知是他不堪沉星身上的气味,那边沉星见了,却是将不快一扫而光,“这狐狸真是喜煞人啊~”说着,又去逗弄绯绡去了。

那边绯绡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显是不堪其扰,却又不便发作。王子进见了,不由在肚中偷笑,暗道:你也有今日啊~。


三人吃酒吃的甚欢,却见门口伺候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对沉星耳语几句,沉星听了,脸色立刻一沉,显是没有什么好事。

只见她站了起来,对王子进道:“王公子,我先失陪一下!”


“我当你在哪里啊,原来是在这里和小白脸调笑啊!”还未等沉星离席,月亮门外便走过来一个丰满妖艳的女子,看那年纪,估计有四十余岁,脸上浓妆艳抹,身上五彩缤纷,像开个大染坊一般,将这世上的颜色都要堆在这方寸间了。

那女子顿了一顿,继续尖声说道:“放着有钱有势的恩客不陪,却来和这些穷酸吃酒,你以为哪个会把你娶走供在家里啊,别做梦去了!”那声音如破罗,如削铁,尖利难听,一边说着,还斜眼瞪着绯绡,显是刚刚口中的小白脸就是指他。

“妈妈不能这样说,沉星这两年为妈妈赚得还少吗?这几日识得几个朋友,眼看就要分别了,为他们饯饯行都不行吗?”听沉星这样说,王子进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人们常说的老鸨头了.

“哈哈哈哈!”那边那女子不禁大笑起来,竟像是见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人道戏子无义,妓女无情,原来我这里还出了你这么个情种啊!你倒是干脆随他们走了啊!”

“妈妈,沉星在这里已经为你赚的不少银两了,难道送别几个朋友自己都不能擅自做主吗?”

那女子听了,语气登时软了下来:“沉星啊,我只是担心你啊,希望你莫忘了本分!”说完,又夹着一阵香气出去了,背影甚是无奈。


她走了以后,就留下三人对着一桌残羹冷饭,场面很是尴尬。

“沉星,你莫要伤心,都是我们不好!”王子进道。

“不关你的事,谁让我出身青楼呢!”说着,竟有泪珠自脸上滑下。

王子进见她哭,如梨花带雨,如芙蓉出水,心中竟有一些酸楚:“沉星,某要伤心,我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王公子,你不要骗我了,那么多王侯都说过这样的话,但都是看我卖笑,连一个要纳我为妾的都没有~”说着,哭得更是伤心。

王子进听了,不禁血气上涌,“你放心,明日我便来想办法来替你赎身!”自己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此话当真?”沉星听了甚是高兴,立刻收住了哭声,向王子进拜了一拜,“沉星在此感激公子大恩大德了,明日就等公子来了!”


那边王子进叫苦不迭,可是话已出口,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看沉星那幅模样,更有被人设计的感觉,忙看看绯绡,却见他在一边偷笑,并不答话。

就这样迷迷呼呼的除了牡丹园,走在路上,凉爽的秋风进一步吹醒了他发热的头脑。

“绯绡,怎么办啊,那沉星的赎身钱是不是会很贵啊?”王子进不禁急道,她是开封花魁,怕是自己家那几十亩田都买了都不及她的赎身钱。

“自是不会便宜啊,要不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人要赎他呢~”绯绡在那边摇着扇子看热闹。

“你帮帮我吧,我到哪里去寻得那许多银子啊?”王子进哀求到!

“以前就和你说过,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况且她不知是人是鬼,你不听劝告,现下这样,叫我如何是好啊!”摆明了是不肯帮忙了。

“绯绡,绯绡,帮帮我啊!我可怎么办啊~”夜空中,寂静得开封城得街道上,传来王子进的哀号声,久久不绝~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6-26 20: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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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倒有一个办法,明日不花一文钱就可将那沉星带了出来!”绯绡道。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啊,赶快说,快说啊!”王子进急道。

“嘻嘻,你莫要着急,只要听我的安排便是!”


