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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六 上午

  这天是蓝心月的生日,我和她在凉亭上隔着一张石桌而坐,眼前是美酒佳肴,头顶上是重雾深锁的太阳,一些能看清颗粒的潮气在我和她之间漫步,像是有什么玄机。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蓝玉家有不少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聚会,在商讨如何斩杀朱元璋,我更不知道大驸马柯桐和锦衣卫的曹云已派军卒秘密包围了蓝府。

  蓝心月爱不释手地拿着白瓷香粉盒,檀木套盒放在桌上,“月瘦如眉”四个小篆清晰可见。 蓝心月深呼吸后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打开香粉盒,凑到近前闻着。




  良久,蓝心月幽幽地叹道:“心月闻到一种温软夹裹的清冽之气,它似花香又与花香不同,初闻令人心神一荡,再闻又觉淡而无味,方觉诧异忽又觉得全身已在缥缈的余香之中了。公子,这是花香吗?世上有这种花香吗?它是什么花?心月平生从未闻过。”

  “‘月瘦如眉’以七十九种花蕊做粉基,配以九种花霜又用寒玉冰钵研制,自然有一股空朗的清冽之气,我担心小姐嫌寒气过重,特意加了去年七月的莎根调合。”

  蓝心月惊异地看着我,轻声道:“呀,世间再也没有比作香粉更奇妙的事了。”

  “识香如同视物,就像现在,你纵是看不清远处的一切,但它们依然存在,这便是小姐初闻香粉心神一荡,而后又觉淡而无味,最后又觉全身已被余香缠绕的道理。”

  “心月知道公子粉性如心性的说法,这香粉怎么代表我的心性呢?”

  我望着那弯月亮说:“你看,它细弱却犀利无匹,尽管世间万物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可是有谁能避过它呢?我的意思是说小姐心里……深藏着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锋芒。”

 蓝心月初时惊讶,很快镇定下来:“公子的话似乎有一种禅意。”

  “不,是深意。笼罩一切,又不让每一个被你笼罩的生灵受伤,这是一个人的博爱,也是所有认识你的人的大福,望小姐日后多多体会。”我说完盯着蓝心月,蓝心月有些心虚,片刻间若无其事地微微笑了。

  蓝心月果然聪明,即使在尴尬的时候也会想出化解之法。她看着我的手,淡淡一笑:“公子,心月一直有个困惑,还请不啬赐教。”我正色道:“但说无妨。”

  “心月一直不明白,公子为何只给美人做香粉呢?世上的女子美貌者毕竟少数,如果真若凤毛麟角,公子一生岂不是无事可做?”

  “小姐此言差矣,在下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事有所专。研香和闻香最关键的是什么?你也许会说是这个人的鼻子,可是对我而言,鼻子只是辨香而已,而心才是把辨到的香味表达出来的源头。你的心是干净的,你要做的香才神圣,你的心是肮脏的,做出的香也龌龊,你明白吗?开始的时候我很困惑,为什么我用干净之心研出来的香要给恶俗的人用呢?后来我才明白,这才是人生的原味,不是你用香嘲笑了她,就是她用香侮辱了你,因为这也是香的功能,它不仅仅诏示着风花雪月,还意味着残酷。”

  “公子害怕残酷?”

  “不,我只是讨厌制造残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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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方才说到不愿意为恶俗的人研香,美人之中有吗?”我淡淡一笑,机智地说:“小姐即是美人,这要问你自己。”蓝心月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再次陷入尴尬。

  一个婢女走过来朝我和蓝心月施礼:“小姐,将军叫您去一下,说是朋友们都来了,让您过去见礼。”蓝心月为难地看我一眼,我礼貌一笑准备告辞。

  “公子别走,心月去去就来,心月……还有重要的话对公子讲。” 蓝心月情急中拉住我的手。“改日吧。” 我礼貌地拉开蓝心月的手,淡淡一笑。

  我径直走开,将蓝心月遗憾的目光留在身后。

  我惦记着再见那个神秘女子一面,趁蓝家为蓝心月过生日时机,又来到了那座低矮的耳房门前,而且我的身后是一团比重雾更浓的红色香甜氤氲。这是蝈蝈的主意,他说为了不让那个妇人闻见我身上的香味,可以用两种办法,一是我把身体洗到没有任何香气,二是把香味弄到疯狂,让她无处躲藏。我选择了后一种办法。

