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积分
- 3281
- 威望
- 953
- 金钱
- 6
- 阅读权限
- 80
- 性别
- 男
- 在线时间
- 174 小时
|
20#
发表于 2005-11-15 20:57
| 只看该作者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首先,他下令押送张豺于平乐市人多处公开斩首,并夷其三族;接着,又假借刘氏“皇太后”诏令,称“石世年幼,皇业至重,不能继承,以石遵继位”。
石遵假意谦让,群臣真心推举。石遵即位称帝,大赦天下,并下令上白围攻李农的军队回撤。他先封刘氏为太妃,石世为谯王,没过一天,就派人把这娘儿俩一起杀掉。
石世这个小皇帝,只当了三十三天,就和母后一起脑袋搬家。至此,赫赫匈奴刘氏最后一点骨血在人世上也就荡然无存了。
大乱交迭羯赵亡
石遵称帝后,尊其母郑氏为皇太后(老娘们苦尽甘来,其长子石邃被废杀时己被贬),以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石鉴为侍中,石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并封功劳最大的石闵都督为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政。一直在上白抵拒张豺军队的李农也还朝,石遵复其官职。
公元349年五、六月间,北中国天灾人祸频频。好好的初夏时季,暴风拨树,电闪雷鸣,自天而落的冰苞竟有水杯那么大,砸死行人无数。邺城的宫殿又因雷击起火,太武殿、晔华殿荡然无存,只留一地灰烬,大火连烧一个多月才灭,后赵帝国的“乘舆服御烧者大半,金石皆尽”。更为可怖的是,“雨血周遍邺城”,天落红雨,殷红如血。
坐镇蓟城的沛王石冲是石虎庶子,听闻石遵杀石世皇帝为帝,心中很是不服,对左右僚佐说:“石世是先帝御封的太子,石遵竟然废杀,罪逆涛天。传孤赦令,内外戒严,孤王要亲自率军征讨”。
石冲行动迅速,上午表志,下午就带领五万精兵向邺城进发,四处传檄,讨伐石遵。大军行至常山,名路人马已有十来万之众。
在苑乡扎营时,石冲收到石遵情深意长的亲笔信,劝晓说大家兄弟,血脉相连,并允诺要授与石冲尊权重兵。石冲看看信,想了想,也觉石遵言之有理,就对左右将说:“唉,都是我的弟弟辈,死的人也不能再复活了,干吗要再继续骨肉相残呢?我们回去算了。”
石冲此语,足以表明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倒霉蛋,墙头草一样,可以一怒起兵,可以一哀息兵,王族内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可有这等儿戏。石冲话音未落,其帐下大将陈暹就突地站起,大叫道:“彭城王篡弑,天地不容,大您尽可自己回去,为臣我率兵进攻邺城,擒获石遵,然后再奉您太驾入京”。帐中诸将也多有附和。见众怒难犯,石冲自己把握不了大局,又依众人之计继续前行。
石遵再派朝中大臣王擢携亲笔信劝谕石冲。石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听。
