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人 作者:一枚糖果 (完整)

有灵异成分,不过我觉得还是归入情感类好点;糖果的文章风格总是这样,刺入灵魂几分,不至于血淋淋的,可是感觉到的痛很尖锐,躲也无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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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一)
  
   要杀人,没有理由。和是否变态无关,有个神仙说过,你在看这深渊,深渊也在看着你。费青龙双手无聊的插在口袋里,满无目地的在街头闲逛,他的口袋,只有二十二块。他的脸上,有些幼稚的绝望。
  
   旁边有个农民模样的男子蹲在两辆汽车的空隙当中,他以为躲在这里城管就抓不住他。戴着黑色的赵本山式样的帽子,卖酸的长寿果,肯定比自己有钱。费青龙耸耸鼻子,打了喷嚏,长寿果,简直放屁,吃了能长寿,那不是唐僧肉了。也不知道什么力量吸引他走了过去。
  
   那人一阵喜悦,站起来,搓搓手,很激动,“买一斤吧,两块钱,不太甜,但很脆。”
  
   长寿果象漂亮但没有读过书的草鸡,喜悦的看着费青龙,他二十岁,在外打工,小偷干过,保安干过,救过一个被打劫的孕妇,那女的给了他一千块,花到现在。现住在老乡家里,租的房子,八个人一间,没有床,打地铺。
  
   费青龙高中到第二年就放弃学业,参加过砍脚党,用倒钩形状的刀子深入插进对方的脚踝,一钩,白色脚筋挑出来,那人腿仍然在,永远无法走路,也不会死,抓到也可以回家过年。搞了几次,干脆出来混。
  
   “尝尝可以吧。”易青龙弯腰拿起一个果子,在裤子上擦了擦,转身离去。
  
   我们大部分的大部分烦恼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费青龙也是,他原先在出生到读初中的时候叫费国庆,猪都能联想到他是十月一日出生的。觉得名字太土,翻了翻字典,选了个青字,有翻了翻字典,选到一个龙字,好洋气。一般男人体毛出奇茂盛才叫青龙的,费青龙喜欢这样炫耀。实际上他毛少的可怜。
  
   刚来城市的时候,在工地上喜欢那个煮饭婆,比他小一岁,也就是十九岁,身材很好,内衣也没有海绵,货真价实。
  
   有一天晚上就偷偷的按倒她在床上,她是单独一间。挣扎了半分钟就顺利进去了,从此以后有了女朋友。大概女人都喜欢被英俊的男人强暴,费青龙是建筑队里长的最帅的,因为他并不黑,晒了也不黑。肩膀又宽,人也很幽默,有很多黄色笑话可以说。
  
   方芬芬的舅舅是钢筋水泥组的组长,方芬芬高中毕业后,就带她出来工作,专门给工友们煮饭,自从她和费青龙恋爱,舅舅也睁只眼闭只眼,最轻的活总是派给费青龙,发工资的时候总是偷偷给个红包。
  
   费青龙曾经萌生过结婚的念头,因为买了一件昂贵的内衣送给芳芬芬,而且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的,牌子叫黛安芬,有个芬字,这样显得很浪漫。还好她有个好名字,如果她叫糖果,那么过生日只能收到糖果了,幸运。
  
   方芬芬激动的哭了,三百多块啊。可以买的白菜堆的老高了。
  
   费青龙毫不在意的搂着她,“做到年底,和我回家结婚算了,咱们都别出来打工了,我开个南杂店,你当老板娘。”
  
   当女人被哄的心情很好的时候,她容易给床上的另一半一次生动的性生活。所以那天晚上,整楼的工友们欲火难烧,人人都听到费青龙的吼叫。木床坍塌的时候,两人都很累。
  
   这样幸福的生活,持续到江希文出现的那天。
  
   我要杀了他,费青龙狠狠的咬了一口长寿果,呸的吐到地上,什么玩意儿,抬头看天,霾四处扩散,最近真是适合杀人的天气。





(二)
  
   一个晴朗的上午,秋天还没有来,夏天已经快完了。天空是蓝色的玻璃,白云并不多余,缓慢漂移。费青龙坐在不远处的工地上抽烟,当然是上等的烟,和小头目一起聊天。他是方芬芬的舅舅。
  
   “那就开个发廊,成本低,我给你联系个大师傅,保准你赚钱。”邓益明抽的烟都抽到白沙的沙字那了,还没有放手,也不嫌烫。
  
   “舅舅您说了算,反正我是一定会对芬芬好。”费青龙有些颤抖,咳嗽了一声,扑的一声把口水吐的老远。
  
   钱,真是太重要了。工地虽然活不重,但一个月下来也只有一千来块钱,不够给方芬芬买东西的,上次逛商场,一支眼霜要六百多块。还好方芬芬懂事的说,那是六年后才用得着的东西。
  
   其实在进商场前,保安示意他们两人不要进去,因为来不及换衣服,费青龙的裤子上有水泥,方芬芬的人字拖鞋上还有一片不易察觉的生菜叶子。
  
  “衣冠不整者勿入。”保安大约有一米八。指着那块牌子说。
  
   “走吧。”方芬芬用手把散乱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回去看电视去。”
  
   食堂里有个二手电视,那是他们的消遣。
  
   那保安听方芬芬这么说,倒也没看二人一眼。
  
   费青龙二话不说,跳着给那保安一拳,瞬间,鼻血喷到方芬芬的衬衣上,带着生姜和葱味的衬衣。
  
   五分钟后,费青龙带着方芬芬逛商场,买了一瓶香水,一个磨砂玻璃瓶,细长,挂着一条小小的项链。方芬芬轻轻用手抚摸着瓶子,问了问专柜小姐,“这个卖吗?”
  
   专柜小姐看了看衬衣有血的方芬芬,依然微笑,“这款香水很适合你,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最适合用这种清甜花果香味。你闻闻。”
  
   说完把瓶盖在方芬芬鼻子下一扫,果然比花露水好闻。
  
   方芬芬深深吸了一口气,撒娇似的看着费青龙,也不说话,只是留恋的看着那瓶香水。
  
  “先生你就给太太买一瓶啊,这种限量版的现在打折呢,上面这个链子都可以当项链来用的,很划算,您要是真的要买,我给您折上折,七点五折怎样?”
  
   “多少钱?”费青龙问道。
  
   “两百八十八元。”香水专柜的女孩子愉快的拿计算器算着,一边接过来三张皱皱巴巴的纸币。她不在乎钱是新的还是旧的,犹如她不在乎男人的年龄。
  
   方芬芬铁了心要和费青龙结婚,这让费青龙十分安慰,找女孩子,除了要爱自己,还要容易满足。
  
   烟抽完了,太阳很大。回铁皮房吃中饭,邓益明拍拍费青龙的肩膀,“回去吃饭吧,今后的日子该咋过咋过。”
  
   工地天天施工,进度很快,偶尔也有股东过来视察。今天停车场的车出奇的多。
  
   邓益明受到亲切接见,水泥组是很重要的,江希文握着他满是老茧的手说,辛苦你了。
  
   邓益明眼泪快掉下来,哪里来的资本家这么仁慈,他怎么不是自己的侄女婿啊!人人都有幻想,YY无罪,SY万岁。如果不刷牙,和这么英俊的帅哥说话口中的大蒜味道会熏到人家。早晚SY,有益身体健康。
  
   大工头匆忙赶过来,“您也提前说一声啊,快点戴上安全帽。”
  江希文接了,戴上帽子,一滴汗水滑过平滑如水的脸。
  
   看看四周。空气很好,背后是山,下午可以登上去看看,还是中国好,看起来每个人都很亲切。但很多中国人却对身边的美景厌倦,在江希文看来,每张黄皮肤黑眼睛的脸都是生动的,还有那些语言和文字。
  
   方芬芬正在摘菜,厨房正在煮土豆,她把白菜里藏的肥嫩的菜虫掐成绿色的水,然后在盆里洗,没有抬头看从意大利回来学建筑的江希文。她只关心锅里的菜,那些工人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这是最重要的。
  
   江希文只是路过,谁也不会注意到变身之前的灰姑娘。
  
   五秒钟过后,江希文闻到熟悉的香味,心里一阵痛,在工地上,谁擦这种香水,和死去的嘉碧琼一样的气味。
  
   嘉碧琼死的莫名其妙,这个中意混血儿漂亮的胸口被挖了一个黑洞,心脏被掏走,右手手臂上嵌着一把菜刀,自家切菜用的,刀口很深。血的腥味也无法掩盖嘉碧琼的香水味,和今天的一模一样。
  
   江希文看见了方芬芬。




(三)

       中国的确生活着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在最底层,他们灰头土脸,身上永远散发着汗臭,如果脱下鞋子还有脚臭,有时候背心脱下来能够拧出汗水,人和脚后跟都是常年在外。基本没有性生活,所以他们看见姿色稍佳的女人会用吹口哨的方式表达赞美,他们的钱比种田要多,但钱最终还是回到老家,或者给小孩读书,或者存起来回老家盖房子或娶老婆。但还有人不给他们工资,所以有的人就要爬上高高的大厦进行威胁。下面总是围绕着看热闹的麻木的人们,偶尔,有仁慈的政府帮他们讨回自己应得的钞票,他们就下跪,仿佛这是莫大的恩赐。
  
   方芬芬并不讨厌他们,有时候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工友的裤子或袜子破了,有时候自己拿一个木筐,收在一起,每个铁皮房轮流收,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帮忙补。
  
   舅舅邓益明走进厨房,手里抓着一只鸡,“芬芬,今天江总的儿子要在这里吃饭,赶快准备,大概一点钟下山,做的好点啊。再弄几个鸡蛋炒了,还有青菜……”
  
   方芬芬一边在窗口给工友们打饭,一边打断道,“不早说呢。他干嘛不到外面去吃?”
  
   “人家可是董事长的宝贝,说要体验中国式生活,妈的,这些有钱人真是。不过可不能怠慢了。”邓益明说完就走了,得赶紧跟上去,可别让这少爷在工地上出什么意外,否则年底翻新老家房子的计划就落空了。
  
   打完饭,自己坐在桌子上准备杀鸡,短消息发过来,说是外面有点事情,不回来吃了。手机是费青龙送的,从来不打电话,只发消息,而且是动感地带的卡,包月,发消息不用钱。
  
   费青龙去哪里了?当然是搞钱去了。这个月工钱不知道啥时候发,总得弄点钱花,反正邓益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杀鸡的时候,那只鸡好像在求饶,鸡冠血红。方芬芬左手把鸡翅膀抓在一起,右手拿着锋利的菜刀,对着鸡喉一割,血瞬间往下喷,冒着新鲜的热气。方芬芬冷漠的把鸡丢在地上,等血放光了,就可以放到开水里褪毛了。
  
   拔毛的时候有点腥,但她已经习惯了,有一根鸡毛很深,长在腿上,热气腾腾中,方芬芬用力一拔,连着一块皮扯下来,露出粉红色的鸡肉。可惜一块好皮。
  
   半个小时后,开始炒菜,到了一点多,看见下山的路上有几个人影,总算可以吃饭了。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开始很美好的东西,中途就会美好,中途会美好,不一定代表有结局,倘若没有结局,要美好有何用,每个人,都是如此。
  
   方芬芬看见江希文朝自己走近。
  
   如果不期待开始的美好,人永远不觉得那么悲哀,我要杀人,还未来得及杀,已被自己杀。人是不要遇见爱的,倘若遇见后离开,分离的痛苦,夜夜失眠,时时肆虐,直到下一个的出现,然而下一个还是要离开的。
  
   我们来学习麻木,学习不在乎,学习看着爱人离开,学会了,可那活着有什么意思而言,不如流泪,那些流血的心证明自己绝望的活着,或者看窗外秋天的风吹过树叶吧,没有公平,那个落叶的池塘躺着自己的尸体。
  
   来了,你来了,我们要开始了,来了,来了,你走了,我们要结束了。不想,就不会哭,我怎能不想。为什么要开始,既然开始,为什么要分离。这真是个狗屁问题。
  
   江希文喝水,连喝了四杯,山上的工地真热,头上都冒汗了。终于四目相对。还有那熟悉的香味,原来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啊好啊,可以开始了。
  
   那结束的时候谁来说好?
  
   我的心已经被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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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芬芬过来一起吃吧。”邓益明招呼着,毕竟是年轻女孩,再怎样朴素,仍是年轻的女孩。
  
   江希文点头示好,从她身上油迹斑斑围裙上可以猜测一桌的饭菜是她做礼貌道,“辛苦了。”
  
   这是方芬芬第一次听他说话,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还可以这样温和,在她身边,所有的男人,包括费青龙,说话都是带着些吼气的。
  
   脸突然就红了,对于英俊的陌生人,脸红是优质的品质,证明你脸皮薄,男人大约喜欢,腮红近年很畅销,皆大欢喜。
  
   方芬芬做在江希文旁边,男人怎么擦香水?方芬芬皱眉,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边夹菜,应该是好吃的,除了稍微有点辣,不过这里的口味是这样,一时忍不住,放了一大勺红花花的红油辣椒。
  
   江希文吃了一口下去,称赞方芬芬,“很好吃。地道中国菜。”
  
   邓益明赶紧介绍,“这是我的侄女,方芬芬,快二十岁了。”
  
   方芬芬不卑不亢的解下围裙吃饭,“喜欢吃就尽量多吃点。”
  
   江希文又闻到那股香气了,和自己的香水混合起来,时光倒流,嘉碧琼的脖子,大腿,还有头发,都是那样的清新的香气,眼睛湿润,因为永远无法再见到她,她已经从一个美丽的天使变成枯骨,人世间总有恋人的分离,但好过这样的生死别离。
  
   方芬芬知道江希文在盯着她,有些紧张,转头给另一个陪同的人盛饭了。
  
   江希文失望的吃饭,一粒小小的辣椒籽突然呛进了气管,很是不爽,歪着头猛的打一喷嚏,本来以为这只是小小的喷嚏,但嘴里含着的那些青菜、米饭还是喷在刚好盛饭转身过来的方芬芬身上。有片绿色的近乎完整的小白菜叶子在胸口第二个纽扣上摇晃着,混合着口水和米饭的东西颜色很丰富,因为有些红色的辣椒也掺杂在其中。红色和白色配起来,再加上方芬芬浅黄色的衬衣,如果是画家,会觉得这有图案美。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不会吃辣椒的人千万不要吃辣椒。
  
   尴尬,江希文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尴尬的事情,吃饭的时候把饭喷到旁边女士身上去。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天哪!
  
