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上午

  朱元璋威严地坐在龙椅上,陆子厚站在旁边目无表情,文武百官站列两厢鸦雀无声,大殿之内气氛异常。

  柯桐和曹云低头互视一眼,急忙又垂手而立。




  半晌,朱元璋终于开口:“柯桐,监斩蓝玉之事准备得如何?”

  柯桐上前一步道:“回皇上,一切准备妥当。”

  朱元璋又问:“人数可查点清楚?”

  柯桐小心地说:“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前日夜里有一个人意外病死,兵卒们把她拖出去埋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还有一人只是花名册中有记载,抄家之时不在府内。”

  几位大臣面露疑惑,朱元璋也是觉得蹊跷。

  柯桐急忙又说:“微臣不敢撒谎,曹云曹将军可以作证,公主也知道此事。”

  曹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回皇上,驸马所言不假,关于那个人的下落,微臣正让手下严查。”

  朱元璋沉声问:“是谁?”

  “回皇上,微臣已经查明,是蓝玉之女。”

  朱元璋随口问道:“哦?她叫什么?”

  “蓝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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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的眼睛陡眯,欠了欠身子:“嗯?那蓝莲衣是谁?”

  曹云和柯桐没有想到朱元璋会张口说出逃犯的名字,二人一下子愣住,好在他们一直低着头,没有露馅。

  朱元璋沉声道:“有人看到一张画像,上面写着蓝莲衣的名字,画中之人很有姿色。朕听说蓝玉的独女有南京第一美人之称,蓝家除了蓝玉之女,谁还能有画像?而且家眷里也没有找到画中人,她在哪儿?”

  曹云惊慌地看着柯桐,柯桐却已恢复镇定。柯桐不急不慌地说:“皇上英明,蓝玉确有一独女蓝心月,莲衣是她的乳名。”曹云惊叹柯桐的机智,也随声说道:“请皇上恩准半个月的时间,微臣一定将她捉拿归案。”

  朱元璋没有看穿二人的谎话,但是不满意曹云的说辞。

  曹云看出朱元璋的心思,慌忙改口说:“十天。”

  朱元璋仍然不依不饶,厉声道:“十天,你可以从南京回到你的山西老家了,有那张画像在,画影图形找一个人还难吗?”

  曹云急忙又说:“微臣该死,三天。”朱元璋这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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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正午

  我带莲衣又来到楠溪边的那片竹林里。

  我不记得第一次撞进这片竹林是在哪一天,只记得是一个温软的满月之夜。

那时,我为寻觅一朵只在清晨开放的奇花而来,传说它的香味能医好所有为情所致的心病。它有一个精美绝伦的名字,它的名字叫作紫金钗。当时我很奇怪,它的花蕊明明宛若一柄孤傲小剑,足以扎伤任何一颗脆弱的心,怎么会像针一样缝合伤口?所以直到把它采到手里也没有被它的香味迷惑,我只被这里的幽静和安恬震慑,因为它这份远离喧嚣的沉默使我感到了一种放纵,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

  其实,我和莲衣能去哪里?茫茫人世间,只有自由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天堂,这片竹林就是我和莲衣的天堂。

  时值正午,莲衣拿着那把红伞站在浓绿茂密的竹叶下看信,脸上的泪痕未干。

  我在她不远处用绳索绑竹竿。我费力地把竹架支好,用手晃了晃,大声喊着:“我父亲说得没错,我笨得不但不懂账目,连帐篷也搭不好。莲衣,你不忌讳钻进去吧?”

  莲衣自顾看信,没有回答。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向莲衣走去:“信上怎么说?”

  莲衣默默把信收好:“我……姓解,不姓蓝,我的亲生父亲叫解非。”

  我心里一惊:“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亲生父亲在哪儿?信上说了没有?”

  莲衣没有回答,只是拿出包袱里的一个描凤香囊:“这香囊本是一对龙凤,二十年前失散了。”

  “怎么失散的?是谁把他们拆散了吗?你母亲为什么后来又嫁给了蓝玉?”

  我极为诧异地看着莲衣,轻声说:“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有什么不对吗?”

  莲衣的声音冷下来:“这要问你的父亲林瑞。”

  我意识到什么,伸手想拿莲衣手里的信,莲衣后退着躲开。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这话让我感觉到什么……难道我们两家有过什么事?”

