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母亲生日。禇士弘准备好好操办。这日在家操持,仆人上来通报,有个苏小姐登门拜访。哪个苏小姐?禇士弘问。仆人道:说是内阁大学士之女苏沅沅。禇士弘心底吃惊,她怎的来了。刚迈出门,已听得沅沅的笑声,不一会,沅沅若蝴蝶一样飞过来,道:士弘,士弘,我终于来了。
  禇士弘当即目瞪口呆,沅沅身后有丫鬟桃红、翠柳两名,赶车的仆人3名以及护卫8名。真可谓声势浩大。
  傻了么?沅沅道,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吗?
  禇士弘苦笑道:你居然,居然就来了。
  沅沅撅嘴,很骄傲的样子。
  禇士弘道:既来之,则安之,先见过夫人吧。
  沅沅立即放下俏皮,做大家闺秀状,跟随禇士弘进屋。
  刘氏已闻讯出来了。看到一女子,气宇不凡,容貌秀丽,衣裳精致,便知来头不小。禇士弘介绍道:沅沅,这是我的母亲。沅沅道万福。禇士弘又道:娘,这是苏阁老家的大小姐沅沅。刘氏夸奖道:姑娘看上去花容月貌,真不愧是名门之女。心里却想:她怎的会独自前来。遂看向儿子,问:士弘,苏小姐是否已与你订亲。禇士弘待要回答,沅沅抢道:已经定亲,特意来拜见夫人的。刘氏道:甚好,老身一人独居,也自寂寞,有你陪伴可真好了。当下也说说笑笑,又叫仆人收拾房间。
  房间收拾完毕,刘氏让沅沅去休息。禇士弘也跟着,待仆人走后,禇士弘凶巴巴问道:你干吗说已经定亲?
  沅沅撅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不是怕你娘有想法。
  你这样就来,成何体统?苏大人居然也任凭你?
  沅沅似有些委屈:我是用绝食才换来的。士弘,我只是想见你。我还想问你,你那日明明答应的,为什么又不来。
  禇士弘直接道;早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沅沅眉毛簇起,道,我不管,无论怎样,我喜欢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禇士弘听到这样爱的独白,心底一片惘然,幼蕾从来没有说过爱。遂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瞎想,就在这玩几天,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家。
  沅沅却揪住不放,道:那个女子是不是就在嘉兴?
  禇士弘也不回答,径自走了。
  想起幼蕾,心底又是伤痛。虽然两人相距不远,却反而无法见面,他们之间已隔了厚厚的屏障。想起来时不顾一切明媚的心绪,世事演变如此,也真是无奈。
  午餐过后,禇士弘牵马独自出去。竟是不知不觉往傅家走。快到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又策马回身。回身的时候,看到幼蕾、英凤以及赵云虎远远过来,连忙藏起来。
  赵云虎跟两位女士讲着什么笑话,惹得两人一阵笑声。禇士弘不禁羡慕起赵云虎来,他反倒可以如此无拘束地与他爱的人见面。
  待他们人走远,才出来,朝相反方向躅躅独行。
  又走一阵,发现沅沅不知何时溜出来了。拦了他,道:自己出去玩,也不叫我,好歹我是客人。说着,要禇士弘抱他上马,禇士弘看天空,蔚蓝如许,确也是个游玩的时节,加之沅沅新来,似也要尽上地主之谊,遂扶她上马。沅沅坐在马上,道:士弘,你也上来把,坐在马上疾弛,那感觉才好呢。禇士弘想想自己牵马在下走,确实也没意思,加之刚才受了刺激,便也上了马,坐在沅沅后头,一手抓绳,一手抱住不善骑马的沅沅。沅沅的娇躯微微向后仰,似是要靠到禇士弘的胸膛。禇士弘把她架住了,道:你是大家闺秀,注意影响。沅沅哼道:小气鬼,借胸膛用用不行吗。一把扯了缰绳,马受痛飞奔起来,竟是朝着刚才幼蕾他们行走的方向飞驰而去。
  幼蕾他们一起从南湖回来,因为禇士弘管教不严,赵云虎这几日总是偷偷溜出来,尽可能的与英凤厮守在一起。回家的路上,赵云虎讲了征战的趣事,把小姐们逗得直乐,赵云虎亦很得意。突然,大家都听到了马飞驰过来的声音,三人连忙回头望,见是一匹神俊的白马背着一对璧人飞奔而来。男子搂着女子,女子身子后倾,微微抬着头,与男子说话,男子亦低头,似乎就在女子头上,两人耳鬓厮磨,端得恩爱异常。
  幼蕾迅速认出禇士弘。下意识扭头。但很快平复,他跟谁在一起关她什么事。便仍与赵云虎笑语盈盈。
  禇士弘亦看到了幼蕾,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他抱紧了沅沅,把下巴抵在了沅沅发上。而眼睛却在注视幼蕾,是要报复幼蕾吗?他不知道,看到她无所谓地扭头,又神情自若地与赵云虎说话,觉得自己的表演糟糕透顶。
  几秒中的时间,马就过了,只留下腾腾的烟尘。赵云虎道:是禇大人。英凤道:谁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赵云虎眯缝眼,看向那烟尘,道:应该是苏大人的千金,只是她怎的来了。明天是夫人生日,难道特意赶来?
  英凤看向幼蕾。道:那个女人与禇士弘什么关系?
  赵云虎道:这事情比较复杂,苏家安排春宴,让苏小姐自己选亲,苏小姐挑中了禇大人。而大人对她,似乎也很有意思,经常陪她冶游,只是端午提亲那天,大人临时变卦。我也猜不透。
  英凤道:看今天的样子,好像关系还不错。又拉了幼蕾道:妹妹,你就死心吧。
  幼蕾淡淡道: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动过心?
  赵云虎又道:其实我也说不好,好像大人对幼蕾小姐也是很好的。我曾经看过大人画了小姐的像,上次若不是看了小姐的面,胡公子焉能跑掉?这次端午逃婚,难说不是与小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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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凤向赵云虎使眼色,道:瞎说什么。妹妹正要忘记他,你倒乱提了。
  赵云虎受了英凤数落,讷讷道:我……我……
  幼蕾淡淡道:没什么。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堂会相当热闹。幼蕾扮了戏子混入府中。英凤在后花园围墙下接应。赵云虎负责盯住禇士弘,相机行事。
  禇士弘这日频频敬酒,很快就把自己弄得酩酊大醉,由仆人抬往房间。沅沅在夫人边上看戏,看士弘离去,想:又无人逼他喝酒,这么快把自己放倒,真是无趣。戏也不好看,沅沅嫌吵。过一阵,假托要解手,就出来了。沅沅奔到士弘房间,发现士弘不在。心下奇怪:喝醉了还能去哪?
  哦!假醉!沅沅如梦初醒,四处寻他。士弘没有找到,在花园里迎面碰上一人,那人虽着男装,沅沅还是认出是那日与自己同坐一轿之人。心下情绪复杂,还是拉住她:你不认识我了?
