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由 青山 于 2006-4-29 23:37 发表


幸亏我是个小男人, 那你帖这些让谁看 啊?



向你推荐其他版本的龙天运

http://www.mypcera.com/book/xian/da/yuqing/langlong/001.htm 于晴的浪龙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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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青山 于 2006-4-29 23:37 发表


幸亏我是个小男人, 那你帖这些让谁看 啊?


自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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昶昭十年,龙天运三十五岁寿辰。

    “冬煦别业”内——

    “这是什么?”龙天运指着面前凤纹白玉碗里的油面。

    柳寄悠为他倒了杯桂花酿:

    “寿面哩。醉雪姊姊在来信中教我的,说是寿星要一口吃完面条,不能咬断,才能长长
寿寿寿平安。”

    “当真?”他挑高一边眉,抚着下巴的胡须笑问。

    “好玩啊!”她细心为他抚开衣服上的落叶,微笑道;“没想到今天这种大日子您会来
这儿,只来得及做寿面,没别的东西,真难为您的胃口了。”

    他也笑了出来,探手抚着她五个月大的肚皮,正巧感受到不可思议的胎动:

    “不知是男是女?”

    “女的吧,与我作伴正好。”也省得王公贵族多到满街皆是,但她可不敢说出口,只是
沉静地笑。

    “晏儿没事时终日往这边跑,你可曾感到寂寞了?”

    提起七岁的东宫太子——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孩子,他不禁露出为人父的骄傲。就连
比他年长的兄长都臣服于他的统驭,可以想见,这孩子已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了,日后接掌帝
位时必会得到众兄弟们的助力,而不是他最不乐见的争权互残。有子如此,为人父者夫复何
求?当然,有寄悠这个聪慧的母亲在教育,其功更不可没。

    柳寄悠提醒着:

    “您答应过,生女儿不封公主名号,让她平凡长大成人的。”

    “是呀!否则你就不生了。”

    这一生,他必然还有更多与她互不相让,直至一方折服、另一方妥协的事情发生,但他
向来欣喜于挑战的到来,尤其是与他这名聪慧爱侣的斗智。

    七年来,他的宫中又进驻了不少佳丽美妾,尤其今日寿辰,各国进贡的绝世美人不计其
数,他留下了三名,其他分封给有功的大臣。这些年,除了寄悠给他的孩子之外,他亦添了
两子三女。但奇特的,他永远不会厌倦她,依旧每个月来别业数次。不是怕冷落她,而是思
念来得那般猛烈,让他延不了些许时日不见她,哪怕是政务繁忙得他日夜不得寝,也总会策
马前来,贪看她温婉的容颜,来平定自己焦燥的心;喜悦与她机敏的对话,令他如沐春风,
亦亲密、亦知已地谈论种种为人国君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事,期待她再度孕育出孩子,幻想着
卓绝的面貌。

    无异的,他相当偏心。

    正位为她而虚悬,不顾任何人反对地让龙晏甫一出生就封为东宫太子,没让大臣们先去
评估三、五年再作定夺,肯定他是否具有为人君王的特质。然而,他早已笃定寄悠会给他儿
子,也必定是未来天子。

    那是深情吧?教他为她痴狂,因她存在而自在。平凡的相貌令天下人不解他何以单为她
沉醉不愿醒,但美丽丰盈的心,永远珍贵而不会老去。痴迷于这般美好女子,只会愈陷愈
深,难有终止的一天,曾经他以为会,但,难呵!下了这般深的情意,早已放不开了。

    “怎么办?倘若朕崩殂了,一定会下旨要你陪葬。”他玩笑着,也含蓄地示爱。

    “您何须下诏?您阁眼的那一刻。也正是我去会合您之时,但前提是您只钦点我一
人。”

    “太多了朕还消受不起哩!”他大笑。

    柳寄悠依着他手劲靠入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当他踏入别业中,就只是专属她一人的丈夫,这种感觉令她安心且踏实,也只能做这样
的要求了。

    受宠又失宠的女人来来去去数不清,而她一直有着一方天地,在他心中拥有专属的位
置,那就够了;他是真正地喜爱她。

    无论如何糟的情况,都要让自己找到快乐的方法,是她一生奉行的宗旨,因此她没有太
多的渴求,只要他是爱她的便好。

    “前些日子,高贤妃要求朕赐给她一座别业,坚持也要坐落于梅林之中。”他平淡地陈
述着。

    爆中无人不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正住在他钦赐的别业中,独享他种种破例的恩宠;
既是破例,当然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而这半年来,高贤妃极度得宠,加上有三个月的身孕,便母凭子贵地以高傲姿态称霸全
后宫,得寸进尺地要求起她要不起的恩赐。

    “皇上没答应?”她淡淡地回应。

    “当然。柳寄悠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以你为目标,要求朕恩宠到这种地
步。”

    “真无情呵!依然把女人当宠物把玩。”她叹息而笑。

    “真情来一次已太足够,太多情只会招致亡国。所以朕常庆幸,当年只对你讥笑过丑
怪,否则依天道运行,朕当真是报应不爽了。”

    “现世报?”她扬眉,娇脆笑声逸出樱唇。

    “当然正是活生生的现世报,否则朕哪会沦落至此?”她低首细吻她粉颊,好不温存蜜
意。

    远处许多位孩儿开心地嬉闹而来,他们看了过去,一同招呼着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过
来喝梅子茶。在这冬煦别院,不仅是柳寄悠的专有天地,更是每位皇子、皇女们可以恣意游
玩而不必受宫规限制的乐土。她目前只有一个儿子,但其他妃妾所出的子女们亦乐于亲近这
位娘娘。这是柳寄悠专属的特色,让人舒服且愉悦自在,不仅是抓住了众皇子们的心,也让
她抓住了一名风流君主的真心,永结一生一世的深情。

    老天爷对凡人的眷宠没有单独的偏爱,平凡的女子亦能取得真心与幸福。

    请怀抱真诚自在的心等待。

    爱情,正在不远的地方招手,向你走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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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九尾 于 2006-4-29 23:21 发表



老大, 席鹃笔下的风花雪月是让大男人们很受不了的. 还是少看为妙.


幸亏我是个小男人, 那你帖这些让谁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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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边风光如何?”

    策马至长安西郊,塞雪严冬中,梅花独傲霜雪逸清香。一大片的梅林,遥遥不见边际,
而未经人工修饰的情境,更有一股狂野气息。

    狐毛披风中露出一张面孔,正是冻得鼻端通红的柳寄悠。她愈来愈不明白她那喜怒无常
的君王了,前些天还怒气冲天,活似十天半个月以上不会再上阁楼理她,偏偏今日却兴匆匆
地搂她上马,直住皇城西郊而来。看风景?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天?至少也要找个明媚的好
天气吧?老天爷?

    “这片梅林中,有一池水,清澈见底,朕年幼时常来此处嬉戏。”他驱马走了几步,指
着结冰的湖面说着。

    她看着他,又看向陈列在他们身后那批禁军。这样的大雪日,出门怀旧不太好吧?龙体
要顾,禁军们亦可以趁机休息,免受风寒。

    “怎么不说话?”他搂紧她,在她身边问着。

    “我不明白皇上的用意。”她偎在他怀中。

    “在这儿建一座别业,让你居住,有四时的美景、有满屋的诗画,给你任何取悦你的事
物,也让朕随时可以看到你——这是朕最大的让步了,你毕竟不同于其他女子啊,天晓得你
对朕下了什么蛊!”他叹息而笑,迎上她震惊的双眸。

    “皇……上……”

    “如你所愿呵,寄悠。”

    热泪涌上眼眶,她紧紧搂住他。

    “您怎么会愿意?为什么……我以为……”破碎语言难以成句,他这么做,是下了多大
的决心去为她妥协呵,他是一个皇上呀!

    “朕希望能让你快乐,同时又能爱朕,而不要再去认为会因为爱朕而痛苦。”他轻吻
她。

    “圣上……我好爱您,好爱您……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不曾有过交集,各自必定会过得
比较好。然而,一切却不是那么回事……让您为难、让我痛苦,其实……”她哽咽着。

    “错过了你这个奇特女子,会是朕的遗憾呀!也幸好世上就只有一个你,否则朕的颜面
怕是没得剩了。”他笑着自嘲。

    “谢谢皇上。”

    “谢什么呢?也许你不是朕唯一心动的女人,往后依然会有其他女子来充裕朕的后宫,
但你的存在,在朕心中,永远无人能取代;朕的后位,将为你而虚悬终生。”间接的,他承
认了自己浓烈的爱意;以一个君主而言,他退让得相当彻底。

    这样就够了吧……她不能有更多的要求,满盈的爱意在眼中闪动:

    “皇上,谢谢您,但我无法承诺永远不会有惹怒您的一天。”

    “朕亦不敢做如是想呵!”他豪迈大笑!她是这般独特,永远不是他改变得了的呀!

