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很早就跑到厂里去了,坐在万驼子的办公室外等,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打不打工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打听到这事的最新进展情况,一句话,老三被抓住了没有,公安局知道不知道打人的是谁。
过了一会,零工们陆陆续续地来了,热门话题自然是万驼子被打的事。
“小眼睛”一向是以消息灵通人士面目出现的,这回也不例外,言之凿凿地说:“就在万驼子门前打的,万驼子从外面乘凉回来,那人就从黑地里跳出来,用个什么袋子蒙了万驼子的头,拳打脚踢一顿。听说那人一句话都没说,肯定是个熟人,不然怎么要蒙住万驼子的头呢,而且不敢让万驼子听见他声音呢?”
另一个人称“秦疯子”的中年女人说:“人家是军哥哥呢,不晓得几好的身手。”秦疯子对军哥哥情有独钟,因为她曾经把一个军宣队队长“拉下了水”,弄出了一个私生子。
有人逗她:“是不是你那个军宣队长干的呀?肯定是甲方占了你的便宜,你那个军哥哥回来报复他了。”
“秦疯子”也不辩解,只吃吃地笑,好像愁怕别人不怀疑到她的军哥哥头上一样:“男人打死打活,都是为了女人的X。甲方挨打,肯定是为了我们当中哪个X。”说着,就把在场的女人瞟了个遍。
“秦疯子”的眼睛永远都是斜着瞟的,即使要看的人就在正面,她也要转过身,再斜着瞟过来,大家私下里都说她是“淫疯”,“花痴”。
静秋听秦疯子这样说,心里害怕极了,怕“铜婆婆”说出上次那件事,如果别人知道万驼子曾经想欺负她,就有可能怀疑到她的男朋友或者哥哥身上去。虽然别人不一定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如果公安局要查,还能查不出来吗?
她一直是相信“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犯了法的人,是逃不出我公安人员的手心的。从来没听说谁打伤了人,一辈子没人发现,一辈子没受惩罚的。平时听到的都是谁谁作案手段多么狡猾,最后还是被公安人员抓住了。
那天一直等到快九点了,厂里才派了个人来,说这几天就由屈师傅帮忙派工,等小万伤好了再来派。屈师傅给大家派了工,叫静秋还是给他打小工,修整一个很破烂的车间,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的。
干活的时候,静秋问屈师傅甲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屈师傅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厂里叫我先代一个星期再说。”
静秋想,那就是说万驼子至少一个星期来不了,她又问:“您今天到万师傅家去了,万师傅----的伤怎么样?重不重?”
“总有个十天半月上不了班吧。”
“您听没听说是---谁打的?为什么打----万师傅?”
“现在反正都是乱传,有的说是他克扣了别人的工钱,有的说是----他欺负了别人家属----,谁知道?也可能是打错了。”
“那个----打人的抓住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吧,不过你不用着急,肯定会抓住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屈师傅这么有把握会抓住打人的人,说明公安局已经有了线索了,那老三是难逃法网了。她心如刀割,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哭,也不敢再问什么。她想如果老三被抓去了,判了刑,她就永远等着他,天天去看他,只求他们不要判他死刑,那他就总有出来的一天,她会等他一辈子,等他出来了,她照顾他一辈子。
她安慰自己说,他们不会判他死刑的,因为万驼子没死,为什么要他偿命呢?但她又想,如果撞在什么“从重从严”的风头上,还是有可能的。她有个同学的哥哥,抢了别人一百五十块钱,但因为正是“严打”的时候,就被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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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鼓足勇气问屈师傅:“是不是---公安局有了什么线索?不然您怎么知道迟早会抓住?”
“我又不是公安局的,我哪里知道抓得住还是抓不住?我是看你担心甲方,说了让你安心的。抓不到的多得很,我的脚是被人打残的,我还知道凶手是谁,报告公安局了,抓住没有?到现在都没抓住,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一个平头百姓,谁给你淘神费力去抓凶手?”