  莲衣冷冷地说:“不错,我母亲说,你们林家是我的……仇人。”

  我愣怔地看着莲衣,心里一哀,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我试探着说:“这怎么可能?不会这么巧吧?我们两家……”莲衣不再说话,慢慢离开我,走向我搭的竹架。

  我无趣地大声喊:“莲衣,你不忌讳钻进去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莲衣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听话地蹲到竹架下面。我把伞收了,跑过去脱下衣裳,伸直了手臂旋转着身子把衣裳平整地搭在支架上,努力笑着和莲衣并排蹲在一起。

  莲衣下意识向旁边躲闪:“我想知道……你这样能坚持多久?”

  我坏笑着说:“你在考验我吗?你坚持多久,我就能坚持多久。”

  莲衣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神情中有明显的陌生。

  我知道她的心里所想,于是正色地说:“对不起,我一看见你就想开玩笑,不……我的本意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看到你以后很高兴,我有个毛病,心里一高兴就免不了胡说八道起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样的雨里,最多……呆上三天。”

 莲衣注视着我的眼睛:“三天之后呢?”

  “三天之后,这里会有一栋竹房子或木房子,你想像不到它会有多漂亮,我也想像不到,但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我说的话是真的,尽管我的名誉是别人给的。”

  “别人……指的是谁?”




  “喜欢我研香的那些女人们。你不在其中,你没有给我名誉,你只给了我一个感觉,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温暖。”

  莲衣反问道:“你不觉得现在很冷吗?”

  “对不起,我……没有衣裳可以脱给你了。”我真诚地看着莲衣,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心形的石头,放到莲衣的手里,轻声说,“感觉到了吗?你的心里已经有了我的温暖。”莲衣捧着那块石头看着,我伸出双手慢慢向她的手移过来。

  我想捂住莲衣的手,我们的手刚刚接触,莲衣的手一颤,那块石头掉落下来。

  我很伤心,但不是为了它,而是为了莲衣,为了那个我还不知道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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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正午

  母亲得知我被父亲逼走非常生气,二人在房间里争吵起来。

  父亲本想解释,忽然变得很颓废:“我也是一时气愤才赶他走的。”

  母亲大声道:“什么叫一时气愤,我们争吵了多少年,你还记得起来吗?”

  父亲突然感伤起来:“我们第一次吵架是十六年前的腊月二十七。那天下着雪,好多年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你让我走,我心疼你们母子没有人照顾留了下来。”

  母亲没有被感动,反而声音更大:“知道若儿为什么走吗?他比你有血性,正直,他和你有天壤之别。”父亲苦笑道:“夫人,这跟正直没有关系。”

母亲咄咄逼人地说:“你错了,若儿走得痛快,是他不想从掬霞坊拿走什么,不像你把掬霞坊视为己有。”父亲看着墙上那幅画里对坐饮茶的一对男女,恍惚地道:“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说过要去找他们,如果有这一天,我会奉还掬霞坊。”

  母亲平静地看着父亲:“你这话我第一次听的时候相信过。”

  父亲固执地说:“把他们找回来,我们到另外一个地方,但我有一个条件……”

  母亲不屑一笑:“你做不到,我也不会答应任何条件。”

  父亲的脸腾地涨红:“那好,我们后半辈子就打这个赌,我希望我们死之前能赌出输赢,不过我怕这个赌打不成了,你姐姐未必能活下来。”

  母亲鄙夷地道:“你什么意思?咒她早点死?你越来越卑鄙。”

  父亲并不恼火:“不是我卑鄙,是蓝家……我也不愿意让她死,可是没办法,除非她命大躲过一劫。”父亲说不下去了,索性走了出去,这时素儿捧着茶壶走进屋来。

  母亲坐到床上,神情极为颓废。素儿边倒茶边说:“夫人,别不开心了,要不……我陪你到街上看热闹吧,朝廷今天要斩人呢,蓝玉一家一万多口人,一会儿蓝玉和二夫人的囚车就在门前过呢。”

  “二夫人?你听谁说的?”

母亲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站起身,神情惊恐至极,愣愣地看着画中的那个年轻女子,两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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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下午

  无论我怎样劝解,莲衣依然忘不了那个仇恨的话题,对我十分冷淡。她想去看母亲,尽管不知道母亲现在处境如何,尽管不知道死期是哪一天,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

  其实我已经从曹云口中得知行刑的日期,但我不能告诉她,可我又无法说服她,只好陪着她向城门走来。一路上我们没有一句话,她的脸上冷若冰霜。

  我忍住不悦,讨好地说:“别这样好吗?现在只是你母亲的一面之词,我也要问问我母亲,一会儿回掬霞坊自然会弄清楚一切,我向你保证,我答应你有个交代。”

  莲衣还是不说话,径直往前走。

  我有些着急,大声说:“就算我们两家有仇,可我们没有过节,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再说……再说……你也不像是为了仇恨而活着的人。”