   方芬芬脸色有点难看,这件衬衣是费青龙买的,60元。赶紧到房间去换衣服了。邓益明赶紧打圆场,递给江希文纸巾,“不打紧,吃吧,菜可能是辣了点。”
  
   随从的人也很紧张。担心江希文有无大碍。
  
   十分钟后,方芬芬出来,大家继续吃饭,这次她和江希文的目光相遇有些敏感,两人都有点想笑,但别人又无法看出来,仿佛这是两人共同拥有的秘密感觉。
  
   吃完饭,江希文固执要方芬芬上车,等下把她再送回来,要买一件新衣服赔偿。
  
   方芬芬考虑了一下,发了信息给费青龙,想征求他的同意,但他没有回。
  
   费青龙在大街上寻找猎物,排队的人很多,大概在换券,买一百送一百之类,于是也排着,因为前面那个女人的手提袋拉链只拉了一半,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理解那些小偷,人穷会冲昏头脑,一昏了自然会做些违背常理的事情―――理解归理解,倘若偷我的钱包,我恨的要死。
  
   “其实不必那么客气的,江先生。衣服我可以自己洗。”在邓益明的推动下,方芬芬仍上了车,坐在江希文旁边。
  
   “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江希文朝邓益明挥挥手,又对后面一同来工地考察的人说,你们先回去,我去办事。
  
   邓益明也挥手道别,“路上小心啊,晚点回来。”
  
   方芬芬与不熟悉的人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所以江希文问她,她就说什么,不多说一句,比如问,你喜欢什么颜色。她就回答,红色。你喜欢读书吗?她就回答不喜欢。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水,她就回答,身上这种。反而显得老实,老实的要命,老实人内心其实不老实,那是和费青龙在一起的时候,又咬又掐又闹,人都是多面的。
  
   但方芬芬打心里喜欢那样的声音的男人,真斯文。PS,还戴着眼镜,戴眼镜一定有学问,方芬芬是个偏执狂,虽然她并不知道偏执狂的意思。
  
   商场很少人,来这里购物的人没有售货员的一半多。
  
   只挑选衬衣,红色,没有多余的设计,戴着一串珍珠在上面,当然,珠子是不卖的。喜欢,就自己回去搭配。
  
   你试试,不是喜欢红色吗?江希文指了指那件。
  
   从试衣间里出来,方芬芬产生一种幻觉,这一定是言情小说里的俗套情节。幻想一下,也是种快乐,快乐的幻想胜过心酸的现实。
  
   刷卡的时候,尽管收银员小声的说谢谢四千元,但还是被方芬芬听见了。
  
   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不是因为费青龙没有回来,以前他也经常不回来,而是因为那件衣服,四千元,我的天哪,不是四十四百,我的天哪。
  
   我的天哪,天都亮啦。
  
   费青龙哪去了?



(七)
  
   费青龙像只狗一样蹲在笼子,四周都是铁栏杆。铁栏杆外面是星星。他竟然被抓了,那一瞬间,甚至有了了却此生的愚蠢念头。
  
   当时看那女子,弱的腰肢,清淡高傲的眼神,薄薄的嘴唇,长长的睫毛。踮着脚尖眼睛盯着前面的人,右手拎着许多包装袋,毫不在意自己的半个拉链没拉的坤包。不就是个臭白领吗,了不起啊。
  
   费青龙壮着胆,咽了咽口水,心想,“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了。”
  
   九月只剩下这一天。
  
   那女人突然转过头来,“干什么?”
  
   费青龙手一缩,转身就跑,那女子把高跟鞋往地上猛的一踢,其中有一只砸到围观无辜群众中间,砸到一个嘻嘻看热闹的妇女头上,引来她一声怪叫--凡事损害到自己头上就是大事。
  
   杨梅光着丝袜的脚飞奔,手里提的包装袋左晃右晃,看来她丝毫没有求助于周围的人群的意思,周围的人群也丝毫没有要帮她抓住费青龙的意思。
  
   一分钟后,女人抓住了手里还死死抓着那个钱包的费青龙。
  
   警察来的时候,费青龙感激的透过流血的眼睛看着两个渐渐高大的身影过来,那女人把包里的纸巾掏出来擦擦汗,抱怨道,真是的,过个个周末也不让人消停。
  
   一个长像凶恶的警察讨好道,“杨梅姐,最近忙嘛,听说有几件大案啊。”
  
   女人没怎么搭理,刑警从来都是话少,转头自言自语道,“我得买双新鞋子。”说完甩了甩自己的双手,累啊,打了那么多拳,一边打一边用包砸,打的那男人头皮都破了。其实柜子里的鞋子有三十多双了,再买老公肯定说自己浪费,不过今天总是有借口买新鞋子了,杨梅阔步走进商场。
  
   凌晨一点,费青龙终于可以出来吃饭了,吃饭是免费,只有一个菜。两个看守人员奚落着,“看啊,就是这你小子。眼神真差,偷我们厅长儿媳妇杨梅的钱包,那女的有暴力狂,看他熊样。”
  
   另一看守坏笑着,“听说杨梅的身材好的不得了啊,我从来没见过。”
  
   “什么时候可以审啊?”费青龙的视线有点模糊,眼睛是肿的很高的。
  
   “着什么屁急,所长和科长出去开会,明天中午审你。快吃完回那边去。”那个对杨梅的身材充满幻想的警察说。
  
   在铁笼的旁边,有个老头。看见费青龙回来,兴奋极了,“有烟没,给一支。”
  
   费青龙被他这么一提,烟瘾也上来了,打了个大哈欠。只有一个看守坐在门口的办公室打盹,他大概是个临时工,因为穿保安服。
  
   “给我两根。”费青龙从防盗短裤里掏出十块钱,所谓的防盗短裤就是短裤上有带拉链的小袋,是工人回家过年必备。想不到竟然派上用场。
  
   那临时工年纪不大,犹豫着往走廊看了一眼,没有人。走了过来接钱,给了两根,然后把烟屁股给费青龙点火然后又坐在椅子上苦等天明。
  
   老头赶紧过来,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眼泪,“你咋进来滴?”
  
   “偷钱。”费青龙沮丧的坐在地上,“你呢,这么老,不是强奸吧?”
  
   老头被烟呛着了,“兄弟啊,你可真会说笑。我开了个算命馆在东郊十里铺。有个姑娘怀孕被鬼缠了,她妈找我驱鬼,那是个厉害的鬼,我还没来得及搞死它,孩子当时就死了。几天后一帮警察冲进来扫了我的场。说我搞迷信活动害死某个胎儿之类。”老头继续狠狠抽了一口烟,“这是我第一次失手。”
  
   “没关系的,判不了死刑的。”费青龙安慰着,但脸色渐变,一个铁笼子只关一个人,但他分明看见,老头的后面还蹲着一个男人,头发遮住脸,瘦,如骷髅蒙着皮,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你后面……”费青龙说。
  
  “你也看到了……”老头苦笑,突然诧异,“你霉运啊,人最倒霉的时候才能看见这种东西的。你最好去下我的店吧。如果我不死,给你转转运。”老头顿了顿,“以前有钱人给我几万块我都不在乎,你这根烟,很难得啊。”
  
   费青龙看见那只鬼,霉运当头,见了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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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上半截
  
  “人的肩膀有两盏,如果灭了一盏,容易生病或被鬼压床,如果两盏都灭了,通常都是运气及其差的时候,不是破财就是车祸,更可怕的是见鬼,如果不转运,说不定丢了命还莫名其妙。前阵子有个城市公共汽车上售票员掐死一个小孩,其实那个售票员就是鬼,小女孩天生弱,轻易就看穿了这种人皮下的恶魔,于是活生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老头把烟贪婪的吸了最后一口,“你现在看到了他,你也差不多了。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你来找我转运,我收你一半的钱。”
  
   费青龙往后退了一步,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心想,还是要钱。
  
   那鬼渐渐走近,抬头对费青龙笑了一下,惨白的眼睛从黑色的头发缝隙中若隐若现。两颗獠牙看起来很锋利,凡人生这种牙齿,那么他家如果找不到开瓶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男鬼只顾着手里的孩子。
  
  “其实他是她男朋友,那孩子本来是他的,但那女的倔强,坚决不肯和他好,有了孩子也不想和他好,男的就自杀了,变成恶鬼,把小孩也弄死了。”老头干脆面对着那只鬼。他也看的见。
  
  “哦”费青龙的眼皮本来就无法睁开,听他这么一说,更困了,头贴在冰冷的栏杆上,梦见自己被人追着打,一会看见方芬芬了,一帮人冲到他跟前,挖了他的心和内脏,在地上用力的踩,有个人还滑倒了,费青龙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心和肺,那是跳动的小桃子和红色的气泡海绵状的东西,跪倒在方芬芬面前,大叫,我把心肺都交给你了啊。方芬芬伸过手来啪的一巴掌,打在费青龙眼睛上,眼睛掉出来,自己看着自己。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再看隔壁笼子,那只鬼已经消失无踪,有太阳照进来,费青龙有些着急,这会方芬芬该找自己了,怎么办啊。手机也被警察没收了,肯定她发了许多信息过来,怎么办呢?
  老头到一个房子接受审讯,自己被带到另一个办公室,两个警察(有一个脸上有许多芒果斑),问费青龙,“你身份证呢?”
  
  “丢了。”费青龙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以前也有案底的。
  
   “哪里人?”芒果斑大概是主审的,另外一个在记录些什么。
  
   “西安人宝鸡。”费青龙知道几句西安腔调,因为工友里有几个西安的经常和自己打牌。
  
   “为什么偷东西?知道吗,现在是严打期间,你偷警察的钱包,而且是刑警的,没被她打死算你走运。”芒果斑说着,“人家打电话来了,说一定要送你去劳教一年。”
  
   “劳教一年?”费青龙的背上一阵虚汗,心想,方芬芬肯定很失望,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要失望,费青龙的心就抽了一下,别的不怕,就怕婚期延迟,到时候不知道被哪个男人霸占了。
  
   把事情经过考虑清楚,我出去一会儿。芒果斑警察关好门。
  
  “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朋友,先帮你交罚款,交了五千罚款,也许就没事了。”另外一个警察低头写字,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又保持沉默了。
  
   钱,钱,钱,费青龙开始搜索自己的朋友名单,哪里有钱啊。
  
   突然,芒果斑警察推门进来,脸色很难看,“老张,快出来,那老头跳楼了。”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费青龙一个人。




(八)下半截
  
   费青龙有点头晕,因为饿和睡眠不足,一个念头在脑海冒出:逃跑。
  
   大概男人都是善于逃的。
  
   楼下,老头痛苦的蜷缩着,面部肌肉因为难受而扭曲,嘴张开,没有说话,鼻孔流血,身体慢慢的抽搐,有节奏的,一下一下。
  
   旁边围着一堆人,许多人掏出电话打120,所长的脸色很难看,本来要升职的当儿,如果死了个犯人,到时候家属一闹,上了报纸,这……越想越紧张,对周围的人招呼着,“不要说出去。”
  
   费青龙疯狂的跑,似乎从楼梯到大门口的距离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那么远又如此近,仿佛看见方芬芬在招手,倘若没有逃脱,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将是怎样的磨难。心跳很快,快的要窒息。以前也进过派出所挨过打,但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这么害怕,并不是怕劳教,是怕见不到方芬芬,怕她对自己失望。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害怕让爱人失望,那是恐怖的。
  
   幸好,人人都在关注那个跳楼的老头,谁也没怎么注意费青龙已经迅速跑出大门――――派出所的大门本来就是敞开的。想进去吗?
  
   连续跑过几条大街,费青龙终于确定没有警察追他,这才蹲下来,靠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下,大口喘气,饿又渴,又受伤,狼狈不堪。想着,突然哭了起来,这么远,怎么回去,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忽然想起自己已经自由了,比起关在铁笼子里的滋味,这种自由的悲伤真是来得痛快。于是又不哭了,只是看着马路两边的车,好漂亮的车。
  
   两个中学生情侣走过,在费青龙面前停了停,先吻了一下。男生说,“我变成他这样子你还爱不爱我?”
  
   小女生拍了拍他的头,“傻瓜,你怎么可能变成他那样,假如这样,我都爱你。”
  
   男生从校服口袋拿出钱包,拿出一张十块的,对费青龙道,“拿去买饭啦。”
  
   费青龙收起钱,感激的点点头,飞快的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下午,方芬芬在做饭的时候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到了眼前,方芬芬才慌了手脚,“我的天哪,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费青龙没有坐下,直接用嘴巴对着水龙头狂喝。然后抹嘴道,“被人打劫了,还打了一架,那小子跑的真快,但还是被我抓住了,他同党好几个呢。”
  
   “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报警了吗?”方芬芬赶紧拿脸盆和毛巾过来。
  
   “报警有什么用,人家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在警察局调查了半天,钱也没还给我,拿我钱包的人跑了。”费青龙撒谎的时候手不自觉的发抖,但方芬芬只关心他脸上的伤,“这该死的杀千刀的打劫犯,你看把你打成啥样了。我担心死了,一晚上没睡觉。”
  
   “有吃的没,饿了。”费青龙拿毛巾擦脸,不小心弄到额头下面的伤口,裂开,血渗出来,但不痛,只是麻。
  
   “中午剩下有饭菜,我去热热。”方芬芬转身。
  
   费青龙吃饱了以后才意识到应该安慰一下担心的方芬芬。下午四点,工人未回来,宿舍里静悄悄的,两个年轻性欲旺盛的家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窗帘拉下来,房间只有隐约的光,还有那支香水散发的清幽淡香。
  
   其实,只要互相真心的喜欢,在硬板床上匆忙的求欢和在扑满玫瑰花瓣的柔软大床上做爱的意义是一样的。窗外隐约传来山上大货车的轰鸣声,这和充满暧昧伤感柔美情绪的蓝调音乐一样是绝好的背景音乐,只要我们够高兴,为什么要这么在乎物质。
  
   两个人想的是一样,这样的快乐成立。
  
   费青龙不喜欢戴套套,以前街道办有个妇女来发送免费的,都被扔了去,为什么要戴,生和孩子结婚回老家就是。所以,方芬芬经常要洗床单,每次手摸上去滑溜溜的一片都觉得产生无限遐想,这盆里有多少科学家被淹死了。
  
   这一次费青龙比较用力,仿佛没有捞到钱给方芬芬买礼物,用性来补偿也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其实他不知道,方芬芬只是因为喜欢他才愿意让他满足,他的总是太大,太大,其实有什么好呢,又不能切下来炒菜。
  
   费青龙开始飙的时候,方芬芬紧紧的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水龙头突然打开的感觉,当然,只是心理感受,没有心理感受,人和畜生也没有区别。
  
   费青龙看见窗外有人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看,那是一个男人,在派出所见到的那个。
  
   费青龙不知道白天出现幽灵,意味着什么?
  