这个消息真是令人欢欣鼓舞,虽然这对屈师傅来说很不公平,但静秋现在很想听到这类逃脱法网的故事,好像听到的越多,老三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样。
那些天,她成天是魂不守舍,时刻担心老三会被抓去。后来听人说万驼子没报案,可能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怕报了案,被公安局七追八追,追出他的那些丑事来了,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听到这个消息,静秋放心多了。但她怕这是万驼子放的烟幕弹,所以还是百倍警惕,心想只有等万驼子死了,老三才真正安全了。
屈师傅代理的那段时间,静秋觉得日子比较好过,因为屈师傅不会象万驼子那样,把派工当作给你的恩惠,动不动就拿出来表功,而且还巴不得你给他报答。屈师傅都是公事公办,重活轻活大家都轮流干。这样干,静秋心里舒畅,人累不要紧,只要心不累就好办。
不过这种共产主义美好生活没过多久,万驼子就回来上班了。万驼子脸上没留下伤疤,看不出他挨过打。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那一顿打得不轻,他的背似乎更驼了,脸上的死气更重了,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五十岁了。
万驼子的话好像也被打飞了,没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声色俱厉地把大家训一顿,只简单地说:“今天每个人都去篮球场那里挑地坪料,挑完了开始做‘地坪’。你们不愁没活干了,厂里好几个篮球场等着你们做,做得好,还可以帮别的厂做。”
他这话一说,下面的零工就开始怨声载道,说做地坪最累了,你叫我们做纸厂的篮球场不说,还想叫我们做别人厂里的?你把我们当苦力啊?
万驼子不耐烦地喝道:“吵什么吵?不愿意做的现在就可以走。”
这一句话,似乎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大家默默地到篮球场那里去干活。那天每个人都是挑地坪料,就是水泥、石灰还有一种煤渣,按比例混合在一起。
挑了几天地坪料,就开始做地坪。早上,静秋到工具房去拿工具的时候,“铜婆婆”提醒她:“丫头,没人告诉你要穿高统胶鞋?”
静秋看了一下其他人的脚,大多数穿着高统胶鞋,有一两个大概是没高统胶鞋,用破布包着脚。静秋没做过地坪,不知道要穿高统胶鞋,而且她也没有高统胶鞋,一时又找不到破布,就赤脚上阵了。
到了篮球场一看,才知道什么是做地坪,就是把这两天挑来铺在球场的地坪料加上水,搅拌了均匀以后铺在篮球场上,等干了再用水泥糊一层,就成了简易的水泥篮球场了。听说这是省钱的办法,所以请的都是零工。
万驼子亲自拎着个橡皮水管在浇水,零工的工作就是站在他两边,用铁锹翻动地上铺着的煤渣、石灰和水泥,搅拌均匀,铺在地上。万驼子的水管浇到哪里,零工们就要搅拌到哪里,不然的话,过一会水泥凝固了,就翻不动了,那一块就作废了,就要搬走了重新下料。所以万驼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让大家干快一点。
大家都不愿跟“铜婆婆”站一起,因为她爱偷懒。“铜婆婆”就挤在静秋旁边。静秋干了一会,就佩服“铜婆婆”会偷懒,看上去铁锹动得飞快,但铲下去却是浅浅的,没有翻深翻透。
静秋怕待会被万驼子发现要返工,又想到“铜婆婆”偷懒也是不得已,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哪里干得动?又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出来卖苦力,只好在那里“磨命”,也是一个苦人,她只好自己多干一点。
万驼子把人分成两组,轮换着干。每组干到万驼子喊“换人”的时候,就可以走到一边休息一下,另一组就上来接着干。静秋觉得万驼子有点在暗中整她,故意让她这组干长一点。结果“秦疯子”还觉得万驼子对静秋太照顾了,让她那组干得太短了。
“秦疯子”眼睛一斜,浪声浪气地说:“甲方,你不能看那组有人年青,X嫩,就偏心。你雇的是她的力气,不是她的X。你要是雇她的X,而不如现在就把她领到你家去---”
静秋那组就她一个人是年青的,她气得火冒三丈,但不敢还嘴,知道这样的人惹不起,“秦疯子”什么都敢说,你什么都不敢说。你说一句,她可以说一百句。而且她没提名道姓,你自己“认惶”(承认),说明你做贼心虚。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理她。
静秋曾经跟“秦疯子”在一起打过一段时间工,知道没人敢惹“秦疯子”。听说“秦疯子”年青时长得很不错,丈夫是船厂的厂长。但不知道为什么,“秦疯子”却跟她丈夫离了婚。有的说是她要离的,有的说是她丈夫要离的。她四个小孩一个没要,全给了她丈夫。她没有正式工作,靠打零工为生,家里一贫如洗,就在地上铺几张报纸,上面放几块捡来的烂棉絮当床。
后来她跟K市八中军宣队的负责人李同志闹出风流韵事来了。李同志是有家室的,只不过不在K市。德高望重的李同志怎么会看上“秦疯子”,就没人搞得懂了,反正“秦疯子”说她怀了李同志的小孩,李同志不承认,说:“没那回事,秦凤英本来就是个不正派的女人,现在想往革命干部脸上抹黑。”
最后也没人确切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李同志的,但“秦疯子”生下了那个孩子,逢人就说:“我儿子的爸爸是军宣队的李同志,你们看长得象不象?“
有些人觉得那孩子很像李同志,有些人觉得“秦疯子”是在撒谎。后来李同志就调离了,不知道调哪里去了。这一下,大家终于彻底相信秦疯子的儿子是李同志的种了,不然怎么要把李同志调走?