    幸好,世上只生了一个柳寄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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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一处阁楼上,而不是被斩立决,已算是皇恩浩汤了吧?

    封妃之事,没有人再提,也没人敢提。

    这一处阁楼,地处皇宫内院的极北处,好巧,位于与御书房相连的同一座建的最高处。

    除了不能任意出房门,衣物、食品简单了些,并没有什么她不能忍受的;这叫软禁,也
叫薄惩,但她并不后悔,时间就这么过一个月了,她反而过得比之前快乐。

    没有君王、没有成群的妃妾,在她而言,已能站在距离以外看这些人,而不是天天心碎
泣血地想像在她身上的男人拥有更多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机会。

    一旦少了肉体上的牵连,她自在多了,而不去看到,更容易宽心;这叫眼不见为净,是
吧?

    这阁楼应曾是御书房藏书的地方,所以有好几柜的书可供她取阅,许久不见的红润又回
到她苍白的脸上。每天早晨,她会把早膳留下的馒头撕成碎片,放在手掌中探出唯一的窗
口,细瘦的手臂得以穿过木条的空隙去等待麻雀,或其他不过冬的鸟儿来觅食。

    如果中午过后,下起了雪花,她也会开心地伸出双手去承接,然后以那种清新的冰凉印
在自己面孔上,开怀地感受冬天的气息。

    看书、看窗外,成了她每日的消遣,只是被囚禁的人不该太过乐在其中,实在不怎么应
该。也许她该用更多的失意憔悴来点自己的悲苦,否则惩罚她的人怎么会得到快乐呢?

    所以龙天运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在那一天扛她回皇宫,丢她在阁楼之后就没开怀过。

    除了每天能正常地上朝办公之外,他几乎不涉足后宫,甚至已半个月不让女人侍寝了,
大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御书房生闷气。

    皇帝半个月不沾女色,这是何等的大事,都惊动到向来不问事的皇太后有心打探原由
了。

    谢太后先是召来江喜与燕奔问明了原由,在今日,趁儿子上早朝公务缠身之时,来到了
御书房,还没步入里头往阶梯走哩,抬头便见到上头的窗口伸出两只手,而且召来了不少鸟
类吃她手上的食物。

    “那是……”谢太后问着。

    江喜连忙回答:

    “回太后的话,那是柳才人,她每日清晨都会探出手与鸟儿嬉戏。”

    “看来她颇自得其乐,不像被囚之人。”

    “柳才人一向特别。”江喜回应。

    “皇上关她在此有何目的?”

    江喜斗胆回应:

    “若奴才没料销,应是皇上在等柳才人求饶。”否则哪会夜夜守在下方,在深夜时潜到
上头去瞧她睡颜,然后每次都含怒地下来。

    皇太后真好奇了:

    “这柳才人据说相貌平庸?”为何有此本事,三番二次让儿子大费周章,心神不宁?

    “柳才人确实平庸,但极聪慧。”

    “那哀家可得好好会一会了。”

    话落,她让江喜带路,只带两名贴身宫女登上榨小的木梯。

    “皇太后驾到——”江喜推开门,朝里头叫着。

    柳寄悠收回双手,讶然地看向门口,连忙跪地迎接:

    “民女柳寄悠,参见太后。”

    “起身。”谢太后微拧眉头,看着一室昏暗,满屋子的光源只来自那一小方窗口。
“来,让哀家看看你。”

    柳寄悠起身,站在光源处让皇太后打量,她也不甚好奇地看了皇太后一眼——虽已届五
旬的年岁,但仍掩不去年轻时必定貌美如花的事实,龙天运兄弟都神似其母,才有那般俊逸
的容颜。

    “你何事惹怒了皇上?”

    “出言不逊。”

    “后悔吗?”皇太后又问。

    柳寄悠微笑,淡然回答:

    “并不。”

    “想一辈子不出去了?宁愿被囚禁,也不愿对皇上低头?如果皇上当真大怒,也许会抄
家灭族哩。”

    “不会的。皇上在为人君上头,是值得称许的。”

    皇太后不客气地问:

    “那是说,皇上在对妃妾上头失职喽?不值得你倾心顺从?”

    柳寄悠仍是平心静气:

    “皇上没有失职,失职的是民女,也之所以,民女才是被关的那一个。”

    “你不想出去?”皇太后好奇了。

    “无所谓了。”她看向明亮的窗外。没有自由身,但有自由心,这样就够了;她可以这
样老去,终至死亡。

    皇太后挥手示意宫女与江喜退到门外,在没第三者的情况下才问:

    “你可得告诉哀家了,皇上哪儿不值得你去爱,让你宁愿守在这儿过一生?”

    柳寄悠摇头,坦然的眼中有无力的笑意:

    “不是的。我爱他,纯粹地以一个女人身去爱一个男人,不知道怎么用一个妃妾的心去
爱一个皇上,所以眼前这种日子对我而言是最好的了。如果硬要我去看清自己的才人身分,
认清他是皇上,那我会不断地以惹怒他来让自己不痛,因为,我好痛好痛,看他意气风发、
看他妃妾千万难计……何苦呢?这种日子,他少了我不会如何,然而我爱他呀,少了他必定
疯狂致死,虽然不看、不听,但我会思念我爱的男人,我很快乐。太后,不能要求我更多
了,只能求皇上别太过贪心。能付出的,我不曾保留过一分一毫,终生不出阁楼、不出宫、
不见其他男人、不自由、不给他人看见,再多些,我也只剩一条命而已。”她微笑,看着窗
外,低喃:“我只懂得一点,不管境遇如何,我都能找到令自己平和快乐的方式,即使环境
如此贫乏。”

    她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而她唯一在乎的那名男子只能放在心中思念,再苦,也要让
自己快乐,只要他别再来翻搅她的心,让各自过好一些的生活吧!

    “呀,又下雪了——”

    柳寄悠笑着将手伸出窗外,无视皇太后是否走了没有。

    许久许久,身后传来声音:

    “也许,你是不适合待在宫中的。”

    她怔了怔,当真没料到皇太后一直在看她。

    “你想出宫吗?”

    柳寄悠闪动晶眸看着皇太后。

    “想吗?”皇太后微笑地问。

    “是的,我想出宫。”她直言。

    “那么,为皇上生下一个儿子,以换取你的自由。”

    ***

    向来一觉到天明的人,竟会在半夜里转醒。有人在看她,并且怒火勃发。

    柳寄悠眼皮眨了眨,还来不及清醒,就被一双手掌箝制住双肩,面孔上方传来低吼声:

    “你休想出宫!如果皇太后允许你生了儿子就可出宫,那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孕!去
他的真命天子!你休想离开我!”

    “皇……皇上……”

    他吻住她唇,双手转向她襟口,灼烫地燃烧她肌肤。

    她在喘息的当口,以双手抵住他赤裸的胸膛:

    “皇上……您正在做着可以令我受孕的事呀!”

    可见他与皇太后之间必然有一场不愉快的对话偓而他气坏了,才会“我”与“朕”不
分,忘了用那尊贵的自称辞。

    然而那个不要她受孕的男人像是禁欲已久,终究停止不下进攻之势,硬是与她燃烧了一
回,才稍息了他的怒火与欲火。

    他没有离开她身上,头埋在她颈间,只下半身侧开不让她承受太多他的重量,低喃着:

    “寄悠,别叫朕放开你。朕已不许你再说那样的话了,为何你永远要抗旨,一说再
说?”

    她脸侧向外边,看着有星光的窗口,双手搂着他肩背,不想开口。一如她停止不了对自
由的渴望,所以她不承诺。

    “说话。”他在她身边命令。

    “皇上,其实是有方法兼顾到您的开怀与我的快乐,只是皇上不曾想过而已。”

    “你还爱朕吗?”他将她的脸扳过来面对他。

    “我爱您。”她虔诚地低语,眼波柔似春水。

    “然而,爱一个人,不就是日夜随侍一边,随时能相见最好吗?你的爱反而令你更想躲
开朕,这是什么道理?”他低哼。

    柳寄悠抬起一手抚上他浓黑的剑眉。这样刚毅的眉形,代表着怎样不妥协的自负性格
呢?