是夜,王子进回去便放心的蒙头大睡,绯绡倒是出去了便没有回来,神秘兮兮的不知在搞什么,王子进见他是变做白狐出去,脸上依旧挂了一脸坏笑,也不去管他了,反正只要他还记得去帮忙赎沉星便行了。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王子进变被绯绡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啊,干吗这么早啊?要去奔丧吗?”王子进迷迷糊糊的说道。

“没有错,就是要去奔丧,赶快换一身素白的衣裳,我们一起去!”

“没听说你在开封还有朋友啊,昨天晚上就是忙这个吗?”王子进挑了一样颜色最普通的衣服“黑色行吗?”

“可以,可以,我的那位朋友你也是见过的~,我们赶快走吧!”说着两人便出了门。

王子进心中不禁纳闷,绯绡的朋友好像就我一个啊,难不成这是给另一只狐狸奔丧去,过会儿灵堂里不会供着一只狐狸吧?


两人顺着街道走着,路上真的遇到一家出殡的,纸钱洒的满街都是,哭声也甚是动容,不禁听得王子进心中发酸,生老病死,每个人都是无法逃脱,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变做枯骨一具。

正想着,那边绯绡已经听了下来。“子进,我们到了!”

王子进抬头一看,见眼前两扇朱漆的大门,上面一副牌匾,水红的三个大字,正是牡丹园。

“怎么到了这里?莫不是绯绡这几日陪我来,认识了相好的,哪想那姑娘香消玉殒了?”正想着,那边绯绡已去跑了敲门。


里面一个小厮跑来开门,神色很是慌张,“两位大爷,晚上再来牡丹园吧,这个时候还没有营业~”说着,就要关门。

“慢着,我们是昨日说好了来替沉星姑娘赎身的,麻烦你去通报一声!”

“沉、沉星姑娘,你们当真要替她赎身?”那小厮慌道。

“不错!”说着,推门便进了去。那小厮也不敢拦,垂手在后面跟着。

剩下王子进一个人在纳闷,不是参加谁的葬礼吗?怎么变成给沉星赎身了?

绯绡似乎对路很熟悉,一个人走在前面,三拐两拐便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那房间布置的很是华丽,门外挂着朱红色的帷帐,正随着晨风起伏。

里面传来几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争吵什么,似乎有什么事让她们很是气愤。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甚是尖利,正是那个老鸨头。


绯绡领了子进推门进去,里面几个女子都是一惊,忙回过头看,脸上都是一副惊恐表情。

“这莫不是见鬼了?”王子进调笑道,“我们今日来是给沉星赎身的!”

这话一出,那几个女子更是害怕了,指着床道:“你要赎的是她吗?如果是的话,赶快她走吧,莫要声张啊~”

王子进探头往那床上一看,只见帷帐层层叠叠看不清什么,一缕黑发自里面滑落出来。再伸手一撩,竟然是一具干尸躺在里面,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腮上没有什么皮肉,只是衣着甚是华美,越发衬得那干尸面目可憎。王子进吓得一下坐在地上,“我、我要赎的是沉星,不是这干尸啊!”

“没错,这就是沉星姑娘,昨夜不知发生什么离奇的事,她竟一夜变做这般模样。公子你赶快将她带走吧,莫要让外人听说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搅了我们的生意。”那老鸨头很是着急。


什么,这就是沉星,昨夜载歌载舞,昨夜还是人面桃花,怎么一夜只见变成了这番模样,沉星天真烂漫的笑脸又再他面前浮现起来,虽然知道她事异类,但是,但是自己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啊。

可是现在,只留了一具枯骨给他,叫他如何是好啊?难道真是红颜弹指老,这也未必太快了一些,想着,眼泪不禁留了下来。

“子进,莫要伤心,我们将沉星姑娘带回去安葬吧!”

“安葬,对,这是一定的!”这些青楼中人多半势力,不能将沉星的枯骨留在这里。想着,一摸眼泪坐了起来,忙用被单将那枯骨卷了,一把抱走。

那边绯绡道:“多谢各位成全,只是我这兄弟对沉星用情至深,便是枯骨也希望能够带回!”