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秦疯子”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静秋,老是拿她当眼中钉,不时地用脏话敲打她。有“秦疯子”在场,静秋觉得打工真是度日如年。
静秋干活不怕苦,最怕一起干活的人不团结,互相攻击,互相折磨,那样干的话,心情不愉快,时间就特别难熬。她宁愿跟男的一起干活,因为男的都不怎么欺负她,即使刚开始有点看她不顺眼的,过几天也就好了。但女的不同,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可能已经把她得罪下了,她就会处处跟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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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了,静秋到水管洗了一下脚,发现脚底的皮都被石灰水烧掉一层了,刚才只顾干活不觉得,现在走路都钻心地痛。
下午收工回到家,她赶快用清水把脚洗干净了,涂了一点冬天润肤用的“蚌壳油”,似乎疼得好了一些。夜晚睡觉的时候,她也不敢睡太死,怕睡梦里哼哼起来,让妈妈发现了。
做了几天地坪,她基本上能适应那种劳动强度了,但有两件事使她很烦恼,一个就是那个“秦疯子”老是跟她过不去,再就是脚底烂了一些小洞,不大,但很深,而且曲里拐弯的,每天回家都要花很长时间用针把掉进去的煤渣掏出来,脚也肿得很厉害,什么鞋都穿不进去。幸好妈妈早去晚归,而且白天太累了,夜晚睡得沉,没有发现她脚上的问题。
有天早上,静秋正准备去上工,就听到一种奇怪的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差点叫出声来,是老三,两手拿着几个纸袋,大概刚才是用脚在轻轻敲门。他不等她邀请就闪了进来,把手里的几个纸袋放下,说:“别怕,没人看见我,我看到你妈妈走了才进学校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才相信这不是梦,她小声问:“你---没被抓去?”
老三不解地问:“我被抓哪里去?”
她不好意思地说:“抓公安局去。”她把万驼子挨打的事讲了一下,问他,“你没打万驼子?”
“没有啊,”他脸上的表情很无辜,“你不是叫我不要惹麻烦吗?”
她想想也是,他这么聪明的人,就算要打,也肯定不会选那么个时间去打。她诧异地说:“那还会是谁?张一也说他没打。”
“可能万驼子得罪的人太多,想打他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别管万驼子了吧。”他打开一个纸袋,问,“吃早饭没有?我买了一些早点。”
“我吃过了---”
“再吃点,我买了你跟妹妹两个人的。”
静秋拿了一根油条送到里间给妹妹吃,嘱咐妹妹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别告诉妈妈他来过---”
“我知道。”
静秋回到外间,也吃了一根油条。老三见她不肯再吃了,就把一个纸包递给她,低声说,“不要生气,算我求你了---”
静秋打开纸包一看,是一双高统的胶鞋,是她最喜欢的米黄色。她为了给妹妹买半高统的胶鞋,曾经到市里各个百货公司去看过,只有红星百货有这种颜色的胶鞋卖,其他的地方只有黑色的和红色的。她不解地看着他:“这是----”
“穿着打工吧,我昨天看见你了----在篮球场----,那样的地方,不穿鞋怎么行?”他看着她的脚,肿得象个包子,脚趾头又肿又红,象些小红萝卜。他眼圈红了,不再说话,好像再说就要流下泪来一样。
静秋问:“你昨天跑厂里头去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看见的。”他有点沙哑地说,“你---把这鞋穿上吧----”
静秋抚摸着手里的新胶鞋,上面的光泽象是照得见人一样。她很舍不得穿,担心地说:“穿双新胶鞋去打工?别人不说我‘烧包’?”她本来想说“秦疯子”肯定会骂她,但她吞了回去,怕老三去找“秦疯子”麻烦。
她没听到他答话,抬头一看,见他站在那里,盯着她的脚,满脸都是泪。她慌忙说:“你---这是干什么呀----,男的哪兴流泪的?”