(九)上半部分
  
   “你在看什么?”方芬芬穿好衣服,这次还好,都弄在垫好的毛巾上,不用洗床单了,浪费的那么好的太阳。
  
   “没什么,头有点晕,我想睡一会。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下午饭我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费青龙翻了身,把被子裹在身上,澡也懒得洗,几个人洗澡发财的。
  
   睡的时候,很迷糊,总感觉有人在身边躺着,方芬芬出去了,身边躺的是谁,懒得理,困了,睡觉是正道。
  
   下工的铃声终于把费青龙吵醒了,忽然很厌倦这样的地方,每天吃饭睡觉上工下工,日出日落,晚上打牌看电视,偶尔和方芬芬去市区逛街,然而我们又能改变什么?
  
   他看见了挂在门后的红衬衣,很漂亮,即使是男人也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好奇的走过去看看标签,没有中文。谁买的?她自己不可能,她从不主动买衣服?邓益明,更不可能,他已经嫌方芬芬衣服多了。在屋里喊了一声,方芬芬走进来,“怎么起来了?”
  
   “衬衣谁买的。”费青龙问道。
  
   “江先生,他吃饭的时候弄脏了我的衣服,不信你问我舅去。”方芬芬一脸诚实。
  
   “你怎么可以随便要男人的礼物。”费青龙把衣服扔在地上出去吃饭了。
  
   方芬芬收起来,拍了拍灰尘,放在床下的皮箱里,是啊,漂亮的衣服,自己配不起。收起来吧,我们那些卑微的幻想。
  
   生活总是这样那样的遗憾,有了健康,我们爱情,有了爱情,我们又想要幸福,有了幸福,我们想要永远。
  
   去饭堂的路上,墙上的瓷砖掉下来一块,角砸在费青龙头上,满脸的血。
  
   方芬芬生气了,坐在房子里看电视,看新闻,一颗大钻石的新闻。
  


(九)下半部分
  
   江希文在家喝咖啡,这是习惯,也没有做作的喝黑咖啡,而是奶、糖加到恰好的,巴西的咖啡豆,自己煮,那才是好咖啡。
  
   也听音乐,意大利歌剧,嗷嗷的叫,虽然不知道叫的是什么,音乐和叫床一样无国界。
  
   老爸要自己到公司任职,心里的确是狂喜了一阵,当又平静了。有理论,有证书,没实践,没屁用。江希文是念完高中后就去了意大利,飞机上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忧伤的看着窗外。后来两人在一个学校,那是嘉碧琼,爸爸是大官,所以也去国外读书。
  
   米兰的天气多变,经常下雨,即使如此,梅阿查球场每次有比赛的时候嘉碧琼总是尽量陪江希文看,看那些奔跑的帅哥。票很贵,在学校,他们是有钱的,所以周围的外国人觉得中国人很有钱,他们都有车,很般配---假如老外知道金童玉女的意思的话,然后转变为神仙眷侣。
  
   假如那天晚上自己留下她又如何?
  
   往事如果爬上嘴唇,和咖啡一起咽下,麻醉的滋味。我们总是容易忘记,随着时间,那些离开我们的亲人和爱人,还记得当初痛哭失声的样子吗,还记得心力交瘁的怀念吗,还记得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和他们过的每一天吗?
  
   糟了,过了一段时间,哭不出来。
  
   江希文鼻子一阵酸楚,头抬起来看着天。我仍是要生活下去的,离开任何人,这么想,又悲伤了一些,直到江鼎盛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白洁---江希文的妈妈。
  
   “今天没有出去走走?”白洁是和气的走进江希文的房间,她对任何都是如此,短发,虽然有皱纹,但那是美丽的皱纹。江希文长的象妈妈,容颜是俊俏的。
  
   “妈,我想出去干活。”江希文说着,放下手中的杯子。
  
   “很好,去总公司吧,你爸把办公室准备好了。”
  
   “不,我想去工地锻炼。”江希文从9岁到29岁都是自做主张。还好,父母民主,什么都听他的。但是白洁并不喜欢嘉碧琼,因为这个女孩子很奇怪,活着的时候象死去的人的表情,但没有说出来。
  
   “那你和他去说。”白洁突然叹了气。
  
   吃饭的时候,江希文提了提,要去碧雅园,有山有水,刚打完地基,自己所学的设计专业也有用武之地。
  
   江鼎盛点头,“你喜欢的,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和我开口就是。”
  
   “每天记得给我打电话啊。”白洁有些不舍得,才回来没几天,就要出去。
  
   “知道。”江希文看着桌上的饭菜,却吃不下太多,因为没有劳动,所以没有食欲。
  
   “明天谁陪我上街购物?”白洁问道。
  
   江希文和江鼎盛以划拳决定胜利,江希文输了,白洁笑,催促着两个男人吃完饭快点换衣服出去听音乐会,时间快到了。
  
   费青龙在吃苹果,饭后水果,方芬芬心疼的要命,再也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男人受伤更难过的事了。不过这几天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出来,象小刷子。镜子里的脸也不像越狱逃犯。
  
   费青龙看电视,中央三台同一首歌,民工工友最喜欢的节目,经常有穿的很少的女明星在上面唱歌,还扭来扭去。还有一些非常好听的通俗歌曲,比如庞龙的你是我的玫瑰花,工友们大多听了一次就会唱了,下工的时候“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玫瑰花”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三天没上工了,真爽。最近旁边又在搭建铁皮屋,很大的一间,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工人都很紧张,说是老板住的。
  
   再过了一天,有人搬进来许多家具和家电,然后是窗帘地毯。
  
   江希文出现的那一刻,方芬芬的眼睛一亮,然后黯淡了。他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
  
   想的太多,就有得到的欲望,得不到还想,那些自己编造的刺就会刺痛自己。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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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白洁劝江鼎盛把车钥匙给江希文,“这样儿子回来也方便点,放在车库里也是闲着的。”
  
   江鼎盛是戴眼镜的,年轻的时候是完美的情人,现在是完美的丈夫,白洁担心了几十年,到现在终于可以舒心,这么老了,总算可以不用担心他去泡MM。她不知道现在都是MM在泡他。
  
   “他打个电话马上有车,何必自己开,不安全,他爱喝酒。”江鼎盛道。
  
   “那人家万一和女孩子出去呢,没有车,不方便。”白洁想的周到。
  
   江希文感激的看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儿子都是妈妈前世的情人。父子就是情敌,不过前世的事情除了在梦里,谁记得。
  
   江希文十多岁的时候喜欢在黄色网站上看恋母的文章,真正动手起来,想起来就觉得尴尬,只有自己和自己动手了。
  
  
   江鼎盛敌不过白洁的温柔,把钥匙一扔,“房子准备好了,说定了,竣工后回来公司上班。”
  
   “好的。”江希文爽快的答应。29岁,许多高中同学的小孩都可以玩梦幻西游了。
  
   天气仍然热,虽然是秋天。一切都很平淡,到碧雅园的时候,上午九点多,方芬芬在晒萝卜,一个框子里放着那些散发些许生涩气味的白色薄片,卫生护垫大小。
  
   她穿着那件红色衬衣,他不知道她多么喜欢这件昂贵的衣服,他不知道等中午吃饭前她会匆匆的心扑扑跳的赶紧换下来,她怕费青龙生气,她喜欢他,她也喜欢很多东西,比如天上这么好的太阳,被蜘蛛网缠住的红蜻蜓,鲜艳而心甘情愿的被网罗,如那些气鼓鼓的凋落的南瓜,紫色的蒲公英。她叫它们熏衣草,因为觉得这三个字很洋气,她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紫色的花朵,说是很香的。
  
   江希文从她后面走过来,方芬芬没有注意,她在想,晒干了萝卜,脆脆的皮会卷起来,过两天再放到大的玻璃缸,拿辣椒腌着,大家肯定又要夸自己心灵手巧了。于是就开始在心里微笑,那样的微笑又爬上脸,总是笑的人,总是有好运气。
  
   “你好,方小姐。”江希文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老邓介绍过。
  
   “啊......”方芬芬回头,脸刷的一下红了,刚才花痴的表情有没有被他看见。江希文穿着浅黄色的T恤,米色的裤子,手里
  拎着一个旅行袋,眉宇之间即使没有温柔,也让人觉得温柔。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邻居了现在。我来这里实习一段时间。”江希文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用嘴巴努了努旁边的组合房,就是铁皮房,“现在,想麻烦你帮我开门,我拿钥匙开了半天也开不了。”
  
   方芬芬迎着太阳看着他,有点胡茬,刚刚努嘴巴的样子有点象做鬼脸。他头发也不是民工流行的寸头,而是有点长,睫毛是栗色。为什么,因为他妈妈是外国人吗?实际上白洁的祖母是意大利人,也许隔代遗传。
  
   这时候一辆大车过来,轰隆隆的,车后面是一颗大而古老的榕树,还带着泥。
  
   “古榕树,是运到工地上去的吗?这棵树很值钱。”江鼎盛一边评论着。
  
   “前几年就值钱,这几年跌价跌的厉害,原来要十几万,现在便宜得很。大概五万块,这棵。”方芬芬没有留恋那些晒太阳的萝卜,跟着江希文往他的房子走去。
  
   不到三分钟就到了,难怪这几天那么多人往这屋子搬东西。
  
   拿钥匙一转,果然开不了。什么鬼房子,方芬芬嘟囔了一句,用力把钥匙扭动一圈,冬的一声,门踹开了。江希文说,原来是
  
   “嘿嘿。”江希文笑了,牙齿雪白,好想让人扑过去用舌头扫一圈的白,“你真棒!”
  
   方芬芬的脚都踹麻了,但听完后很安慰。
  
   “不打搅你休息了,我做饭去了。”方芬芬走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张穿真大啊,至少能睡八个人,江希文是这样,喜欢大床。酷爱。
  
   “中午记得做我的饭,你做的菜非常好吃。”江希文笑道。
  
   方芬芬的灵魂出窍了一下,浑身有些热,热到胳肢窝好像有毛毛长出来,又不能用手去抓痒,真是尴尬,赶紧故作平静走了,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大声喘气。然后梳梳头,头发绑在后面,橡皮圈绕了几圈,那是一个利落的发髻,头发不会掉到菜里。
  
   幸运啊,幸运之神。
  
   费青龙在工地上转,一个工友去上厕所,另一个说,“来,帮我扶着木板。”
  
   一锤子下去,大拇指已经扁了,指甲片掉下来,整个手指的颜色变得乌黑。费青龙疼得眼泪要掉下来,工友扔下锤子,赶紧道,啊呀,怎么搞的,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先走了,你和老邓说一下。我去附近诊所包扎。
  
   下山的时候,有人跟着,回头看,没有人,往前看,有个人,站在树荫下,抱着小孩的男人,仍然是一付倒霉相。
  
   那是个倒霉鬼,费青龙想。得想个办法搞死它。搞死它。
  
   找那个老头,他说可以转运的,不知死了没有。
  



(十一)
  
   女人是要打扮漂亮,没有化妆,就把头发弄的整齐,一定要擦好闻的香水,不知道哪天就会遇见白马王子,微笑着幻想,在黑暗卑鄙的小角落,却不敢如在太阳下萝卜一样光明磊落。
  
   费青龙包扎的头好不容易康复,现在又包扎手,而且是右手。还好不是单身,否则用其他四个手指,非常的不爽。
  
   回来时方芬芬已经把衣服换了,他没有察觉上午发生什么,只是觉得她笑的很开心,打饭的时候也在唱歌。邓益明也知道江希文住过来了。张长弓给他打了电话。
  
   四个人中午一起吃饭,邓益明、方芬芬、江希文、费青龙。这几个菜是单独炒的,所以特别好吃,江希文看见费青龙,眼神有点敷衍。
  
   费青龙看见江希文,嫉妒,为什么他生下来就有个好爸爸,不愁吃穿不愁学费,长大了不愁工作,不愁女人,生了孩子以后不愁养不起。
  
   “我主要是想体验一下真实的工地生活,不会给你们带来很大麻烦吧。”江希文明明对费青龙没有好意,仍然是斯文的笑脸,这是他最大的优点。
  
   费青龙是截然相反的人,他喜欢的人,拿头给人家当凳子坐都可以,他不喜欢的人,脸就板的象卖牛肉的,这个人的性格与一枚糖果下一部长篇的女主角有点像,扯远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多个人吃饭而已。”费青龙老大罩小弟般的口气,其实他很怕,不知道怕什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会无缘无故的怕一个人,究竟怕什么,恐怕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是叫第六感吗?
  
   “吃饭,吃饭。江先生在这住多久?”邓益明夹菜放到江希文碗里。
  
   江希文皱眉,但马上适应了,在中国,吃饭就是要劝菜,你的口水放到我碗里,然后我的口水再放到我碗里。有一次江希文去意大利一个华人家吃饭,他家也用筷子,但有一双公筷,劝菜用公筷,反而失去了做中国式的客气和热闹了。
  
   “看情况了。把十套样板房的图纸做出来,再去老爸公司上班。”江希文答道,一边寻思,为什么方芬芬不穿那件漂亮的红衬衣。
  
   方芬芬不说话,只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爷爷说的。
  
   江希文好奇道,“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在工地上真的很少见,工资也不高,为什么不去做其他工作呢?”
  
