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大海的呜咽吗(不喜勿入!)

1.只要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就选择相信
                 
  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快九点了,抱着一丝希望,我仍然走向“读者长廊”。不出所料,闸门已经关闭了。

  正准备返回天桥时,感觉有人在轻敲我的肩膀,全身毛孔扩张,只觉得头皮发麻指尖迅速降下温来,不容多想,我疾步前进。可是,那个身影,一直在跟随我迅速移动。我攥紧双拳,猛地转过头怒视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身穿蓝白格子衬衫,黑色的电脑包斜挎在胸前。三七分届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目测,他至少有八百度的近视。他似乎很紧张,无所适从地站着,我严肃地告诉他请他离我远点,否则我就要叫人了。他涨红了脸垂下头,象做错事的孩子,悠地从包里捣出笔和纸,迅速地写下几个字塞到我手里“我买书把钱用完了,能不能借我钱回家?”大概察觉到我不解的目光,他抽回本字写道“你不要奇怪,我是位聋哑人。”坦白说,这个借口实在不怎么漂亮,报纸上不常说吗,十个‘可怜人’里最多只有一个是真的,但只要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就选择相信。我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递给他,又从零钱袋出取出二个一元和二个五角的硬币给他。转身要走,他再度拉住我,手中的笔在本子上急驰,他说告诉我你的地址或者电话,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我开始后怕,这个男孩,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想跑想喊,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看见他真诚的眼睛坦然地看着我。我接过他的本子,告诉他我在外地念大学,你没有办法找到我的,朋缘的再见的话再说吧。然后我飞速地向前奔跑。                            
  2.你相信这不是缘份吗?

  为了挣生活费,我几乎把自己累跨了。每天带五个学生,六小时的英语和四小时的钢琴家教。象我这么大的孩子,尤其是生活在深圳的同龄人,无法过早地理解生活的压力,可是我必须理解,因为很小的时候,我便和舅舅相依为命了。

  我几乎忘记了那个聋哑男孩,至少我的记忆中再没有出现过他的容貌。暑期快结束的时候,我握着渗着汗味的钞票到“读者长廓”去买书,出来的时候有个男孩倚在图书馆门口的树下,远远冲我笑。

  我泰然地经过他,目不斜视,虽然我的外表不光鲜,但我清楚自己的清丽,这样在街头被目光追随我早已免疫了。他追上来,轻拍我的肩,我猛然记起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无意识地说:“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接触到他茫然的眼神,我抱歉地笑笑,接过他的笔和纸写着“好巧,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有缘,不是吗?”

  他看完后腼腆地笑了,阳光下他微红的脸象我童年记忆里粉红色的连衣裙,那条我被送到舅舅家寄宿时穿在身上的裙子,我的童年的唯一的色彩。他在纸上写“这不是缘份,我每天都在这等着你来,你相信吗?”
  “我信。但如果我一直不出现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出现为止。”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仔细地观察着我的反应。随后,他从包里取出十五无钱,伸出手。

  “算了吧,大街上这样多难看。”其实心里,我愿意收下,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得的钱,这是我花心血教孩子二十分钟的工钱啊。面子上,我抹不开,毕竟这是在深圳的街头。他执意要还给我,我只好说“这样吧,听说和路雪的雪糕很好吃,你去买两根,让当还了钱吧。”
  结果,他将我带进图书馆不远处的一家TCBY天使冰王。那是一间玻璃小屋,房子的两边都是落地玻璃,上面挂满了各色各样的毛公仔,如果世界上真有天堂,那就该是这里了,我心里暗想。                                    
  3.你见过我最爱吃的冰棒吗?
                 
  我选了一客水果芭菲,三十几元的价格让我诧舌,那透明的高脚杯和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果是那样的诱人,我只好歉意地对他笑笑。他要了一款震憾冰王,付帐的时候我都替他心疼,这可是我一个半小时的辛劳哇!

  他问我最爱吃什么牌子的雪糕,我很坦白地告诉他,迄今为止,我只吃过五羊牌的甜筒,再就是一些不知名的雪条,但是我最爱吃的是家乡的冰棒,那种用牛奶结成冰,顶端有一排细细密密的小红豆的冰棒。这种冰棒最贵了,要八分钱,而其他的果叶冰棒只要两分钱。妈妈每次让我去幼儿园接弟弟回家的时候就会给我一角钱,我会买一根牛奶红豆冰和一根果味冰,看着弟弟津津有味地嚼着上面的红豆,我便很快乐。再大一点的时候,弟弟懂事了,便不肯一个人吃牛奶冰了,他总是娇嗔地要求一人一口,所以牛奶冰总是在我们的推让中慢慢化成水滴到地上。

  他的目光写满了惊讶,我坦然地问“你从未见过我最爱吃的牛奶红豆冰吗?”他笑着摇头,写道“你的身上好象蕴藏了好多故事。”“每一个个体本身,不都是一个故事吗?”我们相视而笑。
            
  4.你可曾听过大海的呜咽?                  

