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咳!洞庭!”不知为什么,青锋望着烛光下看书的严洞庭竟然觉得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好看的眉总是那样簇着,身上仿佛总是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就像一湖清澄的绿水,你只能看到它表面的平静与美丽,却永远不能知道那深潭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嗯?”严洞庭抬起头,望着这个黑脸道士,“青锋,请你不要和素玉一般见识!”他说着望着跳跃烛花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很可怜的!”
  “你,你还可怜她?”青锋望着他眉心之间的紫黑之气,不由无名火起。
  “你不知道的!”严洞庭说着目光飘忽,似乎陷入回忆当中,“她很怕黑,也很怕孤单,虽然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坚强。”说罢轻笑一声,“如果我不陪着她,她一定会寂寞死了!”
  “可,可是她将来可能会要你的命!”
  “呵呵!”严洞庭笑着合上书本,“你是第二个和我这么说的人!”
  “你不害怕?”青锋突然间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却偏偏有着一股坚韧不屈的意志!
  “怕也是怕的!”严洞庭摇了摇头,“可是素玉一直与我同行,除了我根本不知投靠何人,便是再怕也不能扔下她不管!”
  “那你将来怎么办?你们人鬼殊途!”
  “我会找一个闹市的房子,与她一起做个小生意!等到夏天,我会去灯市卖花,编萝补篱笆!我会……”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青锋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不过一个梦而已!他摇头轻笑,也和衣上床。
  只是这个梦,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青锋却并没有睡,他很难过,所以只能装作熟睡。
  他不懂,为什么真正的鬼,会与师傅所说的不同?
  当生命已然消逝,当血管中温热的血液已经干涸,为什么?
  灵魂还在寻觅着幸福的方向?
  
  而在这夜深人静的一户大宅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赤着脚走在木质的地板上。
  夜色沉静,无月无星,只能看到他飘忽的身影缓缓的走到一个房间,伸手叩起那间房的雕花木门。
  “母亲,母亲,孩儿出去了!”
  “去哪里?”屋子里传出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
  少年却并不回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是,母亲!”少年说完就慢慢的走出庭院,转眼就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梨花木门被轻轻拉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老眼里满含着惊恐,这是自己的孩子吗?
  真的是他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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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次日,天刚刚亮,严洞庭就被青锋从睡梦中摇醒。
  “干吗啊?让我再睡一会儿!”这死道士怎么起得比公鸡还早?
  “那个女鬼!”青锋紧张的说道:“那个女鬼不见了!”
  严洞庭听了简直要哭了出来,他居然精力旺盛到去监视敌情。
  “青锋啊,素玉她天天晚上都会出去的,经常玩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这是常事啊~”
  “你怎么会放任她不管,要是她出去害人怎么办?”
  “要是她害人早就害了!”严洞庭被他吵得没有办法,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况且她白天行动不便,到了晚上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那,这个!”青锋说着从怀中掏出请柬,“我们一起去?”
  那大红的请柬倒像是一张喜贴,在阳光下泛出刺目而诡异的红,看得人难过。
  严洞庭无奈的望着青锋一张黑脸,希望这个脾气火爆、头脑简单的道士今天不要惹出什么事端吧!
  
  初来乍到,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那左家的大宅,里面已经是宾客盈门,看来这左家在当地还是一个富户。
  穿过前厅,可见大堂中正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那老妇人虽然衣饰华美,披金带玉,却还是掩不住的苍老,连身子都弯的和虾米一样。
  而那老妇人的身边,竟然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眼波流转,气质优雅,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心。
  “这就是左家公子?”严洞庭见了惊讶道:“想不到是这种人中龙凤!”
  “什么人中龙凤啊!”旁边一个中年人接口道:“从一出生就是傻子,傻了十几年,不知这左家老夫人找了什么门道,居然把他治好了!”
  “他好了有多久?”青锋急忙在一边问。
  “不过半月!”那人说完拂袖而去,似乎对这左家公子的事不愿再谈。
  可是屋子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对这左家公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还有有女儿的人家嘴里唠叨着要找人来说媒。
  
  严洞庭望着堂上坐着的一老一少,一个形似枯骨,一个风华正茂,心中竟然隐隐不安。
  他急忙拉了拉青锋的衣袖,“这事不对劲啊!”
  “我也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又说不上来!”
  “这老夫人是个寡妇,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可是这两人太过奇怪!”严洞庭说着看了一眼青锋的黑脸,他也簇着双眉在思考什么。
  他继续道:“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可是这老夫人却已过知天命之年,你说这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说?”青锋听一惊,“这老夫人太老了?”
  严洞庭点了点头,两人怀着满腹心事走出左家宅邸,身后的庭院依旧人头攒动。
  
  一个突然变成正常人的白痴;一个过分苍老的女人,这繁华极至下面到底掩埋着怎么样的秘密?
  