  幼蕾在赵云虎的暗示下,出了来,打算径奔后花园,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苏小姐认了出来。
  幼蕾只假装不认识,摇头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沅沅还拉着她的袖,向她叙述上次救她之情形,似乎要强迫她记忆起,幼蕾道:我从未出过嘉兴半步,天下相象之人甚多,小姐一定认错了。
  沅沅狐疑,道:不,我一般弄不错。你跟她一样穿了男装,脸蛋也一样。幼蕾非常后悔刚才把油彩抹了。
  哪有这么巧的。我记得上次是禇府追你。你先莫走,让士弘验明正身。沅沅突然想将禇士弘叫来,查看他对她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
  幼蕾大叫苦也,慌忙道:小姐,我,对不起,我要上茅厕。
  沅沅道:好啊,我也正好要去,来吧。带了幼蕾走。幼蕾无奈。到得一处茅房,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沅沅要拉她去女厕。幼蕾道:我是男人,我上男厕,竟硬着头皮进去了。沅沅当即傻眼,想:或许真弄错了。
  幼蕾平生第一次进男厕。心里慌乱,又不敢马上出来,怕沅沅在外,只祈祷里头无人。但是偏不巧里头有人,幼蕾听到小便声,一步也跨不进去,只闭了眼,躲在厕门后。有人出来了,奇怪道:兄台在做什么。幼蕾也不答话。看那人走后,也悄悄迈出来。刚出来,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幼蕾以为是沅沅,结巴道:小人已经方便好了。
  是么?男人的声音,随即是爽朗的笑声,幼蕾看到面前的男人原来是,禇士弘。这下糗大了,幼蕾脸立刻涨得通红。讷讷说不出话。
  禇士弘笑过后,道:还不走?
  幼蕾愣道:走?
  禇士弘道:我难道吃了你?
  幼蕾道:你怎么没有醉?你难道专程安排好的。
  禇士弘摇头:别把我想那么坏了。我只是碰巧看到沅沅了。说到沅沅,禇士弘脸色不自然了些。幼蕾知道苏小姐叫沅沅,见他叫那么亲热,而沅沅也直呼他名字,知他们关系非比寻常,心下虽然有些酸涩,但也无可如何。只黯然走了。
  走几步,听的背后说:走错了。
  幼蕾奇怪,不知是否又是圈套,不敢往后花园去。
  而赵云虎在后花园等了半天亦未见幼蕾过来,情知其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机不可失,他跳上了楼房,把屋门踢了,门居然很好踢,胡履痕正在里头。赵云虎道:快走吧,英凤他们在后头等你。嫌胡履痕走得慢。一把背了他来,敲开后花园的锁,英凤就在后头,赵云虎交与她。也来不及说话,就把后花园门关了。迅速串到前庭。一切顺利得如在梦里,半个人影亦未瞧见。
  赵云虎忐忑地钻到人群。戏还在唱。喝彩声还在继续。赵云虎举目四望,忽然看到了禇士弘,正对他微笑。他怎的酒醒了。赵云虎心一颤,硬挤了一个笑。随即低下头。
  幼蕾回到大堂,听了会戏,心急如焚,那边赵云虎不知怎的了。看向禇士弘,又不敢走。直到沅沅挤到禇士弘身边,把他遮住了,幼蕾才窜出去。对禇府又不熟,居然迷路了。
  禇士弘看到赵云虎回来,知他们的事已办妥。便让沅沅去母亲身边伺候,自己起身走了。
  禇士弘亦不知幼蕾去哪。只以为她或者去后花园,或者已回家。他自己也只是随便在花园走动。清风把日间的炎热扫荡一空。闻着花香,吹着风,行进在树阴遮蔽的小径下,倒也是说不出的爽快。走的时候,想起,幼蕾入男厕,便又觉好笑起来。
  走了一阵,忽见前面有个身影。连忙藏到一边,待那人走近了,才认出是幼蕾。幼蕾瞎走乱穿,禇士弘知其迷路,又觉好笑。便用小石子打在幼蕾前方。幼蕾吓一跳,但这时候,她正希望有人经过,不禁喊起来:谁啊?
  禇士弘亦不作声,又用小石子敲向前方。幼蕾随之前进,如此几番,幼蕾已知有人为她开路。不一会,幼蕾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幼蕾怔怔站在林子边缘,一瞬间明白是谁。心里烟波浩淼。
  幼蕾在大堂见着赵云虎,赵示意成功的手势。幼蕾便立即赶回家。
  英凤已将朱允炆接回。正在家等待幼蕾。
  幼蕾回到家,看到朱允炆并未受什么损伤,也很高兴。问起他平时起居,朱允炆道:待我还不错,只是有些孤单。英凤努努嘴道:你没有受什么伤,拜幼蕾妹妹所赐。因为三人长时间生活,彼此熟了,外人不在,也是平辈相称。
  朱允炆也深深向幼蕾鞠躬,道谢。幼蕾忙道:大哥,休听那小妮子胡言乱语。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云虎。但谢云虎还不如谢英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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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们都不居功,我就领了。英凤笑道,又道,这次事情很顺利,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幼蕾摇头,望向窗外,道:我看他是故意放人了。
  英凤道:不会吧,既如此,何必当初抓人?又看幼蕾,道,哦,我明白了,难道是以此故意接近你,或者是吃醋了。又摇头,道:不对啊,他不是定亲了么,那个苏大人的女儿。
  幼蕾连忙拍她的头道:不要胡思乱想,大哥,时间不早,先休息吧。
  朱允炆点头。入房。幼蕾与英凤洗漱一番,也钻入被窝。幼蕾一时睡不着,心里默默想着今天之事,禇士弘为何又肯放了大哥,他明明知道大哥是谁,禇士弘用石子指点她找到路,为何不现身呢,又想,他们已无关系,他自然无须见她。只是自己为何还心心念念想着他,努力去想他的坏处,那愤怒却有些时过境迁的味道。便劝慰自己,他要成亲,属于他们的往事已渐行渐远,最后会连个影子都没有,自己如此伤神,真的是个笨人。便在被窝里努力展一个笑脸。
  英凤翻了个身,突然道:幼蕾妹妹,你,你被亲过吗?
  幼蕾一怔,又听英凤呆呆道:昨日,云虎,他,他亲了我。妹妹,你的初吻给了谁?别跟我说没有。
  幼蕾红了脸,不知如何启口,却想到禇士弘的吻,心内微微一荡。英凤却还追问着:妹妹,我都说了。你就不要瞒我。又出神道: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呢?
  幼蕾讷讷道:我,我,是被禇,禇……
  英凤道:原来是禇士弘夺了你的初吻,主公不知该多伤心。又道,妹妹,还喜欢他么?
  幼蕾道:我不知道。不重要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
  英凤道:爱是什么感觉呢?我现在快乐得很。云虎对我说,以后就要天天和我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幼蕾轻轻叹道:赵大哥,真的很好。他为了你会不顾一切。他真的是爱你。想到禇士弘,心内一片惘然,又对自己说:他不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他不会愿意为你付出,甚至都不能给你纯净的爱,你自己发傻。这样一想,心情还轻松些,又告诉自己:傅幼蕾,一定要振作,你一定会忘了他的,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翌日午间,幼蕾拿了箫在紫藤下吹。朱允炆走过来,坐她旁边听。
  一曲终了,朱允炆道:小兄弟,青出于蓝了。幼蕾笑道:哪能跟大哥比呢。朱允炆正色道:其实吹箫好坏,无关乎技艺,重要的是情感,刚才小兄弟真情必露,全系于心,故形于外而动于中。
  幼蕾故意绕开话题,指着顶上说:紫藤花真香啊。大哥以前宫中可有?
