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

bovon

菜鸟和我曾是朋友。他上大三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了。我们很偶然地认识：因为考计算机等级我在他们学校接受培训，他在计算机培训中心帮忙做系统维护。那时，他是别人的男朋友，而我是别人的女朋友，似乎我们之间注定了不会有什么故事发生。更何况我是先认识他的女朋友。可年轻的心总是很容易靠近，我和菜鸟很快就认识了，虽然谈不上是要好的朋友，但也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我和他们以及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在晴日里到飞机场放风筝，在他们学校外面简陋的小饭馆里吃饭、聊天。计算机等级考试过后，我们没有再见过。日子过得像风一样，菜鸟和他的女朋友成为我风中的记忆，若隐若现。


之后我恋爱，失恋，再恋爱，再失恋，再恋爱，忙乱的生活伴着理不清的情感纠葛，我来不及想日子过得怎样，好与不好，有什么重要？我根本没时间去想菜鸟在做什么，或者说我根本想不起来菜鸟。我得先打理自己的生活。再见面的时候，菜鸟和我都成为不折不扣的“单身平民”，典型的两个无产阶级光棍，各自的朋友都消失了。他毕业后留校，女朋友分配到了外地，我的男朋友也成为历史的一页。无产阶级总是很容易建立起联盟，我们时常在一起吃饭、喝啤酒、吹牛，谈论各种关于网络上的新闻，也大谈独身的种种好处。

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叫他菜鸟。其实真正的菜鸟是我，百分百的是个电脑初学者，严格来说，他的计算机水平挺不错的。但我喜欢这样叫他，不为什么。而他总是称我MM，很恶俗，被我批评为搞网恋太多而留下的后遗症。

我们见面总是会伴随着一顿大吃，我们吃饭会花掉很长时间，因为我们都把嘴巴的另一个功能———说话发挥到了极致。偶尔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我喜欢看电影，那是我童年记忆中美好的回忆：在电影院里我常常会睡着，醒来已在爸爸的背上，摇晃着一路回家。我喜欢那样的感觉，温暖、踏实。菜鸟像是我生命里的一页日记，让我重温了童年的快乐。我们一起逛街、一起上网、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溜旱冰。我们似乎有着太多的共同爱好，喜欢同样的歌、同样的电影、同样的网上小片。

我们经常用手机互发短消息，他从网上给我发来各种笑话、脑筋急转弯，也编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有的很有意思，比如：“MM你不觉得累吗？你在我的脑子里已经跑了整整一天了”；“美眉，能不能告诉我往哪个方向走才可以走到……你心里？是不是应该像走猫步一样———怎么走取决于老鼠？”

有一次，我上班的时候，正在电脑上打一份调查报告，包里的手机一阵接一阵地发出收到短消息的鸣响，我打开手机一看，差点儿没把我气昏，他的原文如下：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一起在街头散步，一辆出租车迎面驶来，我本能地想把你拉向怀中，但太晚了，你像一片叶子，从我手指间滑落，飘了出去。我跑过去把你抱在怀里，喊着你的名字，可是你一句话也不说，身上全是血。医院里，大夫告诉我，说你可能不行了，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大夫说我还可以再看你一眼，不然就没机会了。你只是握着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伏在你的耳边，告诉你：大夫说，很快就会没事的，一定要振作起来，我还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呢……结婚典礼上，别人问你，当时伤成那样，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你是怎样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的？你说：就在我的灵魂飘向天国的路上，我猛然看见了他的泪正一颗一颗地滴在我的心上，带点酸带点涩，于是心开始剧烈地疼痛，我告诉死神：我不能跟你走，因为我还没有死，我知道痛，我看见自己的另一半在人间。于是我拼命地挣脱出它的手，逃了回来。其实我并不怕死，我只是不忍心看见我的另一半在人间孤独……

其实他编得还蛮不错的，但我还是打电话去臭骂了他一顿。我毫不客气地骂他是不是想咒死我，菜鸟很无耻地在电话那一端嬉皮笑脸着。我其实并不生气，但我装作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要是去天国的话，我是一滴眼泪也不会掉的。”菜鸟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又收到了他发来一条短消息：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一起牵着手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漫步，你深情地凝视着我，对我说了三个字：汪！汪！汪！

说真的，和菜鸟一起相处的日子是轻松而快乐的。我喜欢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乱吹，看他发的一些短消息让我上班的时候可以放松地大笑。对我来说朋友始终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正是因为有这些朋友，我的生活才阳光灿烂。突然有一天，菜鸟告诉我说他一直都喜欢我，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我震惊了，我不是不相信，我是不能相信。我有太多顾虑：菜鸟和他的女朋友相处了至少八年，八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抗战打小日本也不过如此，他的女朋友一直也是我的朋友，我又是个从来不愿在别人的感情生活中充当一种不光彩角色的人，我不想活得这么累！

害怕靠近，又不愿远离。爱与不爱之间，我茫然地游移成一个浮点。

然而我能抗拒多久？一个寒冷的冬日，在菜鸟狭小的机房里，我们一起上网，看FLASH，或许是靠得太近，很自然地，他吻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来不及去想来不及去分辨，在他瘦削的怀里，我迷乱地回应着他的吻。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问了菜鸟一个问题：“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吗？”菜鸟郑重地告诉我认识我的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我。也许是我经历的感情太波折，我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我只是把一切都当做是偶然的发生。我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得更远。爱与不爱，并不是我能做出的选择。