   邓益明有些窘迫,“她妈当时委托我带她出来就是让她找份好工作,可是我又忙,没时间带她出去找,她连电脑都不会,怕她出去受骗。”
  
   费青龙接话道,“这不前几个月还有人借着职业介绍所的名义杀了十多个找工作的妹子,在这里至少还有我。”
  
   江希文心想,有你有什么了不起。
  
   费青龙心想,这下你可知道我是她什么人了。
  
   方芬芬想,妈的,这下我和这个帅哥没戏了。
  
   窗外那个倒霉鬼想,怎么天还不黑啊。整天抱着这孩子累死了。
  
   吃完饭,邓益明对费青龙说,你手痛,今天休息一天,不是说晚上去找你的朋友办事吗,早点回来。
  
   然后就和邓益明去工地了。工地负责人姓张,名叫张长弓,一个有个性的名字,却是个没有个性的人,肚子很大,头也很大。中午在午休,所以暂时就不让他出现了。
  
   “你去哪里,身上有钱没有?”方芬芬看着他受伤的手。
  
   “没事,没钱,拿点。”费青龙抱了抱她,“那人给你买的衣服?”
  
   “嗯。”方芬芬点头,“我不喜欢那种红色,太鲜艳。”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十的钞票,“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吗?”
  
   一般费青龙下午出去晚上都在外面吃饭。他最近没有多少钱,因为他抽烟都抽两块一包的。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去偷钱包然后蹲笼子,如果知道,她会哭,而他不想让她哭,他只想让她快乐,他认为钱能给她快乐,其实未必。
  
   去十里铺,转好运气,然后甩掉那个倒霉鬼。




(十二)
  
   十里铺。那是算命一条街,很多算命的摊,有真有假,有混饭吃的,有凭本事打开知名度的。
  
   抽签十块到一百不等,有给有钱人看风水的,有作法念经的,有转运的,有求姻缘的,有测怀孕男女的,有求捉鬼的。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那老头只说在十里铺,到底是哪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费青龙迷茫的抓抓头,到了这里,许多店铺的门口都挂着镜子或桃符,所以倒霉鬼似乎没有跟在后面。他为什么要找我,因为我倒霉,还是他跟着我以后我才倒霉?
  
   生意似乎很冷清的样子。
  
   刚伸一个脑袋进去,里面一个神婆热情的招呼道,先生,算命吗,我看你印堂发黑,有难不要紧,包你转运。
  
   费青龙自然是摇头,随口问了句,“有个老头,他也在这里的,前不久进派出所了。就是前阵子把一个孕妇整死的那个。”
  
   神婆脸色一沉,“出去!我不知道。”
  
   费青龙在大街上,一间间的问,人家都是一脸冷漠。一个下午,仿佛他变成了瘟神。
  
   肚子饿了,方芬芬发信息过来问事情办完没有。回了句,没有,晚点回。
  
   前面有家米粉店,进去,服务生好似侏儒,要了肉丸粉和卤蛋,卤汁很香,一口气喝了一勺,差点吐出来。
  
   店里只有一个客人。
  
   矮个男人手里拿着抹布,擦着桌子,声音有些象女孩子,嘴角有点白沫,“喝多了会死人的。喝少点就没事。”
  
   灯光昏黄,米粉很香。费青龙吃了两口,膀胱似乎要爆炸,厨房旁边有个青灰色布帘,想必是厕所了,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憋的厉害。
  
   果然是个厕所,简陋。有三个门,推开第一扇,没有人。第二扇,没有人,第三扇,也没有人。
  
   放心了。
  
   费青龙选择中间那间,关好门,开灯,没灯。这鬼地方。
  
   在黑暗中掏出来,软软的一团,有些温度。舒畅的排泄完,熟练的发了一个抖,没有洗手。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
  
   刚开门,一张脸就在眼前,那个老头,拄着拐杖,看起来很精神,两只眼珠子比肉丸瞪的还大。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怪老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给了费青龙,“上次忘记给你留这个了,我这记性。”
  
   费青龙咧嘴笑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这小店是你开的啊,我找了整条街了。”
  
   “不是我开的。是我儿子开的,门口那个,我的店在后面。”老头往那黑屋子一指,“你跟我来。”
  
   “我的东西还没吃完。”费青龙想着那碗米粉里起码还有三个肉丸。
  
   “啊,我也要准备上厕所呢。”胡萝卜抽着烟走进厕所。
  
   什么,名片上写的他叫胡萝卜?是,姓胡,但是当时乡下老母不懂得起名字就顺口起了,人名越贱,越好养活。
  
   吃完了,问那矮个子男人,胡萝卜真是你爸爸,你叫什么?
  
   胡美丽。那男人认真的回答。
  
   八块钱,简直是打劫。费青龙拿出一张五十的给他找,说找不开。
  
   我去后面屋子里找你父亲算命,等下一起给钱好吗?费青龙说。
  那男子把抹布一扔,不和他说话了。
  
   费青龙坐公共汽车很少买票。都是逃票或者赖着不买,因为如此,所以原来。
  
   进去,里面其实有灯,很昏,胡萝卜很省电,只有30瓦的小灯泡。
  
  “你来了。坐。”胡萝卜招呼着。
  
   费青龙吓了一跳,窗户旁边堆着的都是人的脸皮,一张一张,很是恐怖。嘴张的硕大,好象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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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不用害怕。”胡萝卜重重的拍了拍费青龙的肩膀,不知道便便后是否有洗手的习惯,无从可知。
  
   “那是什么?”费青龙觉得那堆脸皮太残忍,怎么剥下来的?
  
   “有些人,想求财和色。”胡萝卜把鞋子脱下来,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这样的姿势让他很惬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是这么说,谁相信,谁舍得呢?”
  
   费青龙觉得他的脚有点臭,但又不好发作,谁的脚又不臭呢。
  
   “后来呢?”
  
   “后来,他们留下脸啊,不要脸的人就能得到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胡萝卜的表情很严肃。
  
   “那不痛吗,那个......”费青龙觉得脸皮后面似乎还有枯萎的肉。风干了,尸体的味道。
  
   “人不要脸,还痛什么。”胡萝卜继续说,“况且我都是让他们擦了药走的,很快就好了。不到一个星期痊愈,那是另外算钱的。”
  
   “哦,人不要脸,百事可乐。”怪不得那些嘴都是张的很大的,很开心的样子。
  
   “我呢,我的事情怎么办,你看我的头,再看我的手。”费青龙走近,把头皮屑很重的头递过来给老头看,然后扬起大拇哥认真的说。
  
   “倒霉了吧,年轻人。你本来就生的一付倒霉样子。”胡萝卜实话实说,“但如果你想转运,也不是不可能的。”
  
   费青龙几乎要跪下来了,“求你,求你,我讨厌那个家伙,抱个小孩整天跟着我,他要干什么呢?”
  
   “这种鬼,缠了人就很难走开,除非他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是什么?”
  
   胡萝卜老头看了看费青龙,“我又不是鬼,你问我干什么?”
  
   话刚落音,费青龙觉得心底一寒,灯突然灭了,窗户的缝隙吹来一阵细微的凉风,有个男人在门口,似乎又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而那些人的脸皮,被风吹的轻轻晃动。
  
   原来是胡美丽,手里拿着点燃的蜡烛,“**,又停电了。拿蜡烛凑合着吧。”
  
   别人拿着蜡烛象天使,他象恶魔。费青龙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原来是很帅的,甚至有点象金城武了。
  
   关好门,继续讨论转运的问题。
  
   “50块。”胡萝卜伸出手来,指甲里有点黑。
  
   “不是说免费的吗?”
  
   “免费的不灵的。”老头很清楚这一点,“我给你打一折了。”
  
   费青龙不情愿的掏出一张五十的,“灵不灵啊,不灵我拆了你的铺。”
  
   “你是第三个说这话的了。灵不灵看造化。”胡萝卜拿出一个验钞机。喀的一下,然后收到上衣的口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郑重的打开。
  
   那是一叠黄色的纸,薄薄的一张,上面一根锥子。拿出锥子,对准脖子扑的一下扎进去,胡萝卜咬着牙,皮下渗了血,然后用纸接了,写写画画,血是红色,然后变得有点黄。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魉魉之鬼,伏尸刑杀之鬼,次收门户井灶之鬼,次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次收殃拜土长之鬼,次收独歌自舞喜笑之鬼,次收蛊毒野道之鬼,次收山精崖石百魅之鬼,次收八部行病之鬼,次收唤人魂魄之鬼,次收各有名字之鬼,次收明公石矴之鬼,次收无名脱藉之鬼,次收橱下犬子之鬼,次收夜行凶逆之鬼,次收山林社稷恶逆淫祠之鬼,次收天下四镇死将之鬼,次收刀兵军阵无头无手之鬼,次收吴王子胥之鬼,次收赤眉盗贼之鬼,次收三王五霸败军死将之鬼,次收下痢臃肿之鬼,次收鲁丁班黄转筋謦咳吐逆之鬼,次收云中李子遨千精万魅之鬼,次收摇铃吹角呼唤之鬼,次收缢死之鬼,次收落水之鬼,次收羌獠之鬼,次收六夷之鬼,次收胡狄蛮戎之鬼,次收东方青注之鬼,次收南方赤注之鬼,次收西方白注之鬼,次收北方黑注之鬼,次收中央黄注之鬼,次收绝户之鬼,次收异病卒之鬼,次收白秃癞之鬼,次收疮脓臭秽之鬼,次收市死斩头绞刑之鬼,次收乌鹊乱鸣恶音之鬼,次收肌寒冻死之鬼,次收藏形隐影之鬼......”
  
   费青龙觉得他记性很好,这么长的东西,背出来竟然流畅,换了自己,舌头早就打中国结了。无聊的时候,看看手机,拿的是邓益明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不习惯,发起信息来麻烦的很。
  
   “芬你在干什么,我很想你。”
  
   很快,方芬芬回电话了,“刚吃完饭,在洗衣服。”
  
   “我要晚点回来。”
  
   短消息的声音,让费青龙感觉到了希望,连老头念咒语的声音,也是那么悦耳。
  
   如果我们总是恋着,恋着,不要改变,多好啊。费青龙也有浪漫的时候。
  
   方芬芬做在江希文的沙发上看电视,好大的电视啊,好多台啊。那件红色的衬衣有穿在身上,好漂亮啊。


(十四)上半部分
  
   好不容易等他念完。费青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胡萝卜睁开眼睛,脖子上的血还在渗,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窗外,叹息一声,烛光摇曳。
  
   蜡烛象什么,老师?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费青龙的思绪回到小时候。恶狠狠的数学老师用钢尺当着全班的面用力的打他的手掌心,因为他做题目一个也做不出来,拖了全班的后腿,啪啦啪啦的响,火辣辣的疼,又很凉快,开始掉眼泪,后来痛的多了,于是只有牙齿咬很紧,在心里说着,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其实费青龙小时候的语文成绩是很好的,爷爷是遗老式的人物,动不动就来一段古文,“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 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 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费青龙的妈妈是个诗人,和另一个疯狂的诗人跑了。他爸爸是个暴力狂,三十多岁了还在外面混,家里没有背景、没有钱财,也不喜欢读书。
  
   老师总是偏心的,很少有老师喜欢调皮、聪明、恶作剧的成绩差的学生,除非―――他是外国老师。
  
   也很少有数学老师敬佩语文学的好的同学,为什么,考试的时候数学抢分数啊,华罗庚多厉害,鲁迅算个屁,一枚糖果?写的那是些见不得人的,不登大雅之堂的书。
  
   费青龙快哭出来了,因为老头说了一句话,“这些咒语要念十次才有用。”
  
   费青龙想到方芬芬,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有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女孩多乖啊,不过似乎给她们梳辫子比较麻烦。开家南杂店,冬天卖烤红薯,夏天卖汽水。
  
   方芬芬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费青龙说晚些回,至少也是晚上12点以后了,他回来会吼,每次回来都是,仿佛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被吵醒的人也只是不耐烦的翻了身,顶多起来撒泡尿,回来又睡了。
  
   现在还早。
  
   江希文走过来,问道,“你很喜欢看电视?”
  