无奈之下,石遵授予石闵黄铖、金马镫等御物,派这位义弟与李农一起率十万精兵去迎击石冲。平棘之战,后赵王朝的两支精锐立阵厮杀,毕竟石闵厉害,石冲全军大败,自己也被石闵军士在元氏县抓住,就地赐死。此外,石冲所率的三万劲卒,也都被石闵等人坑杀。
石赵内乱,慕容鲜卑出大兵二十万,虎视其境;东晋的桓温等人也进据寿春,步步逼近。
镇守长安的后赵宗室石苞见石遵称尊,也生觊觎之心;既然你能当皇上,我也有资格称帝。于是,他率关中部队准备起兵。其属下左长史石光等人谏劝,石苞大怒,诛杀石光等一百多人,深失众心。由于石苞“性贪而无谋”,关中豪右都知道这个家伙不能成大事,许多人就密谋和东晋的梁州刺史司马勋联系,准备投靠晋朝。司马勋乐得有人接应,忙率晋军奔赴,在距长安仅二百多里的悬钩扎下营盘,并攻杀后赵的京兆太守。
关内一带的地方势力闻风而动,纷纷杀掉后赵派遣的地方官,坐拥三十多座坚壁,共五万多人,和司马勋遥相呼应。
石苞没来得及进攻邺城,东晋兵马已经来到眼皮底下,他只得暂缓夺位,派将军麻秋、姚国等人率军队出拒晋兵。石遵早已听闻石苞想来邺城推翻自己,就以讨伐东晋司马勋为名,派车骑将军王朗率二万精骑驰赴长安。石苞见救兵来到,以为石遵还不知自己的图谋,忙开城迎接。王朗马上派人逮捕石苞,捆送邺城。
司马勋见后赵援军赶到,眼见占不到多大便宜,便扭头杀向宛城,攻杀后赵南阳太守后退回梁州。
石遵听闻石苞已逮送入京,东晋司马勋退兵,深深喘了口大气。但是,他放松得太早。
当初,石遵在李城发兵向邺城进军夺权皇位,为了“激励”石闵为自己死战,曾许诺说:“好好干,大事成功,我当立你为储君”。石遵称帝,宝位坐稳,也就“忘了”事前的许诺。
石闵失望非常。他自认勋高一时,应总搅朝政。石遵怕他在朝中势大,处处牵制。但是,石闵掌统内外兵权,尤其是殿中禁卫将士及东宫高力(身高善射的大力卫士)一万多人都由他控制。石闵为收买人心,把许多禁军中下级头目奏为殿中员外将军,赐爵关内侯,并出宫中美貌宫女赏以为妻。石遵只知在朝中抑制石闵的辅政权,对石闵收买禁军军将的事情一直未加警惕,“而更题名善恶以抑折之”,自己反倒做了恶人,守卫皇宫的禁军将军士兵得好的心中感激石闵,没得好的就怨恨石遵。
不久,左卫将军王鸾等人劝石遵削夺石闵兵权,石闵更加怒形于色。
石遵想诛杀石闵,但关涉“家事”,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把石鉴等石氏宗室勋贵一并召入宫内,在太后郑氏面前一起议事。石氏兄弟长幼都无异议,全都同意杀掉石闵。老太后郑氏心软,自小看着石闵长大,就劝说:“自李城回师,棘奴(石闵小名)功大,无他便无今日,小事应忍让,不可随便杀人”!因此,诛杀石闵之事就不了了之。
石鉴怀存私心,一出宫门,他就派宫内太监骑快马告知石闵有人要杀他。石闵闻讯,马上劫持了当朝司空李农与右卫将军王基,与他俩合谋废掉石遵。
二人不敢不从。三人议定,召禁卫军将领苏亥等人率三千甲士冲入如意观,包围了正与嫔妃弹棋玩乐的石遵。
石遵楞在当地,惊问:“谁要造反啊”?
军将回答:“义阳王石鉴当立为帝”。
石遵苦笑,说:“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你们立石鉴,又能捱过几时”?