  两人刚刚走到大路上,就见一个少女驾着红马轻巧的迎了过来,那少女远远的望着两人,便朝他们欢快的摇手。
  “素玉,你怎么也来了?”
  “这是哪里?”素玉偏着头问他。
   “这就是那个姓左的人家啊!”严洞庭诧道:“你不是也来看热闹的?”
  素玉双唇一抿,望着不远处的庭院,却不回答,面上挂着一丝严肃。
  “素玉,你怎么了?”这样打表情可不容易出现在她脸上。
  素玉轻声一笑道:“我是追着一个人过来的!”
   “追着人?”
  “不错!”素玉点了点头,“昨夜在坟场我就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结果就沿着那酸臭气味追到这里!”
  在坟场有腐尸的味道不是恨正常?
  见严洞庭一脸茫然,青锋沉着脸道:“尸体入土为安,纵是坟地也不该有臭气!除非……”
  “除非什么啊?”这两人怎么这么爱卖关子?
  “除非有人吃死人!”
  
  死人?严洞庭听了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夏日的暖洋都无法让他温暖,是什么样的可怕怪物,要吃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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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当日夜晚,严洞庭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青锋天一黑就不知去了哪里,就连素玉也不告而别。
  这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背着自己在搞什么鬼明堂。
  是不是怕自己拖后腿才扔下他一个人的?今晚月色皎洁,宛若白纱,他抱膝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无法释怀。
  白日里所见的那个老妇,似乎有点面熟,可是自己又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那张苍老的脸。
  那皮肉很少的脸,那略有些突出的双眼,总是在他的脑际晃来晃去。
  
  他想到这里,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不错,是那个梦!刚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做的那个噩梦!那梦里的老妇似乎长得就是这般模样。
  屋外的夜风清凉,风中隐隐间透着一股夜雾的湿气,犹如思绪,不情不愿。
  他不知不觉中,竟然越走越远,眼前景色也越来越荒僻。
  那梦里的空气,梦里的夜雾,似乎与今晚一般模样。
  他迷迷茫茫间,竟不知自己真实的走在这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还是在那恐怖的梦中满漫步。
  
  好像就是这里了吧?他望着眼前一棵高大的松柏,与梦中所见极为相似。
  周围是一样的疯长的长草,天空一样挂着一轮清朗的明月,荒郊夜晚间处处渗漏出一种安宁而可怕的气氛。
  可是这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人!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躬身就往树下挖去。
  
  那个盒子!那个盒子会不会在这里?如果真的有那个木制的盒子,里面装着的会是什么?
  松树下的泥土很松软,似乎不久前确实有人在这里埋藏东西,他信心更足,不一会儿就挖了几寸余深。
  怎么会没有?明明记得是这里,是不是挖错了?
  他刚刚要放弃,突然觉得指尖一痛,居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似乎真的是木板。
  太好了,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挖下去,长草间竟然传出“飒飒”的声音,似乎有人正踏草而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这荒郊野地?
  严洞庭吓得心中一阵急跳,手忙脚乱的把土添上,一闪身躲到了松柏之后。
  只见月色下,一个影子被渐渐拉长,那人影以很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却又不敢出声,更没有勇气跳出来看一看,只好拼命的贴着松树那粗糙的树干,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那声音里满含着说不出的悲伤,似乎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儿啊,你知道为娘的今日有多高兴吗?”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些天天取笑你的人,今天看到你那么英姿勃发,都看傻了眼!”
  声音里满含慈爱,仿佛说话的人面前真的站着溺爱的儿子,“儿啊,你知道吗?晚上家里就来了好多势利的媒婆,你还记得她们怎么说你吗?她们说我们家要断子绝孙,不会有姑娘会愿意嫁到我们家。可是你看,人是多么的虚伪啊!不过看你好了,转眼间就变了一付嘴脸!”
  “为娘的,今天,真的很开心!”她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只要为这片刻的欣喜,拿什么来换都可以!”
  她说完不再言语,只余几声抽泣的声音在夜色中蔓延。
  
  严洞庭在树后听得心中难过,鼻翼间竟然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接着是布帛割裂之声。
  这个老妪在干什么?
  他是在是忍不住了,好奇的探了头出来,哪想刚刚闪出半个身子,就看到眼前有一双微突的眼睛。
  
  那眼睛在夜晚看来竟然隐隐散发着红色的血光,那皮肉包不住的嘴,正在朝他笑。
  “啊~”他见了吓得急忙退后一步,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人了,只看你要忍到何时才现身!”那个佝偻的老妪一只鸡爪般的手里正紧紧的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在月光的照耀下,可见她头发稀落,形销骨立,正是那晚他梦到的如妖似鬼的老妪。
  
  严洞庭突然间觉得手脚冰冷,月夜,古松,老妪,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拉他坠入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现在就差那个木盒了,等到那个木盒出现,又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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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老妪竟然如发了疯一般扑了过来。
  严洞庭急忙闪身躲了过去,“你疯了吗?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要干什么?”那个老妪竟然发出阴森的笑,似乎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
  “我、我怎么能知道?”
  “对付知道秘密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让他闭嘴!”
  疯了,疯了,完全疯了!他听到此处心中一寒,吓得转身就跑,这个女人已经不可理喻了,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杀人!
  
