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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不服:“我哪里惹祸了?淑妃娘娘还夸奖我忠心,要向大汗代为美言呢。”

  多尔衮气道:“你这么大人,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客套也听不出来,她哄你呢!你呀,你那点心计,给大玉儿提鞋也不配。我告诉你,从今天起,直到绮蕾离府,你哪里也不许去,不许去后花园打扰绮蕾,也不许到宫里去搬弄是非——好好的事,都被你搞砸了!”

王妃哭起来:“我搞砸什么了?你什么也不说给我,就发这么大脾气!我自己家的后花园,我倒不能去了;好好地进一回宫,又没说错什么,怎么就惹祸了?什么叫给大玉儿提鞋也不配?我知道你和她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对她另眼相看,可人家如今是永福宫庄妃,你想惦记着,可也得惦记得上呀。只知道拿我出气,算什么英雄!”

  多尔衮被说中心病,也不答言,“咳”地一声抽了袖子便走,一连数日再不到上房去睡,夜里只住在内书房,却每日叫了不同的侍女去陪。睿亲王妃渐渐悔上来,打发乌兰去叫了几次,只是叫不回。到后来,索性乌兰也不回来了——被多尔衮留下陪宿。王妃气得无法,又不好发作,再想想有乌兰陪着,总好过别的丫头陪,只得认命。隔了几天,便嚷起胃气痛来,正好以此为由不再往外走动。便是宫里再来传召,也以托病故婉辞。多尔衮听说了,这才转怒为喜,又重新回到上房里来。自此,睿亲王妃的性格儿更被磨得一丝棱角也无,凡丈夫大小事由,一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多尔衮和绮蕾结成了新的复仇联盟。

  这两个生死敌人,他曾经差点一箭要了她的命的,可是现在,他们成了盟友。他看着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身体一天天健壮起来,就好像看到自己的作品一天天完美,看到自己的志愿一天天实现,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私有品,她的命是他差点要了去的,也是他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她因为他而死,又因他死而复生,是他的作品,他的武器,他的盟友。她是他的,是他的!

  生平第一次,他向别人清楚地剖述了自己,剖述了六年前那段血海深仇,也剖述了六年里自己的满腔郁恨。这些话,是他连对阿济格和多铎也没有说过的,他怕他们不够坚强谨慎,会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可是他却对绮蕾说了,他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不仅仅因为她曾经刺杀皇太极,更因为自己差点杀死了她而如今又救活了她,她的生命已经与他紧紧联结在一起,成为他的一部分了。他就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着她,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尽情地倾诉着。那样深的仇那样强的恨一旦宣泄出来,直如黄河决堤一样,再也无所顾忌。

  而自始至终,绮蕾都在沉默地倾听着,她的身体已经休息好了,该是替他效命的时候了。但是在送她进宫前,他又改了主意。他敢保皇太极还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想要她吗?就算他想要她,敢保他会信任她吗?她曾经刺杀过他,他不会不设防的,不可能允许她带着武器接近他的身边;如果她不能在第一夜得手,那么敢保她一定还有第二次机会吗?敢保她在失去他的恩宠之前可以找到恰当时机刺杀成功吗?皇太极有太多的妃子,而且喜新厌旧,如果他在得到绮蕾之后很快厌倦了她,那又怎么办呢?自己岂非功亏一篑?

  多尔衮是经历过父亲朝令夕改的那一套的,他知道男人的恩宠根本靠不住,母亲前一夜还是父亲的枕边最爱,后一天就成了帐外弃妇,取她的位置而代之的,是小福晋。

  绮蕾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是对于男人而言,美丽就像财富,得到了就是得到了,收藏便是最好的珍惜,不一定要时时握在手里。一个人的财富太多了,他会将它们锁进仓库;一个人的女人太多,就会把他们冷落在后宫,不论她是不是最美丽的,他都不会时时刻刻陪着她伴着她。

  于是多尔衮向绮蕾说出他新的计划:“我们必须推迟你进宫的时间,也就是说,推迟报复行动。”

  绮蕾看着他,用眼睛发出疑问。多尔衮解释:“福晋前不久进过宫,她说大妃哲哲和庄妃仔细地盘问过她有关你的事情。她们对你的进宫,早就设了防了。她们知道你的伤好了,这几天一定在想方设法对付你,这个时候进宫,不是撞到箭头上去?所以,非得推一推,有了必胜把握才行动。一则稳妥些,二则也松松宫里人的心,等她们的心劲儿泄了,咱们再突然袭击,不然,一旦倒下来,就很难翻身了。”