  我在幽径后面的修篁边四下看着,那团红色氤氲从水塘和小竹林里飘过来,渐渐将房屋笼罩。我心怀余悸,因为我断定那妇人是神秘女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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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大,那妇人果然开门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飘在眼前的氤氲,再扭头看到氤氲的来处,突然缩回屋里。我正担心她躲在屋里永不出来,那样我便没有机会和神秘女子接近,仅是片刻,她拿着蒲扇冲出来拼命扇着眼前的红色香雾。她的动作有些气极败坏,氤氲越来越浓,直到看不清她的身影。

  良久,我幻影般从修篁边走出来,这时房前的氤氲淡了许多。地上放着一把蒲扇,我捡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房门关着,我大着胆子一步步向它走近:“小姐,可否出来一见?”

  屋内没人应声,却陡地响起箫声,我猜想那妇人一定不在屋内,不然一定会冲出来把我赶跑,于是坚定地把门推开。箫声陡地大起来,我站在昏暗的烛光里。

  神秘女子依然是个背影,她在烛前吹箫,神态旁若无人。

  我强制自己先不看她的脸,而是慢慢走向花架前那只双莲图案的青玉瓷盆,把它拿在手中。箫声停止,她将箫放到桌上,也不去看我。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来了这里。”我把花盆放到桌上才猛地扭头审视着她。

我看到了一张红润的脸,她美得突然让我觉得屋里的空气僵硬无比,尤其是那双眼睛,安恬中闪着湿润的光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我知道那层红润是烛光给的,如果没有烛光,她的脸应该是一种透明的苍白。这不应该是一张下人的脸,还有她的手,纤细却固执地统领着洞箫的音孔,宛若一个镇守阵地的将军。

  她并不看我,而是一直看着给她那层红润的烛火。“你的模样跟我猜测得很像,知道吗


?我的房间里也有这样一株蕙兰,瓷盆和花形如出一辙。”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把声音拿捏到柔软的极致。“官窑里每个月要出上万件瓷器,这并不奇怪。”她的声音也柔软到了极致。

  “奇怪的是两个同样喜欢蕙兰的人,性情却大相径庭。我喜欢香粉,你憎恨它,而我又偏偏想把你当作知音,这不是我强自说愁,知音可遇不可求,在这浮华的世间,男人和女人或有求于我的技艺,或鄙视我是个艺人,仅此而已。” 我拿起桌上的洞箫,心里有无限的感慨。

  “凭什么认定我是你的知音?”她终于把眼睛放到我的脸上。“孤独是藏在内心永远不说的,你不懂。” 我笑着坐下。“一颗心被冷落多少年才可以叫作孤独,十八年还是四十年?” 她看着我手中的洞箫,眼神里开始有了些坚强的东西。我愣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十八年来从没有人和我的心说话,四十年来从没有人和我母亲的心说话。” 她起身从我手里拿了洞箫挂在墙上,然后回身看着我的眼睛。“你们母女之间……不说话吗?” 我有些惊诧。

“看来你我现在眼里的彼此,都是错觉。” 她的声音依旧很软,但却有了决定。我被她的这种柔软震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我们已无话可说,为何不走?”她的声音突然变冷。“因为我不习惯在黑暗中说话,你生活在黑暗中,脸是苍白的,心也冷漠,而且还不会笑。”我不知道怎么应答,胡乱找着理由。“那是因为你并不可笑。”她的话里有明显的不屑。

  “为了见你一面,我做的这些事情不可笑吗?我林一若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我都觉得可笑。”

  “不,你不可笑,你是可恶,你我互不相干,连萍水相逢都不是,没有任何关系,请吧。” 她说完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你是这样看我的吗?岂有此理。”我强压气恼站在她的面前。我不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子会如此对我,她和我冷冷对视。

  “请吧,这是我这辈子……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发誓。”她的话依旧柔软,却把我的心戳得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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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六 下午

  蓝玉和同僚们在我施的那团红色香雾中完成了密谋诛杀朱元璋的计划。

  当蓝玉在客厅里告知蓝心月这个计划,蓝心月惊慌得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脸上都有醉意的客人,又看着蓝玉:“父亲,您……要杀皇上?”

