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5

第四章 大哉强齐(685 B。C。—645 B。C。)一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很远吗?管仲走过他那一串串背时的路,像出口转内销的退货,被木笼囚车运回了故乡齐国。齐桓公手下大红人鲍叔牙,不计前嫌(其实是有言在先),把笼子里的管仲释放出来,修整好他刺猬一样蓬勃的胡子,穿上袍子,戴好冠弁,推荐给齐桓公,要求齐桓公拜这个旧日冤家为卿,并且说:“对于管仲这样的大能人,不能随便见的。
  必须沐浴三次,不吃猪肉,远远跑到郊外迎候,人家才有情绪对您讲话呢,告诉您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呢。”
  齐桓公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演戏,把管仲隆重接到朝堂坐好,然后就听管仲侃了。管仲射箭不行,侃可是一绝,他滔滔不断,江河直下,先从“四维不张”破题,适时提出“礼义廉耻”理论,要求男的走马路左边,女的走马路右边;又强调士农工商都要卷铺盖住在一起,分类而居,不许串帮;随后是征税和征兵,加强盐铁管理国有化,统一铸造货币,破除血统论的家族世袭,面试聘用“非高干出身”的布衣贤能。足食足兵、富国强兵,再高唱“尊王攘夷”的战略口号,实现一代霸主的宏伟目标。
  齐桓公觉得太离谱,就推搪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可不敢妄想当霸主埃”齐桓公好色,倒是事实,据说这位30多岁的钻石王老五最喜欢的事,就是光着身子坐马车,跑到临淄大街上载着妇人,在阳光照耀下一起making love。估计这种出格行为在不重周礼的齐国是非常另类非常酷的(继承了东夷族sex liberation的古风。)齐桓公说自己好色,管仲连忙编了一大套道理忽悠他,意思不外乎请齐桓公彻底放弃权力,让我这个大贤人当国。我撒开了施展,您再荒淫酒色,再不务正业,也可以当一代霸主。
  齐桓公没辙,只好由着管仲建设新时代吧,自己退到二线单抓妇女工作。齐国率先出现君、相二元分权管理。
  管仲又跟齐桓公要条件:人微言轻啊,疏不间亲啊,我一介布衣,没有政治资本,别人不理我这套埃于是齐桓公给管仲起了大房子,把临淄城里的“市”(商品交易区)的税收三分之一,发给管仲当工资。管仲成了齐国第一号暴发户,又怕被上流社会的老贵族看不起,就要求齐桓公给他尊号。齐桓公索性尊他为“仲父”,就是干爹或者二叔的意思。齐桓公还不许全国人说“夷吾”两个字,因为这是我干爹管仲的名字。齐国老贵族们都大喊晦气。
  (在春秋时代,政府要职都是大家族的人垄断着。普通家族的子弟——一介布衣,力量薄弱,是没法进入政府高层的。管仲则是特例,没有大家族背景,招聘入职来的,所以需要齐桓公给他撑腰)。
  齐桓公说:君主思虑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心志就会衰竭;亲自做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就会疲惫。所以齐桓公采取大撒把政策,不管不问,充分授权。据说有一次,有人向齐桓公请示事情,桓公说:“去跟仲父说去。”官再次请示,桓公说:“找仲父去。”一连三次如此。
  人家说:“您这么当国君,岂不太容易啦!”齐桓公说:“寡人没有得到仲父的时候,很艰难,已经得到仲父了,为什么不变容易呢?”