  怎么才算有了必胜把握呢?绮蕾知道多尔衮必有下文,仍然以眼睛静静地询问。

  多尔衮略略迟疑,说:“我们得请一个老师,一个,特殊的老师。”

  不能期望绮蕾在一开始就得手杀死皇太极,因为皇太极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就是他不防她,他的谋臣们也会替他防着她。后宫里的眼睛太多了,绮蕾的任务说不定要等个三年五载才能得手。所以,只有设法长期得到皇太极的恩宠,才可以制造更多的机会。但是,怎样才能保证绮蕾会成为皇太极的最爱呢?

  他想起皇太极为了他日问鼎中原,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而特意为宫里诸妃请了汉人老师教授她们各种汉宫礼仪,甚至收纳了许多流浪太监来完善后宫秩序的举措来,他不是也可以替绮蕾找一位教授内功媚术的老师,来指导她怎样做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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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谁才是天下最了解献媚男人这道功夫的行家呢?

  只有一种人:老鸨。

  冯妈妈进府那天,是个大雪天。

雪粒儿是从半夜里下起来的,直到第二天下午还没有放晴,扬扬洒洒的,把整个睿亲王府装点得冰宫银苑一般。乌兰因见睿亲王妃百般无聊,便想找点什么由头让她散散心,撺掇着说:“都说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呢。难得这会儿雪停了,想后花园那几株梅花衬了这雪,正该开得好看,王妃不出去走走,踏踏雪,求个健康?”

  王妃大喜,兴头头地妆扮了,让乌兰将几样点心装了食盒,说:“我去后花园,便不能不去看看绮蕾——没有过门不入的理儿。不好空手,几样点心也是个心意。”因让乌兰扶着,摇摇摆摆地往后花园行来。

  不料,刚走到垂花门处,已经有侍卫拦着,传出话来:“王爷有贵客,传令谁也不许进后花园。”

  “又有贵客?”王妃纳闷,“怎么我一点风儿也没听说。”

  “我们也不清楚,王妃有话,只管问王爷。”

  “放肆!”乌兰板了脸,“你好大胆子,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王妃说话?”

  这种时候就看出乌兰的好来了,王妃已经是气得发抖,但侍卫不是家奴,她既不能把他怎么着,又碍着身份不便吵架,所以这摆威风扮黑脸的戏,便只得交由乌兰代做了。往常,每每乌兰板了脸断喝一声“放肆”,对面的人一定会吓得跪地磕头,告罪求饶。然而此刻,侍卫们跪倒是跪了,口气却硬得很,仍坚持着:“王妃恕罪。小的只是奉命办事,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王妃还是请回吧。”

  睿亲王妃无奈,抢过乌兰手中的点心提盒,重重摔在地上,又踩踏两脚,这才气呼呼转身走了。乌兰随后跟着,一路苦劝:“王爷既说贵客,又特意安排在后花园接待,那自然是同绮蕾有关。八成儿就是宫里来的。王爷不让您见,也是不愿让您卷进是非里来,体恤您的意思……”

  乌兰果然聪明,可是也只猜对了一半——王爷的贵客的确与绮蕾有关,却不是从宫里来的,而是来自南京秦淮河畔,乃是江南最红的妓院里最有经验的老鸨冯妈妈,由多尔衮的心腹侍卫多克成不惜万金秘密请来。除王爷,多克成,绮蕾三人外,没有半丝风儿外泄,就连冯妈妈自己,也只知道客人花重金请自己是要调教一个女子做献礼——这种事情在达官贵人家里并不罕见,那时有钱人买官,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送个女人给上司——她可不知道,这被调教的学生,会是未来的大清皇妃。

  “我们的第一课,是教会你笑。”冯妈妈望着绮蕾胸有成竹地说,同时摆出一副行家子的派头来。

  可是绮蕾断然拒绝:“我不会对他笑。”

  一句话将这个擅长于教会女人使用笑容蛊惑男人的老鸨的训练有素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成了一具遇冷凝结的石膏面膜。她的脸擦得是这样白,仅余的一点点血色又因为极其意外的拒绝而瞬然消逝,就显得更加苍白,实在同一具石膏没有什么区别。

  多尔衮也愣了一下,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绮蕾望着他,声音低柔,却是斩钉截铁,重复着:“我不会对他笑。”

  多尔衮恼怒了,不耐地将眉毛中间拧出一个“川”字:“我要你笑你就得笑!我警告你,别把我惹火了!我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来救活你,可不是让你跟我对着干的!”