  莲衣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我,我刚要说话,莲衣又往前走去。

  我追到前面张手拦住莲衣。莲衣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在莲衣的注视下把火气熄灭,扭头时看到一家饭馆,于是堆起笑容说:“我……我想给你买点吃的,走了半天你早饿了,你等着。”

  我跑向那家小饭馆时,几个行人朝莲衣这边跑过来,迎面而来的人打着招呼。

  “快点,要不就看不上行刑了。”

  “蓝玉我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他的二夫人,模样应该不错。”

  “再好也是刀下鬼,走吧。”

  莲衣惊骇地看着跑远的行人,撒腿向前追去。我拿着几个包子跑过来,疑惑地四下看着,早没了莲衣的身影,我心里滚过不祥,包子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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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下午

  蓝玉谋反的事震撼天下,而行刑的消息则惊动了整个南京城。当听说囚犯要从街上路过,人们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柯桐和曹云骑马走在前面,骑兵的后面是数不清的囚车,街道上不由响起阵阵嘘声。

披头散发又插着死囚牌的蓝玉和李惠儿分别锁在前边的囚车里,李惠儿一脸绝望,而蓝玉气焰依然嚣张,一路上响着他肆无忌惮的惨笑之声。

  囚车路过掬霞坊,我的母亲、父亲、素儿和林蝈蝈从店铺里冲出来。

  母亲一路跟着囚车走,终于认出多年不见的李惠儿,大声叫着:“姐姐——”




  李惠儿听到喊声辨认出多年前的义妹,反而闭上了眼睛。

  母亲着急地大喊:“姐姐,我是阿珍啊,你不认得了吗?姐姐——”

  军卒过来把她推开,如果不是林蝈蝈过来扶住她,她就会摔倒在囚车边。

  母亲又扑过去哭着大喊:“姐姐,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你还有没了的事吗,我替你做啊,我替你做啊……”

  李惠儿不说话,半晌突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让一个死人原谅你,呸!去问你的儿子。”

母亲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大声道:“若儿怎么了?姐姐,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认识若儿?他做了什么?你说呀?”

  李惠儿不再说话,母亲着急地还想往前凑,却被军卒拦住。

  囚车远去,母亲用力推搡开军卒跑着追过去,素儿和林蝈蝈紧随其后。

  父亲看着远去的囚车,痛苦地闭上眼睛:“阿珍,咱们一辈子的赌,打不成了。惠儿,你也不该死这么早,你这一死,把我林瑞推到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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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下午

  我疯了一样到处找莲衣,却没想到莲衣已经听说了今天是行刑的日子,所以在街道上奔跑,她要见母亲最后一面,而我在街上跑着不敢明目张胆喊她的名字,那份压抑着的恐慌像被谁撕裂了心一样,疼得没着没落。

  已是披头散发的莲衣哭着跑到秦淮乐社门前时,远远看到了走过来的人马和囚车。她奋力在人群里往前挤,有人又把她拉到一旁。

  囚车走到近前,莲衣看到了母亲,拼命挤到前面嘶声大喊:“母亲——”

  人们听到这声哭喊朝莲衣看来,柯桐和曹云对视一眼寻找喊声来处。

  李惠儿听到喊声,睁开惊恐的眼睛看到莲衣,忽又紧紧闭上置之不理,但是一行清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莲衣跟在囚车旁边跑着大哭:“母亲,你睁开眼啊,我是你的女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柯桐觉出事情有异,指着莲衣大喝道:“来人啊,给我拿下。”

  军卒们扑上来将莲衣抓住,莲衣哭得浑身颤抖,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慢着——”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我气喘吁吁地冲进人群,把莲衣紧紧护住。

  柯桐看到我不由大怒:“林一若,你好大的胆子,你想干什么?来呀,把他也给我拿下。”这时,我的母亲、素儿和林蝈蝈挤到前面,林蝈蝈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事到如今,我反倒没了紧张,我坦然一笑拱手朗声道:“驸马,你以为我要劫你的法场吗?她……是个疯子,是刚从掬霞坊跑出来的,你瞧……她这个样子像不像?”