   感觉这个男人说话象一把柔软的羽毛刷子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耳根,于是红了。点点头,“可那台电视总是让他们看,我可不喜欢看打仗的,我喜欢看爱情片子。”
  
   方芬芬说爱情片子这四个字有点口音,就像说爱情骗子。
  
   即使不是说自己,江希文也有点心虚,这大概是本能的反应。
  
   电视演的是韩剧冬季恋歌。老掉牙的片子,但方芬芬是第一次看,看的是第一集。本来不想去江希文家里看的,人家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身份。越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反抗的情绪,不都是人吗,他请我帮他收拾屋子,我不收钱,看看电视还不行吗,反正他画图,电视声音那么小,费青龙又不在……人就是如此,想做什么,总有借口。
  
   老头继续念着咒语,象在唱歌,很陶醉的样子,时而严肃。
  
   江希文坐在办公桌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对的。”方芬芬随口答道,后来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妥,“其实也没有在一起多长时间。”
  
   “看起来很不错啊。”江希文一边在电脑前修改。
  
  “一般吧。”方芬芬终于听到他说什么,把视线暂时从电视上移开,“我舅舅很喜欢他。”
  
   老头终于念完咒语,把符叠成个三角形,递给费青龙,“收好,能成功是你的造化。要随身带着。”
  
   费青龙郑重的接过来,仿佛那不是符,而是人血馒头。小心的放到钱包里。然后走出那个小屋。
  
   走到米粉店的时候,已经来电了,胡美丽用计算器在算帐,看见他走出来,连忙道,米粉的钱还没给。
  
   给你个头,老子在城里吃水果都不要钱,吃你一碗烂米粉算什么。说完赶紧溜了。胡美丽追又追不上,人个子矮,自然腿短。在后面骂骂咧咧,咒死你这王八蛋,老婆让别人睡去。
  
   如果费青龙听到这句话,八成会把胡美丽的头拧下来。但他如果知道这个家族是八代相传的诅咒巫师家族他肯定不会舍不得那几块钱。
  
   可惜走的太快,没听清楚胡美丽在骂人。
  
   一路上,倒霉鬼果然不见了,好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突然发现,原来人生如此有意义。
  
  
   “芬芬,我回来啦!”费青龙如果不那么吼,他完全可以发现方芬芬穿着漂亮的红衬衣在帅哥家里看电视,可惜,他这么一吼,完全暴露了自己。
  
   费青龙其实是没有心计的,他要的很简单,但他不知道老天愿意不愿意给。
  


(十四)下半部分
  
   一个故事的下半部分比较精彩,一个人也只有靠下半身获得高潮。
  
   费青龙回到房间的时候,方芬芬正穿着睡衣,迷糊着双眼,“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吃了,不过还饿,搞碗面给我吃吧。”费青龙走过去,一把搂过方芬芬,用力的抱了一下,方芬芬差点窒息。
  
   “很香啊,老公回来也不用浪费香水啊。”费青龙放开了他,拿了毛巾和短裤往洗手间里面去,厕所的后面有水龙头,洗冷水澡证明身体好,常年以来费青龙都是如此,“我去冲个澡。”
  
   方芬芬看着他出去,到厨房里做面条。突然一阵寒意,耳朵好像被人往上提起来似的,开了灯,原来是只老鼠,对望了两秒,老鼠从方芬芬的脚上爬过去,逃跑了。
  
   面条是宽面,费青龙喜欢吃的,放了一个鸡蛋,剥了四、五瓣大蒜进去,放一把辣椒末子,那是费青龙的最爱。
  
   洗白白,洗白白,鸡皮疙瘩突起来,洗完脖子洗刷子,洗完刷子洗屁屁,洗完屁屁洗弟弟,满身的泡沫,被水一冲滑溜溜,犹如过去那些回忆,被时间冲淡了,什么痕迹也无。
  
   洗澡完了以后,再吃面,即使口中有大蒜的气味,方芬芬早已把一杯茶端到旁边,喝下去解了辣,茶叶渣一嚼,比刷他妈的高路洁茶爽牙膏还管用。
  
   晚上睡觉自然是亲热一番。虽然是九月,仍然有蚊子,蚊帐放下来。费青龙开始讲笑话,“小明睡觉的时候被蚊子咬醒来,一看蚊帐有个洞,蚊子在里面飞进飞出。于是小明就念,进去,出来,进去出来…进去出来。突然隔壁的小明爸爸大叫一声,老子不用你教。”
  
   方芬芬噗哧一声笑了。算是默许费青龙的入侵。
  
   费青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一下非常卖力,如果每个男人都把做爱的劲头放在事业上,每个女人都把胡乱猜想你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爱爱多久怎么爱如果不爱了怎么办的劲头放到工作上,每个小学生都把玩泡泡堂冒险岛的劲头放在学习上,每个中学生都把早恋接吻的劲头放在考试上,每个大学生都把同居腻歪的劲头放在考研上,每个研究生都把读书的劲头放在做爱上,我国人均GDP将超过3000美元。
  
   方芬芬突然起了怪念头,如果是隔壁住的江希文插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么一想,被海浪推的很高,又如荡着秋千,舍不得下来了。
  
   没有叫的太大声,隔墙有耳。
  
   心里又有点内疚,那样的内疚化成了一种奉献精神,我爱你,所以我奉献给你,你用吧,拿去用吧。
  
   费青龙是男人,男人在进行中的时候是不想那么多的,想的太多,容易阳痿。
  
   可差点还是阳痿了,电话响了。小弟弟缩了回去,好像在说,半夜电话响,我怕,我怕。
  
   没好气的光着身子下床接了电话,“谁啊?”
  
  一个妇女苍老的声音,“我找邓益明。我是他老婆。”
  
  “睡了,明天叫他打给你。”
  
   妈的,费青龙把电话一挂,关机了。准备继续来的时候,方芬芬睡着了,算了,以后有得是插,何必在乎这一次。
  
   抱小孩的男人消失了,不知去找谁了,他喜欢在你关灯后躲在小圆形的镜子或方而大的衣柜中......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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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江希文起床的时候外面下雨。也许是昨天晚上开始下的,但是小雨,丝丝的凉意,初秋有很多水果,吃点西红柿是好的,也许口腔溃疡马上就好了。
  
   江希文起得比其他人略迟,当然也没有人记他的考勤。
  
   电话响了。是江鼎盛,江希文正在看报纸,看到一个新闻标题,英国最老夫妇说自己长寿的秘诀是经常吵嘴,马上和好。
  
   当时和她也是这样,可惜没有办法长寿。
  
   “你还好吧?”电话里是江鼎盛的声音,他也在看报纸,说的是香港迪斯尼要出卖57%的股份。
  
   “不错,老妈呢?”江希文说着,合上报纸。
  
  “晚上有时候闹头疼,估计是想你了。”江鼎盛看见白洁有些疲倦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在喝,牛奶里没有安眠药因为是早上的牛奶。
  
   “后天就回来,你们注意身体。”江希文挂了电话,拿起门口的安全帽,走出门。
  
   方芬芬很早就起来,因为要做早餐,粥和馒头,或者咸菜丝也有。最简单的在最需要的就是最珍贵的。
  
   别人都走了,费青龙也上工地去了,一天五十块钱,有拿白不拿。反正活也不重。
  
   “吃早餐吗?”方芬芬看见江希文过来,“如果不吃等下要饿的。”
  
   “好啊,谢谢你。”江希文就坐在桌前。
  
   方芬芬有点异样的感觉,很少有人吃早餐还说谢谢的,他们都只是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犹如结婚后就要陪老公睡觉,想要就要。
  
   “要不我给你煎个鸡蛋。”方芬芬觉得似乎单薄了些,人家都是交一百块的伙食费,他交了五百。
  
   “也好。我喜欢老一些的。”江希文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你不要那么客气。”方芬芬进了厨房,几分钟后,鸡蛋端出来。
   煎鸡蛋是一门艺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芬芬恍惚了一下,舍不得回到现实中,拿着他的筷子象握他的手,触电似的放到盆里。还有他嘴唇接触过的碗,摸起来怪怪的,碗的边缘似乎有他的温度。
  
   下雨了。
  
   费青龙走到邓益明跟前,电话一递,“昨天半夜你老婆打电话来找你,你回个电话吧。”
  
   邓益明正盯着工地,接过电话,拨号,好一会,通了。老婆的声音,“找谁啊?”
  
   “我老邓啊,你昨天晚上找我什么事,现在电话给青龙在用,以后我打给你吧。”
  
   “哦,昨天晚上小虎发烧了,喊着要和你说话。”蔡玉生的声音从来都是略带嘶哑。
  
   “现在怎么样了?”邓益明最关心的就是读小学的邓虎。
  
   “现在好了。他说放寒假要来看你。”
  
   “好了就好,我上工呢,你自己注意点。”邓益明挂了电话。
  
   山的脚下有片草地,还没有开发,一切都很荒芜,尤其是下雨的秋天。方芬芬在拣蘑菇,细心的挑选,拿着篮子,哼着歌。中午吃蘑菇,虽然我不是小白兔。黝黑的头发上粘了细细的雨珠,心情很好,即使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圣诞节也从来不过。
  
   中午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张长弓也过来,但他不在这里吃饭,只是询问江希文在这里是否习惯,如果有空请他去办公室坐坐。
   “谢谢,我觉得蛮好的。”江希文觉得新鲜感还在。
  
   张长弓拍拍邓益明的肩膀,“老邓,借一步说话。”
  
   “张总你说。”邓益明来到台阶上。
  
   “太子爷别得罪了,不该让他知道的别让他知道。”张长弓朝里面小心的看了一眼。
  
   先帮工友打完了饭,方芬芬才上桌。汤是蘑菇汤,没有加奶油的蘑菇汤江希文已经很久没喝过了,无比的鲜嫩滑爽,蘑菇洗的很干净,一点泥沙也没有。连连称赞好吃。
  
   “我出去买包烟,你们慢吃。”费青龙有些不高兴,妈的蘑菇汤都没喝过。
  
   方芬芬见他出去,桌上只有邓益明和江希文,这才大胆的说了句,“你喜欢,就多喝点汤。没有味精的,你们从国外回来的都不喜欢吃味精。”
  
   “你怎么知道?”江希文好奇。
  
   “报纸上写的。”方芬芬看见费青龙走回来,赶紧说了句,“蘑菇是我自己采的。”
  
   邓益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夹菜。
  
   费青龙回来,大家一阵沉默。
  
   蘑菇,蘑菇,生长在尸体之上,够鲜嫩肥美。自由的虚幻的花,在绝望的冷落中徘徊发芽,毁灭后重生,然后在千夫所指的叛逆中,我们才能拥有爱情。


                 
(十六)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善念和恶念一样,一旦想起,就忍不住顺着想下去。
  
   半夜,江希文失眠,舌尖都是蘑菇残留下来的香味,以前怎么没发现蘑菇这么好吃,仿佛上了瘾着了魔似的起床,穿着睡衣拖鞋,走出门外。
  
   有雨,很细仍然。天空看不到星星,静谧的秋夜,那些树,有些张牙舞爪,白天漂亮,晚上狞狰,犹如人的两面。
  
   厨房,可能有剩的蘑菇汤不一定,肚子饿了。
  
   开灯怕被人发现,外面隐约透进来的灯光,让人有强烈的犯罪感,江希文喜欢这种感觉,让人兴奋,我们是人,人都有兽性,兽性让我们亢奋发狂。兽之所以是兽,因为兽性太多了。
  
   方芬芬被费青龙的鼾声吵的无法入睡,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起来上洗手间,睡衣是去年的,身体是今年的。
  
   从厕所迷糊着回来,听到厨房有脚步声,还有人影。
  
   第一个反映就是贼。
  
   一脚踹开门,一边开灯,还没等那句“抓贼啊!”喊出来,方芬芬快晕了,这是江希文啊,坐在桌子前,半碗剩下的蘑菇汤在小火上咕嘟咕嘟的响着。
  
   “是你。”方芬芬关上门,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不睡觉呢?”
  
   江希文永远是那种温和的笑容,“睡不着,觉得肚子有点饿。你呢?”
  
   “上厕所。”方芬芬答着,“喜欢就全吃了吧。也不会那么好吃吧,半夜里起来……”一边嘟囔一边走了。
  
   江希文把汤从锅子里盛出来,那股奇异的香味直接扑入心肺。仔细看,并不是普通的平菇或鸡腿菇,仔细看菌褶中似乎埋有隐约的黑色的线,真是罕见。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尝的时候,蘑菇的香混合着青草的奇异味道在口腔中翻滚翻滚,忍不住嚼了几口,汁液清冽,有点牛奶加鲜嫩猪肉混合豆腐的味道。清香不忍咽下,犹如一个男孩子看见心仪的女孩子光看着她却忘了脱她衣服一样。
  
   “真好吃。”
  
   三个最普通的字就是对美食的最好评价了。
  
   所以吃光了。喜欢某物,最好的喜欢就是拥有,蘑菇汤也是,爱情也是。
  
   方芬芬在床上想,为什么别人没有觉得自己做的蘑菇汤好喝,惟有江希文赞不绝口?难道…….伴随着YY带来的快感,很快入睡。
  
   其实,因为工人上工劳累,到吃饭的时候都是狼吞虎咽,没有谁关心菜的味道如何,只是关心菜的分量如何,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吃多少。
  
   江少爷养尊处优,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之前偶尔的十指运动,也没多少累的。十指运动指的是十只手指在电脑上作设计图,想歪的去面壁。其实也不能说他没有这个爱好,很少,因为他觉得对身体有害,宁愿水满则溢。
  
   所以就这点来说,费青龙要性福些。不压抑自己的欲望那是因为身边恰好有自己喜欢的人。
  
   费青龙起床也挺早,看看天气,灰蒙蒙。摸摸钱包,扁扁扁。那道血符仍然在,心想,有了它,再也不用倒霉了。
  
   “我出去找个朋友。”费青龙开始穿衣服,男人真难做,白天要做,晚上也要做。
  
   “多穿件衣服。天气凉了,晚上要早点回来吃饭。”方芬芬典型的小媳妇样子。
  
  “舍不得我了?”费青龙用力将他抱着,其实这个男的在洗完澡剃完胡子以后还是挺好的。很有力,很直接。很象孩子。
  
  “也许吧。”方芬芬低头笑。
  
  “呵呵,哪里学的文艺腔?”费青龙觉得有趣,但还是放开她,去找钱,钱,钱。
  
   费青龙走后,方芬芬不知道为什么会高兴,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莫名其妙的高兴一阵,然后失落一阵,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是我们的人生。
  
   上山挖蘑菇的时候,方芬芬知道有人会跟着的,也知道那人是谁,远远的早就闻到了他的气息。
  
   为什么要冒险,冒险让我们快乐。
  
   方芬芬看见鲜嫩的蘑菇在等待她,江希文看见鲜嫩的方芬芬在等待他,没有人知道蘑菇下面是什么。



(十七)
  
   蔡玉生看着那辆渐渐而来的破车,越来越近,开车的是老张,每天都来,卸货,他知道很多人在等他车后面的废物,废物里有乾坤,那是炼钢炼铁烧完的煤渣。可以换钱,三块钱一斤,一天幸运的话好几次。
  
   蔡玉生手里拿着一个大磁铁,半月形,肩上背着一个篓,篓子缝了一块布,象个袋子,本来就是个袋子。
  
   老张大吼一声,让让,往后往后,烫死你们啊。
  
   “抢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蜂涌而上。蔡玉生眼前看到的是只是一个文具盒,邓小虎把班上刘昆健的文具盒掉地上了,那是个高级文具盒,刘昆健告诉蔡玉生,这个文具盒是城里带的,九块钱,很多按纽,一按就打开一个盒子。邓小虎下课的时候在打闹,一推课桌,文具盒摔成三半了。这质量不咋的。蔡玉生说。
  
   你不赔我一模一样的我就叫我爸来。
  
   邓小虎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哭了。
  
   “哭啥?”
  