  可是刚刚跑了两步,就觉得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按到地上。他急忙拼命挣扎,那枯枝一般的手,居然潜藏着无比大力,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前就是那张丑陋的老脸,那酸臭的鼻息扑面而来。
  严洞庭此时方知道后悔,却已经晚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杀你,可是谁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个老妪骑在她的身上,抓着匕首的手也扬了起来。
  是不是人面临死亡,都会看到一些平日不能看到的东西?
  在这清凉冷风中,这个杀气腾腾的恶魔身上,他居然看到了一滴闪烁的晶莹从她那密布皱纹的老脸上滑了下来。
  这样的恶鬼一般的人,也有心吗?
  接着他面上一凉,居然一下就失去了知觉,恍惚间,看到长草间一双飞奔过来的脚。
  
  “洞庭,洞庭!”好像有人在拍他的脸颊,他急忙伸手一挥,一下就坐了起来,自己还没有死吗?
  只见眼前两张惊愕的脸,一黑一白,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却是青锋与素玉。
  “我,我没有死吗?”他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还好,没有痛的感觉。
  “是啊,你是没有死啊!”素玉说着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倒是差点被你吓死!”
  “你醒了也不说一声,居然一下坐起来,真是吓人!”青锋也拍着胸口抱怨。
  
  窗外阳光明媚,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摸不到头脑。
  那是梦,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他转头望向身边的二人,“我,我发生了什么事?”
  素玉一听到他的话,脸上挂满了惊讶,“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昨晚梦游啊~”
  “梦游?”
  “是啊!”青锋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我昨天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一抬眼就发现你不见了!等了许久还不见你回来,可吓死我了!”
  “后来青锋想了法叫我回来!”素玉接着说道:“我放了追人的妖怪去找你,在三更时分才找到,你正躺在郊外的草地里睡觉!”
  
  什么?怎么会这样?严洞庭一时神情恍惚,指着青锋道:“你昨晚不是出去了?”
  “谁出去了?”青锋说着看了一眼素玉,“我又没有夜游的习惯!”
  “不对,不对!”严洞庭突然觉得额角生痛,那古松,那可怕的老妪,还有那一滴冰冷的眼泪,一切都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做梦?
  如果?如果,素玉他们没有去找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一具躺在荒郊的尸体?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冷,急忙掀起被角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要开门出去。
  “你去哪里?”素玉在后面急道。
  “去左家!”严洞庭说完就快步走了,转眼身影就消失在客栈的走廊上。
  这事情太奇怪,他要去看看,那个老妪是不是左家的老夫人。
  
  “我跟他过去!”
  “等等,我也要去!”素玉说着就要从床边爬起来,“臭道士麻烦你帮我牵马!”
  青锋低首望着素玉行动不便的小小身子,心中不由一酸,他伸掌按在她肩上道:“你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的走出门外。
  素玉望着青锋宽阔的背影,一双大眼睛里竟然泛起朦胧的雾气。
  
  “你家老夫人在吗?在下有要事求见!”严洞庭此时正站在左家的门厅前,拜托仆役通报。
  “老夫人病了!”那个仆役一边登记着贺礼,一边看了严洞庭一眼,“你是哪家的小姐?想和我家公子结亲怎么不找个媒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我是男的!”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要嚷嚷,居然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算了,算了!洞庭!”青锋急忙安慰他,“找人要紧!”
  他急忙问那仆役道:“老夫人不方便见客,我们见你家的公子也是一样的,请麻烦通报一声!”
  “我家公子被请出去喝酒了!”
  
  那个仆役话音刚落,严洞庭突然平白的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
  少年五官佼好,神采不凡,但是不知为什么,浑身都散发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只见他朝二人做了个揖,“二位是来做客的吧,请进!”
  说完就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一股酸臭难当的味道取代了门厅里鲜花的暗香浮动,严洞庭一闻到这味道,心中不由一惊。
  那个吃死人肉的,难道就是这俊美的左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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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不知二位有何事来拜访?”那左家公子端着茶碗,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表情。
  “你不是那左家的儿子对吗?”青锋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呵呵!”少年冷笑了一声,托着腮回答,“是个人都知道我不是那左家的儿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严洞庭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一口就承认了,本以为他会百般抵赖,想法推脱。
  青锋果然也吃了一惊,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啊,概莫如此!”少年说着喝了口茶继续说,“谁能够看得清灵魂的面目?我今日是左家公子,明日也可以是别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分别!”
  “此话怎讲?”严洞庭突然觉得这个人说话处处透着玄机。
  “世人看到的不过是左家的家产,这俊美外表,这雕檐画柱,优裕生活,只要有了这些~”他说着轻笑一声,“谁还问管你是还魂的野鬼还是正牌的少爷!”
  严洞庭听了喃喃道:“没错,没错,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只要我坐拥富贵,他们就会趋之若骛!”
  他说着望了一眼青锋的打扮,“这位道长是来拿我的吗?”
  “不错!”不知为何,青锋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可能他不曾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的鬼怪。
  