    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拥有天下一切的君王,太习惯理所当然的事物,而不曾去思考自
身退让的问题。他何必呢?国家不曾吃过败仗,向来只有看别人摇尾乞怜;国库一向丰盈,
即使有一、两年的天灾人祸,他可会大开国库赈灾。事实上,他一帆风顺的国君路子上,不
曾有过真正称得上挫折的东西,致使他去思考“退让”及“失去”的意义。当然,这不得不
归功于他绝佳的统驭能力,用人得宜。堪称一代明君。

    也许,待他年过五十以后,会变得可亲一些。在此刻年轻气焰正盛时,谁也无法叫他去
退一步、去折损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利益,当然他也就不会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是她苛求了,提出了正常妃妾不会提出的要求,活该又要惹得他横眉竖眼。

    “皇上——”她摇摇头:“您就将我关在这儿一辈子吧,其实我已不再那么想出去了。
太后说的话,不见得是我所愿,我是爱你的,就依您要的方式永生永世留在此,让您日日可
见着吧。”

    至于她自己对爱的看法,一向是不重要的。

    “你不想出去?你这是故意气朕吗?报复朕关你在此一个月?”

    “不,我是罪有应得!”她自嘲地笑,然后才正色道:“而且,我是真的喜欢这儿,因
为这儿离后宫很远。”

    龙天运深深看着她,怒气突然消弥于无形。她一直在传达一种暗示,似有若无,但并非
难猜,只是与她在一起,他总是在喜怒之间游移,没有费过太多心思去理会她的弦外之音。

    她在甘露殿侍寝时会呕吐不止,在众多妃妾中会益加疏离他、不惜惹怒他;她说她爱
他,却不曾快乐过,对他要封妃一事冷淡不已。

    以一个女人的心,去爱一个男人——那是太后转达的,但她不会贪心地要他只恩宠她一
人,然后废了整座后宫吧?那她野心未免太大。

    “你希望朕只爱你一人吗?”他问。

    看着他眉宇间所夹带的严厉,她答:

    “不敢,也不曾希望过。您是个皇上,而我是平凡不已的女人。”

    她能看清事实最好,特别恩宠她已是他龙天运毕生的破例,他也许愿意宠幸她十数年,
但却不愿独宠她一人。他对美丽的女人永远不会放弃,他特爱她的聪慧,但也会爱其他女子
身上独特的美丽与才华,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放弃自己的乐趣。

    “朕不会放你走,一如朕不会放走所有朕欣赏及临幸过的女人一般。你不是特别的,你
只是特爱唱反调,让朕生气,事实上你的宠爱没有凌驾其他妃妾,你别挟着恩宠向朕讨不合
宜的事。”

    “是,我知道了。”她闭上眼。

    事实不早摆在眼前了,他又何必急切地表明?气话呵,也是维持他自身身段的宣告。当
他这么气急败坏时,早已漏他的欲盖弥彰。他对她亦是有情呀,只是承不承认都无法改变他
是帝王的事实,而且平庸如她,确实没有谈条件的本钱。

    她早就认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

    不是特别的?

    骗鬼去吧!批阁一本又一本的奏摺,龙天运脑海中始终盘桓不去那句可笑且难自欺的
话。只是……天杀的!她不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而希望他为她破例,做尽种种破例的蠢事
吧?对其他妃妾何其不公平?

    如果由她来开了例,那是否往后每一位宠极一时的妃子都能要求他破例,予取予求?那
他后宫典制又被置于何地?不会的,他不容许。

    她的快乐,必须来自他愿意给予的范围,再多的不知足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快乐是她活
该。

    “启禀皇上,三王爷求见。”江喜在门外禀报着。

    “宣。”他丢下笔,起身绕出书桌。

    不一会,龙天淖大步跨过重门抵达御书房内。

    “皇兄,您何事急召臣弟回京?”他快马奔了两天一夜,就是因为龙天运的密诏。

    “不是国事,你放宽心。”他变得有些难以启口。

    身为一个君王,调派前线重将回京,不该只为那般轻率的理疑,向来只有昏君才会做那
种事呀!所以这几天他有些后悔,但看到天淖回来,又感到释然;至少天淖很懂寄悠的心
思。

    龙天淖看了兄长良久,小心假设:

    “是为了……寄悠的事?”

    “是,她令朕相当心烦。”

    “听说……她被关在阁楼已许久。”他指着上头。听说正是在御书房顶端。这消息来自
燕奔,自是不会有错。

    “她自得其乐得甚至不打算出阁楼。”真是令人气闷难仰。

    “皇兄认为有臣弟可效劳的地方吗?”

    “劝她妥协,劝她接受朕的封妃,也许日后生下太子,她会有机会登上皇后之位。”虽
是气话不给她受孕,但他依然期待她为他生下子嗣的那一刻。没错,他偏爱她,偏爱得不合
常理,但还没有神智不清到为她放弃整座后宫。

    “皇兄,您承认寄悠是特别的女子吧?”

    “是特别没错。”

    “那您就不该期望臣弟有法子扭转她的思想,也许,在她为您所拥有后,已是她一生中
最委屈的让步了,她失去了自由、理想、一切。我一直认为女人都该有机会去爱一次,然而
她必须为爱失去自己,就非我所乐见的了。皇兄,您不能兼得所有,只能选择让她在身边,
即使不快乐,但是爱您,那就成了,而不能要求她一如其他女子,带笑相迎,为金银上的赏
赐而眉开眼笑,高呼皇恩浩汤,为了取悦您而存在。如果她成为哪样的女子,恕我直言,皇
兄早早弃若敝屣,不屑一顾了。”

    这道理谁都懂的,喜新厌旧不就是因这原由而来?

    “朕未曾这般牵念过一名女子。”

    “那是因为她特别。如今皇上却要她失去这项特别之处,以迎合自己,臣弟斗胆以为不
妥。”龙天淖暗自打量皇兄气恼的面孔。那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呀,谁叫他要爱上那名特
别的女子!当初早让他安排出宫不就没事了,那他的皇兄自是可以风流快活一辈子,不会有
被女人气坏的一天……反过来说,却也是一种遗憾。

    “母后允诺会让她出宫……”龙天运背着双手走到窗边,想起了楼上那名常对窗外凝望
的女子。“她说她爱朕,因爱朕而开心,这能定罪为妒妇吗?不能的,朕反而在恼怒过后为
她的难过而难过。”

    “皇兄,让她出宫吧!别给她封什么妃位,她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世俗所认定的名衔,而
是您的对待而已。即使日后她育下的儿子是未来的天子,她也不见得要皇后的宝座;她要
的,是隔绝在后宫以外的世界,当您临幸她时,让她感觉到独一无二,是妻子与丈夫之间的
关系,即使短暂的片刻,她也满足了。”龙天淖劝说着;这些,皇兄不会不知道,只是他愿
不愿去做而已。“以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意而言,皇兄不曾付出过任何牺牲,当然要一名君
主去牺牲未免过分,所以,一切就这么下去吧。臣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如果皇兄希望臣弟
去与寄悠谈,臣弟会努力达成皇兄旨意。”

    “不必了。你先回府休息吧!”他挥手,迳自沉思,让龙天淖自行退下。

    他为柳寄悠做过太多破例的事;然而,得了身、得了心,喜新厌旧的感觉却不肯莅临,
让他这些月以来挂心莹怀,心中最最牵念的,始终是那名平庸却聪慧的女子。

    认了、认了!在男与女的争斗中,他的无往不利,毕竟仍是输了这一役。

    也许正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吧!