  莲衣听罢愣怔地看着我,眼神里尽是怒意。我知道莲衣不明白话中含义,于是对她厉声大喝:“回去,别在这儿捣乱,要杀头的,难道你不怕死吗?”莲衣果然不明白我的话,反而愤怒地大喊:“我不——”

  我断定事情很快就会败露,暗中咬牙抬手往莲衣脸上打去,啪的一声脆响,莲衣被打得愣在当场。我趁机指着林蝈蝈大声道:“驸马,这些都是掬霞坊的人,不信可以问。”说完朝林蝈蝈暗使眼色。

  我真感激林蝈蝈的机智,他立刻醒悟过来,一把拉住莲衣就往外拖,哪知莲衣情急中咬住林蝈蝈的手不放。

  林蝈蝈疼得失声大叫还不忘掩饰:“你们看啊,她真是个疯子,还咬人——”

  曹云似乎不耐烦这种乱局,小声提醒柯桐:“驸马,时辰快到了。”

  柯桐看了看天光,生气地说:“林一若,算我今天给你面子,我们走。”

  我心里踏实下来,故意笑道:“驸马,有空和公主来掬霞坊喝酒,我奉陪。”

  大队人马喝斥着行人走了,我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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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黄昏

  阴沉了一天的苍穹在黄昏时分开始放晴,风不疾不徐地吹着,好像白天发生的一切都销声匿迹,即便仔细寻觅都望不到端倪。

  风月舫外行人稀少,河面上几条小船慢悠悠地划过。

  王狄强拉着蓝心月向风月舫外走来。蓝心月隔着面纱看到风月舫的招牌,又看看王狄的眼神,神情陡地紧张起来:“你要把我……卖到这儿?你怎么可以……”

  王狄淡淡地道:“不错,一个让男人快活的天堂,相信你会喜欢。”

  蓝心月突然扯下蒙在脸上的纱巾,眼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恰在这时,风月舫里走出两个男人,两个歌妓和他们打闹调笑着告别。

  蓝心月下意识地重新戴上纱巾,哀声说:“我和你没有仇,为什么要这样?”

  王狄看着风月舫,淡淡地说:“你说过父债子还,我喜欢这句话。蓝玉虽跟我有杀父之仇,但我身上背负的还有几万蒙古人的家仇国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心月似乎明白什么,着急道:“家父的确征讨过西域和大漠,但那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你们也杀了我们很多汉人。壮士,蒙古人可以知道你没有亲手杀了我父亲,但他们知道你俘虏了他的女儿吗?没有人逼你这么做,你为什么非要毁了我呢?在死牢里我许诺过,我愿意追随你一生,这条命随时为你所用,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王狄不说话,看风月舫的眼神有些迷茫。

  蓝心月从王狄的眼神里看出坚决,绝望中慢慢跪下来:“壮士……放过我。”

  王狄冷冷地道:“蓝心月,你这句话提醒了我,把你卖到这里正是为我所用。”




  蓝心月惊骇地看着王狄,泪水夺眶而出。

  风月舫的某间房中,蓝心月嘴里堵着东西被绑在床头上,模样可怜至极。

  门被推开,王狄和葫芦瓢走进来,葫芦瓢的眼睛从蓝心月的面纱上掠过。

  “葫芦瓢,你最好按我的话去做,一命换一命你并不吃亏,或许我还有别的好处给你。” 王狄沉声道。

  “我要先看看成色。”葫芦瓢走到蓝心月身边,撩开面纱端详着,半晌点点头,“果然是好货色,我们……四天以后交易怎么样?”

  “为什么?为什么是四天以后?” 王狄的眉头紧皱。

  “自有我的道理,如果不同意,咱们的交易作罢。” 葫芦瓢的样子很得意。

  “那好,四天之后她归你,我带白姑娘走。” 王狄把手按在葫芦瓢的肩上说。

  “一言为定。”葫芦瓢笑了。

  风月舫里突然响起独弦琴的声音,正是那首《凤求凰》。王狄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蓝心月。隔着纱巾,蓝心月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哀怨,身体挣扎着扭动几下,鼻子里发出绝望的声音。

  王狄恍惚地道:“葫芦瓢,你在这儿稍等,我去去就来。”

  葫芦瓢看王狄转身出了房间,愣了片刻,慢慢凑到蓝心月面前撩开面纱,又犹豫了片刻,把她堵在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蓝心月大口喘着气,拼命挣扎着。

葫芦瓢看着蓝心月的容貌笑了:“美人,你怎么落得如此下场,和他有仇还是有怨?说说,我就爱听这个。”蓝心月惊慌地说:“好心人,求你放我走吧。”

  葫芦瓢坏笑道:“这可使不得,我放了你,那位公子手上的弯刀就会放在我脖子上,再说……我有什么好处呢?”

  蓝心月打起精神道:“只要答应放了我,你想要什么?”

  葫芦瓢开玩笑说:“一万两银子,你有吗?”

  蓝心月盯着葫芦瓢片刻,故意笑了:“你的胃口不大,也小看我了。”

  葫芦瓢眉尖一挑:“什么意思?”