  可是绮蕾毫无所惧,态度依然平静而坚决:“我答应服从你。但是我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一个仇人笑。”

  “笑是你的武器。如果你想报仇,你就要学会笑,用笑来迷惑他,俘虏他,从而杀掉他!”多尔衮咆哮起来,“如果你不肯笑,他凭什么为你神魂颠倒?凭什么为你放弃其他后宫佳丽?凭什么能对你毫不设防,以让你有机会用毒药、用刀子、用绳索,用一切你可能用的方法把他杀死,为我,也为你自己复仇!”

  然而不论他怎样震怒,怎样威胁利诱,绮蕾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我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一个与我有杀父杀兄之仇的敌人微笑!”

  多尔衮忍无可忍了,这个固执的小女子真让他受不了,他举起了鞭子,最后一次命令:“别再惹我生气了!我不是他,不会对你一再忍让,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会打得你遍体鳞伤,我救了你的命,就有权取回你的命!”

  他们两个用满语对答着,老鸨一句也听不懂,可是也明白他们一定是为了笑与不笑的问题发生争执。很明显这个虽然漂亮却固执得要命的小女人不肯听话,如果她身在自己的妓院里,自己也会用鞭子打她的。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妓院老板,对付不听话但是注定会成为他日红牌的漂亮妓女当然不只是用鞭子抽这样一种办法,而且,这姑娘毕竟不属于她,而属于眼前这位暴躁的王爷。如果王爷继续同她生气,那么也许自己的这笔大生意就要告吹了,难道除了笑之外自己就不能教她一些别的了吗?不,不能让他们吵起来,那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而真正的受害者则是自己,因为自己会失去那姑娘的欢心和这王爷的信心,从而失去一大笔进项。

  眼珠一转,老鸨儿忽地拍手笑了,温声和气地对多尔衮说:“哟,老爷,干嘛发这么大火儿呀?不就是姑娘不肯笑吗?其实这不笑也有不笑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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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也可以?”多尔衮愣住了,他虽然在战场上英勇强干,可是于脂粉堆里的事却向未留心,不谙此道,闻言不禁问:“为什么不笑也有不笑的好处?”

  老鸨儿见自己的话奏了效,王爷的鞭子搁下了,姑娘的眉头解开了,自己的心里也长抒了一口气,当下连说带笑,连比带划地说出一番道理来:“这位爷,大概从没有逛过咱们中原的窑子吧?咱中原窑姐儿向来分为三等,那成色一般又品性顽劣、生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自

然居末等;那有几分姿色,而又懂得卖弄风情,内功独绝的居二等;那才貌双全,性格冷僻,骨子里一股傲气,轻易不肯对客人展眉开颜的,才居一等,是妓女中的极品,群芳里的花魁。这为的是什么呢?这就要看客人的品好。那三等妓女,自有三等客人来招揽,他们手里没多少银子,眼里没多大世面,只要那是个女的,可以供他玩乐已经足够,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图的是个痛快爽利;稍微讲究斯文些的客人呢,却多属意于二等妓女,他们肯花钱,自然要好货色,脸儿俏,嘴儿甜,身上又来得,有那样的妓女相好,客人脸上也风光;但是真正会玩的,舍得花钱的,见过大世面的客人,却偏偏喜欢那些性子傲,不轻易见客的妓女。他们要的是那个征服的过程。女人算什么,只要花钱,谁都可以弄来那么十个八个,天天换人都行。可是一等妓女不一样,她们打小儿在勾栏里穿绫着缎,吃香喝辣,早把性子惯娇了,什么阵势没经过,什么男人没见过,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还体面气派呢。就是你堆一座金山在她面前,她如果不喜欢,仍然眉梢眼角儿都不动一下。可是她们娇贵就娇贵在这里,谁能让一等妓女看上,那比的不是钱,是这男人的魅力,是他的势。所以谁若在窑子里拢络了一等妓女做相好,拔了头筹,占了花魁,谁就是真正的玩家,风流的班头,那种荣光,不比妓女挂头牌来得弱势。所以说,妓女有品,客人也有品。什么样的妓女勾搭什么样的客人,什么样的货色对付什么样的买家,马有马嚼头,驴有驴眼罩,各有各的妙用呢。”

  老鸨这一习话,对于多尔衮来说那可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就是想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又是一个极谦虚的人,凡是自己所不熟悉的领域,都视为神秘诡异,而将熟谙者奉为上师。如今,这老鸨儿便是布迷魂阵的高手,他自然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当下换一副面孔,做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咋舌不已:“好家伙,当个妓女勾客人,原来还有多么多讲究。可是那妓女一味地耍脾气弄小性儿,连笑面也不给一个,就不怕客人不耐烦,半路撒开手跑了吗?”