  “月儿,咱与其让他杀,不如先杀了他,这也是被逼无奈,怪就怪他不仁不义,怪不得咱。”

  “这是弑君之罪,父亲……”

      蓝玉摆手制止:“为父主意已定,不会更改。”

  “可是……我们没有人马。”

  李成站起身说:“我身为府军前卫百户,一卫里就有五千以上的人马。”

  蓝玉向蓝心月示意身边的曹震将军,朗声说:“我和景川侯曹大人点一点伴当也有几百条贴身的好汉,另外还有几位大人也带些伴当,足够了。”

  蓝心月心乱中盯着曹震道:“曹大人,你可有这个胆量?”

  曹震朗声说:“小姐不必多虑,曹某和蓝大将军生死与共。”

  蓝心月还是有点不放心:“就算有了人马,也未必有机会。”

  蓝玉大声道:“四月十五是黛妃的寿辰,朱元璋也要在那天出正阳门外劝农,咱们就在那天……”说着做了一个斩杀的姿势。

  众人站起身来要走,蓝玉用手制止:“慢,今日非比平常,外面一定有锦衣卫的眼线,咱们以静制动喝个通宵,明日清晨再走。”李成高声叫道:“如此甚好。”

  蓝心月忧心忡忡地说:“父亲,杀了皇上,您下一步怎么办?”

  蓝玉疼爱地摸着蓝心月的头:“月儿,你想知道做公主是什么滋味吗?”

  蓝心月惊诧至极:“您要当……”蓝玉“哈哈”大笑:“做了公主你能心想事成,没人敢违背你,就算那个林一若,只需给他颁一道旨。”蓝心月愣怔地想着父亲的话,渐渐脸上有了笑意。

  蓝玉说得豪气干云,客厅里的众人突然跪倒一片,齐声呼叫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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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六 下午

  事实上,不仅仅是蓝玉想诛杀朱元璋,那个后来成为我朋友的王狄也潜伏了很久。此刻,他正站在驿馆的院中一棵树下,尽量耐着性子看铁笛公主舞刀。

  铁笛公主收势走到王狄身边,顺手把刀扔给他:“不适手,把刀借我一用。”

  “你知道我的规矩。”

  “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王狄向屋里走去:“你的脾气就是让所有活着的东西都顺从你,包括草原上的云彩和流水。”

铁笛公主得意地笑着,突然出手从后面摘王狄的弯刀。王狄身形微晃,铁笛公主被甩在一旁。

  王狄回身:“你闹够没有?”说着转身推开屋门准备进去。铁笛公主大喊:“王狄,你好大胆,敢非礼我?”王狄愕然回身,忽又看到她的笑脸,无奈地走进屋中。




  铁笛公主跟进屋来,一把拉住王狄的胳膊:“王狄,我让你演示一下斜月刀法,我还从没见过,怎么样?就算给我道歉了。”

  “公主,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最后一次预习,以保万无一失。我详细计算过,我每心跳一百六十三下,便有一队卫兵从安阳桥上经过,如果计算无误,我在水中潜伏行走到心跳二百七十七下时上岸,应该距离养心殿还有整整一百步……”

  铁笛公主似乎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我知道你特别想杀朱元璋和蓝玉,可我不看你的武功,怎么相信你呢?就算你不怕死,如果没有本领,说不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铁笛公主拉着王狄往屋外走,二人站在那棵大树下。

  王狄显得很无奈:“看到斜月刀法的一定是我要杀的人,你还是免了,再说……就算让你看,也未必能看清。”

  “我听说过斜月刀法的厉害,但也不会像你说得那么神。”

  王狄并未答话,顿足之间一鹤冲天,刹时,院中除了弯刀劈空和衣袂飘飘的声音,看不清王狄的身影在枝桠间的穿梭和一招一势。

  铁笛公主正自疑惑,王狄又现身她的眼前。

  “王狄,你……这是轻功,或者叫……鬼魅之术,根本不是刀法。”

  “你随便管它叫什么,只是你记住,我走之后,不要叫我的名字。”王狄说完径直走出院门。“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的名字?”铁笛公主受到冷落,气极败坏地刚要回屋,忽然想起王狄的话,于是轻声叫道,“王狄。”

  铁笛公主头上那棵大树间有几片叶子飘落。铁笛公主并没在意这些叶片,反倒大声喊起来:“王狄,王狄——”突然,大树间的叶子纷纷飘落,宛若雪花满天,几乎把她罩住。铁笛公主惊异地抬头看着,伸手拈住一片叶子,陡地睁大了眼睛:满地的叶子和她手中的叶子一样,都从中间一破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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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回忆,需要用支离破碎的意念填满空空荡荡的大脑,然后再用迷蒙的目光搜寻眼前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一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给我带来启迪和暗示的景象,哪怕是一片早衰的树叶漫不经心地在水面上的飘落。