军士早已得令,拥石遵于琨华殿,乱刀杀死,同时挨斩的,还有太后郑氏、太子石衍以及左卫将军王鸾等人。
石遵在位,仅一百八十三天。
该石鉴上场了。
石鉴登基为帝,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封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
石鉴也是找死,刚刚称帝不几天,就暗中派先前在长安起事未果、被押送至京的石苞与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谋杀石闵和李农。
事发当夜,石闵和李农两人都在宫内的琨华殿议事。由于身边护卫众多,李松等人又无正式皇帝诏命,没能杀掉石闵、李农不说,几个人浑身是伤,又退回禁中。石鉴害怕石闵识破自己要杀对方的计谋,假装惊讶,并派人迎前,杀掉石苞、李松几个倒霉蛋灭口。
既然石遵推倒了篡位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杀一个的戏肯定按部就班上演下去。
镇守襄国旧都的石虎另外一个儿子新兴王石祗,也与羌族姚弋仲、氐族蒲洪联合,移檄各处,要发兵诛讨石闵、李农。这边厢,石鉴下诏,派石琨为大都督,率步骑七万分讨石祗等人。
邺城的石氏宗室石成、石启、石晖联合起来,都想趁机诛除石闵和李农,但这些少爷王爷要兵没兵、要才没才,都反被石闵和李农杀掉。
眼看石闵、李农二人的权势越来越大,羯族人、尤骧将军孙伏都等人密结了三千多羯族士兵,埋伏在宫内胡天殿附近,准备趁石闵、李农入宫时袭杀二人。(石虎信拜火教,又称祅教,北朝当地人称为胡天教,胡天殿即祅教神殿。很奇怪的是,石勒讳“胡”,曾把“胡饼”改称为“抟炉”,“胡豆”改名为“国豆”,但石虎时代又把祭祀祅教天神的宫殿名为“胡天”,表明石虎本人并不十分讳“胡”。《晋书•石季龙载记》中原文如下:“龙骧孙伏都、刘铢等结羯士三千伏于胡天(殿),亦欲诛(石)闵等”。由此可见,祅教大殿的规模应该非常壮观,里外能埋伏三千多人。可以推测,殿庭上应该有拜火教的生火大祭坛。石虎大臣成公段“造庭燎于崇杠之末,高十余丈,上置盘燎,下置盘人,絙缴上下”,大殿外面有这样规模的“庭燎”,估计胡天殿内也不惶多让)。
孙伏都起事,事先也不和石鉴商议,只想劫持石鉴当幌子,干掉石闵、李农后,很有可能再杀掉石鉴。当时,恰巧赶上石鉴正和几个宫人登上皇宫里的制高点中台赏景,忽然看见孙伏都指挥羯兵搬砸东西堵塞阁道,又惊又怕,忙问他要干什么。
“李农等人造反,要从东掖门进攻,为臣我正率领卫士严防”。孙伏都还算反应快,敷衍石鉴。
石鉴也“将计就计”,高声说:“爱卿你是功臣,好好为朕出力,朕在这里看着你立功,会大力报谢你的”!
孙伏都也来不及“谢恩”,闻听石闵、李农从东掖门进宫,便率一大帮兵士就猛扑上去。
但石闵本人就是“万人敌”,李农又乞活军出身,谋晓斗战之法,两人手下也有兵将,一直又有警戒之心。两方攻战一起不久,孙伏都等羯人就不支,败走之间纷纷被砍掉脑袋,自凤阳殿到琨华殿之间,羯族兵士人头滚滚,横尸相枕,血流成渠。
杀尽宫内在三千多羯兵,石闵、李农两人大怒未消,宣令内外:“六夷胡人有敢持兵器者皆斩”!同时,两人下令,把“皇帝”石鉴幽禁在皇宫深处御龙观内,严加监守。
“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
为人试探人心,石闵在邺城内下令:“近日孙伏都等人构逆,支党伏谋,余皆不问。自今日起,与本官同心者留于城内,不同心者听任外出“。
令下之日,“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当时的景象肯定是数十年间最为壮观、混乱的场面。方圆百里的汉人,扶老携幼,全往邺城里面涌;而一直以邺城为老窝的羯胡及六夷外族,推车挑担,拼命往外跑。
石闵深知羯人、胡人不会为自己所用,便颁下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杀胡令》:“汉人斩一胡人首级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东门”。
一日之中,就有数万颗羯人的脑袋堆在邺城凤阳门的大广场上。石闵本人也亲自率领汉族将士,在邺城内外搜杀胡羯,“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边的各镇,也根据石闵命令四处捕杀羯胡,由于以首级诣功,有些长得高鼻深目多胡须的人也倒霉,纷纷被左右邻居、兵士杀掉以邀赏。