   “他说明天揍我。”邓小虎的铅笔不是自动铅笔。桌子旁边有一瓶用了一半的502,还有那个破的文具盒。
  
   “你揍他啊。”
  
   “他爸可厉害,我怕。我爸怎么还不回来?”
  
  “你爸在外面赚钱呢,不怕不怕。”蔡玉生抱着小虎,“妈明天去赚钱去。”
  
   邓益明这个月没有寄钱回去,他不知道邓小虎班上要交的钱那么多。他不知道蔡玉生很节约,什么都省,这个月资金有点紧张,想想家里的钱已经够用了。他不知道家里的地已经荒废了,怎么种都种不出橘子来,橘子红了,那是别人家的。
  
   到了废渣前,蔡玉生开始回到现实,拿着磁铁拼命挖,今天很幸运,自己面前的这一堆很丰富,磁铁一下去再出来,沾满了铁屑。熟练的用手把这些细小的铁珠往旁边的篓子里一抹,薄薄的一层。然后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仿佛那是宝藏,蕴藏希望。
  
   老张非常有成就感。离开,继续。
  
   中午,有人带大饼吃,很香。蔡玉生闻着香味,咽了咽口水,不敢休息,快了,不就是个文具盒嘛,总不能因为这个打电话给老公寄钱,电话费都不划算。
  
   “来了,又来了。”吃大饼的人一口把剩下的半个迅速的咽下。他没有看到很远的地方也来了一群人。
  
   蔡玉生的眼睛里闪烁喜悦。喜悦让人忘记饥饿,悲伤让人忘记恐惧。
  
   热气腾腾中,人们又开始冲。更多的陌生人手里拿着木棒,“滚滚滚,这是卸在俺村里的,滚远点。”
  
   许多人逃散,蔡玉生不舍得,再挖一些就可以了。哀怜的看着那个妇女,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她也有小孩子吧,也有老公吧。
  
   那妇女见她看着自己,眼睛一瞪,再看她筐子里的铁,一脚踢翻,用力的一推,力气很大,很显然是吃饱了中饭来的。
  
   蔡玉生脚下一滑,篓子翻了,铁屑撒出来,后面几个男的又推了一把,人群中开始争斗,蔡玉生往前趔趄着,扑倒在废料中,很烫,手心烫得见了肉,粉色嘟嘟,她赶紧爬起来,把剩下的半篓子收起来仓皇而逃。心想,富贵险中求啊。
  
   只卖了五块钱。当蔡玉生把粘好的文具盒和五块钱递给刘思远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丝轻蔑,她听到了一句话,“我要原来那个。”
  
   蔡玉生心凉了,那人是个黑巫师,儿子生了,老婆死了,儿子不高兴了,别人就倒霉。人一倒霉,摔了个文具盒都要搬家。
  
   搬家前一天晚上,小虎发高烧了。后来不高烧了,退了。
  
   邓益明觉得放心,家里有蔡玉生在,那是自己的安慰。
  
   雨后的空气让女人心仪------如果有个帅哥跟在你后面的话。
  
   费青龙确定那个人只是个业务员不是个便衣后终于在公共汽车下手,一个手机而已。本来有个钱包,破破旧旧的,看见里面有他一家三口的合影又还给他了。灰暗人生偶尔会因为温柔的慈悲而温暖,即使那堕落的黑暗时常让人失眠,那又如何我还活着。
  
   “嘿!”江希文觉得心情很好,跟她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其实是人家发现了不想说。
  
   “你怎么在这里?”方芬芬的嘴角掩饰补不住喜悦。
  
   “和你一起看蘑菇。”江希文蹲在树下,“这里有好大一丛呢。”
  
   方芬芬认真的说,“我们吃的不是这种,在上面呢?”
  
  “那还不去啊。”江希文笑的时候,是一种诱惑,之所以诱惑是因为被诱惑。最快乐的是诱惑的人愿意被你诱惑,同时她也在诱惑你。
  
   秋天,仍然有一只蝴蝶,飞上方芬芬的嘴唇,风一吹,黄色的叶子片片下落,阳光洒下来,真是奇妙的情景。擦点香水多重要。
  
   为什么要去爱?因为爱的时候没有为什么。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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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方芬芬放了那只蝴蝶,小小慈悲,死后入天堂。
  
   它终于是自由了,即使自由,免不了一死,那又如何,我吻过她的玻璃唇。
  
   “上山啊。”江希文喜欢这样的气氛。
  
   方芬芬蹲下来,采了那些树叶下的平菇,小心翼翼,蘑菇头很可爱,象费青龙的小DD(如果它们是咖啡色的话)。
  
   山上的风景很好,所以爬的时候喘气也是幸运的徒劳。很久没有爬山了,如果用快乐造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爬山就很快乐如果不碰到打劫的话。
  
   费青龙到二手手机市场毫不犹豫的换来了七百块钱,很好,很有成就感。一转身进了内衣店,笑死人了。
  
   “在这里,在这里。”方芬芬拍着手,象个孩子,她本来就是孩子,笨了些,笨就是可爱。
  
   那些蘑菇看起来和普通的蘑菇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些隐约的线,黑色平行的。这种是最好吃的,而且没有毒性,毒蘑菇都是颜色绚丽的,有一次看到过一只,手掌大,透明的紫色,蘑菇柄是粉红色,象艺术品,这些东西只是远远欣赏最好。
  
   江希文的头发有点长,没有英俊的五官,最好别留长发,所以他要留长发。蹲下来帮她一起采摘,如果谁带相机了,拍下来就好,两个人的脸都有点红。
  
  “你那么喜欢吃蘑菇?”没话找话的方芬芬。她穿的是普通的衣服,裤子的屁股已经磨白。
  
   “还好啊,空气不错。”江希文抬头看她。
  
   方芬芬想,装什么装,半夜不是起来偷吃吗。假装没发生一样。
  
   很快摘满了一篮子,准备下山做饭。送菜的也快来了,“下山吧。”
  
   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挪动脚步,谁也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于是方芬芬抱了他,勇敢的女人即使让人鄙弃,至少她得到了拥抱。
  
   江希文就吻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舌头很软,略有点厚,带些清冽的牙膏气,淡淡的情欲淹没其中,方芬芬几乎是不动的,任凭他的扫刷。本来两个人都不想,但后来想了想,为什么不呢,饿的时候谁都想吃饭,何况是自己喜欢的菜。
  
   但又点到为止,方芬芬说了句扫兴的话,然后推开他,“我有男朋友的。”
  
   彼此觉得尴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江希文从右边的小路去了工地。一路的矛盾,然后问自己,没见过女人吗。
  
   采完蘑菇的地面,几只马蜂停留着,如果再往里挖,可以挖到两个人头,奇怪的坚硬的人头,肉体干枯腐烂,但头发在滋生,和泥土发酵,生出来的蘑菇味道鲜美而且无毒。
  
   他们是谁,没有人关心,我们只关心自己,那些龋齿或者我们喜欢的人怎么变了他还能回来吗。
  
   而蔡玉生跪了一夜,膝盖青了,手掌涂满牙膏。邓小虎在屋子里烧得迷糊,他什么也不知道。而村里的医生说没救了,要去找刘思远,那个远近闻名的黑巫师。
  
   “你早答应我就没那么多事,现在想通了吗?”刘思远很瘦,瘦而高,眼睛是青色。
  
   “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蔡玉生一天没有吃饭,骨头都软了,所以下跪。
  
   “我也只有这个儿子。你把她送过来,横竖她也是个废人。我还能亏待她?” 刘思远要她,有了她,再生个女儿,刘昆健才能继续活命。这一点刘思远比任何人都清楚。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交她出来,虽然是个傻的,但咱家老邓说了,饿死也要保住他妹子。” 蔡玉生开始磕头,刘思远家是水泥地,磕两下额头就磕破皮了。当当响的工夫,血已经开始流到眉毛这里来了。
  
   黄苏丝自方忠党从煤窑里出来变成尸体后就疯了,是文疯,不是武疯。文静的疯子,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但谁都不认识,没有钱进医院,由蔡玉生在邻屋伺候着,偶尔她也笑,笑的时候流眼泪。这么多年,习惯了。刘思远去年冬天才知道她的生辰,和自己刚好符合。想再娶,蔡玉生不答应,因为刘思远是个黑巫师,和死人打交道的。
  
   跪到第二天早上,烧退了。蔡玉生感激离去,给黄苏丝喂饭的时候很心安,因为自己是自残获得同情而不是将她送给刘思远。
  
   邓小虎和刘昆健还是好朋友,他爸爸给他买了新文具盒。如果相爱的人的争吵也象小孩子一样不记仇,就没那么多怨侣了。
  



(十九)
  
   刘昆健是黑巫师的孩子,十岁之前会离父而去。刘思远只想得到黄苏丝,生个女儿,延续生命。蔡玉生不想答应,人人都想勉强别人,成全自己。可恨不可悲,可悲的是明明顺理成章的爱着,猝然离去。
  
   因为有些人是另一个人的希望,倘若失去了,人生黯淡无光从此。
  
   黄苏丝睡着后觉得窒息,拼命用手抓着喉咙,醒来了。丈夫就在身边,黄苏丝赶紧坐起来问,“你怎么才回来。”
  
   方忠党的脸很黑,很多煤灰在上面,流着清晰的汗,一句话不说就往门外跑。
  
   “你给我回来。”黄苏丝尖叫一声出去。
  
   蔡玉生听到旁边的邓小虎一边哭一边喊“我姑死了”,睁开眼睛,昨天晚上睡的真香,一个梦也没做。
  
   回到现实中,邓小虎拖着蔡玉生的手往河边走,蔡玉生的腿一软,瘫倒在河泥里,黄苏丝死了,软得象条泥鳅,穿着衣服,鼻孔里塞满了沙子,停止了呼吸,肚子很大很白。她挣扎过的,拳头握的很紧。
  
   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声,“你被鬼找去了啊!!!”其实她不是为了黄苏丝的死没办法向老公交代哭,而是为了邓小虎而哭,他是自己的命。刘思远会下手了,他不会相信黄苏丝是自杀。
  
   “我要杀人。”刘思远看着身体巨瘦的儿子,可怜的,只能活十年。唯一的希望黄苏丝都死了,肯定是蔡玉生,坏了自己的命脉。
  
   “妈,我们明天就可以见到爸爸了?”邓小虎一脸天真,“明天考试呢,不用参加了?”
  
   “不用了,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就走。文具盒带上没有?到城里一样的要读书的。”蔡玉生关好门,关好灯,准备睡觉。
  
   “妈,我怕。”邓小虎突然靠近蔡玉生。
  
   “怕啥,你姑在棺材里呢。”
  
   “窗户外头有影。”邓小虎有点发抖,刚才那影子走过,带些凉飕飕。
  
   有人敲门,蔡玉生把小虎的头蒙在被子里,没有开灯,把门打开。
  
   有一个人,死了的人,男人,眼睛闭着,胸口流脓,脓中有蛆,很明显,他死的新鲜,没死多久。
  
   当蔡玉生看到那死人手里的铲子时,脑子已经流了一地,眼珠用力鼓着,站立姿势保持了两秒种,坍塌。邓小虎在被子里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第一铲子拍下来的时候只打断了腿,轻易的卡一声。
  
   接下来的拍,隔着薄薄的被子可以看到染红了床单。如果掀开,可以看见血肉和内脏模糊混合的一团。
  
   有人来调查,证明是他杀。他,肯定不会有人想到是死人杀的。杀完人以后铲子一扔,自己又爬回墓穴里睡着。那太戏剧化了,荒谬的只会在小说中出现。所以这是无头绪的案件,被杀的人也不是很大背景。而只有高深的黑巫师,可以控制死人。谁关心呢,大家都在看热闹。
  
   县里的法医到第二天中午才赶来,拍照片,取尸体样本,有点想流泪,因为场面比较壮烈,而且他最近感冒了。几个警察研究着,记录着。
  
   方芬芬傍晚没事,看起书来,那是一本好看的《知音》杂志,男人们都干活去了,今天好象有工要赶,太阳快下山了还没见人影。
  
   “芬芬。”
  
   方芬芬放下手中的书,抬头一看,高兴道,“舅妈,你怎么来了?”
  
   邓小虎面无表情的朝方芬芬挥手,算是打招呼。
  
   曾经以为要在一起,却早早分开,仍是要见,死了都要。



(二十)
    
  “小虎也来了,长那么高,姐都不认识了。”方芬芬带他们进屋,一边牵着邓小虎的手,冰冷。
    
  倒两杯水,放在桌上,一边说,“我舅马上回来了,你们先喝水。”
    
  话刚落音,下工的钟声“洞东洞洞,东东栋冬”的响起来,方芬芬赶紧穿上围裙,因为要开饭了,今天下午那么长时间的工作,大家都饿了,也顾不上发现二人眼神中的异样。
    
  果然不到五分钟,第一个排队的工友开始敲打搪瓷碗,“芬妹子,快点啦。”
    
  “哦,马上。”方芬芬把掉到腮边的头发往后一挽,手脚麻利极了。一边对进厨房准备吃饭的邓益明说,舅,舅妈和小虎子来了,在里面呆着呢。
    
  邓益明喜出望外。这不,两个自己最亲的人好端端坐着,面前摆着两杯清水,没喝。
    
  “哎呀,你们来了也不早说,我好去接你们过来。”邓益明高兴极了,邓小虎长高了些,但还是孩子一个。
    
   “爸爸。”邓小虎的眼泪扑扑掉下来,“我和妈好想你。”
    
   邓益明的鼻子也酸酸的,刚想过去抱,外面张长弓的声音响起来,“老邓,出来一下!”
    