  “不论生而为人,还是死后为鬼!所走的道路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那少年说着放下茶碗,“我也想在荒郊野外游荡,但是受人驱使,不得已而为之,希望道长能够体谅!”
  说完他拂袖走入内室,把二人晾在了客厅。
  “喂,驱使你的人是谁?”青锋跳起来喊道,那少年却根本不回头,一路走入房间。
  
  “怎么不论是素玉,还是这个人,都这么有个性啊?”青锋说着万分不解的挠头,本以为在山上跟着师傅学习道术,下山来应该遇佛杀佛,见鬼杀鬼,所向披靡。
  哪想到处处碰壁,那些鬼怪见了他居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算了!”严洞庭见状只好起身要走,“看那人的样子也不会害人,我们静观其变吧!”
  两人说着就要走出客厅,严洞庭却突然觉得一丝凉意从背后升起。
  
  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客厅旁的一扇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正有一双微突的眼,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那眼睛是如此的熟悉,与昨夜那老妪的眼睛一模一样,带着纷乱的血丝和阴冷的凶光。
  他见到这眼,居然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门里的人似乎看到严洞庭的目光,急忙“嗒”的一声关上了门缝,客厅中重又恢复了寂静。
  
  是不是那个老妪呢?这家人不是说老夫人病了吗?怎么她还能起来躲在暗处偷看我们?
  “哎呀,你家老夫人真的病了啊?这可怎么办?岂不是白跑一趟,那成家小姐可漂亮着呢~”
  门厅正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在做愁眉苦脸状。
  
  严洞庭与青锋见她一脸厚粉,衣着庸俗,一双眼睛不停的咕噜噜的乱转,似乎是在观察这家的家底大概有多少。
  他们二人不由摇头叹气,这世道,鬼都比人活得清高!
  
  两人回去把情况与素玉说了,三人倒也放心,没有人再记挂着左家的奇事。
  没过几日,那左家就传出少爷要成亲的消息,青锋与洞庭听了不由摇头低笑,那些媒婆的车轮攻势还真是不能小觑。
  真是人定胜天,只要有黄金万两,英俊外表,连鬼都能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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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本以为此事已风平浪静的过去,而严洞庭早把那个月夜下恐怖的老妪忘到了脑后,日日沉迷在与素玉青锋斗嘴中时,又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正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间竟觉得床边站了一个人。
  他睁开迷离的睡眼,抬头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床边正站着一个中年的锦衣妇人,头发有些斑白,但是气质却十分雍容。
  可是纵然是再端庄的妇人站在这样的黑夜里也是很可怕的,他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
  那个妇人却朝他笑了一下,接着转身走到门外。
  “你,你是哪里来的?找我干什么?”他哆哆嗦嗦的问道。
  那个妇人却不答话,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站在门外朝他招手。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怕她作甚,去看看再说!
  他打定主意,就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上,夜雾弥漫,那个妇人衣裾飘飘,似乎不似真人。
  路越走越荒僻,严洞庭的心也越来越冷。
  因为这路,他走了不止一次,那日不知是梦是真的历险,走的就是这条路。
  
  但是他对这个妇人完全没有印象,难道她竟然知道些什么?
  “公子!”那个妇人第一次回头和他说话,“我与公子甚是有缘,以前见过几次面,因此有事要拜托公子!”
  严洞庭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他根本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端庄的脸,慈悲的眉眼,明明是第一次见到。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上去,只见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荒僻,长草疯长,他见了心中突的一跳。
  果然,一抬头间,就见眼前一棵古松在夜色中伸展着虬枝,正是那棵梦里所见的松树。
  “你,你到底是谁?”严洞庭再也忍耐不住,不由颤声问道,“那个古怪的老妪,与你是何关系?”
  
