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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05-12-25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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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正午
我在那片小竹林里见到了她,她用扫帚默默扫着地上的花瓣儿。
“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我从另一侧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愧疚地说。
“我知道是你。” 她听到我的声音平静地转身。
“我帮你吧。” 我走过来要拿扫帚。“你快走,别让我母亲看到你。” 她向后退着说。“你不讨厌我了吗?” 我惊喜万分。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它们,像一场梦,不过太残忍了,毁坏了很多花。” 她的声音又轻柔起来。“掬霞坊每天研香需要的鲜花外人难以想像,你知道这两千斤花瓣儿能研多少香精油,只有三滴。”说着,我亮出手里一个小紫水晶瓶。
她惊讶地看着水晶瓶,眼神里顿时有一种怜爱。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想让你明白,香的世界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悟到它的真谛就像悟到人生的真谛一样,让人躲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你也一样,你躲在你的世界里,不让别人了解或者打扰。”
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我走过来把紫水晶瓶递到她的手边,她迟疑地把手摊开。
我轻轻把紫水晶瓶放到她的手里,然后柔声说:“如果你的母亲不在,我想到你屋里坐一坐,可以吗?”她没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点头,然后转身向住处走。我心中一喜,紧跟在她的身后。
刚从屋外进来,我一下子不习惯黑暗,像瞎子一样摸索着走到桌前。
“今天怎么没有回绝我?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冷漠。”我尴尬一笑。
“因为你的《陌上别》,因为你那天的气愤,因为你的气愤让我好像感觉到了……快乐。”她坐在桌前安恬地看着我。
“可你还憎恨着我的香粉。”我不依不饶。
“公子把我当作穷寇来追吗?”她淡淡一笑。
“你……笑了,这是第几次?”我开心地问。
“公子,请你站起来。”她突然平静地说。“我说错了什么吗?”我迟疑地站起身。
“从你站的地方往后退六步,再往右走两步。”她的声音像在发布命令。
“你要看瞎子摸象?”我按照她的话走着。
“转身,伸出你的右手,你可以摸到一扇从未打开过的窗子。”她又说。
“我摸到了,要把它打开吗?”我用手摸着窗户。
“公子看不到我,怎么做香粉呢?”她的话依然平静得出奇。
“你的变化太快,我没有料到。”我突然回头,脸上的惊喜很夸张。
“我也没有料到,所以我想……知道快乐是什么样子。”她说着走过来在临窗的木凳上慢慢坐下。
“你应该知道,总生活在这漆黑之中,再明亮的心也会暗淡无光,好吧,就让我这双手带给你一次彻头彻尾的……快乐。”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推开窗户。一束刺目的阳光伴着一股疾风闯进屋里,阳光瞬间依偎在她的身上,肩上那条嫩鹅黄的纱巾忽地被风吹走。
一袭薄得几近透明的罗衣被她捏在手指尖上褪下。
原来一道阳光可以把软绫映照成醉靥中的某种花瓣儿,轻轻地皱着眉尖,等待一双玉手的轻拈。而她那双手比花瓣儿抖得还要厉害,仿佛懂得一朵花在春天里的命运,既希望早早盛开,又在盛开的瞬间怜惜着被风吹落时的无奈与悲哀。
花瓣儿绽开得悄无声息,我在花瓣儿盛开之前闭上了双眼。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预感她肩头到脖颈的那弯弧线一定泛着一道柔媚的光晕。它模糊而清晰地蜿蜒在我的眼前,甚至连因为疏忽而漏绾上去的几根茸丝,都会像风中的银蒲那样,被我的鼻息吹得微微颤动。
她始终背对着我,深深地垂下头,我纵使一直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她此刻的容颜。可是,我渴望的一位知己,她的脸或美或丑,她肩头的那弯弧线或深或浅又有什么关系?我关心的是浅浅依偎在她肌肤上的味道,我从这种味道中可以攀援着直寻她的内心。
我从没有被任何一种味道逼进迷惑的沼泽。然而,当这种味道单纯到接近空白,我竟怀疑它是否存在,它分明已经进入我的脑海,却虚空得让人难以相信,我只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只感觉到了她的体温的味道。
体温也有味道吗?当然,它迷离于温暖与清凉之间,就像一种别致的情感充盈在一个人的内心,由于它的微妙,你始终说不出它是快乐还是悲伤。那种介于快乐与悲伤之间的情绪是什么?我从未遇到过,所以无法回答。
我的心在一瞬之间变得澄明起来,宛若翻滚的乌云由于用力过猛,腾挪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而无孔不入的阳光就那么乖巧地闯入了,它在我的眼底曲折成一道阴柔的闪电,让我的心被不偏不倚地击中或者照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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