寒假，菜鸟回家了，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地音讯全无。我忙于上班，根本没时间去想他的事，偶尔想到的时候，我只会不无调侃地想菜鸟大概回家结婚了。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也好：大家都解脱了，多好？！不会有什么再让我们都觉得为难了！

我生日的那天，很冷。清晨，我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手机响了，一接听，里面是电脑录音：“今天是您的生日，您的朋友“衰哥”为您点播一首歌……”信号不是很好，歌声时断时续地飘荡在冬天的风里。缩在被窝里，我苦涩地笑了，这个菜鸟，我还以为他早把我忘了呢，居然还会给我点歌，真是个———土豆。

生日之后不久是情人节，花店突然送来了一束玫瑰，二十几朵玫瑰热烈地绽放着，我收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是菜鸟的小把戏。我觉得很好玩，因为在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上，鲜花一般只有四种人可以享受，那就是：领导、英模、病人、女人。能享受这其中四分之一的荣幸，我的福分可真是不小啊！

菜鸟很认真地记下我们之间互发的短消息，存在电脑记事本里，连时间都标得清清楚楚，还把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写成了文章。坦白说，他的文章很凌乱，有很多错别字，我时常嘲笑他学理工科，文化功底差，但我喜欢他这样的文字表达方式：因为凌乱，却更显得真实。然后用我的方式去给他修改，做成一个搞笑版。

可是菜鸟不知道我看他的文章会落泪，是的，菜鸟这些你永远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些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对你讲。

我们仍旧保持联系，只是避免去谈论感情。菜鸟对我近乎纵容的好，他从来不对我说不，我的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他都尽力去满足。他不厌其烦地为我从网上找各种学习资料、我要的五花八门的信息，并且不辞劳苦地帮我刻录成光盘。他把我说的每一件事都当成是光荣任务一样去彻底地完成。我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声谢谢，心里却知道他对我的好。我很想让他说对我已经感到疲倦了，可他没有。有时，我会提醒他该刮胡子了，他嘴上倒是挺硬说他从来不刮胡子，但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一定会刮得很干净。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只是有一点我们都不能回避，那就是菜鸟有一个爱他的女朋友。感情不是一出戏：起幕落幕都有安排。我也做不到像一个演员一样，戏落幕时把一切都可以抛到脑后。我觉得自己不能走得太远，夹杂在他们的感情中间，我会有一种鄙视自己，也鄙视菜鸟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很糟。我开始回避菜鸟，并决定保持距离。毕竟我们都在准备考研，也许这是我们的惟一可以逃避的出路。

在一次电话联系中，我告诉菜鸟我要结婚了，地点在本市的一家酒店。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请他务必在“五一”这一天中午赶到。菜鸟依然在笑，只是笑得有些怪异，声音像是有些哽咽。他在电话里说了一堆粗话，我听到了认识以来他对我最尖酸的讽刺挖苦，然后他说要喝点水。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结束这场谈话的。只是那夜，我失眠了，整夜的，我始终不能入睡。第二天上班，精神状态都不好。我告诉自己菜鸟既不英俊也不高大，我身边也不缺男孩来爱，我应该重新开始安排好我的生活。

晚上，回到家后，电源保险烧坏了，刚摸索着找到保险丝，黑暗中有人敲门，疲惫的我打开门一看，菜鸟站在门外。我很快接好了保险丝。他进门后，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末了，他说：“我们谈谈吧！”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要爆发似的，开始了一段长篇大论，总之中心意思是一句话：你和你的女朋友结婚吧，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菜鸟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表情，他静静地听完我的话后，准备走了。他起身，和我轻轻地握了一下手，我们的指尖都没有温度地冰冷，互相传递着心底的寒意。刹那间，我真的很想握住他的手不松开，但我还有足够的清醒告诉我不能。我只知道我们就要这样结束，这样的一段：没有开始，只有结束。

次日下午，我意外地又收到了菜鸟的短消息，他说他写完了一篇文章，想让我改改。我答应了他，毕竟，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菜鸟感觉到了我的回避，他很仔细地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把装在信封里的文章塞进了我家门缝。菜鸟的文章是关于我和他之间的，文章末了他打印了一首歌，是周杰伦的《简单爱》：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我想大声地宣布对你的依依不舍……

看完了，我只想哭。我只是淡淡地给菜鸟发了一个短消息，告诉他文章写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我和菜鸟断掉了联系，我关掉了手机，不想跟任何人联系。我只想安静地过一段日子。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无论怎样，菜鸟曾在我的生命中停留过，以他特有的方式留下了他的痕迹。菜鸟在他的文章中曾这样写道：我会给我的儿女讲你的故事，讲那个很久以前关于“霉女”和“衰哥”的故事，讲关于我们的心情故事。MM，祝你一生快乐！一生幸福！一生平安！给你所有我能给的最好的祝福！

再见了，菜鸟！我会记得你的，我会为你祝福的！

[ Last edited by bovon on 2004-5-8 at 04:28 ]

方舟

和标题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