“不谢,不谢,你们赶快走吧,千万莫要声张啊,我们就说花魁沉星被人娶走了~”说着,那老鸨头甚是伤心的样子“这孩子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嫁得一个好人家,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吧~”

王子进听了,眼中又是一片朦胧起来,忙抱了沉星走了出去。

那边却见绯绡嘴角还是挂着一丝笑意,他见得惯了,已是没有什么感觉,知道绯绡见了谁都是一具枯骨一样,死亡在他那里,本没有什么。

外面的太阳还是没有升起,王子进一个人抱着沉星的遗骸大步走着,风卷起绫罗,带出一缕黑发,拂到王子进脸上,还带着一丝香气,沉星啊,沉星,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为你哭呢,你活着的时候,那么多人为你喝彩、叫好,那么多人为你倾倒,现在却只有我一人为你掬泪。

身后牡丹园依旧繁华丝锦,正是雕檐画柱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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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王子进抱了沉星的遗骸不往客栈走,却在路口拐起弯来。

绯绡在后面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你这要去哪里?”

只见王子进回过头来,两只眼睛已经哭的肿得像桃子一样:“我,我记得前面拐角有一家棺材铺,我这便去订了一副好寿材去~”

“子进,我们回客栈吧,我这就还一个活生生的沉星给你如何?”绯绡看了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此话当真?”王子进不禁奇道,自己手里抱的是具枯骨可是半分不假啊。

“那是当然,赶快随我走吧!”说着拉着王子进便往客栈走去,那王子进听了绯绡的话,竟很是高兴,步履也跟着轻盈起来。


两人回了客栈,王子进将沉星的尸体放到床上,那边绯绡急忙将门扣住。

“怎么个活法啊?”王子进见床上的沉星倒像是死了一二十年,让她复活哪里有那么简单。

“嘻嘻,其实昨夜我跑去取了她的魂魄出来,好令她和死人无异,我们这才好不花分文将她领走吗!”绯绡在一旁笑嘻嘻道。

“绯绡你好厉害啊,然后我们再将她的魂魄放回去就好了,对吗?”王子进听了,立刻心花怒放。

那边绯绡却面现难色,“就是出了一点差错~”

“差错?什么差错?”子进的心里的花只开了一半便凋谢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

“若是寻常女子,取了魂魄出来,自是和生时无异,你再看她的脸,像是死去多久了?”

王子进回头看了一下,那尸首的脸上竟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眼睛更是只剩下两个黑洞:“大概,少说也有十年了吧~”

“正是如此,才比较麻烦,这个沉星就是已经死了十几年了,现在的样子,便是她本来面目!”

“那有什么法子可令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啊?”

“这个,这个比较难办,她的魂魄回了肉身,要想办法恢复原状,那才糟糕呢!”

“恢复原状有什么糟糕啊?”王子进现在已经是一头雾水了。

“你想想,她是一具干尸,如何能长得皮肉出来啊?”绯绡问道,“而且她现在的身体还并不是她的本体,所以要长肉的法子只有一个!”

“难、难道……”子进不由想起赴考的那天早上,自己的所见,沉星一身绯红,脸上也是差不多这般模样,那一手鲜血,现在还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已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但是他却不愿也不敢面对。


“子进,不错,就是吃人,她吃了人自会长出皮肉来,多年来,她也是以此为生,只是她自己也尚未发觉而已!”

“你不要说了,”王子进双手抱头,甚是痛苦的模样,“我们就让她这么死了好吗?她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呢,空是受罪而已!”

哪知绯绡却摇头道:“那可不成,我昨夜答应了她会让她自由的活下去,怎么能食言呢?”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来,贴在沉星的额头上,嘴中还念念有词。只见那干尸真的如有生命般慢慢坐了起来。

王子进看得呆了,眼见着沉星的干尸慢慢的走下床去,掠过自己身边,径往门外走去。

“不要出去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说着便要将她拦住。

哪知后面绯绡比他还快,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子进,她这便要去想法生皮长肉去了,莫要拦她,待她长出人的模样,自会回来的!”

王子进看着,那华丽的红色绫罗,绣着金色花朵的绫罗,裹着一具枯骨,不禁泪眼婆娑。

绯绡见了,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眼睛前面:“子进,子进莫要看了,你要忘了这此情此景,你只要记得她的美、她的好就行了。

绯绡的手,冰冷而潮湿,还带着一丝芳草的气息,子进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着,为什么,不论是人是鬼,都要承担着这样多的痛苦呢?

