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以类相动——《乐道——中国古典音乐哲学论稿》之一
陇菲
[摘 要] 中国古典乐道,基于中国古典哲学“道、形、器”与“达、类、私”之基本范畴,揭示了“以类相动”、“比类成行”的音乐以其“形”之层面的、“法式”性质的“乐式”同行、同态于万事万物,“中”长宙大宇行运之“节”之行象艺术的本质属性。墨子所谓“达而类私”,正是通过特殊的具象之私,上升到一般的抽象之达;正是通过一般的抽象之达,类归特殊的具象之私;正是通过特殊的具象之器,上升到一般的抽象之道;正是通过一般的抽象之道,形范特殊的具象之器。在这里,达是以类私的面目显现的,私是以达同的属类显现的;共相是以殊相的面目显现的,殊相是以共相的例案显现的;形而上之道是以形而下之器的面目显现的,形而下之器是以形而上之道的象征显现的。而在此种种界面之中,“形”乃是其“法式”性质的中介。就音乐艺术而言,形而上的乐道是以形而下的乐象之行态显现的,形而下的乐象是以形而上的乐道之象征显现的。而在此界面之中,形之层面的“乐式”,乃是“道”、“器”之间“法式”性质的中介。
[关键词] 以类相动;比类成行;乐道;音乐哲学;中国古典音乐哲学;乐式;行象;中节;道、形、器;达、类、私
以类相动。
——《乐记·乐象》 比类以成其行。
——《乐记·乐象》 一 《乐记·乐论》有言:“大乐与天地同和。”其所谓同和者,并非就一般意义而言的谐和,而是就“乐以道和”(《庄子·杂篇·天下》)、道通天下意义而言的万物一行。对此,《无能子·答鲁问》有明确的界说。其文曰:“乐者本乎和。……和,行也。”其所谓“行”,明确揭示了中国古代音乐哲学乐和天下之“和”的深层意蕴。
《礼记·中庸》有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是就“中节”的意义而言;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是说大乐皆中天地之节。
所谓大乐皆中天地之节,乃是就音乐之时间、行运、节律、过程、动态、势能等等属性而言。就此而言,音乐并无描摹其它事象之空间具象的手段,而只能以其态势行运,模拟其它事象之时间节律。
《庄子·内篇·齐物论》有言:“道通为一。”《荀子·王制》亦有言:“和则一。”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依照中国先秦古典哲学的观念,是就“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庄子·外篇·田子方》)的意义而言。明代学者黄绾《明道篇》所谓“一则和也”;清代学者戴震《孟子字义疏证》附录《中庸补注》所谓“致中和之功,一而已矣”;准确地道出了中国古典音乐哲学之“和者,行也”的深意。(陇菲按:钱钟书《管锥编》因此而言:“声无一无听”。)
《乐记·乐化》篇有言:“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其所谓“一”,乃“万物一行”之“一”;其所谓“和”,乃“和,行也”之“和”;其所谓“比物”,乃“观物取类”,“以类相动”之“物”;其所谓“节”,乃“天地行运”之“节”。
《史记·乐书》有言:所谓乐者“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中国古代音乐,乃是以乐象表征天地万物之“节”,比拟世间事行之序,从而就“中节”的意义而言,“以类相动”(《乐记·乐象》),和合天下;从而“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乐记·乐言》),“比类以成其行”(《乐记·乐象》)。
中国古典音乐哲学之深蕴“以类相动”、“比类以成其行”之“大乐与天地同和”的命题,乃是类比推理的结论。所谓类比推理,是一种直观的分析。它介于现代科学所谓的现象描述和本质分析之间,是一种前科学或者潜科学的思维方式。
概括言之,中国古典哲学之“类比推理”,以“智者察同”为其思想动机,以“观物取类”为其具体方法,以“达而类私”为其最后指归。中国古典哲学的最后指归,乃是贯通“形而上”之“道”与“形而下”之“器”的“形”,亦即“法式”。“大乐” 正是以“形”之层面的“法式”性质的“乐式”而“中”“天地之节”。
中国古典艺术,特别是中国古典音乐艺术,正是 “观物取类”、“以类相动”,以“行”为“和”之指归的“中天地之节”的“行象”艺术。
中国古典艺术,向以琴、棋、书、画四艺并称。此四者,都是以其态势行运,模拟其它事象之节律,而与世间万事万物有着异质异构同态同行关系的具象、抽象艺术。《玄玄棋经序》说:“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象,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有春秋生杀之权,有山河表里之势。世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以此,来形容中国之琴、棋、书、画四艺,皆可适合。中国此古典四艺,同是以具象、抽象的方式,“遗忘己象”而“制众物之形象”的感性、哲理艺术;都是具有某种特质特构而与天人合一之整体世界有着同态同行关系的体道之象。
此种种特异的体道之象,以某种质料、结构为其现象;以大道行运、动态为其本质。其中,行运、动态是第一位的,质料、结构是第二位的。就此意义而言,在一般音乐作品中,节奏是第一位的,音调是第二位的;在中国戏曲音乐中,板式是第一位的,声腔是第二位的。即使在所谓声腔之中,也有微观的行运、动态。
以行运、动态为其本质的琴、棋、书、画四艺,在有限的质料、结构基础之上,生发出无穷的行运、动态具象。此种种行运、动态具象,拟万类而象示之,在抽象的层面上,与世间万事万物有着异质异构同态同行的关系。而琴、棋、书、画四艺之间,也因异质异构同态同行的关系而相通。借用佛典《金刚经》的话,我们可以说:“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象)”。借用当代科学哲学的话来说,在此异质异构同态同行的合象之中,“世上一切事件都已被解释为运动了”。(莫里茨·石里克《自然哲学》,83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与此表述稍有不同的是,在琴、棋、书、画四艺之中,“世上一切事件”不是“被解释为运动”,而是“以某种特殊运动的形式被表现为抽象的一般运动”。就此意义而言,琴、棋、书、画四艺 ,并不是如某些人所谓之“得意忘象”的艺术,而是“意象一元”、“意象兼得”、艺术具象与认识抽象有机统一、具体运演和形式运演有机统一之事理合一的“行象”艺术(参陇菲《行象简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