  其实,我对回忆的渴望与冲动都源自于对香味的感知。因为只有在各种各样的香味里,我的意念才肯迟疑地呼吸起来,像一条濒临干死的鱼又被扔回水中,享受着经历了磨难的幸福。

  时间太久了,我的脑壳和发黄的蚕茧一般无二。我总想把纠缠其中的东西宛若缫丝一样拽回到身体内部或记忆深处,可我无法把那些动辄断裂的线头重新打上一个固执的死结。这使我感到异常恐慌,我的记忆有着整整一百年的空白。没有这段回忆,我不能沿着前生的道路寻到后世,更不能从后世得到超生。

  隔年的种子不会发芽,我不能让本该年年复苏的生命荒芜。

  我的前生在哪里?我活着的时候是怎样一个人?我的后世又被谁放逐到了何方?尽管这种回忆和寻找那么艰难,但是还有什么比重生的渴望更能让一个鬼魂不顾一切?

  让回忆找到我的前生。

  让前生告诉我的后世。

  让后世给我超生的可能。

  很多时候,我的回忆常常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打断。这种恐惧以泰山压顶的姿势撞来的时候,我痛苦到不能自拔。痛苦的原由是因为遗憾,恐惧的原由也是因为遗憾。

  我是一个对遗憾极度恐惧的鬼魂?

  难道我的前生或者后世到处都充斥着遗憾?

在我的想像中,我可以没有貌美如花的情人,但不可以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可以没有太多的酒肉朋友,但至少会有一位至真至纯的知己。那么,我的遗憾从何而来?我曾不止一次窃想这种遗憾与我的生命无关,甚至多次中断为何成为一个水鬼的猜测。

  我为何成为一个水鬼?那些遗憾深埋在我生命的哪些地方?回忆和重生一样难于上青天,但我不能因为恐惧和怯懦丧失和剥夺了重生的权利。

  现在,对于遗憾的恐惧又在心头作祟。但是,我必须让回忆的闸门打开,哪怕它把我的生命冲到蛮荒,哪怕它把我的生命埋于岩层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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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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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夜秦淮”,你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月,哪是水里的灯火。

  由于它的辉煌,我竟不知道对它是恨是爱。我憎恨它蓬松在灯火里的欢笑,它使我无数次顾影自怜,徒生重重感伤。

  其实,我的憎恨根本没有来由。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蛰伏在水中只能享受自己的孤独,


它应该是一片摇摇欲坠到水面的残叶,又偏偏吊在弱不禁风的梢尖。而我对它的爱是因为对今夜充满了期望和梦幻,能让我投胎的淫贱女子就融在这样一个壮丽的夜色里,也许她还没有来到,也许她就在这些人中间。我不会放过眼前任何一种能使我寻找到前生的景象,所以必须让刚刚理出些头绪的回忆戛然而止。

  在那些断断续续如飞鸿般闪现的碎片里,我明白了我的前生居然是一个倾心于为美人做香粉的公子,这使我感到异常欣喜和新奇,同时也不得不萌生出许多担心。因为我的前生对女孩“香软”的日思夜想,因为整日厮混于美人之间的这种营生,我会不会是一个猥琐的好色之徒?

  幸好在回忆中与南京第一美人蓝心月的相见还算正人君子,可是和龙轩贤弟谈及的蓝心月那个“香软”的话题呢?我怎么把它丢了?我和蓝心月有过关于“香软”的交流吗?那个神秘的女孩和我以后会怎么样?我怎么从未问过她的名字?

  我该从水里出来了,我是透明的,没人能够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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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在风月舫薄如蝉翼的玉屏后面,看着这些被酒和灯火烧红了粉面的娼妓,恨不得将一河碧水搅翻,让她们溺水而亡。

  我是水鬼,我从水里出来易如反掌。但是,我每出水一次不得不将超生的时间推迟,我不敢轻易出来。然而,总在水底又怎么能够寻到那个最为淫荡的女人?

  今夜的画舫里没有男人,男人是娼妓淫荡的源头啊!

  没有男人,她们对着谁笑?谁能分出这世上的笑容有真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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