  那妇人并不理他,一个人径自走到树下,拿起一根木棒开始挖起松树下的土来。
  严洞庭看到她的行动如见鬼魅一般,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妇人诡异可怕。
  她怎么知道那里会有东西?除了自己和那个妖怪一般的老妪,怎么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在他犹豫之时,那个妇人已经双手捧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严洞庭见那布包上沾满泥土,不由后退一步。
  “拜托公子,把这个东西毁了!”她说着慢慢打开上面的粗布,露出一个棕色的木盒子来。
  盒子似乎是很久以前做的,木漆剥落,上面还画着红色的古怪的花纹。
  “这?这里面有什么吗?”严洞庭只觉得那个看起来盒子有说不出的狰狞。
  “这是鬼怪!”那个妇人一字一句道,“就是它,让我的儿子恢复神智的!”
  “儿子?恢复神智?”严洞庭突然觉得身边冷风乍起,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又想起那个月夜下的老妪,曾经凄惨的哭诉着说过类似的话。
  “我是左家的老夫人啊!”她温柔的回答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严洞庭拼命的摇着头,“左家的老夫人,那么老迈,那么可怕~”
  “那就是我!”妇人说着面上带着一丝哀伤之色,“我每日来这里一趟,用自己的血饲养鬼怪,在短短的一个月间就老了几十岁!”
  
  严洞庭望着她在月华下无比光洁和蔼的脸,不由迷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会有不好的结果!”
  “是啊!”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可是谁让我是个母亲?”
  她笑着说话,眼角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严洞庭不知为何,懵懵懂懂的抱着那个盒子一个人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那个妇人已经消失了,可是他只觉得心中揪痛一般的难过。
  耳边只有她最后说的话还在不停的回响: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只希望在死前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生活,娶妻生子。
  你能明白吗?
  所以明知会有危险,我还是做了!
  如果鬼神能够完成我的心愿,那么鬼神也便不是坏的。
  哪怕要我付出惊人的代价,
  我也认了,
  只为那一生企求而不得的画面。
  
  那滴眼泪,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
  他突然觉得脸上冰冷,伸手一摸,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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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次日,严洞庭在素玉和青锋的帮助下把那个木质盒子烧了。
  没有人想去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因为在阳光的照耀下,才看清那上面古怪的红色花纹是一道道干涸的血迹。
  那盒子里,装着一个母亲的殷殷赤心。
  
  三人刚刚走到客栈外面,就遇到一个送葬的队伍,纸钱飘满晴空,后面还有不知悲喜的顽童跟着要糖吃。
  “这是谁家死了人?”严洞庭问道。
  “公子不知道吗?”客栈掌柜的也站在他们身边看热闹,“是那左家老夫人啊,前两日病死了,今日发丧!”
   严洞庭听了心中一酸。是吗?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拜托我毁掉那个盒子吗?
  
  只见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近,前面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持丧棒,披麻戴孝,却不见一丝悲哀神色,正傻笑着与家丁玩闹。
  那少年俊秀的眉眼依旧,可是目光涣散,丝毫不见昔日的睿智神采,却是那左家的少爷。
  “我就说,傻子怎么能一夜间变好,这不又打回原形!”那掌柜幸灾乐祸几句,就回去忙了。
  素玉与青锋站在他后面,望着这怪异情景,也一言不发,各思心事。
  
  那少年跳着,闹着,从三人面前走过,身边跟着他照顾的是新娶的媳妇。
  那女孩倒是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夫君疯了,婆婆死了,眼看这大把的家产转眼间就落到自己手中,估计开心还来不及。
  “娘啊,娘啊!”那少年转了两圈,又跳着去人群里找,“娘啊,你在哪里啊?”
  
  严洞庭的眼前渐渐的浮现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有另一个世界,你真的会笑吗?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只有那一声声,一句句的“娘啊~娘啊~”萦绕耳际。
  严洞庭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他不懂,他不明白?
  生和死,到底有多大不同?
  为什么?有的时候那么遥远,有的时候又只有一线之隔。
  生者犹死!死者犹生!
  
  今感旧,欲沾衣,可怜人似水东西!
  他一直愣愣的望到那送葬的行列完全不见了影踪,才回到客栈休息。
  窗外的春花开得正好,一丛丛,一簇簇,姹紫嫣红,热闹欢快。
  
  还好花不解人事,不然花也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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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月上阑珊,郊外的一处坟地里,处处可见点点萤火,为这浓黑的夜色,平添一丝幽冥的氛围。
  荒野孤坟中,可见一个人影正坐在一处坟头上,不知在干什么。
  那人身材娇小,头发披散,似乎是个小小女孩。
  她头一偏,露出半边脸来,一双明亮的大眼中似乎跳跃出荧荧鬼火,嘴里正含着一截白骨,似乎很专心致志的在品尝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以至于身后有人来了都没有发现。
  
  来人是一个青年的道士,身材高大,面色黝黑。
  他见了眼前的景象似乎非常吃惊,整个身子一震,接着又像是想到了极为伤心的事,眼中竟然嚼着些许泪花。
   “素玉~”
  那女孩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过去,接着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孩子,放下手里的一截白骨,挠了挠脑袋,“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她说着又凄婉的摇了摇头,“还以为能多瞒几日!”
  