  朱允炆道:宫中花木繁多,偏生没有紫藤。但我更喜欢紫藤。就像现在,我更喜欢现在的我。
  幼蕾道:大哥这个样子很好。
  朱允炆道: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转瞬成灰,只有真挚的感情才是人生的依托。看向幼蕾,道:大哥想问小兄弟一事,小兄弟就当是对兄长谈话,好么?
  幼蕾预感其要说什么。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却不作声。
  朱允炆道:大哥就直说了。适才听小兄弟吹箫,情感蕴于内,小兄弟是有所念吧!如果大哥猜得不错的话,是那位禇公子。
  幼蕾略有些羞赧,低了头,也不接话。
  朱允炆又道:小兄弟,如果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就不要让彼此留有遗憾,我看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应该说清才好。
  幼蕾惊疑地抬头,心里紧了紧。她知道大哥对自己一番心意,要说这样一番话恐怕内心已踌躇了很长时间。
  朱允炆继续道:这些时日被关押,便想了很多事。跟小兄弟一起过了这么多美好的日子,我知足了。微微叹了口气,他,值得你爱,明知我的身份,不邀功,而竟把我放了,可知在他心里你最重要。为了你,他名利都可以不要。
  不是这样。幼蕾接道:他会有他的考虑,而不一定是为了我。我了解他,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他认定的东西。
  纵使不是这样,你跟了他,他会带给你安全感,会让你幸福。
  这也不一定。幼蕾道,大哥,你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忘记他。
  哦?朱允炆惊疑了,何苦如此,是为那个苏小姐吗?纵然他有苦衷不得不娶苏小姐,你也该谅解他。
  幼蕾讥笑道,我谅解他?他何必要我谅解?又道,大哥,也许宫里三妻四妾,你会认为这无所谓,很平常,可是我只想拥有一份简单的爱,哪怕贫贱,但是彼此可以温暖对方。
  朱允炆道:不错,如有爱的人,便只想与她白头携老。看向幼蕾,笑道:我希望他能珍惜小兄弟。其实我不知有多嫉妒他。
  幼蕾叉开话题,道:大哥,以前后宫那么多人,有没有喜欢的?
  朱允炆渺渺沉思,道:对一个人,动过心。她来自民间,原是我姐姐的丫鬟,我有段日子很苦闷,便每日黄昏吹箫,她就每日在外面听。后来有一天,我把她叫住了,而后教她吹,她天赋很高,很快就学会了,现在我也吹不过她。她又要求学写字,我也教了她。她很用功,每每要学到夜半。姐姐见我喜欢她,便赏了给我。她喜读政书,每每我在书房,她就过来翻书看,资治通鉴、史记她都爱看,也有很多常人没有的见解。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她的。……总之,很后悔。想想自己一介男儿身,尚不如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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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不一定不如男的,只是历来总是重男轻女,女子没有书读,女子要以父、夫为纲,完全屈从与男子。社会就按男子的需要、趣味在塑造女子,想想真不公平。幼蕾道,又问:你那位妃子逃出来了么? 
  朱允炆道:哎,因为我总不听她的劝谏,她很绝望,见了我闭门不纳,后来有了病,在别苑住,逃过不死,但是还是降了四叔。现在做了四叔的妃子。
  啊?幼蕾不禁叫起来,道:你恨她么?你曾经那么爱她。
  朱允炆道:我一点都不恨。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而且,为什么要她陪我殉葬呢,是我技不如人。四叔骁勇善战,又有雄才大略,她,会欣赏他的。我知道。
  幼蕾奇道:你胸怀真广,连害你的敌人都赞扬。大哥,我却欣赏你。
  朱允炆腼腆道:小兄弟拿我说笑了。
  幼蕾凝视他,轻轻道:大哥,我会陪着你的。朱允炆一怔。幼蕾定定道:大哥不比谁差。跟大哥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欢。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溜进来,在朱允炆湿润的眼睛上擦出光彩。朱允炆执幼蕾的手,道:小兄弟,你真善良,但是,大哥不能给你幸福。所以,大哥不想这么奢望……

  4。空自煎熬
  早饭后,趁沅沅未起身,禇士弘溜了出去。
  无所事事。他一个人在人群中,觉得孤独。那个人,想见而不能见,令他备受煎熬。
  出了市场,一路瞎转,却意识到又上了前往她家的路。猛然止住脚步。回身,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早上好,阿婆。”他的心顿了下,连忙避开。
  她就在面前,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松垮垮地挽了长发。正拎了一篮子衣服同一妇人打招呼。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居然只能这样偷偷看着她。他心里颇不爽。
  她心情却似不错,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看路边的小花小鸟,也停下莫名发呆。他蓄一抹笑意看着这个小女子,心情慢慢明媚起来。她不会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了不少时间她才到目的地——柳塘。柳塘是一口方塘,周围密植柳树,柳树婀娜,遗下一地阴凉。池塘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鱼或红或青的影子。
  她将篮子放下,并未立即浣洗,而是,脱下鞋袜,撩起群裾,拾级坐到一突起的石块上,洁白似玉的小脚在水中微微晃荡,手无意识地扔一些小沙石,激起涟漪片片。
  禇士弘心一动,她出神的时候,会否想他。他控制不住想出去,就像控制不住爱这个人。正要出来,却来人了。他只好又避起。
  是个妇人。亦来洗衣。幼蕾回头,清脆唤一声“大娘”。妇人看她,说很热么?她说是啊,不急不缓地穿上鞋袜,到岸边,与妇人边絮语边浣衣。
  妇人道:前些时候,你家来了好些官兵,出什么事了。
  哦,幼蕾道:没什么事。弄错了。
  妇人自然不信,又道:你家最近住了好几个人。
  幼蕾道:是亲戚。
  亲戚?
  远亲。
  妇人又探头道:你家上次不是去禇府投了帖子,现在没信了?