他还有什么话说呢?谁叫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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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对皇宫大内的规矩不甚了解,但柳寄悠仍然明白要将一名平凡女子册封为贵妃不是
那么容易便可过关的事,休说大臣们之间的非议了,光是后宫便足以造成轩然大波。没有人
可以这样连跳这么多品级,由才人跳登贵妃宝座,那其他婕妤、昭仪的颜面何存?要是有了
龙胎还算名正言顺,但并不,她的肚子至今消息全无。

    要说皇帝有所偏宠,宠到日日不早朝又不像;事实上柳寄悠回宫之后依然独居于勤织
院,而皇上老爷夜夜点召的佳人并不止于她一人。柳寄悠只去过甘露殿一次。还是回宫后第
二天的那么一次,之后没再去过了,半个月的日子过下来,皇上突然要行册封大典,莫怪吓
傻了一大群人。

    当然,向来无人光临的勤织院也热闹了起来,除了多了六名宫女服侍,再来就是各妃妾
们前来攀结友好;这是后宫必然的生态,哪边得宠哪边靠。至于其他目前亦处于“受宠中”
的妃妾,是不屑来巴结的,若不是前来示威,便是下巴高抬,王不见王,让下边的人哄抬得
高高的,自成派别。

    目前极明显的,皇上有“四宠”,张德妃、赵昭仪,以及北丹国两位美人——参芝、参
苓二昭仪,最后,就是柳寄悠这名貌不惊人的女子。

    惹来种种非议,没什么好惊讶,她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才坚持不让龙天运安排她
住入掖庭宫中,与所有妃妾们相处终日,只是龙天运依然安排了她“贵妃”该有的排场,打
理布置了勤织院不说,送来一担又一担的珠宝丝织料,堆了满屋教人目不暇给。

    唉,同样偏僻的住所,已是两样心情。

    爱一个男人,只能依着那男人所认为最好的方式去任其安排度日,然后专心地爱他,也
等他来爱怜——这何止是身为帝王的女人的悲哀?当爱人的身分与天齐高之时,心中那股子
窒闷,永远不会有法子去驱散。

    等待一名男人不叫苦,但等待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百花丛中流连而来,才叫椎心的痛楚。

    她知道自己渐渐不快乐,也渐渐寻不着悠然的心思吟诗赏景。这里是后宫,身与心俱被
困住,没有人能在被囚困时还快乐自得。

    以往在歧川时,她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过回自己的步调,将思念填满心,就不会天天
介意他的四处留情了。

    是吧!想思已是不曾闲。

    唉!他是个皇上呀!

    这事实令她落寞。

    终日的深居简出,躲的,是众多依附的巴结与不胜其扰的拜访,然而,可以拒绝所有
人,却拒绝不了她的男人兴之所致的莅临。他常是在深夜到来,不知他是否知道了她讨厌那
张摆在甘露殿供他寻欢的龙床?当她唯一一次躺在那上头时,脑中翻涌着自己亦是他千万女
人中的一个,在此婉转承欢,不能气一名君主重色,只能不屑于自己亦是其中之一,深深明
白“爱”用于他与她之间,突然可悲、可笑得让人心酸,她呕吐了出来,无法让他更进一步
地拥抱,然后,大病了三天;那时,她只觉得脏。

    尔后,他没再召她侍寝,反而前来勤织院与她共眠至上早朝时刻,并且没让任何人去宣
扬。

    一个女人再聪慧又如何?遇上了情事,终究学不来彻底的脱。

    “爱朕吗?”许多夜里,他这么问。

    她只是笑。爱又如何?她说不出口,只能无力地笑着,然后搂住他颈项,吸取他阳刚体
味的温存,不让他深索心灵上的面貌。

    当爱情只会苦多于乐,聪明的人就该学会割舍。而她,早已忘了聪慧的脑袋是怎生模
样,努力找寻,却寻不回挂在他身上的心。

    因为他身上挂系的芳心如此之多,相形的,她的付出没有珍贵的价值。对他而言,有心
显得如此廉价,何必问她爱不爱呢?“是”与“否”并不能给他多一丝喜悦,倒也无须让他
诉诸语言地招降她了。没必要。

    池塘里斑斓的锦鲤在初冬时节的水温中漫游,竞相争食她撒落的鱼饵。

    早知为感情陷落会很惨,偏偏仍是走上这一遭,这大抵是佛家所说的业障吧?或是劫
数?此番的红唇劫,想修出什么正果?

    唉……

    刹那芳华的瞬间,红颜已老,何况她这般薄弱的姿色,哪有让君王带笑看的资格?

    “皇上驾到——”院门外传来呼喊,由远而近。

    丫鬟与宫女们皆快步跪列在大门边恭迎,而她安坐在石桥上,轻抚着微微抽痛的额头;
莫约是冷风吹久了,才会有这种不适。

    龙天运一袭黄袍,英姿焕发地大步而来,将侍卫留在大门边去恭候。

    “皇上——”她起身,正好被他搂住。

    他浅笑:

    “又在发呆吗?”

    她低头看他拇指上的五扳指:

    “皇上去狩猎嘛?”扳指上列的图纹是一只翔鹰擒获腊物的骁勇姿态,精致得栩栩如
生。

    龙天运点头,拔下五板指,改而套住她纤小的拇指,怕是有两根拇指也套不满呵,松垮
垮地落在指根。

    她放回掌心,笑道:

    “可以用丝线串起,当项练。”

    “你开心就好。”他温柔说着。

    柳寄悠扬了下眉:

    “这不像皇上会说的话呀。”

    “哦?朕不曾关心过自身以外的人吗?这种体恤反而奇怪?”

    “皇上有义务要关心天下苍生,但却不见得要关心一群专门用来服侍您的人吧?您会在
意我这等人的喜恶,倒也稀奇。”

    说的倒也是。他龙天运对后妃的态度向来只有宠与惩,喜欢时多加临幸,赐金银财宝;
惹怒他时,施以小惩,十天半个月不召见,或遣送出宫,或打入冷宫。他只是依他的情绪下
指令,可从不曾问过妃妾们高不高兴的问题,这种事,应是服侍他的女人们所该挂心的,因
为没有人承受得起君王不高兴的后果。

    因此,他从不被教授介意女人情绪的问题。然而,自然而然的,男人在一生当中,总有
几次会希望取悦他所在意的女人,看到她的喜悦便觉通体舒畅。即使社会型态上的父权大如
天,女人贱如泥,男人与女人之间总自有一套平衡的标准法则,却是怎么也改变不去的。

    而此刻,他想要这女子快乐,因他的一切而展颜。强烈盼望的后果,自是一直做着迎合
她的事,企图寻出一条通往她快乐的路,所以不断做着取悦她的尝试;可怕的是,他本身亦
乐在其中。

    可悲呀!堂堂一国之君。

    “你总有法子令朕反省。”他笑,但见清楚了她消瘦的容貌,脸色又沉了下。

    “你愈见清瘦了。朕没派膳房送食来吗?”

    “山珍海味,多得目不暇给,怎会没有呢?我没有变得肥胖,真该万幸。”

    她浅笑,从他怀中走开,步下石桥,漫步于枯黄青草间。冬天,多么适合寻愁附会己身
的时节。

    对真情的渴求一旦逾越了道德所允许的界限,都算自己活该吧!谁叫女人这么不知足
呢?而且,活该她要爱上,咎由自取呵。

    她必须认命。

    他托起她面孔:

    “朕不爱看你不开心。”

    “皇上当真希望我会快乐?”她正视他。

    “当然。”

    “即使令我快乐的结果是送走我?”

    他低喝:

    “你仍是想走?”

    “皇上,爱上一个人,是不是理所当然会希冀那人也以只爱自己来回报?”

    他不语,仍紧紧锁住她目光。

    她深吸口气:

    “我爱您。然而这种爱会令我痛,我找不到让自己宽心的方法,我也没有太美丽的容颜
令您眷恋。是的,您要我,为什么不呢?我是您生命中唯一一个甘于平淡、不求君恩的女子
呀,甚至不逊地顶撞您,这种女子留在身边有何不好?您身边的位置很多,多一个我,并不
会少了一个其他美人。我不敢奢想您会爱我,更不敢去想只临幸我,但,倘若您是在意我
的,至少可以让我不必看到、听到,时时刻刻地明白您有如此多的妃妾,益加显得我的真心
微薄得可笑。皇上,我爱您,并且会因为心中有爱而抑郁而终。”

    这是七出罪状中的妒。然而古人真的把女人高估了,妄想创造出圣人地去苛刻妇人不能
有痴爱怨,如果俱能做到,天下间的女人都能成佛了啊!

    “爱朕的不只你,为何她们能快乐,你却不能?”

    那是因为她们的快乐来自爱情与外的荣宠啊!金银财宝、兄长们的高官厚禄、众人的巴
结拥簇,虚荣心上有充分的满足之后,女人便不会再妄想其它,可是她从来就不曾有处荣心
待填补;但这能直言吗?得他自己体会才成呀。

    他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又希望她能与其他女人一样,认命而快乐。他是多么苛求啊!

    “如果你真的爱朕,就该乖乖的,不惹朕心烦才是,能为你做的,朕还做得不够多
吗?”他动怒了。

    “够多了。”她低喃,以一个皇上而言,她还能要求些什么?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

    “朕是来告诉你,长安北郊有一处梅林,景色不错,明日朕邀几名妃妾一同游赏,你也
去。朕想你也闷坏了,出去走走,心情会好一些。”

    “谢皇上恩典。”她行礼答谢。

    他由身后搂住她:

    “不要再说放走你的话了,朕不允许。”

    逃不掉了,多么的遗憾呀!