  “你不是最爱吃美味佳肴吗?你不是最喜欢陈年佳酿吗?”青锋不甘心的问道。
  虽然听洞庭说素玉夜夜外出他就有所怀疑,可是亲眼所见之时还是不能承受。
  “你见过,哪个死人还能吃的下阳间的饭?”素玉说着扑了扑身上的土,起身道:“你找我是有话说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做出喜欢的样子呢?”
  素玉走了两步,回头道:“因为那样,使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她说着咯咯的笑了几声,“我是不是很傻?”
  青锋望着这个月色下锦衣华服的少女,她明明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又那么悲伤。
  为什么?人和鬼,都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要我们都留恋这繁华人世。
  
  “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杨柳堤,绿流水,我们过去赏赏月吧!”素玉说着走在前面。
  青锋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她的后面,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星河,点点萤火,如幻如烟,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间。
  夜风轻凉拂面,两人却各怀心事,都不言语,只留下踏草的沙沙声。
  青锋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事重重,却听耳边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飘散开来。
  “悲来乎,悲来乎!
  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
  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那歌声虚无飘渺,却又清晰入耳,青锋望着夜色中衣裾飘展的素玉,心中不由一酸,她是那样的娇小,那样的不堪重负,自己又何必为难她。
  他刚刚要说话,那歌声又再响起,“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
  歌声凄婉动人,似乎唱的人正满怀凄苦。
  
  “素玉~”青锋刚叫了她一声,却见素玉扭头朝他一笑,“青锋,到了!”
  说罢伸手攀起一枝柔弱柳枝,“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
  青锋一愣,只见眼前一片清翠绿柳,如烟似雾,虽是夜晚,却也不掩满是风情的美态。
  堤下更有一条如练如镜的江水,一片细碎的光芒,如纷乱的宝石在江里跳动。
  “真的很美~”青锋点头道,“这便是江南的如画美景吗?”
  “江南的景色,可能要比这里更美一些!”素玉说着走到堤边,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展颜微笑。
  “可惜,我并没有什么机会能够看到了!”青锋叹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本经书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是,据说现在在一个叫郭京的人手中!”
  “那你要记得我们!”
  青锋眼眶一红道:“我不会忘记的!”
  
  眼前素玉如临水照花,静如好女,丝毫不见平日的劣气,但他想到洞庭微蹙的双眉,下定决心道:“素玉,希望你能离开洞庭,你们在一起,毕竟不是好事~”
  素玉转头微笑道:“我知道你要和我说这些!”她说罢叹了口气,“可是这天下之大,我除了洞庭,并无其他人可以依托!”
  “但是你身上的死气对他会有不好的影响!”
  素玉与青锋笑了一下,眼角里似乎有流光闪动,“在我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说罢一低首,“可是我总是舍不得,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说到这里,竟有一分小女儿的娇态,一张平庸的脸上也添了几许颜色,美不胜收。
  青锋见了她的样子,颤抖着问道:“素、素玉,你,你竟然……”
  “是不是不可以?所以我一直没有说出来~”素玉说着又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我的心思,我会看着他到老,到死,再与他一起投生!”
  青锋低首不语,记得有人说过,沉默的爱是通向心灵的最短途径,可是这样苦的一条路,又有几人能够忍受?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害他!”素玉说着招手对青锋道,“来看这江水,真的很美!”
  青锋缓缓的走了过去,只见平静的江面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
  “你看到这江里的水了吗?”
  “看到了!”那江水波平如镜,一轮圆月投入江心,只是其中还有一具衣着华美的骷髅,正与他并肩而立。
  “生命如水,水有百态。但无论化作江河湖海,冰霜雨雪,都会随遇而安,生生不息,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华!”
  说罢,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道:“多么可惜,我已经没有了生命!”
  
  青锋只见身侧的女孩,一张素脸依旧挂着笑容,却有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留了下来,心中突然酸楚莫名。
  他突然不忍再看,转身便走。
  夜色阑珊,星光璀璨,却又寂寞冷清。
  这世间,有多少人可得如意?
  是谁辜负了谁?又是谁牵累了谁?
  他一生,也不得明白。
  
  生老苦,病死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世有七苦。
  唯有求不得,是为最苦!
  
