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矛盾而统一的联盟

我们学习成绩的差异并没有影响我们的战友关系,亦战亦友。我们有时联合,有时反目。随着年龄的增长,反目的次数渐长,有一段时间我极少叫她姐姐,我凭什么喊一个差生姐姐!小姐也恨我,她的理论是‘如果没我,她不会那么笨,都是我耽误了她’ 。小姐贴着明星照的歌词本总要东躲西藏,从来不让我看。有一次我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甚至几个大粮食缸我都用小木棍搅了几下,也没有找到。但决不是一无所获,我发现了她放在米里面的西红柿。后来,我就经常偷吃。有一次在搅缸的时候被她当场抓获。我们开始大吵,被偷的怒不可遏,偷窃的也不气短,最后被娘挥动着苕帚疙瘩追了出来。所有米缸里的西红柿也都充公了。
我们有时会建立统一战线。这多发生在偷妹妹的好吃的时候。妹妹从我记事起就是娘的小娇娇。娘每天都会给她蒸鸡蛋,煎面饼。早上会分别有一个换油条的和换大米糕的扯着悠扬的嗓子经过我们的家门。一听到“拿麦子来换油条” ,或者“换------大米糕” ,我就适时的提醒妹妹,“换油条的来了。” ,妹妹马上就会喊饿。娘冲我们喊,“老四(有时是老五) ,去舀碗麦子换点油条来。” 这时我和小姐会欣然结伴前往。端着油条或大米糕回来的路上,我们会对这碗宝贝进行一番前处理。我们会把较小的不太起眼的油条吃掉,把米糕周遭的大枣瓜分掉。我们在偷吃的时候相互提醒,相互监督,相互制衡。在长达两,三年之久的偷吃活动中,我们谨慎,节制,无一失手。这种以物质为基础的合作是多么成功,一根油条将我们紧紧的连接在一起,我们暂时的忘掉我们的冲突,精诚团结,思考着获取最多,又可以让油条或是米糕保持原形的最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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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追求

转年夏天,爹终于不满对面老师的师德,将小姐从对面调了过来,小姐姐降到了我们这一级。从技术成分上这个过程简单极了,就是由面东背西变成面西背东,但实际上它缺给小姐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小姐开始了给我这朵小紫花(红得发紫〕做绿叶的生涯。不久,所有见了爹的老师都这样打招呼,“老四不如老五,哈?”
小姐的一腔热血最终在外界的压迫下改了道。她无比虔诚的投向了娱乐业。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时髦,不知道给自己的追求定性,这就更可贵了,对着一个模糊的目标奋不顾身,抛弃学业,唾弃批评,真是无知者无畏。那时我们家只有一个破收音机,小姐天天抱着,听李谷一,于淑珍,海有后来的程琳,朱小琳,朱明英。小姐的服装也开始变化,缠着娘春节时给买了一件前边是拉链的条绒夹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拉链,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娘和大姐手工缝制,并且大许多。他们总认为我会长高,可我总是低于预算。一年到头小小的我包在硕大的粗布套装(上下衣一般是同种粗布裁成,算作早期套装〕里,现在想来是何等丑陋。小姐在服装方面的造诣已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穿上她的红色条绒夹克,告诉我这是幸子衫,就是山口百惠那个幸子。并且再冷的天拉链也要敞开着,告诉我幸子就是这样。小姐的另一件宝贝是一双白帆布鞋,也是照幸子买的。可我们家这幸子天天走的是泥巴路,几天这幸子鞋就黑了。小姐会把它先用清水漂洗干净,然后把两只鞋在浸在蓝汪汪的一大盆墨水里。小姐说这样可以进一步增白。每隔几天,小姐就会漂白处理一次。奶奶对着那一大盆墨水惊叫,“糟钱,糟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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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老师

由于当时教室紧张,我们一年级便和二年级共用一个教室,上课那叫热闹。两个老师跟比赛一样,声嘶力竭,遥相呼应。两个班级的孩子是背对背坐着,但这并不能阻止我们相互偷听。谁背老师罚站,谁被丢了粉笔头,谁考试又吃了双黄蛋,我们相互之间一清二楚。
这种共用教室的特殊教育方式有着其特有的优点。它为智利超长的学生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听自己的老师说的不耐烦了,便用另外一只耳朵听对面的课。一段时间下来,便有学生从教室的一端换到了对面一端,跳级了。
对面二年级的老师有一件独到的本领,就是起外号。几乎所有他经手的学生都有其爱称。他们班里有一位留了好几级的大女生,极为沉静,任你老师百般解释,示范,我自岿然不动,任何“水多了泡倒墙” ,“铁杵磨成针” 的真理都在她这里遇到了强有力的挑战,最好,老师哀叹一声,“真是一头老皮牛啊。” 这个名称真是说到人的心窝子里去了。开始,只有学生们喊她:“老皮牛!老皮牛!” 老来,这一名称迅速在民间普及,她的妈妈也直呼她老皮牛。这个名字可谓影响她一生。她退学不久便说了邻村的婆家,有一次邻村有人从我们村头经过,轻蔑的谈起,“我们庄的XX竟找了你们的老皮牛。”
还有一个女生,也是对面班的,说话短舌头,发不出“死” 音,发“喜” 。有一次她又在“喜” 来“喜” 去,这位天才老师发话了,“你喜了吗?” 在我们老家,这句话可非同小可,这里的“喜”名为动用,意为怀孕。农村的孩子从村妇的对骂中受到了良好的性启蒙教育,这句话一下子就在所有的孩子里引起了共鸣。一时间,下课后,从7,8岁到十几岁不同大小的男孩子都追寻着这位小姐,关切的询问,“你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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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前教育