  幼蕾脸微红,嗯一声。
  妇人道:也急不来。刘家小姐也没信。
  幼蕾也不说话。洗完衣服,告辞走了。
  禇士弘仍相跟。不一会,小孩的熙攘声传来,抬头便看到一群小孩正围着秋千玩闹。幼蕾刚走过去,那群孩子便笑着叫着将她围起来,其中一个胖男孩道:姐姐,今天给我们带什么吃的。
  幼蕾歪头,道:让姐姐玩一会秋千,姐姐高兴了就买糖给你们吃。
  好好……孩子们将她拥过去,幼蕾便大咧咧坐上去,脸上挂一个孩子气的笑。禇士弘可以猜测这个家伙经常跟孩子们闹在一起,她还是个孩子。心里便起了柔柔的爱怜。
  推高一点好不好。幼蕾叫。
  众小孩一齐用力推。秋千越荡越高,几乎要平行。幼蕾便尖叫起来,又笑。这时有风吹起,树上落花纷纷向她袭卷过去,她的发上、衣上落满花瓣,阳光给她的脸勾勒出光芒,笑声恣意,裙裾飞扬,她整个人自有夺人心魄的美,他不由失神,心微微荡起来,就像心里也有一副秋千,载着这个女子,他的爱。
  慢慢地,秋千停下来。幼蕾又逐一推其他小孩玩。玩得高兴,一小孩忽然叫声“糖”,众小孩便重又聚拢到她身边,均伸手讨糖,幼蕾一摊双手,无辜道:今天没带钱。小孩不依,说:姐姐耍赖。幼蕾道:明天好不好。就跑。一帮小孩就追。禇士弘看那遗落的篮子,连连摇头。不自禁又跟上去。
  打发完小孩后,幼蕾似还未意识到丢了篮子。躺在有树阴的草地上,抓了棵青草闲闲玩。忽然,看到一少妇抱了婴儿过来,她立马弹跳出来奔过去,叫:小松嫂。一把将婴孩抱到怀里,低了头孜孜逗弄婴儿,一会做鬼脸,一会吐舌头,脸上有温煦的光芒。禇士弘不由气道: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高兴干什么。心里却暖暖的,如跟她有一个孩子那是多么美妙的事。但这样好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就听她挥手大叫:大哥,这里。朱允炆来了。
  幼蕾将小孩递给朱允炆看,边道:可不可爱。你看这手好小。跟布娃娃一样。朱允炆上去捏小孩粉雕玉琢的脸,脸上也是融融的笑意。
  禇士弘转身。走掉。

  雨丝缠绵,如烟如雾。幼蕾提了篮子在菜市场门口的屋檐下避雨。清晨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遂没有带伞,不料,到市场,刚买好菜,雨就倾泻而下。幼蕾只得暂时躲避。但大雨瓢泼,似没有停止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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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正待冲入雨中,雨雾中看到了朱允炆的身影。幼蕾向他挥手,朱允炆快步到达,举着伞,道:家里就一把,所以只能将就一下。幼蕾便冲进伞中,道:英凤呢,她又跑哪里去了。朱允炆答:英凤大概又去找赵公子了。幼蕾就哼一声。伞并不大,碍于礼节,两人又得保持着些距离,朱允炆遂把伞往幼蕾那边侧,自己半个肩膀全漏在外头。幼蕾也意识到了,想了想,靠近朱允炆一些。有什么了不起呢。
  过一处水洼时,朱允炆自然地扶了她的肩,往自己身边拉,助她避开水塘。此后,手就没舍得放下。幼蕾亦没有回避,她告诉自己,应该学会接受大哥。
  到家门,看得屋外停了一轿子。几个车夫穿着蓑衣,站在雨中。幼蕾问:朱大哥,谁来了?朱允炆也奇道:刚才出去时还没有。幼蕾便走过去,问车夫:请问大哥,找谁呢?这时帘门一拉,探出一头,幼蕾认出是苏沅沅。沅沅道:找你了,上来吧。幼蕾迟疑道:苏小姐,有什么事么?到舍下一坐吧。
  沅沅道:叫你进来就进来,自然是有事,不要罗嗦。
  幼蕾心下着恼,凭什么说进去就进去。道:有事直说,恕不奉陪。
  沅沅也意识到说话直了,换了笑脸道:姐姐上来吧。幼蕾看向朱允炆,允炆向她点了头。幼蕾于是就上了轿。
  刚进去,轿子就起了。
  幼蕾问:要去哪里?
  沅沅朝她看,道:你换了女装倒是比男装好看多了。那日还要骗我。
  幼蕾淡淡道:当日有事,不便相认。现在便再谢过姑娘相救之恩。
  沅沅道:不必谢我,你以为士弘会伤你么?
  幼蕾扫她一眼,她是为禇士弘来的吗?还是禇士弘让她来的?她怎知她家住址。
  沅沅道:刚才和你一起的男子是谁?看样子与你很亲密。
  幼蕾微微一笑:你无须知道。
  沅沅脸有怒意,道:你明明有喜欢的人,何必要招惹士弘?
  他说我招惹他了?幼蕾道。
  沅沅一顿,过一会,她垂首,哀怨楚楚:我喜欢士弘,但是他心里有你,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她,你能不能当面跟他说清楚。
  幼蕾本想拒绝,忽然想这贵家千金居然不顾面子求自己,对禇士弘感情必很深,心里涌出叹息。便也缓和声音,道:禇士弘早晚会娶你的,所以,你不必求我。我实在还没有资格成为他的绊脚石。
  沅沅惊异地看向幼蕾,她说的怎跟士弘说的不一样?幼蕾轻轻一笑,道:你担心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也不会有什么。说的时候心底略有些迷惘。真的没有过么?
  沅沅很高兴,却又有些迟疑,士弘明明跟她说过,喜欢一个人却还没有忘掉。但也许,士弘是向她暗示正在遗忘呢。又听幼蕾淡淡问:你很喜欢他?沅沅嗯一声。
  为什么?
  沅沅想了想,道: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我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幼蕾点了下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为他高兴吧,有这样的夫人,或许也为自己自嗟自怜吧,毕竟自己曾经有过心动,只是她不该心动便是了,因为那个位子并不属于她。
  幼蕾勉强笑道:我可以走了么?
  沅沅拉了她的手,真诚道:谢谢姐姐。但是禇府已经到了,不妨进去坐坐吧。
  我不想去。幼蕾摇头。
  沅沅道:姐姐如对士弘没有感觉,便不该怕进去。
  幼蕾道:你还是不放心我吧,好,我便成全你。撩开帘门,跳了下来。看到门口,正站了禇士弘。
  幼蕾下意识要低头,但止住了自己,直视他。
  沅沅拉了她,向屋内走去,经过禇士弘,禇士弘忽然拉住了幼蕾的胳膊,眼睛里有一簇火焰,道:你为什么来?
  幼蕾淡淡道:你问错人了。
  沅沅解释道:我请她来喝茶。我一个人很闷。
  禇士弘并未放手,看着幼蕾,道:让你来你就来吗?你没有尊严吗?
  幼蕾鄙夷道:是啊,我没有尊严,我还要向你未来夫人保证我今生今世不再纠缠你,最好永不要见你。
  禇士弘眼睛灰灰的,似在压抑越升越高的火气。没人逼你。他说。
  幼蕾咬了牙,心内忽然有怨气。是的,这个人,他想做什么,他要娶别的女人,却还不放过她。她的尊严,是的,她没有尊严。她猛地转身,说:苏小姐,你听好了,便向着禇士弘一字一字道: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你大概对我也没半点真心,以前,如果有以前的话,就全部烧掉吧。甩了他的手,便冲向雨幕。
  眼泪忽然出来了,她觉得屈辱。她本该明白自己的地位,本该扔掉那些玫瑰色的幻影。应该扔得一点不剩,也不要试图留存回忆,因为这不属于你。傅幼蕾。
  过一阵,她被阻挡住了。他把她的身子扳向他。他看到她的泪,便用手去抚。她却像碰到钉子似的猛地避开,她离他远远的,眼睛有惊恐,说:你侮辱我还不够么?
  他眼睛收缩,缓缓道:你真的有那么恨我么?你希望我们的距离就这样越来越大么?