  一切权力都有了,齐桓公什么都答应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人民就要擦亮双眼,管仲如果干得不好,如何向人民交待。
  时年管仲45岁,商人出身的他不光能吹,还真能干,充分发挥自己经济学特长。鉴于齐国临海,有渔盐之利,就奖励捕鱼煮盐,实行海盐国家专卖,从别国挣了很多外快。一般圣人都崇农抑商,管仲却铸造金币,干预粮食市场,扶植万元户。
  为了维护经济发展的安定环境,管仲归还那些从鲁国、卫国、燕国抢来的土地,换取睦邻友好,转而对外实行经济侵略。当时各国贫盐,齐国抬高盐价,致使他国黄金流失万余斤,天下黄金越少,齐国越提高金价,高价收买各地黄金,以至于形成黄金垄断。再用垄断的金子,贱价购买各国货物,使天下市场操纵于齐国这个金融寡头之手。(这里的黄金是指青铜,铸钱用的。)管仲向梁国、鲁国订购大批丝织品,对方贪图利益,就废掉农耕,全国养蚕抽丝,一年过后,管仲单方面撕毁购丝合同,一下子就把梁、鲁两国给搁那儿了。两国老百姓家家没粮食吃,天天裹着自己纺的绫罗绸缎饿肚皮。
  富国之后,管仲开始强兵,组织群众大练兵。练兵又不明着练,怕引起国际干涉,于是兵民合一,创造民兵自卫队形式。每家指定一人当兵,五家就是一伍,八个伍设一个连,十个连组成一个旅,旅长叫做“良人”。五个旅是一个军,全国分三军。这三军儿郎平时分散隐蔽在农户,平时种田,每年以打猎形式,搞两次全国范围军事演习。一夕有警,全国皆兵,扩大了征兵资源。老百姓不许迁徙,每五家的“伍”人,从小玩在一起,长大跑在一起,死难时互相吊慰,同灾同福,此唱彼和,感情深厚,所以可以拼命共同对敌。夜里作战,听到彼此声音不会乱伍;白天作战,见到对方容貌就互相认识。这种征兵制,比后代“募兵制”弄来的雇佣兵,更团结、更忠诚,也更爱家爱土,不需搞整风运动,思想就已经很统一了(这类似同时期的欧洲,希腊国家斯巴达15人一组的小型战斗单位“菲迪拉亚”)。
  士兵有了,兵器怎么办?管仲说,犯罪之人,缴一个真皮的盾加一支大戟就可以赎罪,想打官司吗,诉讼费是三十支箭。
  在管仲大圣人的治理下,齐国解放思想,国力大增,民间预备队也有十来万。养着这么多军队,就得给他们找事做,军事机器闲着就会长锈。于是它在未来的30年间,像绞肉馅一样绞掉周边30多个小国,成为东方超级大国。管仲给这个一度只擅长纵欲享乐的爬虫样的没志气的国家,带来了天翻地覆的腾达变化,最终成为春秋大地上的第一只恐龙。
  不过,管仲在齐国主持政府工作的第一次大型军事行动,却是大丢面子。
  公元前684年,齐国为了报复鲁国协助公子纠夺位的宿恨,就以鲍叔牙为统帅(那时候不分文武官,文官也能打仗),催动三百辆战车,行军二百公里,南下掠过泰山,直扣鲁国北境,来教训鲁国人。
  所谓齐大鲁强,鲁国在山东西南部,面积虽小一点,但土地肥沃,实力不弱。鲁庄公不敢力战,遂命军队扛着大戈,向内地收缩,将主力军约三百辆兵车,结集在一个叫长勺的地方,紧临曲阜城。曲阜城里一片恐慌。
  这时候,一个士人,名字叫曹刿,求见鲁庄公。士人,在东周,是一种介于公室贵族(大家族)和普通国人之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阶层,类似于穿着长衫而站着喝酒的孔乙己先生。
  曹刿虽然是一个士人,但他因为经常吃菜,因此而聪明(那时老百姓可以吃的菜是:郁李、野葡萄、苦菜、葫芦、麻子、王瓜、葵菜)。吃惯了菜的曹刿再也不想多吃一口了,他绿着眼睛说:“我也要当官去,去吃肉。”于是这个像孔乙己一样傲气的家伙去求见鲁庄公:“现在齐国人大兵压境。您打算怎么办,敢不敢打?”