  “哦,马上来。”邓益明皱眉,抬头对娘俩个说,“等会,我马上回来。”
    
  蔡玉生看着邓益明,点头道,“好的,我们等你。”
    
  费青龙进来了,在门口的时候听方芬芬说了舅妈来的事情,也进去打个招呼,一边拿筷子准备晚餐。之前蔡玉生也是知道费青龙这个人的,于是也没有觉得奇怪。
    
  “叫姐夫。”费青龙很不要脸的对邓小虎笑着。
    
  邓小虎躲在蔡玉生后面,怯怯的张嘴,看着这个凶男人,“姐……姐……夫。”
    
  费青龙笑着想,等下明天江希文也过来吃饭也让小虎这么叫,哼,早知道那男人对方芬芬图谋不轨了,看他那迷瞪的样子……
    
  张长弓叫邓益明去打麻将,三缺一,陪的是供货商打牌,只赢不会输,五十一百的筹码。
    
  “我老婆孩子来了,去不了。”邓益明摇头。
    
  “你先吃饭,等下到我办公室里来,赢了钱给老婆买衣裳不好吗你他**别扫兴,就这么说定了。”张长弓说完就走了。他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他在外面吃。
    
  饭菜已经上桌,一个莴笋丝炒肉,一个红烧冬瓜,一个牛骨头汤,一个豆腐皮炒韭菜,还有一个碗里两个煎鸡蛋,特别给蔡玉生母子准备的,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下午来。
    
  江希文今天回家了。所以大家说话都比较随意,方芬芬不停的夹菜给小虎,这小朋友太可爱了,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冰棍留给姐姐吃,结果等方芬芬放学回来,只剩下棍子了,邓小虎的全身都是糖水。
    
  “最近学习怎么样?”邓益明随口道,“明天带你们出去转转,顺便给小虎买个新书包。”
    
  “爸爸,如果我们死了你会记得我们吗?”邓小虎睁大两只眼睛看着邓益明。
    
  “傻瓜,谁教你说这话的?”邓益明笑了笑,“乖乖听话,爸爸等下出去赢好多钱,明天带你去游乐场。就是有过山车的那个。”
    
  邓小虎从未去过,只在电视里看过。听到爸爸这么说,邓小虎好开心,咧开嘴笑了,仔细看,能够从大嘴巴里看到内脏,但没事谁会仔细看自己小孩的喉咙呢除非喉咙发炎。
    
  “吃完饭你要走?不去成不?”蔡玉生浑浊的眼球似乎带些哀求的成分。
    
  邓益明虽然对她下垂的咪咪和两片死蜗牛肉一样的下体没有任何感觉然而还是很感谢她,帮她照顾发疯的妹妹,帮她生养小孩,勤俭节约任劳任怨,糟糠之妻温柔贤惠,可惜却不得好死。
    
  “不去不成,人家老板叫我的。”邓益明放下筷子,“我晚些回来,你们自己先睡。我走了。”
    
  费青龙邀方芬芬出去逛街,说买鞋子,因为方芬芬的鞋子开裂了。其实许多工友的大脚趾都是常年在外,袜子总是不牢固的,破了就破了,补好了也是破的。
    
  “你们慢走。”蔡玉生点点头,但不敢点太用力,那样头会掉下来她担心。方芬芬把钥匙转交给了蔡玉生,牵着费青龙的手高兴的走了,恋爱的时候,容易忽略身边的人,如果不忽略,又不是恋爱了。
    
  邓益明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即使不是自己的,摸摸也好。那些钱带来的手感是多么让人着迷,它们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多么让人陶醉。
    
  交了八千给张长弓,另外五千放在口袋,这些钱,留五百块当私房钱,其他的全部交给老婆。
    
  推开门,老婆孩子都已经睡着了,人生最简单的幸福莫过于此。自己洗洗也睡下,十分的安逸。顺手把钱塞到蔡玉生搭在凳子上的外衣口袋里。
    
  半夜觉得冷,裹紧了被子。迷糊中听见小虎说要撒尿,于是推醒蔡玉生,“你同他去,就在外面。”
    
  小虎下床的时候抱了一下邓益明,被蔡玉生拖到门口出去了。
    
  清晨,邓益明接了一个电话,跌跌撞撞走到厨房,方芬芬正在和送菜的人讨价还价,旁边的是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起来这么早啊舅。”方芬芬头也不抬。
    
  邓益明颤抖着指着那个袋,“里面,里面是什么?”
    
  方芬芬熟练的把沾满鲜血的口袋用力撕开,“这是中午吃的牛腩牛杂啊。”
    
  邓益明看着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发腥气的内脏,一股酸液直奔嗓眼,蹲在地上拼命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哭。
    
  打电话过来的是县里的派出所,说他们死了,怎么可能。
    
  而床上,整整齐齐摆着四千五百块钱。
    
  曾经以为要在一起,却早早分开,仍是要见,死了都要。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7-10 18:09 编辑 ]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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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上半部分
  
   “怎么可能?”费青龙扶起邓益明坐起来,昨天不是看见他们来过,活生生的。
  
   邓益明哆嗦的拿起电话拨号,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打这个号码了,派出所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对于生死离别,警察和医生总看的通通透透。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蔡玉生母子的确死了,让人难以置信。
  
   黄苏丝的自杀没有人告诉邓益明,也许她走的过于自然,一个疯子,投河自杀。何况邓益明在老家的亲戚很少,知道他电话号码的就更少了。
  
   “我要回去一趟。”邓益明在一个上午老了十岁。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为什么?”江希文在餐桌上问,他才从家里过来,什么也不知道。耳边还萦绕着白洁温柔的叮咛。
  
   “我老婆儿子死了。”邓益明一字一句的回答。
  
   江希文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方芬芬鼻子一酸,放下筷子,把头伏在胳膊里抽泣,再也看不到小虎了,那个夏天把冰棍留给自己吃的皮肤有点黑的孩子,还有坚强隐忍的舅妈,她没有过些什么好日子。
  
   费青龙顺手一拉,方芬芬倒在他怀里拼命的哭,眼泪把费青龙胸口打湿了。
  
   江希文心里很难过,难过的是为什么不在自己怀里哭,先来后到原则适用于公共汽车和大部分的爱情,座位在这里,后来的人要等先上车的人下车才能得到,可万一等的是到终点站的位置,不知道等的那个人是否愿意等待轮回。
  
   吃完中饭,方芬芬含着眼泪帮邓益明收拾东西,“也别太难过了,先看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消息给电话过来,把我妈接到城里的医院吧,我养她。”
  
   邓益明点头,费青龙把钱包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跑到附近取款机取了三千块,卡里余额剩下十块,江希文给了一张卡,全国通用的,密码附在邓益明耳边说了,金额不详,说应急用,用多少是多少,毕竟,发生了案子,很多东西是需要钱去打点的。
  
   这两个男人的帮助让邓益明在火车上一度流泪。
  
   下午,天气变得恶劣,费青龙独自在工地上抽烟,风很大,烟好几次都抽到途中就灭了。妈的,费青龙骂了一句,心里有些不安,据说烟如果中途熄灭,老婆就要偷人。
  
   后又安慰自己,鸭子都煮熟了,飞哪里也飞不出去。
  
   张长弓似乎挺欣赏费青龙,让他暂时接替邓益明的工作,费青龙讨好的笑了笑,“谢谢张老板。”
  
   “你是个聪明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张长弓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希文远远的走过来,张长弓马上换了嘴脸,凑过去,“江少爷啊,风那么大,您还是在房里画图好,这等下什么石头被风吹下来砸到您了,我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江希文没有理他,只是到处走,到处看,然后拿着笔记录些什么。
  
   张长弓的脸色很难看,但也只有乖乖在后面跟着。
  
   过了一会,江希文就下山了,因为他确定费青龙暂时不会回去。
  
   方芬芬看见他下来,想说点什么,又低头下去。她的眼睛肿的很高。
  
   而江希文的唇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外面风很大,呼呼的吹,费青龙手中的烟又熄灭了。
  
   而那个冰冷的停尸房,一大一小躺着两具尸体,穿着衣服,蔡玉生的头勉强放在脖子上,流出来的脑已经被法医塞了一些回去,肚子是剖开过的,法医证明那和食物中毒没有什么联系,至于另外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谁也无法辨认是那个曾经乖巧懂事的邓小虎。
  
   这鬼地方放尸体一天要一百块钱。
  
   “爸爸,小虎今天没有来上课呢?”刘昆健放学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和刘思远聊天。自从文具盒事件后,他们成了好朋友。
  
   “我怎么知道。”刘思远看了看儿子,可怜的。



(二十一)下半部分
  
   江希文吻着方芬芬,足足两分钟。
  
   方芬芬推开他,“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我有男朋友了。拜托,两分钟前你怎么不说。女人就是这样。
  
   你不适合我,你是个好女孩。拜托,上床前你怎么不说,男人就是这样。
  
   题外话。
  
   “我喜欢你。”江希文皱眉,舔了舔嘴唇,不抽烟的女孩子很好啊。嘉碧琼抽烟,但他也很喜欢,如果刚吃完冰淇淋再去吻她,通常有巧克力的味道,如金圣叹说花生米与五香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道一样奇妙。
  
   “你们还没结婚。”江希文有时候是直接。
  
   “我们快要结婚。”
  
   “你不喜欢我吗?”
  
   “有一点喜欢。”
   这样的感觉是很好的,真实的对话。方芬芬不多话,有话基本上是肺腑之言。
  
   白洁曾经对江希文说过死者已去,总有新的会继续爱上。但江希文只是说不会再遇见了。遇见了,却又是别人的,老天把她放错了地方。
  
   无言。喜欢又能怎样。先过着,看看再说。这次,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费青龙回来的时候方芬芬一个人在忙碌,凑过去问,“有空没?”
  
  “你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差一个小时下工呢。”方芬芬摘着菜,是上海青,有点老,有些有虫眼,吃起来比较放心如果洗干净的话。那些虫眼就是我们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会让爱我们的人放心使用。
  
  “想你了。”费青龙直接把方芬芬抱起来,反正没人看见。
  
   抱到床上。男人的预感有时候也是很奇妙,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需要一次一次用最原始的身体撞击来证明。方芬芬只是被证明,我是属于他的,看,他不正在进入吗,我是爱他的,爱这个在身体之上表情严肃的男人,一个愿意把积蓄都花在自己身上毫无私心的强壮的男人,如果我不爱他,为什么允许他那个象皇帝蕉一样的东西进入?如果是江希文,会不会小一点,如果小一点,是不是……
  
   还没想完,费青龙结束了,早知道这么快,昨天晚上就别打飞机了。
  
   方芬芬穿起睡衣去洗澡。
  
   “洗热水,别感冒了,吃饭叫我。”费青龙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着电话板。
  
   “哦。”方芬芬觉得这句话很有人情味。他从来不喜欢说爱,但喜欢做爱。
  
   洗澡的时候想起今天江希文,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袭来,他恐怕是玩我的。倘若方芬芬知道以后发生些什么,她大概不会这么以为了。人没有这种预知能力,倘若有,世间无战事。
  
   就这么漫无目的昏睡到晚上,什么也不想。我们很多人的下午都是这么度过的。
  
   而邓益明睡不着,他满脑子的疑惑,满肚子的愤怒。但又害怕,一路上都在念叨,不,不可能,他们才来过的,他们没死。
  
   六个小时的火车,哐哐当当终于到站了。已经是晚上八点,火车站有卖钵子饭的,以前,邓益明进城,邓小虎送他的时候总是嚷嚷着吃一碗,辣椒覆盖的很厚,那些微焦的香肠隐藏着,而旁边的油菜芯并不孤独,陪伴她的有蒜蓉和老姜丝,半个咸鸭蛋流着透明黄的汁液。米饭有些硬,那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邓益明一边吃一边哭,哭的时候饭从嘴里喷出来,原来,邓小虎喜欢吃的钵子饭是如此的美味,以前为什么要狠心拒绝他说不干净回去吃呢?
  
   其实吃了也是白吃,邓益明看到蔡玉生和邓小虎的时候吐了,他是一个男人,但还是哭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冷冷的把手一伸,“大人两百,小孩一百。如果要继续放,到前面办手续。”
  
  “好好。”邓益明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交了钱,朝公安局走去。




(二十二)
  
   很多时候,坏人比好人多,小偷比警察多,变心的男人比痴心的女人多,郁闷而死的小蝌蚪比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多。所以,破不了的案子比破得了的多。
  
   “对不起,此案正在调查中。”所有人都是一个调子。
  
   邓益明的眼睛很痛,茫然的坐在那个冷漠的大厅,手插在头发里,头发很乱,很晚了。没有人理睬他。
  
   大概是一个保安,瞥了瞥邓益明皱皱巴巴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回去吧。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邓益明抬头,“我明天再来。我有钱。”
  
   家,如果没有自己爱的人,那是恐怖的屋子。回家的途中要在破旧颠簸的中巴车上度过三个小时。
  
   首先去了隔壁,黄苏丝的棺材摆在正中,未来得及下葬,几个乡亲守夜,打牌的四个,不停的打着哈欠,烧纸的一个,那是个打零工的十五岁男孩,没读完初中,到处打零工,力气很大所以适合背棺材,名叫狗儿,没有女朋友,眼睛不好,经常摔跤,头上总是青紫相间。他是认识方芬芬的,管她叫姐,知道她妈是疯子,有时候也会放些山上新鲜的梨放到黄苏丝门口。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
  
   邓益明咚的跪下,一边往前匍匐着,要去扒那棺材看。嚎叫起来,却没有眼泪,流干净了,除了悲哀,只有悲哀。
  
   打牌的几个见状赶快把牌一甩,去扶起邓益明,“哥,别哭了,是命啊。”
  
   邓益明呆呆的起来,“她是怎么死的?”
  
   “跳河淹死的。”狗儿走到邓益明身边,当天拖黄苏丝尸体的时候他也在,死人很沉,又有浪,拖了好一会,肩膀都肿了。
  
   邓益明头垂下来,拿出电话。
  
   “喂,芬芬吗?回来吧,晚几天见不到你妈了。”说完这句就挂了。
  
   方芬芬从床上爬起来,接了电话,收拾衣服就要走。
  
   费青龙迷糊了,“去哪里啊?”
  
   “我要回去。舅说我妈不行了。”方芬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亮了,起初不明白,再打电话过去,邓益明说了详情,开始收拾东西。费青龙一听,冲到张长弓房间,敲门,不应,狂敲,终于张长弓醒来,“什么事?”
  