  老鸨笑了,得意地一拍手:“这里就是学问了,要不怎么说咱们干窑子这行易学难精呢。对待客人,那傲与不傲、冷与不冷的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松一回紧一回,冷一回热一回,远一回近一回,半推半拒、欲擒故纵,十八般武艺,都要来得的呢。咱们姑娘这性子,走的是冷艳一路,只要略略收敛些傲气,稍微长着点机灵,于不动声色中露那一点半点风情,若有若无,似是而非,不用笑,只要一展眼一回眸已经管保把客人迷得七荤八素。说到这里,我要请教这位爷,您打算让这姑娘讨好的那客人,倒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呢?他尝过姑娘没尝过?有钱没钱?要是像王爷您这付火爆急脾气,可就难了。”

  多尔衮笑了:“我那位仁兄,见过玩过的姑娘不知多少,只要他想要,可天下的姑娘供他挑。金山银海更是不在话下,性格也比我柔情得多,对男人声疾色厉的,对女人可有的是耐烦。”

  老鸨笑道:“那就好了,冷美人儿最对的就是这一路又多情又好胜的豪客,您把这姑娘交给我,调教个一年半载,管保把她训练成天下第一尤物,到时候,就是你让那客人把全付家当拿出来与你换这姑娘,他多半也是肯的。”

  多尔衮一愣:“要一年半载这么久?”

  老鸨笑道:“您以为呢?这还是往短里说,要在我们行里,通常调教一位花魁少说也得三五年的嚼谷呢。一年半载,刚好够把姑娘领进门儿的,道行深浅,还得看姑娘的修行悟性。教只八哥说话还得这么长日子呢,况且这是调人,不是调鸟儿。须知心急吃不得热馒头,不是得磨客人的性子么。”

  多尔衮皱眉道:“可是那客人身边的姑娘一天一换,一年半载,我只怕他早把对这姑娘的热乎劲儿冷下去了,到时候,只怕把姑娘白送上门,他也不要了。”

  老鸨撇嘴说:“这里的道道您当爷们的就不晓得了。当然这一年半载并不是一面儿都不让他见姑娘,每隔那么差不多的一段日子,您就得想个法儿让姑娘在他面前亮一回相,要么把姑娘带他那儿去,要么把客人请您这里来,随便捏个理由,说姑娘有病也好,有事也好,总之不让他与姑娘亲近的时间太长,看得着摸不着,却又时时撩拨着,让他茶喝不下,饭吃不香,日日夜夜只管惦记这姑娘到手,把姑娘当磨心儿在肝尖儿上磨着绕着,这样子磨他半年性子,还怕他不把金山与你来换姑娘吗?”

  多尔衮哈哈大笑,换了满语说:“我倒不要他金山银山,就只想他项上一颗人头!”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绮蕾。

  他换了满语,自然是说给绮蕾听的。可是绮蕾那样子,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无论是老鸨刚才关于调教妓女那一大通实际上对她多少带点侮辱性的理论,还是多尔衮这句充满壮志激情的誓言,她仿佛都没有听见。她的目光向着自己的心,活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世界里,即使就站在你面前,也好像隔着千里远,不愠不火,让人拿不出一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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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叹息,如果这就是老鸨说的“磨心”,那么他宁可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姑娘。且不管这姑娘将来会不会让皇太极为她魂牵梦绕吧,自己现在可是已经为她头疼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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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个妖孽在睿亲王府悄悄地炼成

绮蕾开始上课了。

  冯妈妈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向多尔衮汇报进程,她说,绮蕾已经学会穿衣裳和化妆了,这两天在学走路。

  多尔衮很惊讶:“走路也要学吗?”