  纸上谈话中得知他叫王杉,今年二十六岁,因为家境宽裕而且又是独子,所以受过特殊的高等教育,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目前自己经营一家不大的广告公司。“虽然赚钱不多但够了,人应该知足不是吗?”他问我。“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受过贫困的折磨,否则你永远会活在忧虑中,永不止息循环于挣钱和花钱中。”“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这是他给我下的结论。他问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大海!”我不假思索。他说我们现在就去海边,我说不可以,因为我并不真正认识你而且我家里人会担心的。他黯然地在纸上涂抹着,一片海跃然纸上,那个我心驰神往的地方被他绘得栩栩如生,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静坐在沙滩上,不远处残阳如血,我怔怔地看着涛起云涌。王杉问我‘在深圳看海的机会很多,你为什么?’他的话没有写完,我便夺过本子告诉他,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所有的空余时间几乎全部用在挣生活费上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来看海。他问你为什么想看海。“曾经在书上看过,将心愿写在纸上塞进瓶里再送入海里,愿望便会实现。”“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我只是笑。不一会,他握着两瓶梧桐山矿泉水跑过来,几乎一口气将一瓶水喝完,将空瓶递给我写道“祝你梦想成真。”

  王杉说终于见到你心仪的大海了,你的感觉如何?我说我听见大海的呜咽。怎么可能呢?他说我虽然听不见,但我从来不知道大海会伤心的。你看,我指着愈来愈安静的海滩,喧闹过后就是冷清,欢笑过后就是聊落,大海每天都承受着这样的起伏,它怎么能不伤心呢?王杉说你真是个异类,我说只可惜你听不见海螺的哭泣,海螺是海的儿子,它能反射海的心,吹响每个海螺后听见的都是呜呜的哭声。                  

5.每当我看见猪肉时就会想起你碗里五角钱的青菜
                 
  舅舅听我说起王杉,他说助人为乐是好事,可你不能太轻信,他的话灼痛了我,所以我提前返回了学校。

  星期天早晨在宿舍晨读的时候,值班室的张伯伯说有人找我,一出楼梯口我就看见王杉灿烂的笑容和他手里握着的可爱多甜筒。我惊喜交加,我问你怎么来了?他说没办法,我每天吃饭时,每当我看见猪肉就会想起你碗里五角钱的青菜,我想与其自己在家里吃斋还不如来广州为你改善伙食。
  王杉说樱桃我不回深圳了,我想留下来,由你专职辅导我英语,我可以支付你同样的薪酬甚至更多。我说不可以,你已经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了,你不应该跑到这来。但是我希望看见你每天都吃和路雪,他很真诚地看着我。如果因为这样,就更加不行,我说,我害怕看见你心疼的眼神。                                    
  6.我不哭,因为我知道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王杉不常来看我,我坚持不许他来,当我察觉自己越来越渴望见到他的时候,就愈发坚持阻止他来。我们两个残疾人,他的身体残疾和我心灵的残疾,是不可能象正常人一样谈情说爱的。我害怕被怜爱被关怀的感觉,因为我越渴望拥有就越惶恐,怕老天在一瞬间收回一切。

  98年4月,王杉不期而至。他说我知道你不希望看见我,但我听说有套片子很叫座,因为那是跟海有关的片子,我希望跟你一起看。我跟着他走进学校东门后面的录像厅,因为是偷拍的枪碟,所以没有配音甚至没有字幕。三小时的影片结束的时候,录像厅里抽噎声一片,女生们都被《TAITANIC》感动得眼泪直流,我始终没有哭。
  走出录像厅,我很内疚地向王杉道歉“如果知道没有字幕,我说什么也不会来的。”他谅解地看着我“应该道歉的是我,看来你并不喜欢这部电影。”我说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情节,因为影片里的爱情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王杉说我看报纸报道说女孩子们看完都止不住眼泪,但你由始至终也没有抽泣过。我告诉他,那些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历过风雨,所以可以恣意地流泪,我不哭,不是因为我不感动,而是因为我知道眼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7.我愿意放弃一切去换取你为我流的一滴眼泪
                 
  98年暑假,从飞马巴士下来,远远看见王杉倚在停车厂的水泥柱前。他首先给我看一张营业执照的注销证明,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他说既然你不愿意教我英语,我只好自己联系广州的学校去学习了。我说你这又何苦呢,他说我担心你强忍眼泪的时候我看不见。我不值得你放弃这么多。他说你善良、勇敢、坚强、独立,尤其是你的坚强揉痛了我的心,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一切去换取你为我流的一滴眼泪。
                   8.五岁那年开始,我再也没有哭过
  临开学前的一个星期四是我二十二岁生日,王杉前一天就说过要带我去海边。星期四,他早早地站在楼道里等我,开门出去迎接我的是他阳光般的微笑和一束耀眼的玫瑰。
  在沙滩上坐了整整一天,他不怎么和我对话,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时,他只是笑笑推挡着我递过去的本子。