  鲁庄公这时候还年纪,回答说:“我平时祭祀神祗,从来都用上好猪肉,没亏缺过神仙们,也没注过水。神仙准能保佑我打赢这场仗。”
  曹刿说:“临时抱神仙脚,是没有用的,关键你对老百姓怎么样。”
  “平时开堂审案子,尽量做到公正无私,取信于民。”
  曹刿觉得自己的国君还算值得一帮,就跟鲁庄公共乘一车,与齐军战于长勺。两军各自进入预定阵地。齐军摆成进攻的长排方阵,鲁国取守势,战车联络成环形的蜘蛛网状,步卒居前,战车做错落有致的纵深配置,增强对敌军的抗击力。
  临阵而斗,用智为上,曹刿看到敌众我寡,敌人实行双车编组,第一通鼓响,从左右两翼同时出车,络绎压向鲁军,夹击鲁阵。曹刿遂坚守不出,命令鲁车紧密收拢,挫敌锐气,令前面的步卒蹲在地上,依托战车,形成“钉子户”,坚守阵地,把箭雨像飞蝗一样注入齐军。鲁军又以箭雨拒住对方攻势,偶有冲入鲁阵的齐车,也因后援不至,在鲁阵肃然有序的大嘴里无所作为,东突西弛来回碰壁,最终被牙齿咬碎,咀嚼之后,吐出吃剩的葡萄皮。
  齐军见一冲不能奏效,鲁军纹丝不动,井然有序,于是擂动第二通战鼓,后续进攻的车辆,裹着掉头回撤的战车,大呼小叫地又向鲁阵的铁桶淹过去了,队形没了保证,人喊马嘶,乱糟糟地,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车阵作战,队列至关重要,速度反在其次,交战时候需要反复整顿队形。
  等到敲响第三次冲锋鼓时,齐国行列已经全然紊乱。并且齐军的士气,一鼓振作,再而衰,三而竭。终于是时候了,曹刿大喊一声:“敌人锐气已竭,擂鼓冲啊!兄弟们——”鲁国子弟兵犹如出水蛟龙,雷霆一样的战车,把队不成列的齐军冲得弃甲跳车,全线溃败。
  鲁庄公挥戈想要追赶,曹刿觉得自己还没露够脸,偏说不许追击。他爬到车扶手上,站在上面像一只站在竿子上的公鸡那样眺望齐军。果然齐军车辙纵横、旌旗狼籍,不像是诈败,这才同意鲁庄公迅速追击。(曹刿乔模乔样的,故弄玄虚,有病!)鲁军战车在追击中展开成“角”形,从两侧对敌军尾巴实施包抄,阻止敌车四散溃逃。
  这个“牛角”抱着敌人屁股一路追下去,差点把齐军全部吃光。
  曹参谋这回立了大功,也不吃菜了,被提拔成为大夫,开始吃肉了。经过“乾时”、“长勺”两次战役,齐鲁从此正式交恶,你争我抢,互争雄风,开始了持续两三百年的猫和狗的对抗,再也不顾祖宗辈姜子牙和周伯禽的高干友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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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军在长勺大败而归,主抓妇女工作的齐桓公倒满不在乎,但管仲急了,从前夸下海口,结果来了个开门黑,赶忙解释:“齐鲁两个超级大国,军事水平相当,互相打起来,攻则不足,守则有余,谁主动进攻谁就输。”
  齐桓公大大咧咧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上宋国一块去打,就有优势啦。”
  宋国是商朝遗民的封地,所以叫“商丘”,在河南东部的商丘地区,东边就是山东鲁国,两国一向因为抢田地的事,互相揪着头发打架,所以乐意跟着齐国起哄。宋闵公派出大力士“南宫长万”,领了百十辆战车,杀向鲁国的兖州。
  鲁国一看对方来得更阔气了,只好用计。把马蒙上虎皮,拉开城门,一群老虎就冲着南宫长万大营跳进去了。南宫长万的手下光顾逃命,只剩长万一人力战,他是个巨人,巨无霸,把武器转动如轮,口里叫道:“我使用双截棍啊,哼哼哈嘿!一个马步向前,一个左钩拳,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鲁国人被打得满地找牙,斗不过南宫长万,就抬出新研制的秘密武器——“金仆姑”(怀疑是弩),一箭射中长万的屁股。长万刚说喊疼,大腿上又挨了一矛,双截棍也掉了,流血及地,给鲁军捉将过去。
  (这次大马蒙虎皮的战斗,还不是骑兵,骑兵到战国才有出现的)。
  “巨无霸”南宫长万被俘,鲁国也不太为难他,包扎了他的屁股,遣送回国了。这时候的战争还没有你死我活的那么狠,为战以礼,胜则舍之,大家毕竟都是大周朝一家子的亲戚。
  南宫长万释放回国以后,国君宋闵公就拿话挤兑他:“以前我敬重你是个好汉,现在你覆军回来,我不再敬你啦。”把个南宫噎得半死。第二年秋天,宋闵公到蒙泽去玩。古代人进山泽里打猎,比在三宫六院泡妞更好玩。宋闵公用弹弓子打了一会儿鸟,就累了,让随行的南宫长万给他表演一段舞蹈。
  在大周朝,有六个教学科目,礼乐御射书数,大家族子弟打小就要学的。包括射箭和驾驶。而“乐”这门课,则是吹拉弹唱,跳舞,特别是把武王克商的战争场面用舞蹈形式表达出来,既练了形体,还操演了兵器,更锻炼了政治觉悟。大力士“南宫长万”小时候自然也学过这些课,听完宋闵公命令,只好鼓着嘴,捡起青铜大戟,沉甸甸地,一边跳,一边舞。
  把大戟往空中一抛,又一把接住,像芭蕾舞演员把女演员托举起来,转个圈又放下。
  宋闵公一看,乐了,拍掌大笑,好!给我可劲儿往高里扔!随后,宋闵公又拉着长万玩“博戏”,博戏是当时的一种下棋游戏,跟斗鸡,走狗,投壶,围棋,足球一样,都是春秋人民的娱乐项目。宋闵公和南宫长万博了半天戏,酒也慢慢喝多了,宋闵公问道:“长万,你说我跟鲁庄公相比,谁美?”