石勒占据中原以来,一直采取胡汉分治的歧视政策。数十万羯族人自以为是上等统治民族,三十年来,掠人妻女,夺人财物,皆于光天化日下公钩进行,没有任何约束。程遐官至右仆射,又是石勒亲儿子、太子石弘的亲舅,这么高的官职,这么近的皇亲,但就是因为他自己是汉族,得罪了石虎之后,这位中山公竟可让一帮羯族人半夜闯入程家,尽数轮奸程氏妇女,掠尽珍宝,喧哗而归;樊垣是石勒委任的地方长官,在皇宫外面也被一帮羯族人大模大样抢掠一空――仅仅举此二例,就可以想见羯胡对汉人的压迫和统治到达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火山口一旦揭开,爆发的愤怒是无法想象的。仅邺城及其周围就有二十多万羯胡被杀,可以想见,在石闵、李农势力可及的范围,数字肯定更加惊人。
《杀胡令》一下,整个后赵王朝炸了窝,许多羯族或与羯族关系密切的汉族高级官员纷纷外逃,各地的地方长官也纷纷闭坚守,姚弋仲、蒲洪等氐、羌势力趁机割据一方,天下沸腾。
后赵宗室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以及王朗等数名赵将召集七万大军,黑压压直奔邺城扑来,大有以巨石击卵之势。
石闵大发神威,他将一千多骑从邺城北门奔出,手执两刃矛,飞驰闯入敌阵,如狼入羊群,敌军将士应锋毙命,一次冲荡下来,三千多敌军人多落地,余下诸军一哄而散,飞奔逃回冀州。
石闵、李农乘胜,集众三万出邺城,前往石渎讨伐后赵大将张贺度。
活该找死,已成笼中之鸟的石鉴仍不消停,派一个太监暗送秘信,召外面的羯兵乘邺城空虚之时进攻。谁想,这位太监主意大,把密信直接送给了石闵和李农。
二人赶忙率军队驰还邺城。他们冲入皇宫,二话不说死把石鉴剁成数段,又杀光石虎邺城内所有三十八个孙辈,“尽殪石氏”。石鉴在位,总共也就一百零三天。
自石勒于成帝咸和三年称王(公元328年),至穆帝永和六年石鉴被杀,后赵共二主四子,二十三年,一场空忙,全族成灰(石虎小儿子石琨后来在襄国趁乱逃出,和妻妾数人千辛万苦跑到建康,投奔东晋,但马上被收捕,斩于闹市。所以,石虎十三个儿子,五人为冉闵所杀,七人自相残害,一人为东晋政府斩首,一个不剩。)
石氏王朝,其实早在其建立之初就已经注定了一个必将失败的王朝。即使石勒死后石弘顺利登基继位,即使石弘不停地纳汉人姑娘为后妃,即使石氏帝王二代三代之后身上的汉人血液日益增多,即使石氏对汉人的压迫日益减轻,即使┄┄——即使所有的假设都成为现实,石氏王朝也不可能长久地统治中原地区。为什么呢,很简单,石氏王朝的统治主体是一群来自西域的“杂胡”汇合而成的,高鼻深目(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的“羯”人,就算他们是昭武九姓中的一大姓,也仅仅是异域胡人而已,中原地区如果不发生战乱,这帮相貌怪异的家伙连做梦也不会离奇到能梦见自己会成为中原大地的主人。而且,这些羯胡文化基因太差,重商轻农,几乎人人都有恶霸习气,三十年来,饱受欺压的汉人对这些身穿“奇装异服”、头戴金线缕织合欢帽、相貌令人生憎的羯人怨入骨髓,一旦仇恨的盖子揭开,肯定会倾尽宿怨。
两晋时代,汉人血液中仍澎湃着雄武、飒飒英爽以及复仇的血性,怯懦、容让和退缩还未成为文化传统中的主要沉淀,因此,一旦当汉人寻找到翻身的机会,主体民族曾经成为被压迫民族的莫大屈辱一下子得到了渲泄,他们所暴发出的毁灭力量也必定令人瞠目结舌——就这样,羯族统治者三十年的残暴在历史极短的瞬间内遭到了灭族的报应,一个民族就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抗战胜利,猥琐不堪的在华日人,恰恰也面临羯族人当时的景况,但是最终没有几个日人被杀,中国人对这些贱虏真的非常“仁义”,还扶养了不少日本“遗孤”。其实,对这些一直凭借军队的血腥镇压骑在中国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强取豪夺的日本人渣,大可以全歼之,因为日本人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一朝血流成河,可以让他们在五百年内都可言华色变!