   “芬家里出事了,我支点钱,回来我们的事还让我们做。”费青龙一付废话少说的样子。
  
   张长弓迟疑了半分钟,转回房间,拿了一千块,“够了吗?不要说扣工资,算我的吧。”
  
   费青龙点了点,有些感激或难以置信。方芬芬也去取钱,钱,钱,钱,出了事,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钱了。
  
   邓益明整夜没睡,叫了狗儿到自己屋,地上还有斑斑血迹,那些扣不掉的内脏碎屑,凝固了,这是曾经鲜活温存的证据,邓小虎被拍死的那张床,床单和被子已经拿去当证物。开着灯,仿佛可以听到娘俩的对话,若有若无。
  
   我一定要搞清楚咋回事。邓益明对狗儿说。
  
   狗儿低头,呜呜的哭。
  
   “我没哭了,你还哭,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邓益明看着他,天色渐亮,要等方芬芬赶回来,再埋黄苏丝。
  
   “公安局的人在查,我咋知道。”狗儿的头更低了。
  
   “你对得起你蔡姨娘,虎子弟不?”邓益明知道他知道,因为他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狗儿又哭了,“我一看那阵势就是刘思远干的,只有他才干的出这种事。”
  
   “他为啥这么干?”邓益明半信半疑。
  
   “我不知道,这回我是真不知道。”狗儿跑出去了,“邓爹,如果我死了,让我和小虎子埋在一起。”
  
   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突然一下,就没了,犹如瞬间到来,惊喜非常,苦苦珍惜,却挽留不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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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方芬芬走的时候来不及和江希文道别,此时,费青龙是他最亲的人。那些风花雪月如蜻蜓点水的艳遇,是不可靠的。能够带给她
  安全感的是时间累计起来的费青龙熟悉的肩膀和胸膛,悲伤的时候,值得依赖,还有那熟悉的味道,催眠又无可奈何。
  
   费青龙想的是别的事情,他对他的疯了的丈母娘没有多大感情,他在想干脆这次回老家就把婚结了,至少到当地民政局办结婚证,
  等有钱以后再办酒席。自己父母那关问题不大,父母是看他脸色的,这是坏孩子的好处。
  
   因为一直坏,他妈就希望他早点结婚生小孩,仿佛这样就能牵住他的灵魂,让他死心塌地的好好工作赚钱养老婆孩子,只要不是妓女或者是妓女只要从良了,他们都会接受,何况是方芬芬这样乖巧的女孩子。
  
   一阵会心的微笑袭击到费青龙的嘴角,于是笑了,过年再把这媳妇带回去,父母会笑到忘记自己姓什么。对,就这样。坏孩子得到更多宠爱,乖孩子自己把自己宠坏。
  
   车窗外的天,黑的路,未知的日子,还有怀抱里的孤独的女人,她和自己一样孤独,这样的人,是可靠的。
  
   到站了,方芬芬醒来。下火车,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价钱直奔家中。
  
   邓益明在灵堂守着,方芬芬过来,磕头。一个和尚走过来,指挥着两个男人把棺材打开。
  
   眼泪不能滴在尸体上,否则永世不得超生。打过招呼了,方芬芬的眼眶红着,却不敢哭,迷信是痛苦的一剂麻醉药,宗教是希望,佛教育我们看的开,不要记仇,上帝说别人打了你左脸要把右脸伸过去让他打。道让我们无为,努力相遇然后失去,不如不要努力相遇,这样可以不要失去。
  
   转了一圈,盖棺定论,从此永不相见。哭吧,哭吧,哭死也不会再回来。
  
   我们还是不会对身边爱我们的人好好珍惜,爱情怀着鬼胎,因为你累了,所以我必须离去。我能说些什么,看你远去。
  
   “起来吧,听我念经。”和尚道。
  
   许多人一起哭,都是邓益明请的,狗儿张罗的。
  
   上午在等方芬芬来之前,邓益明到公安局又去了一趟,打点了钱,约了赵队长出来吃饭,一个经验丰富的胖子刑警,也不算胖,略略发福,
  
   他不负责抓贼,他负责分析,安排别人去抓。
  
   “破不了的,给我再多钱没用。”赵严抽的是软包装中华,档次不低。
  
   “告诉我一点,反正是死案子了。死的是我老婆孩子,你能理解我吧。”邓益明端起酒杯的手发抖。
  
   赵严站起来,拿着一根牙签准备走,“铲子上的指纹,是前不久我们处决了的犯人的。”
  
   邓益明呆若木鸡。
  
   狗儿说过,只有刘思远有这个能力。
  
   问了和尚,高价的问,动用了江希文给的卡,五位数的代价,他说了,黄苏丝的八字能改变一些黑巫师的命运,黑巫师的后代都是这样延续的。现在黄死了,他自然就迁怒与当初不肯将黄苏丝嫁给他的蔡玉生母子。
  
   邓益明想起,很久以前蔡玉生打电话过来说,村里的刘思远想娶黄苏丝当老婆。当时自己还呵斥了蔡玉生说他这么缺德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怕自己妹子受委屈,自己回去也很没有面子。
  
   那他们来找我是怎么回事?邓益明在问的时候,空空的灵堂只有三个人,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和尚、邓益明和黄苏丝。
  
   “那是不甘心的魂。”和尚道,“他们死了,魂去了你那里。”
  
   我却没有多陪他们。邓益明呆呆的说,象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和尚听。说了已经没有用,相聚在梦里。
  
   “我会超度他们,来去的路上不受苦难。”和尚双手合十,外面的人在等着。
  
   于是进来,于是热闹哄哄,哭成一片,于这样寂寥当中,存在的人获得安慰,你看,我多伤心,我的膝盖痛了,眼睛痛了,心痛了,你安心的去,我会怀念了,万一我把你忘了,你也别怪我,我自己也会被人忘记。
  
   方芬芬和费青龙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葬,坟地风水不错,黄苏丝安静的躺在石灰里,延缓她的腐烂犹如妇人们用成本两毛钱一张的SK2面膜延缓青春的腐烂。
  
   邓益明没有在,他在刘思远的门口,他说了四个字,我要杀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是名牌菜刀,哑巴牌。哑巴摆摊的时候用来砍铁片的那种,给钱的时候,邓益明说不要找了。
  
   这是他唯一大方的一次。




(二十四)
  
   准备进去。
  
   敲门,邓益明已经想好了,只要刘思远一开门,对准他的头就砍,反正老婆儿子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有个女孩子先敲门,穿的时髦,显然不是本村人。也不奇怪,刘思远家里总是很多外地人求他办事,因此他家的房子是本村最漂亮的。
  
   “你让我先进去行不行,我天黑之前要赶回家。”那女孩一米六三左右,看起来很着急,长的还算不错,城市里的女孩,都知道打扮,看那嘴唇,涂抹的那种油亮是让人忍不住拿一块面包去蘸着吃的那种。
  
   女孩叫着门,“刘师傅在家吗?”
  
   一个小孩的声音,“不在,什么事?”
  
   “急事,求你开门。”女孩穿着牛仔裤,旧的,有LEE三个字母,也许是盗版的。她的头发有点卷,表情很脆弱。
  
   “来了。”刘昆健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写完就可以看电视了。
  
   看到邓益明跟在后面也进来,就打招呼,“邓伯伯好。”他是认识邓益明的,那时候邓益明还没有出去干活,夏天乘凉的时候给邓小虎讲故事时刘昆健也听过几次。
  
   那女孩问,刘师傅去哪里了。
  
   刘昆健比较有礼貌,“出去搞事了。一个月才回来那。”
  
   所谓搞事,就是工作,比如用自制特殊的麻药麻醉有钱人,让他把身上的钱和银行卡交出来。刘昆健只负责施法,每次一千。有时候给给盗墓者看墓地,看一次一千到一万不等。有时候给刚死去的人作法,让他蹦蹦跳跳,然后乖乖躺下。有时候通灵,收费很贵。黑巫师大部分做些坏事,不做坏事,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要受气,受多了气,不如去死。
  
   这次出去是去找八字吻合的女人。即使再难找,也要找。为了刘昆健。
  
   “完了。白跑一趟。”那城里女孩蹲在地上有些哭的迹象,象糖果要融化。
  
   刘昆健问,你有急事吗姐姐?一边倒茶给两个大人喝。
  
   我要问事情嘛。
  
   好啦,我作业反正写完了。刘昆健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碟子,窗户和门都关好,窗帘拉上,屋子光线变得黯淡。随手扯了一个本子最后一页,拿圆珠笔写了唐宋元明清几个字,又画了一条线,左边写是,右边写不是。
  
   问几个问题?刘昆健俨如小神棍。
  
   你能请碟仙?邓益明问道。
  
   嘿,刘昆健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啊,有时候我爸请不来那。
  
   邓益明想起邓小虎,藏在裤子后面菜刀刀柄热了。
  
   “你们都不要说话,我问你的时候才说话。”刘昆健突然变得严肃,小朋友严肃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于是那女孩笑了。
  
   不要笑,刘昆健似乎急了,额头上出小汗,“还笑,你家死人了别怪我啊。”
  
   说完念叨念叨着,碟仙、碟仙,请快来,请你到来,请你灵验,请你从前世到来,请你从今生到来,请你从来生到来。
  
   刘昆健的左手食指靠近碟子,三分钟后,碟子开始转,而他的手没有接触到碟子。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碟仙告诉你是或者不是。”
  
   哦。那女孩答应着,问道,“帮我问问我家马六是不是真的真的不爱我了?”
  
   碟子扑扑扑的直接转到不是那个地方。
  
   那女孩子哭了,“他是因为别的原因和我分手是不是?”
  
   刘昆健奇怪的看了看她,手仍然跟着那个碟子,碟子扑扑扑在中间转。
  
   “碟仙说不知道,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我是不是个好孩子?”那女孩盯着邓益明,怎么他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碟子扑扑扑的就转到“是”。
  
   那女孩走出门,丢下一百块钱。小心翼翼的出去了。朋友介绍的,果然很灵,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车站路边有人在卖莲蓬,女孩看了看道,好久不见莲蓬了。
  
   邓益明问道,碟仙碟仙,我家玉生和小虎是不是刘思远出招杀死的。
  
   刘昆健来不及抽出手,碟子扑的一声碎了,碎片全部堆在是的那一边。


(二十五)
  
   “邓伯伯......”刘昆健看着碎片,“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瞎玩的,我想自己赚点钱给小虎买花圈。”
  
   邓小虎的死让刘昆健夜夜噩梦不断,总是梦见他拖着一地肠子问自己要文具盒。
  
   孩子是无辜的。
  
   菜刀在门口丢了,可惜了啊,哑巴牌菜刀,削铁如泥巴。
  
   刘思远,我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此仇一定报,我们总是后悔,怜悯,心软,狠心,再后悔。
  
   方芬芬和费青龙陪着费青龙住着,准备明天回城,晚上谁也睡不着,邓益明后悔自己没有下手,后悔也没用,他是心软的人。
  
   “舅,别想太多了。身体要紧啊。”方芬芬对着坐在桌子前发呆的邓益明说。
  
   “你们睡吧,我头痛。”
  
   天色渐渐黯,人心荒芜,寂寥无声,黄昏如血,夕阳逃亡,人已去,空伤感。生、老、病、死、怨憎悔、爱离别、求不得,如何,我能如何,你告诉我。
  
   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
  
    江希文。于是安排一张床给他睡。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发现方芬芬不见了,查她资料,开快车,找到老家来。
  
   费青龙快晕过去了,他怎么来了。名义上说是看邓益明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实际上来意很清楚。邓益明是他什么人,无非是方芬芬的舅舅而已。
  
   有人接,不用坐车就可以回去,真是舒服。费青龙知道这个婚是结不成了的。
  
   半夜,有人说梦话,不知道是谁。费青龙迷糊着。
  
   一夜无鬼。
  
   第二天,去火葬场,两人火化了,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是小男孩,但已经认不出,鸡鸡都被拍扁了。两人骨灰合成一盒,小小的一个坛子,大半辈子和小半辈子。
  
   江希文看见邓益明的表情,仿佛看到当年嘉碧琼惨死的时候自己的表情。
  
   尽管有些事于我们无关,但倘若联想到自己,悲从中来,心底那根筋被扯痛了,别人的事就变成自己的事,总是心痛,这样不好,容易得心肌梗塞。
  
   有车的人很多时候都要给别人当司机,江希文无怨,自己能帮到的只有这些了。
  
   日子继续,洗菜,摘菜,上工,下工,大便小便,做爱抽插,蝌蚪乱飙,偷偷接吻,周末回家,飞机打不下来,年底杀人,有如杀猪。杀猪一般年底杀。
  
   刘昆健一个人呆惯了,谁也不敢惹他。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刘思远在电话里说。
  
   “知道了爸爸。”刘昆健放学了自己睡觉很乖。
  
   有人敲门。
  
   手里拿着菜刀,哑巴牌菜刀。
  
   刘昆健不敢开门。但还是开了,开了就完了。
  
   “你是谁啊?”刘昆健刚睡着。
  
   如果哑巴牌菜刀质量好还好,偏质量不怎样,哑巴卖的菜刀不是他砍铁的那把,是从包里拿出来的另外一把。钝的很,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按着刘昆健的小头砍啊砍的,只砍头皮,砍不下骨头,只砍手指,砍不断手腕,小手腕就这样半垂着,砍不死,只是一昧流血,也动弹不得。刘昆健只是叫着痛啊痛啊。
  
   于是跑到厨房拿了一包盐,放在桶里,搅拌搅拌,一瓢淋下去。刘昆健不痛了,因为痛死了。
  
   衣服一剥,出了门。
  
   没有人知道刘昆健是怎么失踪的,尸体在哪里。刘思远带着个女人回来准备结婚的时候晚了,儿子失踪了,赵队长说不知道,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被人拐卖了。
  
   找啊找啊找啊找,我们都在寻找,丢失了感情的人找感情,丢失了儿子的找儿子。
  
   邓益明只是在等过年回去杀人。而工地的房子砌的很高了。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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