  接近黄昏时,他突然写下一句“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爱我吗?”夕阳烫红了我的脸,我害羞地点点头,学着相信爱接受爱,这样的改变,我用了一年三个月又七天。他久久不语,蓦地他说:“樱桃,我爱你。”他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字正腔圆地迸进我耳朵里,一下一下地凿进我的心里。:“对不起樱桃,我欺骗了你。本来这只是个游戏,我只是个朋友们打赌看看自己是否能成功地装成聋哑人骗到钱。开始我只是想了解你借钱给我的动机,所以我每天去图书馆守你,当听完你的牛奶冰棒的故事后,我已经不由自主地希望接近你、了解你,直到后来我泥足深陷地爱上你。越迷恋你就越不敢告诉你真相,如果得到你的原谅,我愿意做一辈子的聋哑人再也不说话。
  “你知道吗,五岁那年,先是爸爸和另一位阿姨走了,接着是妈妈将我送到舅舅家说弟弟生病了要带他进城里看病,然后再也没回来。当我站在风中哭喊着要爸爸要妈妈要弟弟的时候,舅舅说不要哭,因为眼泪带不回爸爸、妈妈和弟弟。那一次以后,我再也没哭过”说到这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虽然叔叔阿姨告诉我妈妈欺骗了我,她带着弟弟嫁到了北方,可我宁愿选择相信是因为舅舅带我来了深圳,所以妈妈找不到我了。虽然我被最亲的人欺骗过,但我坚持选择信任身边的人,尽管这份信任对别人而言那么微不足道……”
  9.雨水是上帝的眼泪,一着地就汇成了海                  
  王杉确实付出了许多努力去证明他的真心实意,我依然相信他是真的爱我正如我爱他一样,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哪一个他,我认识的王杉是个用心生活和交流的人,而他根本不存在的啊。

  我猜,雨水是上帝的眼泪,一着地就汇成了海,因为碎了心、枯了眼,所以再没有人听得见它的呜咽。我被抽干的眼睛,从此再没有流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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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

2003年2月14日,情人节。       
对于青年男女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对于罗宇恒来说,同样也是个重要的日子。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
罗宇恒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着。
“罗总,现在就回去吗?”
罗宇恒没有回答,眼睛注视着傍晚的残阳。
“回去吗?”高岩又问了一句。
“哦,那就回去吧。”
“好。”
高岩放慢车速,踩下离合,准备换挡,因为就快到前面的叉路口了。
“现在路边的椰树叶它有一整天的时间,
仰起海风吹红的脸悄悄飞去了东南边,
因为我们最浪漫的相片我又冷落了直觉,
原来冲动的情节就是和你看海……”
“阿岩,先不回去了,这首歌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阿?不回去了,好,那您想去哪?”
“嗨,这首歌您当然没听过了,这是周迅的看海,您是听高雅音乐的人,这种歌怎么能入耳呢?”
“看海,看海。”罗宇恒喃喃的念着。
“阿岩,去海边吧。”
“哦,好的。”
高岩轻点油门,将挡位回到五挡。汽车沿着直路飞驰下去。
高级音响里继续洋溢着周迅略带沙哑的歌声。
“离开你以后才知道,
你对我是那么那么重要,
谁知道你想要的不明了,
我无处可逃,
你的心不在你总是想跑,
我只想要陪你陪你去找,
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想要。”
………..
高岩从车里拿出罗宇恒的风衣,给他轻轻披上。
“罗总,傍晚海风凉,您要注意身体呀。”
“咳,咳,谢谢啦,阿岩。”
“咳咳,咳咳咳,咳。”
罗宇恒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罗总,我去给您拿水。”
“阿岩,不用了,我不浪费资源了。”
“哎呀,罗总,您别这样,一定养好了,集团还等着您回去呢。”
“回去?我?”
他隔了半晌。
“对呀,是该回去了。”
“阿岩,你去车上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片刻后我们就回去。”
“好吧。那您可别坐的时间太久了。”
“嗯。”
罗宇恒向海面望去,海水已经退了潮,海面显得十分的平静。
“你真有一颗平常心呀。”他自语道。
“我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平常心呀。”
罗宇恒忽然感到胸腔里一阵挤压。
“我喜欢大海宽广的胸怀,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回响。
他含着一丝微笑,慢慢合上了双目。
…….
“罗总,罗总,醒醒,别睡着了。”高岩摇晃着罗宇恒。
但是,无论使用多大的劲,他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
高岩怔怔的站着,泪水不断的淌下来。
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罗宇恒。
这个他的老板,朋友,恩人,这世上唯一最亲的人。
终于走了。
他在想:他去哪里了呢,是天堂,还是地狱?”
也许,他舍不得这里,这一片海,去向海王诉说自己的故事了吧。

[ Last edited by li6bonn on 2004-4-13 at 2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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