他抹一把泪,说:“男人不为自己流泪,男人也不兴为别人流泪?我知道我劝你不打工,你不会听;我给你钱,你也不会要。但是如果你还有一点同情心---如果还----有一点----心疼我的话---就把这鞋穿上吧---”
“要我穿,我穿就是了,你---何必这样?”她连忙脱了脚上的拖鞋,很快把脚放进胶鞋,怕他看见她脚底的那些小洞。他只看见她的脚背就已经在流泪了,要是看见脚底,还不把眼睛哭瞎了?
可能鞋买得有点大,连她肿胀的脚也能放进去。她把两只都穿上了,讨好地走给他看,说:“你看,正好----”
但他仍然在流泪,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走上去抱住他,又怕妹妹出来看见。她指指里间,无声地说:“别这样,我妹妹看见了会告诉我妈的----”
他擦擦泪,叮嘱说:“一定记得---穿上,我会躲在---附近监督你的,你要是把鞋脱了----”
“你就怎么样呢?打我一顿?”
“我不打你,我也赤脚跑到石灰水里去踩,一直到把我的脚也烧坏为止----”
她怕自己也流起泪来,连忙说:“我要上工去了,你今天晚上---在那个亭子等我----”
“你别过来了吧,在家好好休息,你的脚不能走那么远的路---”
她不听他的,说声:“你记得等我。”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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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被一起打工的人骂为“烧包”,说她“显摆”,穿双新胶鞋来打工,脚已经烧坏了,还穿个什么鞋?脚上的皮烧掉了还可以长起来,新鞋穿坏了,就没用了。还说是高中生,这么简单的帐都算不过来?
“秦疯子”含沙射影地说:“人家年青哪,X能卖到钱哪,人家想穿什么穿什么。你眼红?你眼红也去卖X----”
静秋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管“秦疯子”怎么骂,她坚持穿着,担心老三在什么地方监督她,如果她不穿,让他看见了,他真的去把他的脚用石灰水烧坏,那就糟了。已经烧坏一双脚了,何必无缘无故地又烧坏一双呢?
下午下了班回到家,妹妹已经把饭做好了,静秋吃了饭,洗个澡,又穿上她的裙子和短袖衬衣,然后对妹妹说:“我到同学家去一下。”
妹妹见她又打扮过了,问她:“又是去问顶职的事?”
她“嗯”了一声,心想这个小丫头好精哪,可别在妈妈面前打小报告。她对妹妹说:“姐姐有事,很重要的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别在妈妈面前乱说。”
“我知道。是早上那个人吗?他好喜欢你噢----”
静秋脸一红,问:“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怎么不知道?”妹妹用两个食指在脸上比划流泪的样子,来了一段快板书,“好哭佬,卖灯草,一卖卖到王家堡,王家堡的狗来咬,吓得好哭佬飞飞跑----”
“你---看见他---哭了?别告诉妈妈---”
“我知道。姐,男的为你哭了,就是真喜欢你了。”
静秋吓一跳,看来她妹妹不仅什么都看见了,而且看懂了。她又叮嘱了几遍,逼着妹妹发誓不告诉妈妈,才出门去见老三。
她穿不进别的鞋,就穿了双哥哥的旧拖鞋,所谓“人字拖”,夹在趾间的那种,她平时最不喜欢穿了,觉得夹在那里不舒服,但今天没办法了,总不能打赤脚去见老三吧?穿高统胶鞋也不象。
脚肿了,就象个平脚板一样了,趾头夹着拖鞋很辛苦,她仍然尽快走着,想早点见到老三。她刚坐渡船过了小河,就看见老三推着个自行车等在那里。这次他不跟她搞远距离跟踪了,直接走上前来,叫她上车。她很快坐上他自行车的后架,他脚一蹬,就上了江边那条路。他边骑边说:“你不是说你妈妈在这附近上班吗?我们今天有车,可以走远点。”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有自行车?”
“租的。”
“现在还有租车的?”
“嗯,渡口旁边就有个修车行,也租车。”
她很久没听说过租自行车的事了,还是很小的时候,她跟爸爸一起上街,爸爸也是在渡口旁边的车行租了一辆自行车,把她放在横杆上坐着,爸爸骑车,她摇铃铛,两个人春风得意去逛街。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车铃铛掉到地上去了,等爸爸发现,车已经骑出一段了。爸爸就把车停在街边,把站架支起来,让她坐在车上,他自己去捡铃铛。她吓得大哭起来,害怕车会倒下去。
她哭得惊天动地,不一会就吸引了大批观众。后来她爸爸讲给她妈妈听,以为妈妈会笑话静秋“好哭佬,卖灯草”,结果妈妈把爸爸批评一通,说你把秋儿一个人放在车上,如果车被别人骑走了呢?你不是连人带车都丢了?爸爸尴尬之极,反被静秋笑了一通。
她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老三问:“笑什么?不讲给我听听,让我也笑一笑吗?”