沉星的笑厣,如花一般,又在他的记忆中绽放开来。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子进哭得也累了,竟歪在客栈的床上睡着了,那边绯绡将他推醒,“子进,沉星快回来了!”

王子进听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还能找到这里?”

“她的魂魄在我这里放过,我自然知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她也不会忘记是从何处出来的!”绯绡答道,“子进,快去下楼等她吧!莫要多出什么事端才好!”

子进忙跑下楼去,也来不及整什么衣冠了,蓬头垢面的站在楼下,只见路上几个人正坐在摊上吃早点,还有小贩正抬了货担出来准备叫卖。

灰蒙蒙的路的尽头,只见一个红点由远及近,慢慢走来,仿佛是谁在一副黑白街景上用笔点了一点朱砂。

那是风华绝代的艳,是灼灼其华的艳,是姹紫嫣红的艳,王子进只见那一点艳色婷婷袅袅的向自己走来,心中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为这艳悲哀,还是该为这艳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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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那边沉星见了王子进在客栈门外等她,脸上立刻灿烂了起来,几步小跑,扑到王子进怀中,“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王子进觉得两手中尽是温暖,鼻翼中也是一阵芳香,谁又能想到这个温香软玉般的美丽女子是一具干尸呢?

“果然是什么?”王子进忍着眼泪问道。

沉星猫一样趴在王子进怀中道:“以前有一个道士见了我,说今年会有一位贵人带我离开那烟花之地,当你接得我的花球时,我便在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呆子呢?”说着抬起头来“现下看来,果然是你,我真的好高兴啊!我所有的幸福都是你带给我的,谢谢你!”

王子进见了她的剪水双瞳,不禁爱惜的拨了拨她额前的秀发,“我答应你,还会带给你,更多的幸福~”说着,觉得自己心中的一片柔软地方竟被触动。

那边的楼台上,绯绡看了这一切,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放下了窗户的帘子。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沉星上得楼来,见了绯绡,更是高兴万分,急着跑过去要去逗他。

王子进忙拉住她,“逗狐狸也不急这一时啊,你先坐下,换件干净衣服吧!”

“咦,你怎知我衣裳脏了,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将衣裳弄脏,还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刚刚就发现衣裳好像又脏了!”

王子进忙去自己的行李里找了一件干净的袍子让她暂且换上,将她的衣服随手丢在旁边用来沐浴的木桶里,只见那木桶中的水一圈一圈的被晕成了红色,王子进见了,忙别过头去,生怕那血水再让他想更多的东西。

回了屋里,只见沉星一人对镜梳妆,绯绡不知何时出去了。

“那个,你将来有何打算呢?”王子进问道。

沉星侧着头,不以为意:“还能怎样,自是跟着你了!”

王子进听了不禁吓了一跳:“什么,你要离开那牡丹园,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没有想好吗?”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沉星听了,头不禁垂了下去,手里捏了梨花木的梳子,很是伤心的样子。

“不是、不是!”王子进见了急忙分辩:“我带你出来,并不是贪图你的美色啊,如此趁人之危,不是我王子进做的事!”

“连你也嫌弃我吗!嫌我出身青楼!”沉星说着,又哭了起来“以前我便对自己说过,若是谁救得我出来,我便嫁了谁,可是现下你却嫌弃我!”

王子进心道:你又何止出身青楼,早知了你是女鬼都没有嫌弃过你。忙说道:“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

“那就是说,你会娶我了?”沉星听了这话,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幸福神色。

“耶~”王子进不禁语塞,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她何来这种想法。

那边沉星却很高兴:“太好了,我也要当新娘子了,要穿大红喜服,披了凤冠霞披了!”说着,明亮的眼睛中竟有泪水滑出“我也有出嫁的一天啊,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王子进见了,心中竟是一酸,也不想拂了她的意,只好点了点头,反正按绯绡说来,自己也没有几年好活,大不了陪了她几年算了。

两人正说着,那边绯绡却领了客栈的小厮过来,“就是这位姑娘,再帮她增加一个房间!”