  她咬唇。转身。
  他忽然道:小蕾,我爱你。
  她怔在那里,雨丝没头没脑的将她笼罩住。
  他于是抱住恍惚的她,在她耳畔喃喃:小蕾小蕾小蕾……你要把我逼疯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你,让权力、富贵,还有性命,都滚一边去吧。
  她咬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为什么他的话她总是无法控制。不。不行。她抬头。他看到她簇眉,剪剪秋水中有纯真的烦恼。她说:禇,禇大哥,放开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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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她更紧。头也垂得更低,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她心情麻乱,挣扎道: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以后你来嘉兴,我可以请你喝酒,聊天。就像我们初见面时在苏州杏花楼一样。
  他直接说不好。
  她说: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不能再这样。
  是么?他笑,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咬牙:好。我们什么都没有。放开我。
  他说:你还是那么不经逗。嗯,做我妻子怎样?我过几天就来提亲。就娶你一个。现在,我们可以这样了吧。
  她惊疑地看他,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提亲,开玩笑么?不错,他的语气真的像在开玩笑,他以为她还是那么好戏弄的。等着看她傻呼呼地钻进他编织的网。她不会这么笨。便笑道:行了,收回你的话。一来我知道你开玩笑,二来我刚才说过对你没兴趣。
  他眼睛眯起,露出一丝嘲弄的笑,说:没有兴趣?嗯。便吻上了她的唇。
  ……
  沅沅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幕,内心如被狂风揪起、吹乱。她的眼泪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流下去,那样凉。
  沅沅想起那日在马上,士弘的头靠在她的发上,呼吸在她耳旁传来,那一刻,她感到幸福的颤栗,士弘对她亦有爱,但是这一刻,一切全部凉掉,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沅沅的马在边上哀鸣,但并未惊动那对人。沅沅无助而绝望,跨马离开。
  沅沅随马狂奔,心已经脱离了躯壳,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感觉也没有。马带她到了南湖,雨在湖面摔打出圈圈涟漪,一圈收缩,一圈又绽放,沅沅觉得很好玩,她想抓住那涟漪,看它还能不能消失?便不由自主地扶着岸边柳下去,水慢慢没过她的膝,又到胸,她没有知觉,内心的伤痛已经让她麻木,只有温存的水是个好去处。她伸出手,向着一处涟漪纵身跃下。水立刻汹涌地包围了她。她觉得闷,鼻子呛了水。她恍惚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始挣扎。水却如强盗一般把她摁住,她钻不出来……
  醒来的时候,看到士弘、夫人和一干丫鬟都在。士弘见她醒来,拉了她的手急切道:沅沅,你怎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你让我跟苏大人怎样交代?夫人在边上斥道:士弘,不要这样对沅沅说话,她身体还未恢复。
  沅沅茫然道:我怎么没有死呢!我死了不是更好么。再也不会有痛苦。
  夫人望向士弘,道:士弘,你好好跟沅沅道歉。便领了一干人出去了。
  士弘神情有些憔悴,道:沅沅,答应我,以后不能伤害自己。若非云虎正好在南湖你的命就没有了。
  沅沅道: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士弘无语。沅沅突然攥了他的手道:士弘,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士弘摸了她的头,没有说话。
  沅沅道:我,我看到你和傅姑娘了,她真的很幸福,我很嫉妒她。你说,我有哪里不如她呢?
  士弘笑一笑,道:你也很好。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说。
  沅沅撒娇道:不管,我现在要你和我在一起。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沅沅在要挟他,他没有办法回应。在情感方面,他觉得有些筋疲力尽。
  你,低下头来。沅沅说。
  他不知何意,依言略低了低。沅沅突然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上面。沅沅的唇柔软而火热,这与幼蕾的不一样。幼蕾的唇总是凉凉的。士弘把沅沅的手拿下来。沅沅撅着嘴,眼睛里有泪,道:你不愿意么?
  士弘无奈道:你的身体还不好。你是大家闺秀。
  沅沅定定道:我宁愿不是。
  士弘出了房门,被夫人叫去了。
  刘氏看儿子坐下后,道:沅沅在咱家已经住了好多天,名声也传出去了,如今又闹到自杀,幸好隔得远,苏大人那还不知道。女子最重名节。我看,到了应天,你就速去提亲吧。
  士弘不语。刘氏道: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楚,但人活着,有时候不能光考虑自己,你也要为这个家族着想。
  家族,士弘冷笑道,爹、大妈他们对您好么?我何苦要为了他们。
  刘氏道,算妈求你了。沅沅再出点事,咱们担待不起。
  士弘道:过几天,我就和她一起回应天。
  刘氏道:是了,还是早点走吧。娘的话你就听了吧,也是为你好。你还有前途,在这事上招惹了别人划不来。
  士弘无话可说。他忽然意识到幼蕾果然有先见之明,他的确在骗她。除开为沅沅的名节考虑,他的确还不能为她不顾一切。他自责、看不起自己,内心充满了分裂的痛苦。

  赵云虎在嘉兴过上了最美好的日子,几乎天天出去,与英凤如漆似胶,恨不能天天溶在一起。一日,禇士弘叫来赵云虎:你很喜欢英凤姑娘?赵云虎答是。禇士弘道:不如在这里将婚事办了,我主婚,帮你们操办一下。赵云虎大喜过望,道:谢谢大人,只是英凤她爹不在,恐怕不好。禇士弘道:他若在,你们希望就不大了。你问一下英凤,看她是否愿意。婚姻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赵云虎遂去征询英凤意见。英凤只担心她父亲,朱允炆道:这个主我做了。于是就当是英凤娘家热热闹闹准备婚事。
  禇士弘在家里张灯结彩,准备宴会。草草准备三天后,婚礼就举行了。傅家作女家,禇家作男家,一大早,赵云虎带人吹吹打打来迎接新娘。幼蕾作伴娘陪去。在禇家,因赵云虎是孤儿,英凤父亲不在,只给刘氏磕了头,而后夫妻对拜。洞房也备好,幼蕾搀扶着英凤去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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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出事后,幼蕾第一次见禇士弘,禇士弘似乎在躲避她,每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幼蕾心里微微笑了,心情落落,却很淡定。
  洞房就她和英凤。英凤摘了帕子,两人闲话。
  幼蕾笑道:姐姐还记得你说的梦想吗?嫁一个平凡的好人,他做饭,你教孩子武艺,想不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英凤愁道:妹妹,以后我是跟着云虎,还是跟着主公呢?
  幼蕾道:自然是嫁鸡随鸡。姐姐,一定要幸福。
  英凤道:我爹要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幼蕾道:大哥会跟你爹说的,你爹也会希望你幸福。
  英凤叹口气道:哎,真后悔,让云虎救了苏小姐。
  幼蕾笑道:不许乱说,苏小姐很好。其实早就说了嘛,我跟他没有关系。以后我会跟着朱大哥,我会帮你照顾他。
  英凤喜道:真的?姐姐想通了么?
  幼蕾点头。想起朱允炆对她说:我不想奢望你能喜欢我,因为我还不能给你幸福。或许,这种和风细雨的爱会比禇士弘的激情更持久。
  这时有丫鬟过来,丫鬟手里有纸条,说是要交给傅小姐。幼蕾一看,是禇士弘的字迹,居然约她南湖见。
  英凤道:看来,你们要诀别了。
  幼蕾沉吟道:很好。
  之后,云虎进来。幼蕾向他们祝福,亦未喝酒,便告辞了。在人群中遇见沅沅,幼蕾欠身致礼。沅沅转身当没看到。幼蕾出了门,空气爽冽,星辉满天。幼蕾对自己说,不要令他太难堪。好聚好散吧。
  幼蕾到时,禇士弘已在。南湖风大,细浪如鳞。月亮在湖面铺上了碎银子路,似乎路的尽头璀璨而令人向往。但现实呢?禇士弘负手而立,幼蕾站在他身后。空气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惆怅。但很快,幼蕾阻止了自己情绪的向下。她开口打破沉默:为何还要见我?