  蓝心月装作神秘地说:“我若做歌妓,你会从我身上挣到很多银子,你若设法不让我做歌妓,你得到的银子会更多,我给你……两万两。”

  葫芦瓢的眼睛睁大,不相信听到的话是真的。

  蓝心月低声说:“这对你很容易,只要你听我的。”

  葫芦瓢愣怔地看着蓝心月眼里的光彩,仿佛里面是铺天盖地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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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黄昏

  王狄恍惚地在独弦琴声里慢慢走着,他想像得出那是白小酌在房间里忧伤地拨动着琴弦,他感觉那音韵宛若一根丝线在裹缠着他的心,并且越勒越紧。

  王狄走到白小酌的门口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王狄不觉一愣。

  房门猛地被打开,白小酌从里面冲了出来,几乎和王狄相撞。

  两个人都是一惊,等看清对方,王狄愧疚地低下头。

  白小酌恍惚地看着王狄,半晌突然拉住他的手,哽咽着说:“公子,这是天意,这是天意,我刚才在恍惚中就觉得你在门外,果然……果然让我看到你了……”

“白姑娘……我……” 王狄不知如何是好。

  “叫我小酌,公子,我愿意让你这样叫我。” 白小酌痴痴地看着王狄。

  “小酌……姑娘,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看你,是有别的事,你的琴声让我不得不走到门口,说实话,我只能走到这儿却不敢进去,甚至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来过。”王狄的声音很轻。

  “公子,我的身子是干净的,自从那夜之后……我一直等着你来。” 白小酌的眼睛里有泪水溢出。

  “我相信,所以想了一个办法,让别人替你在这儿。” 王狄深情地说。

  白小酌深情地看着王狄,二人四目相对,白小酌突然扑到他的怀里啜泣起来。

  “四天以后,你就可以自由了。” 王狄轻轻拍着白小酌消瘦的肩头。

  “公子,你刚才说的别人是什么意思?你救我,莫非需要害另一个人吗?” 白小酌不解地看着王狄。“你不懂,以后我会解释。我走了,你保重。”王狄说完转身而去。

  “为什么要等四天?” 白小酌伤感地看着王狄的背影,哽咽着大喊,“世事难料,公子,我不知道这四天里会发生什么事啊。”

  王狄也许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不知怎么回答,渐渐从白小酌的视野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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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夜

  如水的月光铺泻在竹林里,我那件搭在竹架上的白衣罩着一层青蓝。

  莲衣坐在竹架旁,苍白的手里拿着一朵我刚为她采摘的紫金钗,花是黝黑的,月光却给她的脸罩上一层绝美的银色光晕。

  我坐在离莲衣十步开外的对面,一阵微风吹起,竹架上的衣衫飘动,我向莲衣走来,伸手间替她抻了抻被风掀起的衣裳:“莲衣,你……恨我打你吗?”

莲衣淡淡地道:“你是为了我。”

  我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想你的母亲,不管她在信里说了什么,也不管我们是不是仇人,现在……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亲人,我愿意用亲情……化解仇恨。”

  莲衣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没有了母亲,还能不能活下去。”




  我激动地说:“你一定愿意按你母亲的心愿做事,她不想让你死。”

  莲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哀声说:“我明白,但不知道怎么做。”

  我怜爱地看着莲衣,她注意到我看她,扭头望着天上那轮月亮。

  莲衣慢慢站起来走向远处,突然又转过身来轻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跟你来到这里,这是连梦都没有梦到过的情景。因为只有你和我,仿佛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更孤单了,而我一直想像的快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开始怀疑自己,就像现在只要抬头看着月亮,我会半信半疑地认为,那是天上的一面冰冷的湖泊。只是不明白谁有如此的恶毒,一瓢一瓢舀了世态炎凉又泼在这人世之间。我想,如果我的心还存在,此刻,就这么无奈地浸泡在这无休无止的痛苦之中了。”

  莲衣停下来拿出那块心形的石头,平摊在掌心里。心形的石头在月下闪着幽暗的光。我没有想到莲衣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是被这些话震撼,还是被她近乎悲壮的神情打动。就在这一瞬之间,我觉出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一生都难以重合和逾越的距离。

  莲衣望着月亮喃喃地说:“母亲,你说的话女儿没有忘记。如果月光是温暖的,能让我感觉到它的温度,我就相信这世界上有真爱。”

  我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大着胆子走到她的身后:“你说什么?”

  莲衣惊诧地回身,我看到了她手里的石头。我逗趣地问:“你在跟它说话吗?”

  莲衣把石头递给我:“我对苍天说,如果月光能使它温暖,我就相信人世间有爱,而这句话……是我母亲的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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