沉星见了,竟是破涕为笑:“你这狐狸还会定房,真正有趣!”说着,便又跑过去,伸了一只玉手,去摸绯绡,绯绡这次倒也不避让,不去理会她,那边吩咐小厮去收拾房间,沉星得了手,煞是高兴的样子,一个劲的向王子进在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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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是夜,王子进陪绯绡在房里吃鸡。

“你真的答应她要娶她了?”绯绡问道。

“是啊,她那么可怜,我又有什么办法啊!”王子进也很是头痛。

绯绡吃着鸡腿,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凝重:“你要考虑清楚啊,她早已死去多年了,与她成亲,只会让你的阳寿更短而已。”

“是吗?”王子进倒是不以为意“短就短吧,能换来她几日开心就行!”

那边绯绡摇了摇头,很是失落的样子,继续吃鸡去了。

次日早上,王子进去叫了沉星出去游玩,却见自己的新袍子在她身上又满是血迹了,不禁伤心,看来晚上她又出去找了食物了。

忙抹干眼泪,将她叫醒。“快起来,我们这便一同买花衣衫去!”

沉星听了,立刻爬了起来,开始梳洗,真是迫不及待要出去了。

三人一上得街上,立刻吸引了路人得目光,一个是貌比潘安,一个是美若天仙,难得见到如此绝色。

沉星见了也不以为意,这样的场面估计见得多了,只忙着去看路边小摊上的东西,一副新奇的样子。那边绯绡却很是骄傲,拿着一把折扇,没有一刻钟便换了十几个姿势,最后还是王子进将他拽走。

沉星和绯绡,一到得街上,便立刻变成两个活宝,王子进一个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才好找到他们。

待得沉星买全了所需的物品,已经是中午了。绯绡那边又闹着要去吃鸡。“咦,你家这狐狸爱吃鸡啊?”沉星问道。

“是啊,好像大凡狐狸都很偏爱吧!”

沉星听了冲绯绡眨巴一下眼睛:“有没有听过‘百鸡宴’啊?”

那边绯绡一听,眼里顿时冒出了璀璨的光芒,王子进则是一脸死黑,鸡鸡鸡,又是鸡,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鸡。

说完,沉星便引得二人去吃那‘百鸡宴’去了。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我们过两日便启程吧!”王子进说道。

“启程?去哪里?”沉星听了很是惊讶。

“自是回家了,我还要回家准备娶你啊!”王子进说了,很是不好意思。见绯绡一味吃鸡,并不理会他,窘迫才稍减。

原以为沉星会很是高兴,那听她听了这话甚是迟疑:“我、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

“我好像把什么重要的物事落在牡丹园了,要将它找回来才行!”

“这个好办,只要晚上潜了进去拿走便行!”说完,还不忘问:“是吧,绯绡!”

绯绡嘴里叼着鸡连连点头,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原是他生来就有的本事。

沉星听了,脸上是一片歉疚之色:“关键是我连是什么东西都忘了~”

王子进听了不禁愣住,这样的记性也太可怕了一些吧!

“我真的忘了,好像很久以前就丢了那样物事,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可是这好多年中又有事情被忘记。”沉星无奈的答道。

三人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怏怏的回了客栈。

当日二更时分,王子进睡得正香,却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惺忪的去开了门,却见门外一张绝美的脸庞,却不是沉星是谁?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王子进迷迷糊糊的说。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那物事在哪里了,我们这就去取吧~”说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辉,王子进不忍拂了她的意,忙回去穿了衣服,再要去叫了绯绡,竟见他已是整了衣冠,坐在旁边等他,脸上是一脸凝重。

两人出了门,沉星便在前面带路,往牡丹园去了,迷茫的夜色中,弥漫的夜雾中,王子进看着眼前不停赶路的婀娜人影,竟觉得陌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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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当晚新月如钩,夜色如墨。照得路途不甚明亮,王子进跟着沉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觉得前面沉星停了下来,一抬头,已经到了牡丹园。

只见大门紧闭,但屋子里还是有些灯火,看来是还有客人留宿。

绯绡见了道:“我们还是从后门进去吧?沉星可知后门在哪里吗?”