她就把那件事讲给他听了,他问:“你想不想你爸爸?”
她不回答,只讲她爸爸的故事给他听,不过都是她小时候发生的,很多是听她妈妈讲的。听说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爸爸批评她几句,她就一顿呜呜,把她爸爸哭怕了,反过来安慰她。
后来她在里间睡着了,她爸爸就在外间压低嗓子发牢骚,把她批评一通。妈妈听见了,就笑爸爸,说秋儿在另一间屋子里,又睡着了,你在这里这么小声说她,她能听见吗?
爸爸嘟囔说:“就是因为她听不见才说说的嘛----”
老三听她一件件讲,感叹说:“你爸爸很爱你们呀。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他吧,他一个人在乡下,一定很孤独,很想念你们。”
她觉得他的想法太大胆了,担心地说:“我爸爸是地主,现在是戴着帽子在受管制,我们到那里去,让学校知道,肯定要说我们划不清界线----”
他叹了口气:“现在这样搞,搞得人伦亲情都不敢讲了。你把他地址告诉我,我去看他,别人问我,我说是来搞外调的,不会有问题。”
静秋犹豫了一会,交代说:“你要是真的去看我爸爸,一定叫他不要在给我妈妈的信里写出来,不然我妈就知道我们的事了。你去的时候告诉我,我买点花生糖带给他,他最喜欢吃甜食了,尤其是那种花生糖。”然后她把爸爸在乡下的地址告诉了他。
他听了一遍,就说记住了,她不信,他就把地址背出来给她听。
她很惊讶:“你记性真好。”
“也不是对所有的事都记性好,但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就记住了。”
他们差不多骑到十三码头附近了,市里的公共汽车也只走这么远了,静秋说:“别再往前骑了,再骑就骑出K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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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江边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她的脚到了傍晚特别肿,脚趾有点夹不住拖鞋,坐下的时候一伸腿,一只拖鞋就掉了,顺着河坡向江里滑。他紧赶几步,把拖鞋抓住了,走回她身边,要给她穿上。她连声说“不用,不用,坐在这里穿鞋干什么?”说着就把脚缩到裙子下面。
他狐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你不让我碰你的脚?”
她用裙子把脚罩着,跟他讲东讲西。他蹲在她面前,出其不意地掀起裙子,抓住她一只脚踝。她挣扎了两下,但没挣脱。他用手轻轻按她的脚背,一按就有个小窝。然后他看见了她脚底的那些洞,他捧着她的脚,低声叫:“静秋,静秋,你不---做这个工了吧,你---让我---帮你吧,你再这样----我怕我---真的要---疯了---”
“不要紧的,我现在有胶鞋了,就不会有事了。”
他把拖鞋套到她脚上,拉她起来,说:“走,我们到医院去。”
她不肯去:“到医院去干什么?现在别人还没下班?”
“总可以看急诊吧?你脚这么肿,肯定是中毒了,搞不好会把腿烂掉的---”
“不会的,又不是我一个,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
他固执地拉她:“别人是不是这样,我不管,我只管你一个。你跟我到医院去吧。”
“到了医院就要问名字单位什么的,我又没带看病用的‘三联单’,我不去---”
他突然放了她,从挂包里拿出那把匕首,她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没等她弄明白,他已经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划了一刀,血一下流了出来。静秋吓得跳起来,慌忙拿出手绢来帮他包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疯了?”
她把手绢扎得紧紧的,但血还是在往外渗。她吓得手脚发软,叫道:“我们快去医院吧!你还在流血---”
他一直没吭声,听到她说去医院才说:“肯去医院了?我们走吧。”
她说:“我骑车带你吧,你手不方便。”
“你不能骑车,你脚不方便,你坐前面掌笼头,我来骑。”他让她坐在自行车横杆上扶着车头,自己一只手握着车把,带着她很快来到一个医院里。
他对值班的医生提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就有一个医生来给静秋看脚,而另一个白大褂把老三带到一间诊室去了。静秋看见医生的白大褂衣领那里露出红领章,心想这可能是个军医院,她从来没来过这里。
医生口口声声叫她小刘,大概是老三见她不愿别人问她姓名单位,帮忙编出来的假名。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两只脚,开了一些外用药和酒精药棉之类的东西,说:“小孙说你们急着赶回家,我们就不在这里给你处理了,你回家后把脚洗干净,把小洞里的煤渣挑出来,搽那些药膏,这段时间不要让脚沾生水,更不要再让煤渣钻进脚上的小洞里去了。”
医生见她穿着拖鞋,脚底也搞脏了,就又开了个条子,叫她到对面去,让那里的护士帮她把脚洗干净,先包一下,免得走回家不方便。护士帮静秋包好了脚,还帮她把拖鞋绑在脚底。包完了,护士就叫她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等小孙。
等了一会,老三也出来了,左手用绷带吊在胸前,静秋担心地问:“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你怎么样?”