  禇士弘回头:你来了。
  幼蕾看向湖面,道:你看到那涟漪了么?一圈一圈逐渐收缩,转瞬消失,其实我们的际遇也是这样。
  禇士弘道:要我负你,我真的心如刀割。
  幼蕾淡淡道:咳,你还没有想开吗?苏小姐对你很好,你若不跟自己过不去,必然会幸福的。
  你呢?禇士弘气恼于她的镇定。
  幼蕾笑道:我很好,我会跟大哥在一起。
  大哥?禇士弘冷笑道,你自己小心点。
  幼蕾亦冷冷道:谢谢你的关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禇士弘忽然闭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演变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复睁开,看着夜色中清冷的幼蕾。她脸上没有表情。这不是很好么?难道他要她哭么?要她拦了他么?她从来都可以将他放下,他能吗?他无论放还是不放下,都对她造成了伤害。他只希望她的内心如外表一样坚强。
  我想好好看看你。他说。
  她别过脸,道:我要走了。
  她拒绝他最后的请求。他说,好,你去吧。
  她便走,没有任何犹豫。
  转身那一刻,眼泪从她心里一颗颗蹦出来。
  她知道,他们是真的结束了。

  5。黯然销魂
  禇士弘带着沅沅及随从出发,但他未带赵云虎。他对赵云虎说:你走吧。我不能再留你。这次婚事算是给你的告别礼吧。赵云虎嗑了三个响头,说,大人的恩情云虎牢记在心。大人以后有事,尽管吩咐,云虎万死不辞。禇士弘道:我也不用你报答,你,就帮我看好小蕾吧。赵云虎道: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傅姑娘就不会饿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傅姑娘就不会被人欺侮。禇士弘点头,无限惆怅。收拾行李,告别母亲,与沅沅上路。
  上了马,在人群中逡巡,并未发现幼蕾,仰头叹了口气。内心块垒,无法浇灌。只能躅躅而行。
  沅沅却是有些兴奋的,因为她得到了士弘,无论用什么方式,她对自己说,哪怕士弘不高兴,只要他跟她在一起,她坚信,她一定会让他爱上她。十日后,回到应天。这期间,除了必要的招呼,士弘并未与之多语。气氛僵硬而憋闷,这让沅沅很不爽,她屡次挑了头,但士弘不说话,脸却带微笑。沅沅感觉他就像一个蛀空的傀儡。她忽然觉得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念头令她惶恐。他的心留在了嘉兴,她有把握拾回来吗?沅沅亦变得心事重重。
  禇士弘将沅沅送到府上,苏阁老见两人成双回来,亦自高兴。让士弘进屋吃茶,士弘告退了。走前道:上次无礼,请阁老原谅。过些日,会和父亲登门,正式提亲。苏阁老捋胡子,满脸堆笑:不碍事,不碍事。
  禇士弘回去后,万念俱灰,自己居然连喜欢的女人都不能要,活着如此,又有何意义?想到伴君如伴虎,忽然有了卸甲归隐的念头。
  禇士弘向父亲陈述,皇上交给自己差事的难处,请求他允许自己辞职。父亲愤然道:你以为你这样放手走了就万事大吉吗?你在这节骨眼上走了,皇上会更疑心你。你出差错,将一家几十口性命置于何处?你现在唯有与苏阁老联姻是正途,将来即便有事,苏阁老也可以担待。
  禇士弘无语,生命便是这般无奈,为君臣人伦、为父子孝义,惟独不能为自己。
  三日后,禇士弘准备了钱帛、玉器等礼品上苏府提亲。苏阁老颇为满意,与其父侃侃而谈,而他被支去内苑。他到沅沅居住的院子。沅沅已经在楼下樱花树下等待。沅沅着红色广袖衣裙,头上插玫瑰,脸上抹淡淡的脂粉,风吹来,吹得她衣袂翩飞。吹得她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沅沅的确很美,但他已经没有欣赏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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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沅微微笑了,道:你来了。
  禇士弘遂走进了画里。沅沅领士弘进屋,命丫鬟上茶。然后屏退丫鬟。沅沅和士弘寂寥地对坐。
  沅沅道:你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吗?
  士弘摇头。
  沅沅道:那何苦如此颓唐,难道,难道,我配不上你么?
  士弘道:不是。
  沅沅道:如果,你,还是不喜欢我,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我。我不要勉强。声音高了些,带着颤抖:我为何要勉强,只在你面前,我才如此没有自尊?
  士弘望向沅沅,斩钉截铁道:我们可以马上成亲。
  沅沅生气了,她怒道:你心里装着别人,好意思跟我一起吗?
  士弘奇怪的凝视她,沉声说:你不能要求我的心。
  沅沅颓然道:那,我,情愿再等。
  士弘道:未必等得到。
  沅沅哼一声,冷冷道:我不相信我有得不到的东西。
  士弘又笑道:我以前也不相信,但现在相信了,我的确得不到我想要的。所以你也一样。
  沅沅又自颓然,她咬了嘴唇,忽然道:你就是来气我的吗?我们要成亲了。你至少得对我好些。又死盯着士弘道:你要发誓,你会对我好。
  士弘道:除了我的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沅沅咬唇,又哀怨楚楚望向士弘,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你到底要什么?
  士弘看骄矜的千金小姐低声下气哀求自己,心里也恻然,想反正要娶她,何必惹她不快乐呢,遂道:我面前的苏沅沅已经够好。把她的手拉过来,沅沅的表情逐渐和顺。她靠近士弘,把头靠在他肩上。士弘依由她。
  屋外树影横斜,月影清朗。

  禇士弘与沅沅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初八。苏阁老、禇士弘联名上奏了皇上。皇上赏赐了一些礼物。而后将禇士弘单独留下问话。
  皇上道:李应至死未透露朱允炆的消息,庆成郡主也什么都不肯说,但朕可以肯定他一定还活着。爱卿有何见解?
  禇士弘心想:不能隐瞒了。便道:微臣一直在尽心侦察,依微臣之见,朝廷有几个建文时的旧臣颇可怀疑。我部下查到吕大人曾招待一些身份可疑之人住在他老宅。我派人赶去,人却已隐匿。
  皇上道:速速将证人带来,朕亲审。
  禇士弘找了吕大人老宅的几个邻居,又找了原来看守老宅的仆人。几日后,带上大殿,让皇上亲自审问。
  仆人道:我在吕宅看守了几十年了,只是前几个月,吕大人给我一笔钱,说,宅子反正无人住,也不用看了。便让我回乡。
  邻居描绘所见几人长相:共有四人,两男两女,男子,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大概20多30的样子。
  皇上急道:那年轻男子长什么样?