这种战斗的童年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大娘家女儿和小姐的先后入学,我的生活一下子子平静下来了。我犹如一根失根的浮萍,沮丧,沉默,无所作为。我对这一段时期的记忆几乎接近于零。这更加证明了久经沉浮的我,这一段确实是我的潜伏期。最后由於家里实在没人带我,我开始了我的陪读生涯。几乎忘了交代一下老爹的神圣职业。爹是当时村里四个民办教师里其中一个。爹在早期是公办教师,但总想着脱离组织会有更大的一番作为。於是离职组织了一批人马跑到了马鞍山。听这名字,多野,一听就是年青人抛洒热血的地方。可最终,爹被当地的饥饿所降服,又回到了村了干起了老本行,可给他恢复公办教师的待遇却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爹的第二职业是带我,每天吃完早饭,我们会拉着手,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那所摇摇欲坠的小学。
到了学校,我会先查看爹的抽屉,看有没有新没收来的好玩艺。玩累了,我便开始去陪读了。起先,我并没有察觉不同屋里的学生的知识水平有所不同,我只是努力去寻找曾经和我玩过的或打过的小男小女们。我会坐在他们的门槛上,看他们在做什么,顺便听老师讲课。由於爹是他们的同事,於是我赢得了这坐门槛的特权。一天之内,我会轮流出现在不同年级的门槛上。渐渐的,我开始能断章取义的背诵小九九了,我开始在地上狂草“毛主席万岁,华主席万岁!”。这时旁听的我再也不甘于寂寞,我积极的与屋里的那些正规军们抢答,刚开始还不对题,后边就互有胜负了。我成了老师们鞭策“红椅子”们(成绩倒数的学生用红笔书写,俗称坐红椅子) 的工具,“看看,还不如人家屎孩子(对一切没上学的孩子的统称) 。” 现在想来,我跟他们间展开的就是不公平竞争。我已经听了几乎所有的小学课程,尽管不系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惊震一下他们偶尔还是可以得手的。
我的无师自通最终惊动了从事教育工作的爹,於是转年他便只是把我收归到他的门下,成为他执教的一年级的一元。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要亲自出马,把我雕琢成一名村里人做梦都认为不现实的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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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童年

由於爷爷名下还有那么一点值钱的东西,所以我们家和大爷家为了这点遥远而未知的家产存在着尖锐的人民内部矛盾。每次大爷大娘经过我们的院子到爷爷奶奶房里去,都被娘视为头等敌情。这时娘会放下手里的活计,静静的凝视着北屋里的一举一动。等爹回到家里,娘会压低声音,细致的将事情发生的时间,人物,可能的情节描述一遍,并且不准我们偷听,以防我们走漏消息,让敌人察觉到我们已经掌握他们的内部活动。爹和娘与大娘,大爷这些大人之间的较量是暗地里悄悄的进行的,比的是内功与暗器。
相反,我们这些毛孩子之间的斗争就直白,激烈的多了。大娘大爷共有三女二男。斗争主要在没有上学,但已经熟练操作直立行走与一切农村肮脏词汇的学龄前儿童间展开。大娘家符合这一切要求的只有他最小的女儿。我们家有我小姐姐和我。从数量上我们占了优势,但由於对手比我小姐大两岁,而大我四岁,所以在智利因素上我方明显处於劣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战场主要分布在爷爷的目光所能扫射的范围内,这一震摄因素严重影响了我们的临场发挥。
这一切并没有迫使我们放弃战斗,相反,更加激励着我们去开发我们的机智。一旦目标出现在我们门口,小姐会平静的靠近,我也跟上,用超出爷爷耳背的分贝小声喝骂,激怒对方。一般我们会便骂便把战场向外转移。等移到街上,便立刻把战斗公开化,我们变成了厉声叫骂,对方也经过短暂的热身后,迅速进入角色,以更加尖利,更加肮脏的词汇回报我们。这种对骂一般会每天重复一到两次,极少有机会发展为武力冲突。现在想来,那真是一种娱乐啊。它让我们的童年变得多么的富有激情,富有挑战。
偶尔有时候,我们会主动出击,将斗争发展到大娘家里。农村那时候还是以生产队为最小工作单位,等队长的哨子把所有的大人都吹到四野八乡里之后,我们就成了村里的主宰。我们可以上树,可以爬墙,绝对出当年游击队之右,就差爬火车,炸桥梁了。这也有其客观原因,火车,桥梁等先进设备离我们有三十里之遥,我们那时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时候的社会治安真的没的说。家里即使没人也极少有人家将院门锁上。现在想来,是那时候农村太穷了,连贼都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一偷。但我和我姐惯于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小到一砖一瓦,
一草一母,都是财富,都会对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里的小家庭起到深远的影响。所以,我们决不眼高手低。於是大娘家里的一切放在了我们的高度重视下。这不但可以增长我方的建设,而且消减着敌方,比偷其他人家更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我们会若无其事的从大娘家门口经过,用眼角的余光作出判断,是家中无人,还是奶奶在他们家,还是他家小女儿在家。后一种情况我们断不敢贸然动手。而如果前两种,那就是天助我也了。奶奶根本察觉不到我们的偷窃行为,即使她在,我们也大可放心破门而入。进去后,一般先扫场,看有没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东西存在。若有,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家小女儿从其他人家偷来的。但绝大多数是第二种情况,是逃过我们俩的严密监视,从我们家偷来的。我们会以最快速度运回,顺便查看还有没有能够携带的东西。有一次实在一无所获,我们便把大娘家喂鸡用的臭气烘烘的鸡食盆子给抬回来了。这次目标太大了,并且为农家生活必需品,旋即被大娘发现,到我们家里打吵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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