“我没事。医生开了些药----”
他拿过医生处方,叫她坐那里等,过了一会,他走回来,拍拍挂包:“药拿了,都弄好了,我们赶快回去,好洗了脚把药抹上。”
一出医院门,老三就把绷带取了,塞进挂包里,说:“吊着个手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演<<沙家浜>>呢。”
静秋说:“你手上的伤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凝血机制不好,缝了我两针。我怎么会凝血机制不好呢?我身体好得很,以前还验上过空军的,我爸怕打起仗来把我打死了,才没去成。”
静秋听说“空军”二字,羡慕之极,问他:“那你不是遗憾得要命?”
“遗憾什么?”他看她一眼,“当了空军我还能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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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三怎么也不肯再在河边坐着玩了,一定要尽快把静秋送回去洗脚抹药。静秋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用车带着,往家里赶。到了渡口,他也不肯在那里分手,说现在才八点过一点,你妈妈还没回来,让我用车把你带到校门那里吧,你脚这么肿,怎么走路?
他把短袖衬衣脱了,让她把头蒙着,说这样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过了河,她真的把他的衬衣顶在头上,遮住自己的脸,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他把她抱上车前面的横杆上,还是叫她用两手扶着车头,他只用一只手轻轻带一下。到了学校门口,他说:“让我把你推进去吧,别把你的脚搞脏了---
静秋拿下披在头上的衬衣,向校门那边望望,发现校门那里没人,正在想是不是就满足他的要求,让他推进去,一回头,却看见她妈妈正从渡口方向向他们走过来,可能刚才他们在路上超了她妈妈还不知道。静秋大失其悔,早知道这样,就在外面多呆一会,反而不会碰见妈妈了。
她低声说:”糟了,我妈来了,你---快骑车跑吧。”
他没动,她想起自己还坐在他车上,急忙往车下跳,好让他逃跑。他堵住她,小声说:“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静秋的妈妈走到跟前,问:“你们----到哪里去了?”
静秋说:“我----我们去医院看脚了,这是----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勘探队的---”
老三自我介绍说:“我叫孙建新,您----刚回来?”
妈妈说:“静秋,你先回去,我跟---小孙说几句话----”
老三连忙说:“那您先让我把她推回去一下,她脚都肿了烂了,走路不方便----”
静秋要跳下地自己走,但老三不让。
妈妈看见静秋脚上的绷带,对静秋说:“你让他推你进去吧,我好跟他说几句话。我先进去了,你们别老在这里站着了,让人看见影响不好。”妈妈说完,就先进学校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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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对老三说:“你----让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你快跑吧,我妈会把你送联防去的。”
“别怕,我推你进去,妈妈叫我进去说话的。”
静秋急了:“你怎么这么傻?她早就叫我不跟你来往的,说你是坏人,骗小女孩的。现在她亲自抓住我们了, 还不把你交到联防去?你让我下来,你快跑吧。”
他推着她往学校走:“你把我放跑了,妈妈不骂你?还是让我去吧,象亚民说的一样,我们什么都没做,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静秋只好让老三把她推进学校去,到了家门前,老三把车的站架支起来,扶着她下了车,她先走进家门,他锁了车,也跟进来。
妈妈叫静秋把门关上,叫老三进里屋去,让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屋子里又热又闷,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衬衫穿上了,还扣上了扣子,结果捂得浑身是汗。妈妈递了把扇子给他,他也不敢使劲扇,只在胸口轻轻摇动,做扇风状,根本止不住满头大汗。
妹妹很乖觉地跑出去,打了一盆冷水回来,见老三左手上包着纱布,便绞了一条毛巾让他洗把脸。老三不敢接,望着妈妈,好像在等圣旨一样。
妈妈说:“太热了,你洗把脸,可能会凉快一点。”
老三感激不尽,奉旨洗脸,用一只手浇着水洗了一下,接过妹妹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似乎稍稍凉快了一点。他坐回那把钦定的椅子,无比虔诚地看着妈妈,等她开审。
静秋紧张得只知道站在那里,看其他三位表演。她只有一个念头,她没跟老三上过床,没跟老三同过房,肯定经得起验身。她准备象亚民一样,一看势头不对,就请妈妈带自己上医院去验身,好洗刷老三,把他拯救出来。
她不知道妈妈刚才有没有在传达室给联防打电话,应该是没有的,因为他们紧跟着妈妈进校门的,没有看见妈妈在那里打电话。但她还是张着耳朵听着门外,如果一有响动,就马上叫老三骑车逃跑。
老三见静秋站在那里,连忙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你坐吧,你脚疼,站了不好。我---站站不要紧。”
妈妈说:“静秋,你到你屋里去,让我跟小孙谈谈。”
静秋回到自己住的那半间,不知道妈妈把她支走是什么意思,两间房其实就是一间,总共才十四个多平方米,中间有个一人多高的墙,又不隔音,如果有什么她听不得的,应该把她赶到屋外去才行。她坐在自己床上靠门的那一边,可以看见老三,但看不见坐在老三对面的妈妈。