我们现在总是拿孔夫子“以德报怨”的四个字来当作我们内哄的借口和装点我们稀薄血性的掩饰,其实温良恭俭让的孔夫子当时说出的是八个字,其表述之意完全是积极、主动、大义凛然的勇武精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后世的释佛教义把中国古代汉族人的刚烈精魂大大稀释,我们民族的刚性恰恰应了刘琨那两句诗:何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英豪冉闵梦难成
石闵,原姓冉,字永曾,小名棘奴。其父冉瞻,本是乞活军首领陈午帐下的少年兵(“乞活军”是一种兵民混合的组织,以家为单位,当初从并州拥随司马腾出外就食,号称“乞活”)石勒破陈午,俘虏了不少乞活军军将,其中也有当年仅有十二岁的冉瞻。石勒喜爱这个少年相貌英挺,就命石虎认冉瞻为父子。
冉瞻从几岁起就随“乞活军”四处冒死冲荡,骁猛多力,自小就是良将的料子,为石虎立下赫赫战功,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盛壮之年,冉瞻于军中病死,石虎待冉闵如诸孙一样。
老羯胡虽是暴虐君王,应该也很宠爱这个少年丧父、和自己没有直系血源的孩子。冉闵“幼而果锐。及长,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一直是石虎帐下得力勇将,历位北中郎将、游击将军。特别是石虎进攻慕容鲜卑,二十多万军队全线崩溃,惟独冉闵一军独全,由此功名大显。梁犊的东宫戍军叛乱,冉闵又是诸军先锋,“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古代军将,拼比的就是勇武和果决,胆量和血性,数战数胜,使人不得不服。
“乞活军”当初之所以背景离乡出外“乞活”,本来就是因为各地胡人叛乱,无粮无地陷入绝境后,不得以才冒万死成为兵民。陈午临死,还嘱咐诸将“莫事胡也”。冉瞻被掳时已经十二岁,苦难之际人皆早熟,身边的叔叔大爷哥哥们前赴后继,死于胡人之手无数,想必在内心深处留有深刻记忆。虽然为石氏养以为子,食人之食死人之事,肯定心中仍旧有一定的是非界限,而且石氏政权中的“乞活军”旧部肯定也会以某种秘密形式有一定的联系,平素大家一起抚今追昔,冉闵的少年时代一定常常听父辈讲起从前往事,对过去“乞活军”的英勇抗胡和羯人的血腥杀戳有着深深的印象和直观的感觉。《乐府诗集》的《并州歌》中,有这样一段:“奴为将军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衲裘,不识寒暑断人头,雄儿田兰为报仇,中夜斩首谢并州。”可见,当时的乞活军一名叫田兰的壮士,为了给司马腾报仇,还有一件刺杀石勒老上司汲桑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因此,冉闵之杀羯胡,也绝非一时性起之举。
由于国中无主,司徒申钟等人就联名上书,请冉闵称帝。“(冉)闵固让李农,(李)农以死固请”。估计在开始阶段,这两个人之间的谦让是发自内心。数月之间,两人历尽艰险,多次差点被羯人将士攻杀,可以说是同呼吸、共患难的生死之交。
冉闵起先仍旧犹豫,表示:“我们都是从前的晋人,现在晋家皇室犹存,我与诸君分割诸郡,各称牧、守、公、侯,奉表迎晋天子还都洛阳,各位以为如何”?
尚书胡睦首先发言:“陛下圣德应天,宜登大位。晋室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英雄,混壹四海乎!”