    ***

    一群妃妾在一起,能做什么?当然是巴着她们共同的丈夫争宠了。

    初冬时节哪来的好景致,看冬初落光叶子的梅枝等它长花苞出来吗?

    虽已尽量别让自己表现得太与众不同,但她仍学不来巴住男人的手段与力气。乖乖地跟
在最后头,只想找个地方歇脚。

    春风得意的君王在众美人中益加意气风发,光采迫人;那是她的爱人,也是所有三宫六
院女子的丈夫。她觉得悲凉而可笑,近日来总是苦笑不离唇。

    “小姐,你也不走快一些!”挽翠不甘心地抱怨。

    “是呀,皇上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你哩!”身为宫妃,就要懂得争取注意力;落霞也低喃
着。

    “看到又如何?笑一笑,拍一拍头,然后丢给我一根肉骨头作数吗?”

    唉!说得像死忠的狗。

    “小姐!”丫鬟们不依地低斥着。

    “真不晓得她们哪来的体力,看来反而是我较弱不禁风了。”其实她是无意走快。

    “小姐,你真的很累吗?”落霞担心地问着。

    挽翠当然是以小姐的身体安康为首要大事:

    “不然……咱们在前方转角处的树荫下休息一会如何?没有人会发现的。”

    可真是乌鸦嘴了,才这么说完,江喜公公已经走了过来,道:

    “柳才人,皇上有请。”

    “哦,我待会过去。”

    照她看,皇上的方圆百里没有容她站立的地方,她大可不必过去凑热闹了吧。皇上一时
想起她,也含在转首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她忘了,江喜公公卸命而来,向来是不达成指令不罢休的,所以,她仍是让江喜给
请了过去,跟着他身后,见他辟开人海辟路,倒也是蔚为奇观。

    “朕还以为你没出席。”

    龙天运一见到她,立即招呼她到身侧。

    柳寄悠低首而笑,感受到众多利刃的眼一一扫过她平凡的相貌,无声地嗤叫着。

    走到摆野宴的草地上,龙天运迳自扶她到上座,要她随侍在一旁,其余妃妾则由宫女领
到下方的位子落座。而身为德妃尊荣的张妃,自然也是坐在上座君侧右方,妩媚生姿的坐
态,小扇半掩芙蓉面,将美丽淋漓挥,就待君王发现她的美丽足足超越那个平凡女一百倍以
上。

    龙天运在太监摆上第一轮开胃小菜时,夹了一颗桂梅,咬了一小半后递到柳寄悠唇边:

    “腌得入味,酸甜正好,吃一口。”

    太过亲,也太过纡尊降贵,看红了每一双红颜眼。

    她含入口中,为那入口即化的酸甜交错而拧了眉,吐出了核才道:

    “谢皇上。”

    “皇上,臣妾也要。”张德妃不依地娇叫着。

    “江喜。”他挥手。

    江喜立即舀了一小碗到张德妃的小桌子上。

    “德妃请用。”

    “谢皇上恩典。”暗自咬牙,闷了一肚子气,张德妃气白了一张俏脸。

    “众爱妃,等会酒过三巡,朕想瞧瞧各位的绝活,表现良好者,朕大大有赏,或舞姿,
或琴棋诗歌,让朕欣赏欣赏吧!”端起一杯酒,他与所有邀来共游的妃妾们干了一杯。

    让宫女们送上正餐,表演节目当然是吃了半饱以后开始。

    他真是一位懂得享受的男人呀!柳寄悠低头吃着午膳,也明了这男人把女人间的明争暗
斗看成有趣的表演:这些天下绝色,都是为了取悦他而生的,只要别阴毒到伤害对方,各种
名目的竞他相当允许。

    女人,只是他的玩具吧?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常说京城第一才女是赵吟榕。你可有其它意见?”他低首附在她耳边笑问。

    她看了他一眼:

    “她确实是啊!”

    “朕以为你更胜她一筹。”

    “皇上想看两个女人互斗吗?”她低下头,叹着气。

    这男人多么的风光得意啊!他要的各型各态女人都顺其心地绕在身边,他怎能不快乐
呢?就连她这根“芒刺”都乖顺了下来,他当然会以不同的方法来寻乐子呀,否则他的帝王
生涯就无趣多了。

    “朕想让所有妃妾明白朕偏宠你的理由。”他心中自是明了后宫所有女子对他要立妃的
事不以为然,就连各个顾命大臣们亦是赞同者少,反对者多。“怎么?你不开心?”

    她虚应浅笑:

    “如果要我开心,就别做为难我的事。”

    “为难?让你展现才华叫为难?那是朕多事了?”他脸上的笑不见了。

    又生气了。唉!

    “恕妾身才疏学浅,不敢献曝。”

    “下去。”他坐正身子,冷冷下令。

    她盈盈起身:

    “谢皇上恩典——”

    “这不是恩典,你不必谢了!”他咬牙低语,最后用力打了下桌面,使原本热闹的场面
霎时静得没一丝声响。

    数十名妃妾皆惨白面孔以对,唯一仍然神态安详的,只剩下柳寄悠了。

    她看了他怒容好一会,转身步下他首座的高台,昂着头如他所愿地下去,离开,回宫—
—然后一切如自己所愿,远离这些宠妃、宠妾,别让自己感到悲痛。

    宁愿独居深锁重楼,亦不愿是成群丽色之一;愿意全然屈服,却不太过坚持自己的心,
他可以去疼爱天下美人。但不要让她感到自己是其中之一,这种心痛,会令她因承受不住而
尖锐,下意识要让他不快乐,否则抚不平自己的椎痛。

    她不要当“最宠”,倒宁愿当他“最厌”。好吧,就是最厌,然后老死不再相见。

    自私的男人呀,禁锢女人身心,却又粗心大意地不能守护,但他是皇上呀,所以……所
以……她连抱怨的权利也没有,活该呀……

    走出场地五丈处,后方传来轰然巨响,她没有回头,她的两个丫鬟回头看了下,低呼:

    “皇上砸了桌子!”落霞叫着。

    “皇上跨上他的坐骑……呀!奔过来了!”挽翠叫得更大声。

    然后两人同时大叫:

    “小姐,快闪!”连忙要把小姐拉到有树的地方,免得皇驹驰过时,化为马蹄下的肉
泥。

    但她们闪得还不够快,怎么闪都是徒劳,因为龙天运的目标就是柳寄悠。

    在众多抽气惊呼声中,柳寄悠被健臂一搂,捞上了马背,而马蹄奔腾的速度甚至没有迟
缓,直往皇宫的方向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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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了,菊花开了满庭粉嫩,也即将化为残泥,摇曳生姿着最后一抹妖娆,绽放竭尽所
有的缤纷妍秀。

    十月初旬,寒意乍临。这样的微凉袭来,恰巧足以拂去酷暑所加身的余热燥闷,真正的
好时光。

    秋天的夕阳总是吸引每一双眷恋的眸光,火球的颜色明目张胆地燃烧过整片天空,晕印
了漫天霞,而向西的火轮刺目地宣告它的征服,即使酷热已不再。迷人的景致啊,如何能教
骚人墨客大肆去做文章歌咏不已呢?

    柳寄悠坐在石椅上,将画了满绢纸的菊花下了落款,终究没有把绚丽的天空加入画纸中
增色。这样的丽景,怎能不升起“巧笔丹青画描”之叹?想了老半天,她终究想不出把日光
带入画中的好法子,颜料调不出来呵,索性别勉强了。

    世间无法描绘的,又岂止于日光?幼年不知从何听来的断句——“世间无限丹青手,一
片伤心画不成”,她震撼了好一晌,才知道世间不能描绘的何其多。当年不懂“伤心”,却
明白无形之物难以具体呈现;也之所以,任何一种技艺,习到了高段,便会觉得挫折抑郁,
浓浓的无力感于焉进驻。

    很多事物,是达不到顶端的。

    那,达到顶端又如何?

    是呀,那就是无力感的产生原由了。

    她不禁想,以生为人而言,当上了皇帝,已是“人”所能得到层级的顶点,有权、有
钱、操万民生死于指掌间,那么,他会有什么希望未达成的吗?抑或,他什么都可以得到、
什么都轻易被满足,那么他可否有过无力感,认为人生于世已没有更多的追求?