  南宫长万当着旁边一圈三陪女说:“鲁庄公美!”宋闵公一听大怒,翻脸了,破口大骂南宫长万。南宫长万举起棋盘,照着老宋的脑袋像拍蒜一样拍下去。
  老宋扁了的脑袋像一滩砸碎了的鸵鸟蛋,中间一个明晃晃大蛋黄,摊在案子上。老宋用鸵鸟蛋的蛋黄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用死鱼肚子的神色回望了他。老宋看了一眼地,植物们凭空得到了养料。
  闯了大祸的南宫长万拖了大戟往商丘城里走,一路连杀数人。心情悲壮凄凉的“南宫长万”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跟自己为难,大戟一挥把更多的拦截着钩下车来,再一刺结果了性命。
  南宫跑回自己家里,想逃到外国去,但外国个个是宋的朋友姻家,哪里能收留他呢?他觉得心里堵得慌,那时还没有“和命运抗争氨、“推翻统治阶级氨这些词,否则他一定要喊出来了。
  南宫长万在国内混了一阵,他的大力士儿子南宫牛也在火并中死了。南宫长万走投无路,仰天跺脚,就套了一辆辇车(类似兵车,但是民用的),把八十老母装在里面,一手提戟,一手拉车,一日一夜,行走二百六十里地,从宋都(河南商丘)向南跑到了陈国淮阳。沿途群众,只见这个傻大个神色肃穆,怒中含悲,像牲畜那样拉着车上老母,仿佛不是阳间之人。
  大家唏嘘围观,都不敢上去拦挡。
  陈国在宋国南边,是宋的附庸,陈国人最是小人,上次长葛之战,就是他们出工不出力,导致周天子失败。长万到了陈国,宋国使者也追上来了,使劲贿赂陈国人。见钱眼开的陈国人赶紧把前来投奔的南宫长万灌醉,用犀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夜装车,在一路星空之下,运回宋国发落。
  这位大力士酒醒之后,躺在车上,看见杨柳岸晓风残月,天笼罩在他的脖子上,天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天边切他的肩膀。天饿了,天以为他是菜。天啊!
  南宫长万一边迷惑地思索着人生意义,一边脚蹬手挣,快到宋国时候,犀牛皮已经撕破,手脚全部挣出来了。押车的人被他的神力惊得又慌又怕,赶紧挑破他的手筋脚筋来帮助他。
  新一任的宋公看见凶手抓回来了,说:爹啊,我给您报仇了。南宫啊南宫,你把我爹拍成蒜,我就把你包饺子。命人把南宫长万醢了,亦即,剁成肉泥,连同他的八十老母,也给杀了。在专制时代,谁要跟“口含天宪”的国君意图相左,只能以流血的形式来解决。
  附注:南宫长万用使的戟,是春秋最流行也最具杀伤力的青铜兵器,因为它合并了矛和戈两种功能。关于矛,大家都知道,类似体育课上的标枪,长度接近3米,到战国时更达到4米。如果在矛头的基部,再横铸出一横枝去,那就是戟了,呈“卜”字形。有些戟甚至联装了两件或三件戈头,等于是自上往下有三个横枝。三国的勇将典韦、吕布,都是用戟。辕门射戟的故事,就是吕布把他的方天画戟插在营门,一箭射去,正中戟的小枝(即横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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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宋国发生“长万弑君案”,管仲脑门一亮,赶紧向齐桓公建议:趁宋国出事,召开“诸侯高峰首脑会议”,正式通过一下新任宋桓公的合法地位,也算一件功德,借以提高齐国的国际声誉。
  齐桓公和管仲为了在国际事务中插进手去,遂于盛产驴皮的山东“东阿”县境,主持召开了春秋第一次“International Summit Meeting”。
  为了表示诚意,齐桓公和管仲标新立异,不带警卫队,昂然直到会坛,实行“衣冠之会”。