 老鸨得意地笑:“那当然,走得好看也是女人的身段呢。”她说着便表演地走了两步,的确有几分风摆杨柳的媚态,可是配上那一脸打了皱褶的谄笑,无论如何看在眼里是不舒服的。

  于是多尔衮摇了摇手,说:“好了好了,不用演了,你就教她走路吧。”

  走路之后是坐立的形体,是看人的眼神,是低头的侧面和正视的分寸,甚至弯腰拾物的姿态和应声回头的角度,然后才是歌舞。

  日子在弦索间一天天过去。

  这期间,多尔衮果然遵照老鸨的主意,尽量不让皇太极见到绮蕾,可是同时又尽量频繁地在他面前提及绮蕾。

  绮蕾刚进睿亲王府那会儿,皇太极来过一次。可是睿亲王妃出来挡驾,说绮蕾还在昏迷,一时醒一时睡的,这会儿还没醒,不要惊动了她,只拉开帘子让皇太极看了一眼就催促他离开了。

  那会儿绮蕾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脸上丰润许多,但是故意脂粉不施,衣衫不整,沉沉地睡着,一把青丝拖在锦被之外,然而细细一股幽香穿过满屋药香,依依绕鼻而来。皇太极忍不住用力嗅了两嗅,多尔衮趁机附在耳边说:“这绮蕾身子不便,听丫环说已经多日不洗澡,便凝聚这一股香气。我问过太医,说这叫女儿香,是先天带来的,大汗看中的这女子,果然是人间极品呢。”

  那傅胤祖何等样人,日前睿亲王忽然交他一张秘方让他依方配药,他已觉得奇怪。细按药方,只见上面全是龙涎麝精等稀有香料,久服会令人体发出特殊香气,嗅之有催情作用。然而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会药性入血,等于慢性自杀。他将这重意思说给王爷,王爷只是淡淡说:“你只管照方开药便是,其余的,不要问一个字,也不要说一个字。我看你老成才把此事交给你,除你之外,不许一个人知道。”

  胤祖心下警然,忙道:“学生必定亲自配药煎药,绝不假以他人之手。为稳妥计,这药方也请王爷收回吧,学生已尽记住了。”

  药是煎给绮蕾的,不用问,必是为将来入宫争宠增加砝码。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在宫中其实并不罕见,大妃哲哲便不止一次向他索要铅粉,为的是在见皇太极的时候服之可以使面色红润有光泽。但是像绮蕾这样,大量而且长期地服用香料,强行使药性入血,渗透肌肤,却是一种过于冒险甚至于惨烈的行为。但是宫人的规矩是听命办事,绝不多言。

  如今香毒的作用第一次正式发挥,胤祖更加明白自己所料不错,见多尔衮既提起自己,不得不顺势道:“王爷说得不错,这绮蕾姑娘天赋异禀,自带奇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罕事儿。我们平日里替她把医问药,闻到这股子香气,就觉得一天的疲倦全消。都说绮蕾姑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特地来陪伴大汗的呢。”

  皇太极闻言更加欢喜,立即命打赏诸太医,又吩咐数语,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因此上这第一回合,绮蕾不说一句话,甚至眼睛也没睁一下,已经把皇太极的魂儿勾了一半去。

  然而傅胤祖却从此坐下心病来——倘若绮蕾毒发得早了,自己可不又多了一层罪过,且给绮蕾解毒的重任必然又将落在自己身上,那时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于是暗暗留心,研寻解除香毒之方。

  且说又隔数月,是睿亲王生日,因不是整寿,便只请了几个兄弟同庆,也请了皇太极。通常这类小聚会皇太极是不参预的,但是多尔衮说绮蕾近来已经可以起床了,或者可以安排他们见一面。皇太极便去了。但是果然也只是一面,就是绮蕾扶着小丫头子出来给多尔衮敬酒祝寿那一下子。见到皇太极,她倒也守规守矩地行了一个礼,可是既无愧疚也不热情,好像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什么恩怨,那与死神失之交臂的刺杀全当没发生过似的。因而这相见争如不见的短暂会面反而让皇太极的心里更难抓挠了。于是他开始同多尔衮商量是否尽快将绮蕾送进宫来,并想纳她为妃。可是多尔衮推说太医有嘱,绮蕾的身子还没好利落,不适合新婚生活,不如等她彻底养好身体再进宫;又说睿亲王妃同绮蕾感情极好,挺谈得来,或许可以找时间劝劝她从了大汗,那样岂不省些周折,以免扫了大汗的兴。