    或许这并不能相提并论吧!九五之尊是人的极致点,但因手控天下,所以必须管理天下
间层出不穷的种种事端。这种忙碌,大抵不会有时间让他去想一些空泛的愁思吧?只有她这
种成日东飘西汤过日子的人才会去思考这种事,想来也真的无聊。

    淡淡笑了声,以纸镇压住画纸,不让秋风扫落,她踱步入菊花之中,想挑开一些枯花
瓣,让花朵的妍丽能更长久,也让自己有事可做,那么一来,她就不会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了。

    然而她的安静时光没有享受太久,恍然袭上心的震动,令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拱形门的方
向。而那边,背光的白衣男子已大步跨了过来,扫落一身风尘仆仆,白衣飘逸于秋风之中,
沐在金光下,他犹如天神一般的走向她——

    她定身在菊花丛中,愕然又不信地瞪着眼,不请自来的泪光沾濡了眼眶,迟迟不肯落成
珠泪。终是思念得偿的泪,然而却是不该流下的。

    不能飞奔而去迎接、不能投怀送抱的热切,他与她,常是在淡然中品味隽永。何况,他
的来意还未知呵,她不能自恋地认定他为思她而来。

    只足,他为何而来?

    龙天运站定在她面前,俯身与她相望。妍丽秋色中,她亦是娇美的一朵。短暂的无语互
视,正好倾尽相思意。

    她垂下眉睫,攀折了一朵白菊,看向他:

    “送皇上一朵君子花。”

    他接过,凑在鼻端嗅了下:

    “你栽种的?”

    “是的,开得很好。”她拍了拍裙子,起身将衣冠整好,才盈盈然屈膝相迎:“拜见皇
上万安。”

    龙天运扶着她手,轻一使劲,将她扣入怀中,小心将白菊簪入她发髻中。

    “过得好吗?”

    “挺好。”她低头,不知能不能将这种亲密举止当成他是龙心大悦的?

    “是啊,你哪有可能不好?你根本是时时刻刻都能让自己好。”他语气有丝不悦与萧
索。

    “皇上——”她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朕想罚你,然而受罪的似乎只有朕一人而已。既然如此,放你在歧州已无任何义意
了,不是吗?”

    她轻声问着:

    “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吗?”

    他笑:

    “大胆女子,全天下只有你敢惹朕了。你不明白有些事,即使是事实,也不可在君王面
前直言的吗?”

    看来他心情不错哩。那么,她可以问他突兀的来意吗?堂堂一名国君岂可任意便衣出
门?而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来仓卒成行,不像是正式出宫,而……他有可能专为她而出宫
吗?会不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了?

    “皇上,您因何来歧州?”

    “朕来带你回宫。”他直接说出来意。

    罢才一步入狂啸山庄,他已吩咐燕虹等人准备上路。他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其它种种安
排善后事宜,自是交予燕奔去打理,他只须领着她上马车便成了。

    “皇上!”她讶然低呼。

    “无论你心中怎么想,朕就是要你,也要你待在宫中,让朕随时见到,就对你为贵妃,
赐住“幽煦宫”,你休想反对,朕的旨意谁也不得违抗。”

    他拒绝再听她种种反对的话,更不让她有机会激他到又丢了她一人,只有先下手为强,
再让她兀自做困兽斗,反正他绝不改变心意。多次交锋,他再学不乖,就不配当一名国君
了。

    又是要封妃!?

    柳寄悠双手压向他胸膛,拉开了些许彼此的距离。

    “皇上,我不要被封为贵妃。”

    “由不得你。走吧,可以上路了。”他搂住她腰身往外走。

    在拱形门处,正好遇着了闻消息而来的柯醉雪。

    “寄悠妹子,你……要走了呀?云公子——”她没料到会见到男子,忙垂下头。

    柳寄悠扯出笑容:

    “唉,是的,我家老爷特地来找我,便是京城有事待办。不好意思,这么匆促地离
去。”

    “那,以后你还会不会再来?”她早当柳寄悠是今生的良师益友兼知己。

    “呃,我想……有机会吧,咱们可以信件往返。”

    “那我去京城看你。”

    怎么看?看皇宫的外墙吗?

    “走了。”龙天运只想快快搂她上路,不想见她四处对他人好——独独对他不好!

    柳寄悠握住她双手。

    “雪姊,咱们会再见的,回京城后,我会写信给你。”

    柯醉雪点头,突然鼓起所有勇气去正视这威仪天生的男子:

    “云公子,请您好好待她,寄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女人,可别再任意撇下了。”

    话完,她垂低头离去。

    龙天运扬着唇角,似笑非笑:

    “这女人在教训朕吗?”

    “皇上——”

    “若是她明白这种结果的始作俑者是你自己,不知会有怎生的反应?”这种“遗弃”向
来是遂她所愿的。

    她不再言语,任他搂出门,低首看着他搂住自己腰身的健臂,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掌握,
牢牢地宣誓占有的气息,似乎永生永世也不会放开。

    这男人喜欢她,可是,回宫常伴君侧的荣宠加身又如何?她不会快乐的。

    尤其深深明白自己为这男人陷落芳心之后。

    要她为爱情而快乐,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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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青山 于 2006-4-29 23:11 发表
女子无才便是德, 理解又深了一层。



老大, 席鹃笔下的风花雪月是让大男人们很受不了的. 还是少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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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天运没有回来过夜,这倒是南巡数日来头一遭。

    昨夜外头摆宴,客人们喧嚣到三更,柳寄悠只草草用膳完便回房休息了,并没有与龙天
运碰面;不是他没出席,而是女人多到围成人墙,但求俊男轻轻一撇也甘心,龙天运团团被
困在中心点,要见面也难。

    之前说过今日要起程赶往江陵的,此时午时已过,那些去观赏试剑会的人却没半个回
来,看来是要趁夜远行了。所以柳寄悠花了大半时光教叶夫人绘画与识字,没有赘言其它感
情方面错综复杂的事,顶多语重心长地含蓄开导。

    遗忘仇恨,就是放过自己。

    能不能理解,就看她的心胸如何了。她只是短暂的过客,能帮助的有限,当然不能多事
地代出主意。

    在叶夫人离去后,她收拾好包袱,给自己几个时辰睡眠,以防晚上精神不济。

    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却也又勾上龙天运的一波怒气。无论他期望见到什么面貌,却绝
不会是更加安适恬然、好吃好睡模样的柳寄悠。

    懊死!她是他的女人,但她却不在意他!

    在宫中,即使他的赵昭仪专宠,但每当他稍有不悦,连着两天不临幸,到了第三天,冰
山似的人儿也会化为一汪春水,但求君颜和悦,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令他承诺往后更多的恩
宠,而她……

    “碰”的巨响,他伸手捶向床柱,结实木制的床榻也为之震动不已!

    “老爷!”房外传来燕奔的叫唤。

    “没事,别进来。”他沉声交代,又让燕奔返到门外去候着。

    当然,在这一声巨响下,柳寄悠就算得到睡仙陈抟的真传,也得被吓醒了。

    她抚着心口,眨开惺忪的眼,低叫着:

    “皇上?”

    “哼!”他背着她,坐在床沿。

    她坐起身,小心问着:

    “有人给您气受了?”

    他瞪了她一眼,又别开。

    她可以由那一眼肯定他恼的人正是自己,沉吟了会,小心又问道:

    “咱们……该起程了吧?”

    “住口!”他沉喝。

    “是。”她暗自吐舌尖,抓开被单下床,坐在梳台前整理自己的仪容,非常听话地住了
口。也不去自寻晦气等他开口找骂挨;因为做不来诚惶诚恐的表情,所以无法让她的君主消
太多气,真是罪过。

    “朕不会让你出宫,一辈子都不会。”他隐忍许久,终于还是发火了。

    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点头:

    “如果皇上决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什么那能随遇而安是吗?你就没有一点自主与希望吗?那你与行走肉有何两样?”

    “通常,在不允许我自主时,我只能随遇而安,倘若皇上愿意降恩施德,给予我选择的
机会,那我体内的自主与希望就会出来横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过日子罢了,就算
是行走肉,也是皇上赐与。”

    “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双肩:“你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你
或杀了你!只要是离开朕,就是死也愿意,对不对?你就是不想待在朕身边,就算再受恩幸
也当成痛苦地虚应!”

    他这辈子活到二十八岁,从不曾对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说不曾形于外地发那么大的
火过,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悦,接下来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谅!

    从没有人能惹他惹到这种濒临爆发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轻易地做到了,也不须什么
手段,就只要永远摆着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对,他就会狂怒不止。

    她不爱他!她不会交付她的爱与心给他!