妹妹也被赶了出来,对着静秋做鬼脸,静秋顾不上理她,只尖起耳朵听隔壁的庭审。妹妹站在靠门的墙边,象看大戏一样望着里间。
静秋听妈妈说:“小孙哪,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过细的人,对我们家静秋也很----耐心。你今天带她去看医生,我---很感谢,听说你还给过她很多帮助,我---都很感谢。”
静秋听老三小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她觉得他那样子好像有点卑躬屈膝一样。
妈妈又说:“可以这么说,你我在静秋的事情上,目标是一致的,心情是一样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我---从今天的事情看出你----对静秋还是很----真心的。”
静秋见老三朝她这边瞟了一眼,似乎在看她听见这句没有,她对他笑了一下。妈妈的开场白似乎不是向联防那个方向发展的,就怕妈妈这是虚晃一枪,这段开场白一完,马上来个“但是”。
她听老三表白说:“我对静秋是真心的,这个请妈妈相信---”
妈妈说:“别人都叫我张老师,你也叫我张老师吧。”
老三赶快更正:“这个请张老师相信。”
妹妹看见老三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脸都憋红了,终于忍不住跑出门去,不知道跑哪里笑去了。
静秋不敢笑,只紧张地听妈妈的下文。妈妈说:“我是相信这一点的,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跟你谈谈,不然的话-----,我们根本没什么可谈的。”
老三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似乎很感激妈妈把他当作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妈妈说:“我们关心静秋,爱护静秋,就要从长远的观点着想,不能只顾眼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静秋顶职,很多人都眼红,在背后戳是捣非。现在她顶职的事还没搞好,如果这些人看见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对静秋顶职的事是非常不利的----”
老三又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沉默了一阵,老三大概觉出妈妈是在等他主动表态,于是清清喉咙,说:“张老师,您放心,我这次回去了,就不再来找她了,一直等到她顶职的事搞好了再来找她。”
静秋见老三踌躇满志的样子,望着妈妈那边,大概在等妈妈夸奖他几句。但她听妈妈说:“顶职的事搞好了,事情也没完,在转正之前,学校随时可以不要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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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沉默了一阵,豪迈地说:“那我就等到她转正之后再来找她。试用期是一年吧?那我就一年之后再来找她----”然后他做了一下算数,订正说,“一年零一个月左右吧,因为她现在还没顶职----”
不知道妈妈是被他的主动配合还是被他的计算精确感动了,很温和地说:“你知道这么一句话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果你对静秋真是有----这份情的话,也不会在乎这一年多不见面,对不对?”
老三满脸是悲壮的神色,连声说:“对,对,您说得对。”然后还加以自我发挥,不知道是在说服谁,“也就一年多嘛,我们----还年青,还有很多---一年----多。”
妈妈嘉许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懂道理的人,响鼓不用重捶敲,别的我也就不用多说了。我并不是那种死封建的母亲,对你们年青人的心情还是很理解的,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人言可畏,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老三说:“我懂,我懂,您这也是为了我们好----”
大概妈妈已经站起身,下了无声的逐客令了,静秋见老三也站了起来,央求说:“我去打点水,帮静秋把脚洗一下,她脚底烂了好些小洞,里面都是煤渣,她自己看不见脚底,不方便,我帮她把煤渣掏干净了,上了药,就马上走---,以后这一年零一个月,就----拜托您照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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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你在这附近晃来晃去不好,我去打盆水来吧。”
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了,听了这话,一跳而起,说:“我去, 我去。”妹妹一会就打回一盆水来,放在姐姐床边,静秋觉得自己象那些坐月子的人一样,躺在床上让人伺候。她想下床,三个人都不让她下。
老三把静秋脚上的纱布打开,妈妈捧着静秋的脚看了一会,快要流泪了,走到一边,对老三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跟静思出去乘凉去了。”
妈妈把妹妹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静秋和老三。她不让他帮她洗脚,怕把他左手的绷带打湿了。她自己洗了脚,他帮她擦干,把灯绳打开,把灯泡放低了,问她要了根针,用针屁股那头掏那些小洞里的煤渣:“疼不疼?我掏得太深了就告诉我。”
静秋想起刚才那一幕,笑他:“你刚才怎么象叛徒甫志高一样?卑躬屈膝的,一路点头,说‘那是,那是’。”
他也跟着她笑:“吓糊涂了,只知道说那几个字。”
“你怕我妈把你交给联防了?”