  看他渐渐远去,背影转眼间便消逝在浓重夜雾中。鼻翼间尚流连着花朵的芬芳,素玉折了一枝柳条,缓缓的走在夜色中的江堤旁。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
  金玉满堂应不守,
  富贵百年能几何?
  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坟上月,
  且须一饮……
  
  杯中酒。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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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几个月以后,已是秋风送爽,万物萧条之时,一处狭窄的山路上传来清朗的吟诗声:“庄周梦胡蝶,胡蝶为庄周。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一匹红马驮着两人从一片金黄树林中走了出来。
  “素玉,过了这座山,就是一个很大的集镇了吧!”
  “地图上是这样写的~”后面的一个女孩双眉紧锁,手持一张破烂的纸张。
  “不知道青锋有没有找到那本书啊!”严洞庭说着叹了口气,“徒弟可真是好差遣,将来我老了也收几个徒弟为我所用!”
  “你收徒弟?传授给他们什么啊?和你一起倒苦水?”
  严洞庭一时语塞,突然指着前面一处栈桥道:“你快看看地图,是不是过了这座桥就到了?”
  那栈桥破破烂烂,似乎很久没有人修理,连接着一处断崖。
  下面深不见底,云雾缭绕,是万丈深渊。
  
  此时山风渐起,眼看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素玉看了看手上的地图道:“似乎这里是有一座桥的!可是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严洞庭急忙抓过那张纸。
  “就是这里!”素玉伸手指着一处标记道:“这个‘无’是什么意思?”
  那张残缺的破纸上,可见一处桥梁的标记,只是偏偏被人用红笔写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无”字,看起来分外的奇怪。
  “是不是桥的名字?”严洞庭望着不远处那破败的石桥,并不见怪异之处,“或者是佛家的一种隐示吧!”
  
  两人纵马走到桥边,那桥是简陋的木头与藤条搭成,与别的栈桥并无二致,只是被夕阳的流光掩映,更增几许残破。
  “走吧!”严洞庭说着翻身下马,小心的把素玉背在背上,牵着红马踏上了那并不结实的木桥。
  两人太过轻心,根本就没有发现长草中正立着一块腐朽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此桥危险!请过往行人,且莫回头!
  
  木桥似乎承受不了两人一马的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会断吧~”严洞庭望着周围云雾缭绕,不由胆寒。
  “应该不会!”素玉说这话的时候也心中没底,短短的十几丈的路程,两人走得分外的小心,连身后那匹红马,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不时打着响鼻。
  
  好不容易走到桥中间,严洞庭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巨大的影子正笼罩在他的身后。
  似乎是山里巍峨的树影,可是再高的树,也不可能投影到这无遮无挡的桥上来吧。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有红马跟在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想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听到素玉在他耳边惊呼了一声,“小心!”
  接着红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居然一下就人立起来,严洞庭吓得急忙转身,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朝他扑了过来。
  
  山风吹得更劲,他一个趔趄,就被桥上的藤条绊倒,摔在了那凹凸不平的木桥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去。
  “好像刚刚有什么脏东西过去了!”
  “什么叫脏东西?”
  素玉抿着嘴道,“就是那种可怕的怨灵!”
  严洞庭吓得浑身发抖,“你怎么知道的?这桥真的很邪门!”
  “快点走吧!”
  
  严洞庭直到走下那座桥,还是觉得双腿虚浮,下盘不稳,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身后那座木桥正隐现在缭绕的白色山雾中,散发着狰狞的气氛。
  他急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走到了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晚,一道紫色的晚霞横在天际,云蒸霞蔚间,可见几处房屋正散落在山下。
  一个牵着耕牛的老汉正扛着锄头准备回家。
  “老人家!”严洞庭急忙叫住他,“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城镇?”
  那个老人望着他一脸的惊讶,似是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请、请问公子从何而来?”
  “从山的那边过来!”
  那老汉听了面上更是一付见了死人的模样,“是不是,走那条山涧中的木桥过来的?”
  “不错!”除了那桥,并没有别的路啊。
  “前面五里处有一个城镇!”那个老人说着牵着黄牛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好像要摆脱什么可怕东西的纠缠。
  
  “这算是什么!”严洞庭叫道,“我又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为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
  紫色晚霞拉长了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严洞庭根本就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正有一个小小的黑影站在田埂间。
  那个黑影面目不清,模模糊糊,似乎是一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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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眼见天色渐晚,两人急忙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城镇。
  那镇子于山野中异峰突起,格外繁华,天还没有全黑,酒家茶肆就已经挂出大红灯笼揽客。
  远处看来宛如一颗颗流光溢彩的玛瑙。
  而道路两旁,更有没有收摊的小贩和商肆在贩卖货物,一副热闹繁华的景象。
  严洞庭望着眼前来往行人,目瞪口呆道:“想不到深山中竟有这么大的一个城镇!”
  “是很奇怪!”素玉偏着脑袋纳闷,“一般的集镇都是建立在四通八达之处,如此偏僻又繁华若此,真的少见!”
  