  遗憾的是,参加会盟者只有陈蔡几个三流小国,而郑、卫、鲁、楚这些国际事务常任理事国,都不买账,根本没来。就连宋桓公,本来此会专门为他而开,他老人家却只听了一天,就逃跑了。跑的原因是因为座次问题。宋的先人商朝微子启,政治知名度很大,被周武王封为公爵,而齐国呢,只是侯爵。所以宋桓公觉得自己应当盟主。而齐国却不谦让,大模大样执了牛耳,所以宋桓公冷笑三声,不合作而去。
  剩下的三个孤零零国君在台子上喊了一些空口号,奖励王室啊,扶弱济危啊,人单力薄地,就各自散伙了。会后,大会工作人员把讲话稿(誓词)刻在薄薄的玉石片上(比竹简显得贵重),和杀掉的牲口一起埋入大地,以取信于鬼神。
  天下诸侯,大大小小何止两三百(各自都有一两个城邑)。管仲为齐桓公策划的这次会盟,应者寥寥,实在没造出什么政治影响来。管仲倔脾气上来了,鼓励齐桓公千万不要虎头蛇尾。会盟是周天子批准的,你们卫、鲁、郑三国不是无故缺席吗,那好,我们就因此讨伐你。
  齐桓公通过驰到发来书信,责问鲁国为什么会议缺席。新提拨的已开始大块儿吃肉的大夫曹刿劝说鲁庄公:“齐国以王命号召会盟,咱没去,是咱理亏,以不动干戈为好。”
  于是鲁齐两国政客在柯地(今山东阳谷县境,呵呵,就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又补办了一次会盟。在这次会议上,却差点又打起来。鲁庄公的随行副官曹沫(不是曹刿),是个有胆有识的敢死勇士。等两国元首落座之后,曹沫在主席台上刷地亮出匕首或者宝剑来,(春秋时期的宝剑跟匕首差不多,都很短,方便隐藏身上。越王勾践剑,才就半米长。这是因为青铜韧性差,剑铸长了易断。)曹沫亮出宝剑,抢上身去,从后头一把搂住齐桓公,用短剑抵住桓公美丽的肚子。众人像遭了定身法,举动失措。管仲上去作揖:“曹大夫喝多了吗?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然两国会盟,号召扶弱抑强,那么——齐国乾时之战,凭空夺去我们汶阳之田,今天就请原样归还,否则,天下诸侯怎么心服。”
  齐桓公也觉得有理,特别是肚子又给别人控制着,闹不好也要被夺了去,当下答应鲁国要求。
  诸侯一看齐桓公言出必行,还了鲁国汶阳之田,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共奖王室、济弱扶倾”口号了。上一次缺席的国家,因此纷纷写信,要求像鲁国那样补办,认真学习会议精神。
  齐桓公以低姿态获得高回报,但是还有人依旧不服气,依旧不肯学习驴皮县会盟的会议精神,那就是自视“上公”、中途逃盟的宋桓公了。
  齐桓公遂联络一些小国,向西跑到河南商丘,问宋桓公的罪。为了显示自己尊重周天子,管仲特邀周天子大夫从征。其实周天子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齐国这么做是为了给周天子个机会,打造一下天子的威风,将来好再借天子压别人。
  管仲催动本部车马在前头开道,一边欣赏郊区景色,一边发现了一个老农,穿着短衣,顶着破笠,光着脚依着大树,叩牛角而歌,歌词是“浩浩乎白水——”商人出身的管仲跟齐桓公侃市场经济可以,文学底子却差点劲,于是向随行的小妾婧请教:“浩浩乎白水是什么意思?”
  这小妾博闻强记(接近王语嫣),遂脱口而出:“古诗《白水》有云,浩浩白水,修修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君。这个人啊,意思是想追随您当官。”
  管仲连忙唤过来,一问,原来是放牛的,流浪在这儿打长工。再一问有什么学问,嗬,可了不得,这放牛老汉乃春秋第一舌辩之士,滔滔不绝,泥沙俱下,谈古论今,气势磅礴,把管仲侃得直翻白眼儿。管仲心说,还有比我更能侃的人呐!赶快,推荐给主公!