“那个我倒不怕,我是怕她不让我----等你了,又怕她骂你。”他开玩笑说,“幸好没生在甫志高那个年代,不然我肯定是个叛徒。如果敌人拿你做人质来威胁我,我肯定一下就叛变了。甫志高那时还不是因为害怕跟他妻子分离才叛变的吗?其实也很可怜的----”
静秋问:“你---恨不恨我妈妈?”
他惊讶地说:“我恨你妈妈干什么?”然后吹嘘说,“她都说了,我跟她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觉得不觉得,她其实很喜欢我的,她答应我一年----零一个月之后来找你----还说了我跟你是‘两情若是久长时’。”
“你---还蛮革命的乐观主义呢---”
“毛主席说了嘛,‘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他聚精会神地掏那些小洞,她就一眼不眨地看他,想到要一年零一个月之后才能见到他,她觉得很沮丧,不知道这一年多怎么熬得过。她问:“你真的要等到一年零一个月之后才来---看我?”
他点点头:“我向你妈妈保证过了----,如果说了话不算数,她以后就不相信我了。”
他见她没吭声,就停下手中的活,看她一眼,只见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看了她一会,猜测说:“你----要我来看你?你不想等那么久?”
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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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等那么久,我偷偷来看你,好不好?反正我是个当叛徒的料,向党表的决心,敌不过你一句话。”
她高兴了,说:“叛徒就叛徒,我们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
他把那些洞都掏干净了,给她的脚搽了药,把脸盆的水端到外面倒掉,走回来坐在她床边,说:“把你的照片给一张我吧,我---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她觉得她的照片都照得不好,她也很少照像,找了好一会,才找出一张六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剪着个妹妹头,额前是一排整齐的刘海,穿着一条水绿色的连衣裙。照片本来是黑白的,她爸爸自己用颜色染成彩色,有些地方涂得不好,绿色都涂到裙子外面去了。她把那张照片送给他,许诺说以后照了像再送他一张。
他曾经送过她两张他的头像,夹在书里信里给她的。现在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是张风景照,他穿着白衬衣,一条颜色很浅的裤子,手里拿着一个纸卷一样的东西,站在一棵树下,她认出就是那棵山楂树。照片上的他,显得很年青,很英俊,笑微微的。她很喜欢那张照片,现在她妈妈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她也不怕把照片放家里了。
他问:“喜欢不喜欢这张?”他见她点头,表功说,“专门跑到那树下照的。”然后又许诺,“等你顶职了,转正了,我带你去那里看山楂花,我们在那棵树下照像。我有照像机,我还会自己洗相,我给你照很多像,各种姿势的,各个角度的,洗很多张,放大,把我寝室挂满----”
他掏出一些钱,放到她床边的桌上,说:“我把这点钱留这里,你如果不想我再割我的手,你就收下。再不要到万驼子手下去打工了,如果瓦楞厂有工打,打打可以。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又跑回万驼子那里打工,或者打那些危险的工,我知道了会生气的,我不会不理你,但是我会一刀一刀割我的手。你相信不相信?”
她点点头,保证说:“我不会再回万驼子那里打工的。”
“那就好,现在你妈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基本上也算是同意了,只是个暂时不见面的问题,所以你告诉她这些钱是我留下的,她肯定不会骂你。”
他看看表,说:“不早了,我要走了,免得把你妈妈和妹妹赶在外面不能回来。他在她床边蹲下来,搂住坐在床上的她,交代说:“你自己记得每天搽药,如果药搽完了还没好,自己记得去医院看医生。”
两个人缠绵了一会,他毅然决然地站起身,说:“我走了,你就坐那里,别起来,你的脚刚搽了药,别搞脏了。”
她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听他走出去,开车锁,推车,上车,然后一切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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