    永——远——不——会!

    他受够了!包受够了自己着魔于这个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强夺她的
恶形恶状!在男女之间,他从不须花费这种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颗真心以对。

    他龙天运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万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
为一名平凡女子费尽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见她、遗忘她!一如过往他轻易遗忘了每一个令他心动过
的女人一般。

    老天爷,他甚至蠢得以为可以用别的女人来试探她的心,却只换来笑弄,烧熄了他的期
待,也让他原本有心与美人调笑的心沉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会允许柳寄悠身上带有能让他排斥其
他女人的特质。

    他会放开她,但绝不会让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
到!

    柳寄悠也必须明白惹怒君王必须受到惩罚。

    他决定了。

    冷冷放开呆若木鸡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着他一脸绝然,似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悠关于她未来生活的决定,她
垂下头。

    “再一个时辰,朕就起程,但你没有跟随的必要,你就留下来吧!除非由京城传来旨
谕,否则你终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听到了吗?”

    她双眸讶然闪动,连忙道:

    “是,遵旨。”

    她一时不能理解他前言与后语间南辕北辙的突兀之处,基于各种好强、好胜、好奇心,
他都没有理由放下她——也许该说放逐外郡,怎么……此时转变得如此快呢?

    “朕会叫燕虹五日后来此陪你,若是有妊,产下后不论男女,一律送回宫。”

    “是。”

    他冷笑:

    “没话说吗?”

    还能说什么?何况她也不是一定会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机会永远自由之后……
其它的种种,反而不是眼前会令她重视的事了。

    “可以恳求皇上一件事吗?”

    “说。”他以为她开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两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长,请皇上同意嘱咐燕虹大人一同带领前来。寄悠在这
儿,总不好支使人家的家仆。”

    “一辈子不回长安、不回家也无妨了?”他盯视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难
舍,却也矛盾地喜于她从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这种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远都
是奇特的,这也才够资格让他喜欢、让他为之狂怒。

    “民女没有太长远的打算。”

    他应允。

    “罢!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后,你依然有机会回京。”

    “谢皇上恩典。”

    似欢心,又似失落,被丢弃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该表现出弃妇状,反省自己的无状失
礼,但她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远去,让酸甜难分的滋味在心中渗透夹杂,没让祥和
的面孔倾太多情绪。

    也许是一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认知,让她对驭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着,烙印在心底。

    终于,狂涛骇浪的时日没有度过太久,又趋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众外人的悲悯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弹起了久违的琴音,唱出清
平调。

    ***

    爱情的动人处,就在缠绵悱恻的温存。如果一个人的爱情,构在平淡隽永中的品尝,反
而一如清水,无味而稀薄,别说外人看不出浓情深意,就连当事人亦会质疑不已,甚至不认
为自己得到一分爱情吧!

    柳寄悠正为临秋的花草浇水,期望今年遇着了丰美的菊月时刻。

    自从龙天运走后的第七天,落霞、挽翠与燕虹前来狂啸山庄陪她之后,时间又往前推进
了一个月。想来,那位南巡考察政绩的帝王也该回到长安皇宫中。坐拥三千佳丽了吧?

    一个男人能多快遗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过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就她亲眼所看,数个月前甫入宫时,皇上曾临幸过一名婕妤,事后那名婕妤四处张扬皇上直
叫她是小美人,恩爱不已,但,自那一次后,她却没再受点召,皇帝老爷根本记不住他口中
美人儿分别姓啥名谁。在一次宴会中,他只记得他偏爱的数名妃妾,其他每个“美人儿”都
只是没印象的代称,还须公公们一再提醒,才会勉强记起曾临幸过这么一名女子。

    所以,柳寄悠压根儿不曾幻想过她还会有被“想起”,然后召回长安的一天,因此她把
嘉宾居布置得很用心,住上个三、五年也有可能。

    如果三、五年后,皇帝再也彻底记不起她这个人,她还可以请燕虹代为觅屋,通知她父
亲来歧州购地,好搬去休生养息;既然皇帝爷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乐得天高皇帝远的日
子。

    在证明自己没有身孕之后,她心中更有这层笃定。不是她不爱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
统中有来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难免要在派系林立、阴险诡谲的皇宫中战斗求生存,为了权
与利,成者为王,败者则亡。

    人生于世,大可不必过得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内没有龙种,是上天的恩德。

    但是关于爱情呀,她的心又哪里回得了纯净一如当初呢?沾了尘世情怀,就一辈子飘飘
忽忽了,为着失落的一颗心叹息哀鸣。

    怎么也忘不掉他临走前狂吼的那抹绝望,来自挫败于征服不了她的心。

    他真是高估她呀,除了学不会痴心该有的行为外,她的一颗芳心不早也成了他众多挂系
于身的一颗了吗?可惜他不懂。

    这种细致的感情,他不能领会也罢。反正若有珍惜,也不会有太多的关注,她就别产生
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了吧。

    “寄悠,我要上戏园子看戏,你也一道去好吗?”近来日渐宽心的柯醉雪踏入嘉宾居,
扬着泛红的笑脸问着。

    “今日有什么剧码?”

    “木兰从军。”这故事她从寄悠口中听过一次,印象深刻不已,听下人说正在上戏,她
涌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去看。

    “小娃儿睡了?”

    “嗯,而且有奶娘在,我现在已不必日夜抱着不放了。要不要去?”

    “好呀,等我一会,我换件衣裳。”她转身回屋内更衣;住在这儿,对叶夫人有所帮助
是最令人开心的事。

    “小姐,要出门呀?”落霞在一旁服侍。

    “你们也一同去看戏如何?”

    “皇上不会乐见柳姑娘如此抛头露面。”燕虹尽职地提醒。她从不隐藏自己的工作是来
约束兼监视柳寄悠,因此每次睁一只眼、闭一只时都会提一下,然后顺便跟出去。

    “你不会以为皇上还记得我这个人吧?”柳寄悠束好腰带,好笑地回答。

    燕虹点头:

    “要忘掉你很难,除非从不曾发现过你的美好。”

    是吗?美好?在哪?

    “多谢盛赞,咱们可以出发了吧?众女子们!”

    柳寄悠由着丫鬟们拥着出门,含笑的眼睫下,是一种微微自嘲的落寞。

    他会不会记得她?她不知道,但要从心中根除那个曾经强行占领她一切的男子的记忆,
却是要努力好久好久。

    唉,所以她早知道感情是沾不得的呀!瞧,眼下不就遭报了,再也寻不回全然愉悦潇的
自在心。

    他——不会再想到她这么一个忤逆他的女人了吧?然后,由着她在歧州终老一生。

    懊满意的,歧州风光景致尚称宜人,她早已打算这么过的,所以,她必须再寻回自己的
心,面对自己另一个起点的人生。

    情呀!爱呵!终究会在岁月的流转中,灰——飞——烟——灭!然后,一切都不再是称
得上重要的事了。

    就从他遗忘了她开始。

    ***

    一个月前,北丹国献来十名美人进贡,加上一千张皮裘、一百匹良驹,作为三个月而被
允许入关通商的感激。因为打十年前争战之后,野心勃勃的前任国君便不断地侵犯边关,让
金壁皇朝不胜其扰,五年前三王爷龙天淖彻底率大军攻打入北丹国内,杀死了国王,却没有
灭其国收为己有,反而退回大军,一切任其好自为之;经过五年的整顿,北丹国新任国君不
但不再侵犯滋事,反而有心派青年学子来中原学汉文、礼制,并且央求通商。

    龙天运自是应允了,多一个盟友,少一名敌邦,何乐而不为?

    而,十名大美人除了赏赐功臣之外,他自己留下了两名,也就是这两名充满异国风情的
边塞佳丽让龙天运南巡回来后好生欣喜了一阵子。

    在国事之外的空余时间,这两名佳丽将他服侍得开怀不已,几乎没多余的闲暇去想其它
事情;当然,也包括了那名令他生平唯一挫败万分的女子。刻意地,他相信自己没有必要去
想她。

    着魔似的沉迷会在时光流转中渐渐清醒,他认为自己已有足够的清醒去对当初的着迷嗤
之以鼻;不过是一名平凡女子而已,不是吗?

    但那偶尔袭上心的愁怅,因何而来?

    当他与臣属同欢时,在欢笑的片刻停歇中,他会隐隐感到失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呢?当他为着全国各地传来秋收丰盛、百姓安乐的消息而谢天祭祀时,为何他会希望跪拜在
一边的,还会有一个他想见的人儿,让万般虔诚的心陷了一角阴暗?