  齐桓公在一群姬妾簇拥下坐着轩昂的车子吱吱嘎嘎过来了,老汉赶紧叫板,亮了亮嗓儿,唱:“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齐桓公打车上一听,越听越不是味,虽然正搂着妇女,笑容却渐渐绷住了:“这是谁这么讨厌,讥讽时政?”亲兵们赶紧把端着牛角的老放牛给揪上来了。老放牛傲气十足仰脸看天。
  “你说,我怎么不如尧与舜了!你是什么东西!”齐桓公威风十足地喝道。
  老汉一扣牛角,鼓起如簧之舌,就从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的尧舜时代摇头晃脑说开去了:“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知有黎民之苦,战阵之急。你们贪欲伤生,听谗妒贤,老百姓被你们弄得落花流水,美女们遭你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沙漠这个强盗,还是海洋这个处女,都用尽了浑身力气恨你,轮到我老头子,霍霍霍霍,在犁头把上磨牙,我就是草前的牛,风中的花,宁为玉碎的水,不为瓦全的风,黑暗之中最色情的光明,冒着火苗的希望种子。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老头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前面多少还靠点谱,后面越说越没边儿了,“……我说你不是尧舜,你也不要生气啊,生气是要犯嗔戒的。其实圣人和盗跖都是妈生的,只不过圣人是圣人的妈生的,盗跖是盗跖的妈生的,要是圣人的妈生了盗跖,那就是圣盗,要是盗跖的妈生了圣人,就是盗圣……”齐桓公在旁边听得哇哇直吐白沫,白眼狂翻,脖儿往后仰,接近满地打滚,作揖大喊,罢休罢休,快给罢休。老汉一听,更来劲了,哇哇啦啦,哇哇啦啦,满嘴跑雹子,齐桓公急了,给我杀!
  正要杀,旁边隰朋(管仲的狗腿子)赶紧拦住:“这老头儿不俗,建议留用。”
  老头被士兵拽着,喊:“不要说杀人啊,杀人是犯杀戒的……”齐桓公的优点是听人劝。他清了半天脑子,晃晃悠悠明白过来,下车把老头扶起。老头这才献上管仲写的推荐信,齐桓公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埃老汉说,你要是不礼贤下士,我死也不肯投奔的,更别说推荐信。
  老汉名叫宁戚,当夜,齐桓公让人举火(就是点灯),穿上大礼服、戴上大礼帽,要拜宁戚先生当大夫。旁边的人劝他先查查宁戚的政治背景。桓公穿上衣裳就懒得再脱了,说:“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不拘小节,少不得有些短处,最好不查,宁可我不知道。”
  宁戚从一个农夫,直接提干,成为大夫(这种事儿在春秋时代少见,干部都是大家族垄断世袭)。多国维和部队跑到宋国都城商丘,宁戚说:“兵马停下,待我一人去说宋公下来。”
  于是乘一小辇,带了仨兵,昂首入城而去,见到宋桓公(就是未来宋襄公的爹),把话匣子哗地一开:“老宋啊,你知道吗,事物中心可贵的品格终将压倒一两次人为的上世纪冰川,而忧伤即使可以被你随口说出,信手涂下,但它仍然不会在数量上取胜、质量上过关,一些莫可名状的美妙终将使我们对你报以迫切的愿望和毫无争议的热情。我看见齐桓公的春天不仅繁荣一个齐国的临淄也繁荣它的农贸市场和大作坊,繁荣它所残存的老人,繁荣路边抛锚的双轮车,繁荣开会不出勤的孩子,繁荣一株美丽的树和鱼网做作的报纸,繁荣一场陈旧的爱情和时代一双老泪纵横的眼以及眼中你们愚笨不堪的宋国人……”宋桓公哪是他的对手,跪地上嘣嘣直磕响头,快收了神通了吧,爷爷!快收了神通吧,脑袋都要炸啦。妈呀!碰上这么个唐僧。
  宁戚偏不饶命,三寸不烂之舌把宋桓公说得抱头逃命,一直跑过大街,爬上城墙,大喊一声:我不想活啦!就蹦进护城河里了。
  宋桓公宣布愿意服软,献出贿赂请齐桓大军息怒。齐桓公发给他一份“东阿会议纪要”,照例要他回去学习。至此,驴皮县的“东阿会盟”胜利闭幕,这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一次,圆满实现预期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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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周天子虽然式微,但所辖地区的人财实力,还是大有可观的,至少相当于一个头等的大诸侯,所以齐桓公弹压中原诸侯,就借助天子号召,责怪他们不“尊王”,等着大家都含着牛血发誓拥戴周天子,齐桓公就开始“攘夷”了。