  皇太极听见说得有理,加之战事紧张,后妃众多,便不再催促。

  可是他不催了,多尔衮却又着急起来,生怕夜长梦多,皇太极会将绮蕾忘记,便只管催促老鸨加快教程。他去看过几次绮蕾上课。她穿着华丽的但是非常繁复的衣裳,在跳一种很奇怪的舞。每个动作都很慢,好像唯恐人家看不清她,可是又很柔和,很轻盈,一边跳,一边慢慢脱去身上的层层束缚。她的妆化得很艳,可是表情很冷,很静。而这冷与艳之间有种奇妙的谐调,让多尔衮也不禁赞叹。

  他很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看她到底可以脱到什么程度,可是他毕竟也知道这样做的不妥,便故意做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用一种不在乎的口吻对老鸨说:“只管学这些做什么?不如多教几招床上功夫是正经。你到底会多少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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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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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没了哪。。。
两只虫虫 两只虫虫 跑得快 跑得快 一只不吃肉肉 一只不吃菜菜 真奇怪 真奇怪

◢██◣◢  这位同学,你的灵魂现在比大西洋还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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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心里想问的是,绮蕾可以保障缠住皇太极多少天?扪心自问,如果一个女人可以变换不同的姿势来侍候自己,那么自己无论如何总是会尝遍这种种姿势才肯放弃她的吧?

  老鸨堆下笑脸说:“快了快了,就快到最重要的课程了。”

  腊梅花谢的时候,老鸨终于告诉他,已经进行到最重要的课程了。
 可是这课程未免也太漫长了一些,好像总也上不完,每当多尔衮叫老鸨来询问进度,她的答案永远都只有一句:绮蕾已经进步很多了,可是离最高境界,还差着一步。

  没有人知道那所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学习媚功总不会比学习武功更费力吧?多尔衮有些不耐烦了,有些怀疑老鸨是否为了贪图教习费而故意拖延。

  这天,他找了个时间不让人通报,自己悄悄地来到绮蕾住处偷窥她上课的进程。

  老鸨正在教她如何用舌头使一个男人臣服裙下。

  绮蕾的面前放了一只深颈的酒杯,她低下头,轻轻吐出舌尖,眼睛半开半闭,像一条蛇,而身体同时也变得蛇一样地柔软,她伸进那酒杯,开始沿着杯沿舔吮,喉中同时低低呻吟。

  寒冬腊月,多尔衮却忽然觉得身上燥热起来,下体有一样东西不受控制地硬挺如铁。绮蕾在呻吟,那声音简直要了他的命。不过是对着一杯酒,怎么可以发出这样淫荡的销魂的声音,他不明白,老鸨为什么要教绮蕾用这么奇怪的方式喝酒。

  他盯着她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清楚地感觉到那嘴唇一定是柔软而冰凉的。

  绮蕾的舌头向酒杯里伸得更进了,直抵杯子的底部,她呻吟得更加缠绵,而多尔衮的私处也涨得更加粗大。他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那酒杯意味着什么,原来,原来女人的舌头除了制造流言之外,还可以有这样一种让男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妙处。

  他忽然面红耳赤,再一分钟也呆不下去,猛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室,随便抱了一个婢女,几乎是放倒便干,并且刻意地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下体。当他冲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干的是绮蕾。

  绮蕾久不进宫,宫里诸妃的心果然渐渐松泄下来。得便时,巴特玛向娜木钟调笑道:“当初紧张得那样儿的,现在没事人一样撩开手了。我就说,咱们大汗在后宫的事上是最没长性儿的,白让咱们耽着一场心事。”

  娜木钟不以为然:“多尔衮那犊子不会愿意做这赔本买卖的。死不了的小贱人不进宫,多尔衮的马屁不是拍不出响儿了?依我看,他是在等机会,找个适当时候送绮蕾进宫,顺便替自己讨赏。看着吧,这不是仗又要打起来了吗?仗打完了,大汗回来,多尔衮就该忙乎了,一边论功行赏,一边献妃进宫,攒着劲儿一块儿讨个大封呢。”

  “这么毒?”巴特玛服得五体投地,“一定是这么回事。还是妹妹看得透。”

  话音未落,伴夏和剪秋一起进来报告:“大汗来了。”

  娜木钟巴特玛顿时紧张起来,嘻笑着说:“这是怎么说的?说来就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皇太极的声音已经响起在院子里:“两位爱妃都在?吃体己茶呢还是说悄悄话呢?”