  卫兵道:脸上有伤痕,长相丑陋,但衣着干净,倒是很有风采。
  皇上惊讶,又微微点头,而后对禇士弘道:速去捉拿吕典。并下令各府严查脸上有伤痕之人。
  禇士弘到吕府时,吕大人正独自吃饭,旁边仅一仆人伺候。看到禇士弘,他微微抬起头,淡淡道:你来了。仿佛一直在等待似的,而后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吃饭。随从要冲上去,禇士弘拦住了。吕大人脸上似有微笑,道:等一会吧,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让我这把老骨头吃饱一些吧。禇士弘看他,悠闲从容,似乎没有任何事,又似乎早就想到任何事。
  过一刻,吕大人站起来了,摸了滚圆的肚皮道:肚子,肚子,待你不薄了。抬头笑嘻嘻对禇士弘道:大人是否再等会儿。禇士弘道:你还想做什么?李大人道:我要去趟书房,取些东西,大人,你也来吧。禇士弘挥手示意两位随从跟上。吕大人走几步,到书房门前,忽然转身,笑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禇士弘不明何意,但隐隐有不祥之感。吕大人已经进屋。没过几分钟,里面一声惊呼,禇士弘一个箭步冲过去,里面的情形令他始料不及,吕大人已横刀自刎,躺在血泊中,脸上却有着无比欣慰的笑容。
  禇士弘心里亦自咯噔了一下。很快,他压制住心内不舒服的感觉,指挥手下搜房。死亡,无论如何残忍,他见得多了。不知这次何以产生震动。心里似弥漫了一种虚无的感觉,说不出为什么。
  吕大人为官清廉,家里几乎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其妻早丧,后一直未娶,其子女也未搜着,仅搜着两位年纪大的仆人。看来,吕大人早有准备。一手下在审问仆人,少爷何在。仆人缄口不语,神情亦很磊落。手下趴趴上去几个巴掌,仆人脸色变得轻蔑,牙齿依然关紧。手下一脚飞了上去,仆人前扑,嘴里涌出一滩血来。禇士弘止住了手下,道:走吧。
  皇上知道吕大人自杀后,嘴角哼了一下:朕一向对旧臣宽大为怀,既往不究,却暗中不忠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眼露凶光,道:你去将朝中所有遗臣府邸搜查一遍,但看不对劲的,格杀勿论。
  禇士弘称是。皇上负手沉思,道:无论如何,就算是把每寸土地都翻遍也要找到他。
  禇士弘适时道:都怪微臣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皇上眯了眼道:爱卿能追查到此步已不易了,哪能请罪。赏玉带两副,锦袍三件。
  禇士弘磕头谢皇上。又道:微臣不日要成亲,现在此事又在节骨眼上,请皇上让锦衣卫介入调查。
  皇上皱了下眉,道:也罢,你大婚后朕再宣你,这些时日,我便让叶指挥代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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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士弘又谢。退到门口。皇上突然又召:听说你这次回嘉兴,抓了名疑犯。
  禇士弘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何以知晓,难道有人监视不成?便道:正是。臣想细审的时候,被其同党截走了。
  皇上道:爱卿看彼疑犯与吕大人所藏之人相符否?
  禇士弘道:不符。证人言所逃之人毁过容,而臣所捉之人,面皮白净。皇上若有所思。又挥手让其退下。
  禇士弘出宫门,一抚脸,又是密密的汗。心里又冒出极不愉快的感觉。人如入囚笼,比之朱允炆似更不如。好在刚才将锦衣卫牵扯进去了,下步计划便是逐步退出此事,让锦衣卫一手承揽。
  想到吕、李大人的惨死和即将要死在他手里的更多人,禇士弘内心翻涌,似有泔水泛出。这类感觉年轻时是不会有的,那时,恨不得皇上天天召见自己,委派任务。恨不得将一腔心肝全部献出。及至现在,目睹太多尸体,看到风光后头的血腥,锦衣玉食后的污秽,高宅大院下的禁锢,忽然,也不知是哪一天,感觉自己的身与心似乎都卖出去了。自己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或者说如同走狗,而且走狗的命运无非是烹。
  禇士弘望向深宫后的苍碧与朱红,不知多少人死在这里,或冤屈、或角斗,或构陷,或误杀……百曲回肠的宫殿,只有一个人可以敞开了衣袖,罩在上头。而整个国家不也如此,多少百姓匍匐于地?
  为什么要听,要服从?为什么这么多血要流?有个问题猝不及妨地摔到禇士弘脑中。他悚然一惊,迅速抑制住了此念头。

  这一个月来,禇士弘陷于婚事准备与建文遗臣的捕杀中。因了皇上一时气愤,朝廷所剩无几的遗臣或降职或下狱或被杀戮。一时朝廷又弥漫了血腥的味道。
  禇士弘又在这期屠杀中充任了刽子手。其他臣子见他的眼光都不免悚惧,见他除忙不迭的奉承外,就是早早避开。禇士弘不似以前有膨胀的虚荣感,在血腥前他变得沉重。有时候,甚至能梦到李大人、吕大人等狂笑着向他扑来。又能梦到幼蕾清冷的眼光注视着他,极不屑。他欲解释,幼蕾却跑开了。又梦到那个瘦长的建文帝,其人影飘忽,如鬼魅……
  禇士弘在重重压力下,生了场大病。其间,他魂魄似不在。听不到任何人对他说话。在他世界里,他遭受着拷问、遗弃、羞辱以及炙烧。他觉得自己站在汪洋的火里,而没有任何人愿意拉他出来。在熊熊的火里,母亲、小蕾的脸面逐渐模糊……
  待他有意识醒来,已经过了八月八的婚期。他远在嘉兴的母亲来了,就坐在床头。母亲看他醒来,连忙抱住他,涕泪交流。他揩着母亲的泪,那泪暖乎了他,他不是被所有人遗弃,他说:我没事。
  母亲说:你快把我吓死了。大夫都诊不出你什么病。你爹都要把你的亲退了。你的大妈们都幸灾乐祸,这日子不好过……菩萨保佑,你终是醒了。
  禇士弘调理了一阵,身体渐有恢复。父亲过来与之商量婚事。父亲道:你的病我跟苏阁老说过,也提了退亲的想法。但是苏阁老的回话是沅沅执意要与你成亲。我看婚事过几天就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禇士弘颓然道:便这样吧。
  5日后,8月16日,亦是一个大吉的日子,禇士弘与苏沅沅结为百年之好。那是一次相当热闹的婚礼。女方的陪嫁排出了几里之长,男方的仪仗队亦是轰轰烈烈。出席宴席的达官贵人几乎汇集了京城所有的官吏。锣鼓喧天,鞭炮声声,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入夜。沅沅在洞房静等。她偷偷揭了喜帕,看到两枝熊熊燃烧的红烛。红光映红了她的脸,她的脸如花般娇艳。她等这个日子等了很久。只有那一刻,与士弘拜了天地后,她的心才安顿下来。
  从士弘悔约逃至嘉兴,到看到士弘与傅姑娘的私情,到自杀,到提亲,再至士弘突如其来的病,最后到现在的大婚,一切迅疾得如在梦中,事情以急转直下的姿态提前给了她欢乐的果实。唯一有点不塌实的是,她不能肯定是否拥有他的心。然而,心的获得是迟早的事。她相信。