沉星的眼睛里一片迷茫,只是淡淡的答道:“知道!”便又引路去了。

王子进只觉的沉星今日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方便说,回头看看绯绡,却见他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边,意思是不要让他问。

过会儿凑头过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了,莫要阻她!”

子进听了点了点头,看着沉星空洞美丽的大眼,不觉有些担心,只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沉星带了两人到了后门,一推门,已经上了锁,那边绯绡见了,抢在前面,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咯”一声,竟应声开了,里面传来“嗒”的一声,却是锁头落地的声音。

王子进现下有些明白绯绡那取之不尽的银两是从哪里来的了。

沉星见门开了,一闪身便走了进去,望着后面的花园开始发起呆来。

口中轻念着:“不一样,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

王子进听了,不由奇道:“什么不一样啊?这不就是牡丹园吗?你生活过的地方啊!”

沉星伸出一只玉手,往前指了指:“什么都不一样了,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可是假山和花木,都不同了!”

“莫要想这些,你不是记起忘记的东西在哪里吗?我们赶快去取了吧!”绯绡提醒道。

“对了”那边沉星像是忽然回过神来“是回来取东西的!”

“那东西是在你的房间里吗?”王子进问道。

“房间,我的房间,对了,我要看看我的房间怎么样了!”说着,又找了旁边的一条小路走了下去。

“唉唉唉,你的房间在内院啊,不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王子进在后面叫道。

那边绯绡忙拉了他一把:“莫要声张,看她走到哪里去!”


那边沉星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破旧的小屋前面停了下来。王子进见了不由惊道:“这不是柴房吗!”

那边沉星并不理会,伸手去开了那扇木板做的破旧小门,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里面堆满了柴草。

“怎么会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住的地方,明明是这里啊!”沉星很是惊讶的样子。

“沉星我们快走吧,你住的地方,该是是那边的大屋啊!”王子进过来说道,说毕,正好看到沉星的脸孔,只见她双颊塌陷,脸色无光,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做这般模样。王子进不禁吓了一跳,她莫不是又要吃人了吧,现下找不到死的,不会抓了我充数吧?

想着,也不敢言声,偷偷闪到一边,“绯绡,你看,她何时变做这副模样的~”

“早就是这样了,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绯绡答道。


沉星在屋子里环顾了一下,用手摸着窗棂,“没错,没错,就是这里,这里还被我刻上了记录日期的字!”

语毕,还哼起了歌:“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却是初识时唱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沉星唱着,深陷的眼睛又迷离起来,好像思绪已经回到很久以前。王子进见了,不由伤心,她这般模样,却该如何是好,想当日沉星一袭红衣,美若天仙,一首《春江花月夜》唱得如天籁之音,也许自己是不该接得那花球,那样的话,她还是那个在湖面上载歌载舞的仙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变做枯骨,在这吟歌唱曲,一样的曲子,现在听来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沉星唱了几句,叹了口气道:“如玉姐姐的歌,真是好听啊~何时我也能唱得如她那样好呢?”语气中甚是落寞,看那样子,像是回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将子进和绯绡都忘到了脑后。


只见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镜子,我的檀木镜子呢!”

王子进听了不禁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想起要找什么了,不过是一面镜子,拿了赶快回去吧,可莫要这样了,不然自己会被她吓死。

只见沉星甚是着急的样子,披头散发,忙去搬角落里的柴草,王子进见了,也去帮忙,却不忍心看她已枯朽的脸孔。

两人搬得一阵,柴草便被搬空了,沉星在那角落里摸了半天,竟拉出一块砖来,将手伸到那砖缝中,摸了一面铜镜出来。

只见她很是高兴得样子:“这是我的宝物啊,总算没有丢失!”

王子进见那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现在已经腐朽的不成模样,不过从周围那檀木的镶边,可见做工很是精美。

沉星说着,倒转了那面铜镜,将镜子对了自己,用袖口将镜面的浮灰擦去。

王子进见了,忙伸手阻道:“莫要照那镜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沉星一把扔了镜子,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一脸惶恐的模样,:“刚刚那是什么,那可是我自己吗?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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