  伴夏挑起帘子来,娜木钟迎出去笑着:“也吃体己茶,也说悄悄话,你要不要来加餐呢?”

  “加!加!”皇太极说着进来,眼睛看着炕桌上摆的五六盘点心吃食,却是梅花煎饺、琥珀核桃、酱鸡瓜子儿、烟薰兔肉干丝、和几碟松仁糖果等吃食,都用珐琅镂花刻丝盘子盛着,倒也精致,只是简单些。随手拣了块核桃丢进嘴里,笑道:“怎么这样节约起来,不像贵妃的性情呢。”因吩咐丫环:“传话下去,就说我说的,让御膳房加几味特别精致的小菜来,今天晚上我就在这衍庆宫用膳了。”钗儿“哎”地一声答应着去了。

  巴特玛亲自服侍着皇太极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拉他炕上坐下,又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他暖着。

  剪秋送上茶来,巴特玛又赶紧接过来吹着,怕皇太极烫了嘴。娜木钟只笑着看巴特玛献殷勤,嘴里嗑着瓜子儿,斜斜地倚着门框站着,一声儿也不言语。

  皇太极点手儿招她,笑问:“哎,你也理我一理,虽说这儿不是你的地方,到底也好久见一面,怎么摆起架子来了?”

  娜木钟这方笑道:“哟,您还知道咱们是好久才见一面呀?还得我巴巴儿地跑到衍庆宫来等着,站这大半晌,才沾光儿地见一面。要是苦守在我那兔子不下蛋的麟趾宫呀,还不知要多早晚才能见您一面儿呢,站成棵树也没人知道,哪天错了脚进院子,冷不丁地吓一跳,不说怜我痴心,幸许还嫌碍眼,叫侍卫来拿斧子斫了去呢。”

  皇太极一口茶喷出来,笑道:“贵妃这张嘴真比中原说书的还厉害,前朝那些大学士启心郎都没你口齿利落。你说的,既是好久不见,可好意思这样挤兑我?真是的,我不来你们两个吃体己茶的倒和睦,我来了,茶还没吃一口,倒把醋坛子给打破了。”说得众人都笑了。

  娜木钟也“哧”一声笑了,不再一味拈酸,撒了瓜子儿走过来,捱着皇太极的肩坐在炕沿儿上,巴特玛忙往炕里让,娜木钟抿嘴儿笑着摇头,只不肯脱鞋。

  皇太极坐在上首,觑眼看她头上梳着油光水滑的两把抓,满满地排着玉簪棒儿、金耳挖子、大宝石抱针儿、大东珠坠角儿,并一串新剪的兰花枝儿,又将两髻头发挑下来,不知用什么水贴着耳根在腮边弯成钩状,更衬得面如满月,俏脸生春。不禁满心欢喜,亲亲热热地携了手笑道:“你今儿打扮得这么俏生生待嫁闺女的模样儿,可是早猜着会见着我呢?”又道,“上次送你们的西域螺子黛用着可好?那还是前线战士们从明军大官的家里翻出来的呢,据说是西域人进贡汉人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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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玛连忙谢恩,说多谢大汗想着。娜木钟却撇嘴道:“你不读书,所以不知道,螺子黛又叫蛾子绿,早已是旧皇历了,西域人从隋炀帝时候就开始进贡,宋代以后,已经改成青雀头黛了。”

  皇太极笑道:“我是个大男人,哪里关心这些个脂粉婆娘的事?都一样画眉不是?你想要那个什么青雀头黛,赶明儿我打进北京城,替你抢来就是了。”将手揽着贵妃的香肩只管摩挲着,因见她身上穿着织金绣花的旗袍,袍面一直覆到脚面上,露出新做的高帮满绣的花盆底儿,便问道:“这是谁做的?好精致的针线。”又要将手去捏脚面。

  娜木钟羞得将脚一缩,头埋进皇太极怀里笑道:“你说不关心脂粉婆娘的事,倒理会鞋面针线?平日里老说汉人女子裹小脚是一大陋习,汉人男子玩小脚是畸型心理,自己倒关心起女人的脚来了?”

  皇太极笑道:“我鄙视女人裹小脚,可不是说讨厌女人的脚呀。我就是喜欢我们满洲女人这双能骑马擅奔跑的大脚,哪里去不得?”