  严洞庭急忙拉过身边一个推着板车的中年汉子问道:“请问这里哪有客栈借宿?”
  那汉子憨厚的摆摆手道,“公子,在这个时节想找到住宿的地方是不大可能了!”
  “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这里一到秋天就有好多外地的商贩来上货,通常一个月之内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因此客栈酒家都住得满满的!早就没有房间了!”
  “啊!”严洞庭望了一下周围群山道,“这四处根本就没有耕地和作物, 产出的什么东西如此抢手?”
  “嘿嘿!”那汉子说着指着一处巍峨黑影道:“公子莫不是没有听说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身后的这座山,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严洞庭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庞大的黑影如乌云压境一般耸立在天际,笼罩在这城镇上方,带给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这山里的物产年年都如此丰收吗?”素玉插话道。
  “不错!”那汉子推着车笑呵呵的走了,“不论是水果,蘑菇还有坚果,都是最上乘的,所以很多商家都慕名而来,还有一个姓政的人家被指定交纳供品呢!”
  眼看那汉子越走越远,而周围的人群依旧喧嚣,素玉望着这一片人间胜景,居然皱起双眉,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怎么了?”
  “没有什么!”素玉说着回头望着那巍峨高山,“山也和人一样是会休息的,万物运行皆有规律,一枯一荣,一长一消,是为生命,哪里会有一直物产丰富的山脉?”
  “啊呀!”严洞庭急忙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别想这个了,找个地方过夜要紧!”
  
  两人牵着马挨家客栈酒肆问过去,果然如那人所说,一间空房都没有。
  渐渐马路上没有了人影,渐渐的月亮升上了中天,渐渐的酒家的大红灯笼被一个个撤了下来,这个城镇,已经渐渐进入了梦乡。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余马蹄声寂寞嘹亮,在夜空中回响。
  严洞庭与素玉耷拉着脑袋流浪在街头,道路两旁的人家门窗紧闭,盏盏温暖灯火透出昏黄光线,而与他们做伴的,只有坚硬冰冷的青石板路。
  
  “怎么这么倒霉?”严洞庭哀号道,“看来今晚只好露宿了!”
  素玉也不答话,她还可以找个僻静恐怖的地方觅食玩耍,可是严洞庭要怎么办?
  “来,这里不错!”严洞庭指着一处避风的角落道,“你睡里面,我在外面帮你挡挡风!”
  素玉望着那肮脏的墙角,嘴一扁道,“你真的考上过秀才?”
  “嘿嘿!”严洞庭说着不知在哪里拽过一张破草席,“百无一用是书生,落魄秀才多的是,也不差我一个!”说完竟大大方方的躺在了草席上。
  “过来啊!”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臂弯。
  素玉像是小猫一样的靠进去,虽然饥肠辘辘,渴望着那腐败的肉与骨头,可是她还是觉得幸福无比。
  洞庭的身体坚硬而温暖,带着她求之而不得的生命气息。天空中星华璀璨,如果,时间就此停顿就好了!
  
  “素玉,你知道吗?”严洞庭却完全不知素玉的想法,望着天上缥缈的银河道,“我一直想有个你这样的妹子,老天待我不薄,居然满足了我的愿望,我真是开心得紧!”
  “只是妹妹吗?”
  “将来我会找一个闹市安家,我会去做小本生意,会娶一个朴实而勤劳的姑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严洞庭说着望着素玉道,“素玉,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好吗?”
  素玉只觉得胸口有一片地方,渐渐变得冰冷冰冷,冷得她直打寒噤,比秋天的风,比冬天的雪,比无情的死亡,更加的寒冷!
  “素玉,好不好?”
  “好!”素玉点头答应,“我会与你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两人正说着,却听已经泛起夜雾的街道间,竟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不是巡夜的?”严洞庭一下坐了起来,只见远处高大的牌坊间,隐隐间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越走越近,还有两盏明亮的灯笼引路。
  “是轿子,怎么还有人这么晚外出?”素玉趴在严洞庭背上奇道。
  那奇怪的轿子越走越近,可见绣花的锦缎轿缦,层层叠叠的流苏,似乎是个女子所乘。
  
  深夜寂静的街道,华丽的轿子,一言不发的家丁,这一切组合起来,透着分外诡异的气氛。
  严洞庭急忙缩回头,生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顶轿子却越走越近,竟然在他们二人的身边停下来了。
  
  只见一只素手掀开了竹制的轿帘,露出一张雪白小巧的下巴来,似乎轿里的人在打量着落魄的两人。
  “看来是夜宿的旅客,可能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旁边一个家丁弯腰说道。
  “带他们回去!”轿帘缓缓放下,空余一个柔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跟过来吧!”一个提着灯笼的家丁道,“我家小姐心好,肯收留你们,还不快走?”
  严洞庭只见了那轿中人一只素手,半张桃花脸,就觉得七魂六魄都不是自己的了,急忙牵着马,拉着素玉跟了上去。
  
  那抬轿的人走得极快,严洞庭快步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人转眼间就消失在夜雾中。
  而那个跟在严洞庭身后的黑影,依旧不徐不慢,缓缓的也追了上去。
  人形的黑影,似乎比傍晚时又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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