  当时可以攘的夷合计四种,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异类民族,今天早已经融入汉人社会,不复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隐藏我们血脉的角落,偶尔在你的额角或者我的下巴,出现返祖现象时,暗示出一点当时夷狄人的特色吧。然而,夷狄最火的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一度把我们华夏民族搞得亟亟可危。
  夷狄在诸侯边境,见缝插针,像螨虫和虱子,把周朝的子民们,搔扰得浑身痒痒。大周被咬得不行,就东迁四百公里,从陕西中部挪到河南中部。不料,西戎也像随身虱子一样,向东方浸润,追在文明的头上继续制造头皮屑。其中一部流窜到河北省的东北部山区,成为山戎部落,位置是今天的唐山市下属的迁安、卢龙、滦县一带。
  非常不好意思的是,这一地带就是我出生的故乡,说得雅一点,少时游钓之地,公元前七世纪,这一带的山戎人东西不够吃了,饿着肚子绿着眼睛的山戎人,只好去打城里人的秋风。
  离山戎人最近的大城市,就属燕国了,地点在北京西南郊区,这是北京第一次定为国都。
  然而这时的老北京并不风光,燕国地处偏北,经济落后,是春秋时期可怜的弱国,中原诸侯的事务很少轮到他搀和。
  燕国国君一代代值班,如今到了燕庄公,不招谁不惹谁地过日子,然而东边的穷亲戚们山戎人,从迁安、卢龙、滦县的乡下,扶老携幼地来找他麻烦了。燕国人把自己锁在严丝合缝的城墙里躲着。这样的没有外包砖的城墙,如果用明朝的红夷大炮去轰,不堪一击,但是对付只有牙齿和爪子的山戎人,足可抵挡一气了,何况城外还挖沟引水形成濠沟。唯一的弱点(什么东西都有弱点,大侠也有弱不禁风的死穴)是城墙必须有个城门,而城门不得不拿木头做,即便铆了青铜钉做保护,仍然是怕火烧的。
  所以,如果山戎的攻城部队推着木头车,上边放干草,点着了扔在城门下,就很可能焚毁城门。当然城上守军可以乱箭齐发,不让放火的山戎人靠近。即便真的城门着火,城上还可以往下浇凉水。山戎人也学乖了,他们炼一些动物油,蒙在干草上,你用水浇,我这油就烧得更厉害,飘着烧你。
  山戎人是如何前仆后继、如蚁附膳地往城墙上爬,如何扛着参天古树的粗干去撞燕国城门,我们不得而知,能够知道的是燕庄公铁青着脸地对城下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穷亲戚来了,迎接他们的有板砖。”
  于是蓟城干部群众在燕庄公动员下,纷纷走上城头,积极组织防守,很多老太太把她们的石枕头也搬上来了。一切可以往下砸的东西,全部当作滚木擂石,向山戎砸下去了,以至后来山戎撤退,老百姓们出城就能捡到居家生活所需要的各种什物。
  山戎人在周边的农村、坟尝炼陶制铜场大肆掠夺一通,丢下一批老弱同胞的尸体,拉着战利品凯旋东去了。
  燕庄公随后向齐国求助。齐国以前也饱受过山戎之苦,现在齐国强大了,致富不忘支边。
  齐桓公遂于公元前663年,高举尊王攘夷大旗,亲领兵车三百乘,唱着满江红,沿渤海湾向北蜿蜒一千里路,进剿山戎来了。
  齐桓公的战车马匹,身上加附青铜甲,坚不可透,是装甲部队。山戎却不行了,青铜是奢侈品,他们装不起,就算装上,身上背着铜,太沉,跑不动。齐国兵却可以装铜,他们站在战车上,不用跑路。三名装了铜甲、皮甲,披挂整齐的贵族勇士(来自知名大家族的),武装到了牙齿,驾御木制战车,驱赶着“马胄护头,马甲护身”的四匹战马,烟尘滚滚,整体冲击力十分可观。
  面对这样的“重甲坦克”,山戎几乎是蛤蟆咬天,无处下嘴。山戎人想杀死一个战车兵,意味着先得努力爬上穿梭行驶的高高车子,即使上了车,我估计这些山戎人多数还会晕车。
  头晕脑晃地,就被打了下去。战车上的齐国人一伸三米长的大戈,去啄山戎人的脑袋,仿佛耪一亩地。当然,山戎人可以去砍马脚,一旦砍翻哪匹马,整车就得肚子朝天。但是这一时代青铜质地的矛阿戈啊,只能扎,不能砍,因为青铜质脆,一砍自己会断了。砍劈类兵器,比如大刀,是随着冶铁业发展,到汉朝才流行的。)排山倒海之势的凛凛战车相对于步兵的绝对优势使齐桓公对山戎军团,实施了外科手术式的致死性打击。双轮战车为了增加威力。车轴左右向外,还令人惊诧地安装了一尺长的扁剑,随着车子飞速驶过,把试图靠近车子的人拦腰割断,就像一把飞快的镰刀割倒一棵小草,鲜血扑地就蹿出来了。齐国的驷马车阵像一柄在热火上烧得发烫的刀子,纵横往复于长矛、竹箭和削尖的木棒子武装起来的山戎队里,就像切割在一盘奶油蛋糕上面。山戎人这回惨了。
  地面上,一对对儿倒伏的山戎死尸整齐描述出齐国战车开过的辙迹。