  娜木钟叹道:“可我们白白长了一双大脚,却是哪里也去不得。”

  说话功夫,众丫环已经排好大桌子,侍卫太监传膳进来,请大汗和两位妃子入席。皇太极一左一右携了娜木钟和巴特玛的手来至桌边坐定,丫环用孔雀杯奉上金华酒来,三人推杯换盏,调笑共饮。

  皇太极因提起旧话,复问道:“方才我进院子时,你们说什么呢?”

  巴特玛温言答:“没说什么,都是些娘儿家的闲话。”

  皇太极道:“我在前庭议了这半天的事,满耳里都是战事敌情,正想听两句娘儿家的闲话来散散心呢。就说给我听听如何?”

  娜木钟笑道:“您是大汗,心系天下事的,当然见天里满耳朵都是敌情战事;我们娘儿家,眼里只有大汗您,脚底走不出宫门一步去,耳朵里传的嘴巴里说的,当然也只是大汗您啦。”

  皇太极益发好奇:“那一定是在说我坏话,要不,怎么见我进来就不讲了呢?”

  “大汗真的要听?”娜木钟斜着飞了一个俏眼,嗔道,“我们说哪,说您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皇太极哈哈大笑:“古往今来,哪个做汗王的没有个三宫六院?周天子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西汉嫔御分为十四等;曹魏十二等;晋武帝司马炎后宫美人过万……锅里的算什么?总有一天,全天下的女人都属于我的。”

  巴特玛拍胸惊叹:“一万个美人?那司马炎照应得过来吗?就算每天换一个美人,轮一遍也得……”她有点算不过来了,剪秋在耳边悄悄提得一句,这才醒悟过来,“妈妈,这得三十年才能轮一遍。还不能重复,不能休息,那司马炎得有多大的耐性儿才得了呀!”

  娜木钟问道:“那要是大汗得了天下,打算把后宫嫔妃分为几等呢?”

  皇太极皱眉道:“不能太多,太复杂;也不能太少,那显得寒酸;等我得了天下,当了皇上,我就把后宫嫔妃分为八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答应、常在。怎么样?”皇太极越说越兴奋,“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叫启心郎索尼来,把今儿的话记下来。”

  巴特玛一心只想着绮蕾进宫的事儿,闻言愣愣地问:“那我是第几等的呢?那个察哈尔的姑娘又是第几等的?”

  娜木钟恼怒,在袖子底下死劲儿掐了巴特玛一把。巴特玛吃疼,“咝”地吸一口凉气,不解地看着娜木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

  皇太极却已经被提醒了:“察哈尔的姑娘?就是,你不说我倒忘了,算日子,她的病也该大好了。”

  巴特玛这方知道自己不该多话提醒了皇太极,此时悔之已晚,赶紧低下头去,看也不敢看娜木钟一眼。娜木钟眼看躲不过,只得悻悻地接着话喳儿卖个现成儿的人情:“正是,大汗进门的时候我们还替您惦记着呢,那锅里的,什么时候被大汗划拉到碗里呀?”

  皇太极大笑,却也触动心事。就是,这绮蕾不能老是留在锅里,到底什么时候才盛碗上桌呢?他眯起眼睛,仿佛穿过宫墙望向抚顺的战场,是对娜木钟说,也是对自己说:“又要打仗了,等我打赢了胜仗,就把绮蕾娶进来庆功,我要给她一个最吉利的封号,也不枉在这儿苦等了她一年。”

  娜木钟大惊,不禁同巴特玛面面相觑。真叫她们娘儿闲言说中——皇太极从前线回来就要娶绮蕾进宫了,而且还要给她封号!

  也许他是触机而发的随口一句,然而君无戏言,这随口的一句,对别人是闲谈,对于皇太极,那就是圣旨。

  绮蕾进宫的预言再次像一道风那样传出去了。一道阴风。

  这风不仅吹遍了后宫墙帏,甚至也吹到宫外去了,吹到睿亲王妃的耳朵眼里了。自从绮蕾进府以来,王妃就患得患失地平添了许多心事,虽说绮蕾是大汗看中的人,可是从垂死挣扎到半死不活到现在的活色生香,进宫的丹诏却迟迟不下。现在终于有了确切的信儿,可真叫王妃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对,应该是两块石头:一是王府对绮蕾的招待总算没有白费,算是为大汗立了一功;二是绮蕾如果进了宫,那么睿亲王爷就不会再动什么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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