  火焰轻摇,窗外有细风进来,微微一束,缠绕着她的心情。她端坐在牙床上,身后是光滑如锻的锦被,雕栏的床上贴了硕大的喜字。粉红的帘缦松松的斜倚着,落下一地风情。沅沅的心扑扑跳了。男女之事,出嫁前夜,母亲略略提了些,但她亦不明白,只模糊觉得是很害羞的一刻,但是又是幸福的。对于自己的所爱,理应把自己的一切交出去。她是期待的。
  外面的喧嚣犹在耳,夜色却已深,从窗,可斜看硕大的满月。月色辉煌,是最美丽的夜晚。
  亦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她的心迅速提到了嗓子眼,把喜帕垂下。
  来人跌跌撞撞进来了。丫鬟吟雪扶起,道:姑爷,小心。应该是士弘,随着一股酒气,沅沅感觉士弘倒在了她身边。吟雪过来拍打:姑爷,姑爷……但士弘不作声。沅沅也急了,道:吟雪,姑爷怎了。吟雪道:姑爷,好像醉了,睡过去了……沅沅一急,将喜帕揭了。看士弘着红色新郎装,头带花帽,身体却斜趴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惨白。沅沅恨道:讨厌。唤了吟雪,将士弘衣服脱了,搬到床上。士弘睡得极熟,不一会就发出鼾声。
  沅沅将吟雪支走后,坐在床沿,看熟睡中的士弘,线条柔和,眼睛弯弯的,似在笑,嘴微嘟,像赌气的小孩。沅沅心中涌起母性的柔情,自己脱了外衣,在他旁边躺下。想来想,拿了他的一支胳膊作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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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转过头去,发现士弘已经不在。吟雪听得声响,推门进来。沅沅问:姑爷呢?吟雪道:已经起床很长时间了。他吩咐我不要吵醒你,说让你多睡会。沅沅心里一甜,想他心里还有我。遂让吟雪梳妆。
  刚打扮完毕,士弘就进屋了。吟雪退出。沅沅低了头,有一瞬间,不敢抬头望他。士弘亦是心情复杂,昨夜借酒醉,逃过了独自面对的时候,然而再怎样逃,总是要面对的。昨日,行大礼时,他如木偶,受人摆布。对于一生中最大的事他没有喜悦。酒醉后,幼蕾的笑靥、幼蕾的嗔怒,幼蕾的娇羞摇曳在他心头。他在她的包围中不停沉落,如果是小蕾该多好。他想。
  但不是。永远不可能是。他和幼蕾永远分开了。这条线就是这场婚礼,像天然的屏障,阻隔住了他们。在一瞬间,士弘想到了和幼蕾在一起的时光。零碎、短暂、热烈而伤感,像一出蹩脚的戏,终于到了曲终人散。士弘闭上了眼睛,胸中疼痛如蹦溅的火花。
  此刻面对了沅沅,面对他的妻,属于小蕾的那个位子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他只有把一份感情埋葬起来,只能用心去守护一块爱的墓地。
  士弘展出笑颜,说:爹娘还要我们去敬茶。
  沅沅抬起头,看到士弘的脸极其憔悴。她心疼道: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他笑了,说,没有以后了,结婚只有一次。
  沅沅亦笑了,她拉住了他的手,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她是第一次那么近得靠近他,她听到了他的心跳,闻到了浓烈的男性气息。她喉咙发出一个低沉声音:抱紧我。士弘用手环了他。沅沅仰起鲜红的樱唇,呢哝道:亲我。士弘犹豫了下,在她额上覆下一吻。沅沅抬头,说:你不喜欢我吗?士弘摇头。沅沅道:那你为什么……脸红了,道:你还在想着傅姑娘。士弘遽然转身,冷冷道:时候不早了。便跨步出去了。
  沅沅眼中汪出委屈的泪水,她咬了咬嘴唇,跟上去。
  在人前,两人装得很恩爱,士弘会很体贴地帮沅沅免掉很多俗礼,亦会挽着她的手,柔情脉脉地看她,吃饭的时候会夹菜给她,但是到了晚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沅沅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已经是第三天了。三朝白天依礼回了娘家,母亲看她精神似不好,含糊地问她那方面的事情。沅沅害羞,只垂头不语。她亦不敢说,期望着前几天,士弘是身体不好,并不是嫌弃她。
  这日晚上,沅沅用玫瑰花水沐浴过,在房间等士弘。天气不好,有雨淅沥淅沥。沅沅等得无聊,唤吟雪去看士弘做什么。吟雪回来答,姑爷在书阁看书。沅沅听了,委屈与气愤一齐涌来,她知道他还在躲避她。遂起身往书阁去。
  士弘真的在看书,而且看得很认真。沅沅进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沅沅亦不说话,站在他面前。脸上怒气未消。过一会,士弘从书上抬起头,看到沅沅,也不惊讶,淡然道:你来了。
  沅沅道:你真在看书吗?
  士弘无辜道:你看到了。
  沅沅冷哼道:你,还像个夫君吗?新婚大醉,昨日称要与同僚叙旧,今日看书,明日、后日,你再找什么借口?
  士弘眉毛一扬,你是想怎么?
  沅沅脸一红,又鼓了气道:不是我想什么,你应该做什么?
  你要我怎么做呢?士弘揶揄。沅沅脸开始烧,但还是道:回去吧。
  士弘放了书,向沅沅走过来。到她面前,突然抱了她,撕她衣服。沅沅惊呼一声,挣扎。士弘放了她,说:你不是要这个么?
  沅沅恨恨道:卑鄙!返身走。沅沅走出去的时候,眼泪全部涌出来。她心如刀割,这个人,终究是不爱她的。她吸了鼻子,又鼓起胸膛,为自己打劲。我一定要让他爱我!
  大哥士礼经过。叫住了流泪的弟媳。他狐疑道:弟妹,你,怎么了?
  沅沅抹了眼睛,笑道:哦,没事,不小心吹进了沙子。说着匆匆跑开。士礼经过书阁,瞥见士弘在读书。遂折回走进去。
  你,怎么不去陪弟妹,刚才,我看到她哭了。士礼道。
  士弘淡淡道:不用你管。
  士礼道:我是不该说你,但是刚新婚,就惹弟妹哭是不应该的。你就不知怜香惜玉。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弟妹多好看啊,我看,也就上次的傅姑娘可以跟她媲美,其余,放眼整个京城,一人也找不出。
  士弘合了书,起身。士礼道:二弟,那个傅姑娘你有音信吗?不知她还在不在应天。现在去那个酒家,却再也碰不到她。
  士弘道:不知。从他身边绕过。
  士弘穿过庭院,雨丝细细地落到他头上,又想起雨中与幼蕾的拥吻,那时候他跟她说要去提亲,只娶她一个,结果还是骗了她。胸前隐隐作痛。又对自己说,怎能这样无时不刻地想她,应该忘了她,否则沅沅同她一样都是牺牲品。沅沅并没有错,他怎能折磨她。又郁郁地想,对沅沅好,心里又觉得背叛。自己身心分离,真的痛苦。
  到房间。吟雪道:小姐已经睡了。士弘点头,让吟雪走。到里间,床前帘缦果是拉上了。士弘在桌前坐了会,喝了些酒,心情焦躁。拖了一阵,他撩开帘子,沅沅正看着他,原来她一刻不曾睡着。
  他心里跳了下。故意道:我惊醒你了。
  沅沅脸色没表情,道:没有。
  士弘脱了外衣,躺下来。闭眼。自然睡不着,沅沅身上有一股幽香,直缠绕在他周围。他侧过身,努力要挥掉花香的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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