  山戎余部想出一条毒计,一部分山戎人假意投降,把齐国大军带入迷谷死海。那里渺无人烟,一片砂碛,动不动就刮北京目前那种沙尘暴,任谁进去都得迷路,是个野鸟不下蛋,野猪不拉屎的所在。车马渐渐深入旱海腹地,外面的精彩世界抛在脑后。齐桓公在野兽骷髅和迷天黄土之中转悠了三天三夜,天昏地惨,鬼影憧憧,并且好像氧气也缺,打火做饭,火蛋只有拳头那么大,蓝幽幽的。齐桓公没耐性了,在毛骨悚然的大风里边,抬高嗓门喊管仲:“仲父——阿,仲父,你让大伙整天跑,干吗呐——”管仲说:“找敌人蔼—。”
  “敌人在哪儿蔼—,咱们可以往回撤了吗?我小蜜的防晒霜都用光啦。”
  管仲也害怕了:“我听说老马识途,咱解开几匹拉车的老马,让它们领着部队,往回找路吧。”
  齐桓大喜,让几匹光着身子的老马走在队伍前面,慢慢把这一条人困马乏的军队,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这就是“老马识途”的成语,老马又不是骆驼,两只大马眼珠子,真有穿透风沙的感应力吗?蜜蜂、候鸟可以借助地磁或者太阳磁场在恶劣天气里导航,因为它们脑子里有某些特殊的东西,但老马脑子里可没什么天线。
  另有一种说法,齐桓公军队从春天出发,北征回来已是冬季。冬春景物,风格殊异,所以借老马摸着石头返回故乡。这倒更为可信。
  这场战争和杀戮,终于为山戎人民减轻了人口膨胀带来的压力,经过战争减员,山戎人的粮食够吃了,又过上“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了,同时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比如雪花膏的使用)也带到了山戎。战争的好处就是文化。科技交流埃如今,两千六百年后,山戎人的遗迹和尸首,在北京龙庆峡附近还可以看得到,但是值钱的陪葬品都给附近人民偷光了,只有青铜箭镞还在,扁棱形,带倒钩,很先进,射人身上,能拔出好几两肉。
  齐国远征军临走,把山戎的五百里土地赠给燕庄公。千恩万谢的燕庄公送齐桓公到燕境上,恋恋不舍,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县委书记,把省城特派员送出很远很远。北方孤单的土地,日子太寂寥,有个来串门的,今天又要走了。燕庄公在寒风里冻红了鼻子,一程又一程地送战友。
  齐桓公说:“燕公,按照古制,两国诸侯相送,送到边境就可以了,再远送,显得屈尊了。您现在都送我们到齐国境内了,于礼不合啊,我们就此分别吧,并且刚才走过的五十里土地,全部割送给你,就算是你送到边境上吧。”
  燕庄公连忙摇手,齐桓为了在小蜜跟前装大款,坚持要割,庄公只好收下,把这块地方叫做燕留,以纪齐德(河北沧州一带)。
  至此,齐桓公北征山戎,救助弱燕,名声鹊起,开始得志于诸侯。孔子后来赞叹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要是没有管仲,我们就得沦为戎狄殖民地啦,头发像印第安人那样披散开,衣服绕到左腋下开口(华夏是右腋下)。
  齐桓北征山戎,旷日持久,又不能就食于敌。所以此次远征,鲁国输送了好多小米。(小米带壳的时候叫粟,也就是谷子,防虫防潮,贮存几十年不变质。)齐桓公作为感谢。馈赠了鲁庄公好多战利品。鲁庄公作为回报又派出建筑工程队,到齐国管仲的封地,给管仲修了个“大别野”,一贯奢侈的管仲又惊又喜,叫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这不是促使领导干部犯错误嘛!应该批评啊,下不为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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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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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巫师 at 2004-7-17 02:0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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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2点05分的,现在肯定在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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