    而此刻,美人正在为他着秋凉,递来香茗,让他沉醉温柔乡,他想起的,却是淡雅悠然
的面孔、妙语如珠的那一个。

    是真的不想她,只是会不由得两相比较。

    当真是不想她的,只是懊悔曾以为自己真的能放下他要的那一个。

    他是皇帝,他可以要尽天下他想要的女人!

    即使——她不爱他!

    如果当初的遗离是气愤于她的不交心,那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他可以不要她的心,
但他依然要她的人。

    他可以不临幸她,但摆脱不了见不到她的怅然。

    他不要这种蚀人心的怅然,他要她。

    重承诺是一个国君必遵守的特质,他这一辈子不曾有过出尔反尔的例子,但为了一名平
凡女子,他反反覆覆地由着情绪主导自己的旨意,一再一再地做着这样的事。那个女子呀,
必须负上所有责任。

    因为占不了上风,掌控不了情况,所以他对她有过多次拂袖而去,气急败坏。

    但她不怕,她眼中充满了想笑而不敢笑的自制。

    如果身为一名国君也威吓不了一个小女子,那他还能逞什么威风让她害怕、顺服?暴力
吗?那是身为男人最下流的手段,他龙天运不屑去做,亦是不舍。

    他想动摇她平和的外貌,并非存心看到恐惧害怕,而是想看她娇羞怜人的模样。

    耙那样与他说话的人,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了。那个虽然平凡,却无比颖慧的女子呀—


    “启禀皇上,三王爷求见。”江喜在门外禀报着。

    天淖?他北巡边防回来了?

    “领他到御书房候见。”他起身下坐榻。

    “是。”

    江喜交代了出去,立即领两名公公来为君王更衣。

    “你们退下。”他挥手指示着。

    边塞美人之一嗲声道:

    “皇上,那今晚——”

    “下去。”他冷淡以对。

    又来四名宫女很快扶走两名大美人。

    到底是野蛮国的女人,连脸色也不会看。饶是千恩万宠,当皇上要办公时,任何女人也
无立足之地,更别说想趁机撒娇得到一夜的侍寝机会。江喜明白、皇宫大内的任何人都明
白,可惜新宠的蛮女搞不清楚,可以料见会有半个月以上的失宠了。

    喜好女色而不沉迷丧志,所以他可以当个不太差的君王,但是一切都破例在柳寄悠身上
了,这样的事实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荣幸?

    微微一笑,他步出了“含凉殿”。

    除了例行报告各邻国动态之外,龙天淖尚有一个要求,这要求是从燕奔处得知柳寄悠下
落之后所拟定的。

    他怎么也没料到当初寄悠的失踪,是兄长掳走所致,还当是遇见恶匪,竟放在天子脚下
横行,花了好久时间去找,却徒劳无功;更没料到皇兄会没风度地把佳人流放在歧州,命其
终生不得出歧州一步。可以料见,寄悠的不在意气煞心高气傲的皇兄,让他用了下下之策来
个眼不见为净,但人家好歹也是个侍郎千金呀,哪能这样处置的?

    北防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心想,以兄长的记忆而言,大抵早忘了柳寄悠这女子,那
么眼下他提出来,相信可以轻易地获得应允。

    他想得相当乐观,因为皇兄的好记性,向来不曾用在女子身上,上个月宠幸过的女子,
在这个月就不复记忆,这是这位少年君主的“专长”。

    龙天淖便认定了自己乐观得很有道理所以,报告完公事后,他道:

    “皇兄,听说柳侍郎的千金被降旨终生留在歧州,不得出歧州一步,皇兄可还记得?”

    “嗯。”

    龙天运低首看着边防的布阵图,若无其事地应着,但眼中却锐然闪过一道光芒。

    “皇兄从不曾对犯错的妃妾下如此重的惩罚,臣弟以为,两个月的刑罚,够弥补她的不
逊行为了,皇兄以为如何?”龙天淖小心斟字酌辞。

    不动声色,他问:

    “你有何看法?”

    “不妨召她回京,遣回柳宅,抑或是命其出家。”

    “只有这两种方法吗?”他冷哼。

    “那,不知王兄的看法为何?”

    “朕不会放过她,亦不会称她的心,你就别费心思在她身上了吧!她是朕的女人,你最
好避嫌!”

    龙天运不善的口气令龙天淖讶然不已。这是什么情况呢?他的皇兄几曾介意过别人谈论
他的妃妾了,怎么对寄悠特别制止呢?

    这是否可以推想出两点看法——若不是皇兄太生气,就是皇兄太在意,会是哪一种?

    “那皇兄是不打算对她有别的安排了?真的任她在歧州终老一生?”

    “天连,那不关你的事,没事的话,退下吧!”他背过身,不愿让三弟看到自己藏不住
的情绪。

    龙天淖忽尔暗笑,躬身道:

    “遵旨,臣弟退下了。对了,特地向皇兄告假,臣弟将休息十日再回北防,皇兄同意
吗?”

    “那是当然,你辛苦奔波,盘桓一个月再走也不迟,朕岂会在意,你这么说见外了。”

    “多谢皇兄,给臣弟有空暇下歧州探望柳姑娘,告退了——”

    他正欲往外走,冷不妨被一把揪住衣领。

    “朕没有同意你去看她。”

    “皇兄,这没道理——”

    龙天运将他推入椅子中:

    “不管有无道理,反正你给朕好生待在长安,不许去歧州!”

    ***

    随意挑的结果是,龙天淖又被抓入宫中出公差,以掩饰龙天运密南下三天的事实,让文
武百官认为皇帝身体微恙,三日不早朝,有重要大事暂禀三王爷去定夺。

    他这个“小恙”生得还真及时,专挑三王爷在京时病发,此际龙天淖悠哉游哉地在昭阳
宫花园内与母亲谢太后奕棋。

    由谢太后所生的三名皇子,以继承的次序来讲,又分别占了前三者,所以她享尽一生尊
荣,从不曾忧心过地位有动摇的一天,即使先王先后宠幸专爱过数名大美人,种种的内宫斗
争却从不曾波及到谢太后身上。她聪明地站在超然立场,一派尊雅地秉持国母身分中肯地旁
观,适时地排解妃妾间的明争暗斗,从不会因先王特别宠爱谁而露出妒意,施予毒手。

    她只是坐在一边观看,不去介入。所以她不仅得到后宫女子的敬重,也得到先王无比的
重视,每当国事不顺,必定会与皇后同宿,更加确保了她永不动摇的地位,否则依她渐渐迟
暮的容颜,哪里还会受到注目?即使贵为皇后,历代以来也不乏被冷落数十年的例子;汉朝
的赵飞燕甚至在貌美时就失宠了,她也是一个皇后哩,在在都是殷鉴。

    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并且嘉惠了自己所出的子女。

    谢太后正是其中翘楚,也之所以她不会看不出来儿子的不对劲,只是一直不动声色。

    “淖儿,皇上去哪了?”下了一着棋,她淡然问着。

    “去歧州。”龙天淖回答得也干脆,然后顺便报告二哥的消息:“对了,这次北防回
来,在燕州遇见二哥,他又排了不少兵阵图,要我参考。”

    “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当逍遥王侯吗?怎么会在燕州?”谢太后摇了摇头。

    “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将他封到那么远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议?”

    二王爷龙天逵是个天生的发明高手,毕生以拜访名士、研发新事物为大志,每当有各种
新发明,都会派人带回宫中,交予龙天运。通常醉心于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会有太多心
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为二王爷是因为威胁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远
地,殊不知只是为了成全龙天逵的兴趣,让他在没人打扰的环境中去创造。

    谢太后的心思可没有如龙天淖所愿地被引开,啜了口茶,她微笑问道:

    “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么重要大事吗?”

    “母后,反正近来天下承平,让皇兄稍微去为女人费心思也不过分吧?”

    “真的是为了一女子?难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风流债?记得他即位后,不再做这种
荒唐事了。”她的儿子一向知轻重的,难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时候?

    龙天淖笑着,不答反而突兀地问:

    “母后,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儿子曜儿如何?”

    “多愁善感,心慈手软。”虽然国舅爷不断催促着早日立龙跃为东宫储君,但那种心
性,不是当帝王的料,所以谢太后未曾对儿子提过。“为什么问?”

    “皇兄追去歧州要见的女子,可不是来路不明的江湖烟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
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虽无出凡美貌,却是无人可及的聪慧,性格冷静恬淡,才学
极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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