此话虽有拍马屁的水分,但基本也是实情。司马氏皇族个个怯懦,东晋兵士又屡战屡北,如果在当今情势下迎奉他们来中原,恐怕那些人还真没胆量踏进这块北方胡人经营了三十年的广大地区。
冉闵禁不住众人进劝,乃于公元350年初即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永兴。立其子冉智为皇太子;以李农为太宰,封齐王。
鉴于后赵新灭,冉魏新立,周遭各方却蠢蠢欲动。东晋“闻中原大乱,复谋进取”;姚弋仲和蒲洪都想据有关右地区,老羌首先遣其子姚襄率五万精兵进攻老战友蒲洪。蒲洪迎击,大败羌军,斩获三万首级。大胜之下,蒲洪自称大单于、三秦王,改姓苻(谶文有“草付应王”,加之其孙蒲坚后背有“苻”字,因而改姓);燕王慕容俊也派兵四出,准备夺取赵国地盘。
同年四月,据守襄国的原后赵新兴王石祗称帝,以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六夷胡人由于冉闵杀胡之事已做绝,纷纷承认石祗政权,并接受他的封号。
五月,“魏主(冉)闵杀李农及其三子,并尚书令王漠、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各种史书,对冉闵杀李农一事,皆没有详略的进一步解释。冉魏政权短命,没有“实录”等官方史书,继之而起的慕容鲜卑杀掠汉人殆尽,自然也不会关心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据笔者揣测,冉闵杀李农,仍是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作怪。权力是人生中最大的腐蚀剂,武将出身的冉闵和李农更不会例外。从前平起平坐,一朝分为君臣,人心总争短长,总有小事引起不忿。真正在长期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君威和臣顺,习惯成自然,但冉闵和李农这种忽然而分隔的君臣关系肯定非常脆弱,不仅臣疑君,君更疑臣。加之李农并非纯文人出身,有“乞活“大军作后托,逐渐就会成为对冉闵皇位的最直接威胁。从与李农一起被杀的那些人官职来看,有手握朝权的尚书令,也有居于深宫的中常侍,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里应外合,很可能想杀掉冉闵再推李农上台。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冉闵身已为帝,自然稍有威权优势,趁早一步,先把老战友送上西天。同时,冉闵杀李农也意味着分散各地的”乞活军“汉人再也不会为冉魏卖命,从而失去了重要的支援力量。
估计内忧外患之下,冉闵心里着慌,他遣使到江南,对东晋表示:“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冉闵称帝,江南小朝廷自然已经看不舒服;现在他的来书又语气倨慢,以敌国礼来见,自标正朔的东晋自然不加理睬。
石祗在襄国旧都称帝后,众胡来附,很快找到了感觉。公元350年八月,他派相国石琨和镇南将军刘国率十万大军进攻邺城。双方战于邯郸,石琨大败,万余军士被杀;刘国等人又与后赵将张贺度等人联军,在昌城集结准备再次大举攻邺。
冉闵先派王秦等三大将师步骑十二万于黄城屯扎,他本人亲统八万精卒为后继。双方大战于苍亭。后赵大将张贺度虽沙场老将,仍在战场上不敌冉闵,十来万人的军队被杀近三万,除主要战将骑快马逃跑外,其余军士皆被冉闵所俘。
冉闵“振旅而还。戎卒三十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
此时的大魏帝王冉闵,正处于他人生的巅峰。“(石)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虽如此,有识之士早已预见大祸之端。一直隐居不仕、眼见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败亡全过程的陇西名士辛谧,就写信给冉闵,劝说道:“物极心反,致至则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兹大捷,归身晋朝,必有由,夷之廉(许由、伯夷的廉明),享松、乔之寿(赤松子、王子乔的高寿)”。
这种劝诫,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冉闵根本听不进去,完全沉浸在自己单人独臂纵横天下的快感当中。
公元305年底,冉闵又亲师步骑十万进攻襄国。战前,他署其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以一千投降的胡人配为亲军。光禄大夫韦謏切谏:“胡、羯,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为变,悔之何及。应该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以防微杜渐”。冉闵正欲收买众心,抚纳胡人,大怒之下,诛杀韦謏及其儿子韦伯阳。
这冉闵真是头脑发昏,开始步步走向灭亡。他的《杀胡令》一下,中原五、六十万羯胡人头落地,胡人对他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不可能有真心降附之人;他的皇制本来是汉族统治,却忽然又效仿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那一套实行胡汉分治,重新启用大单于位号,是制度上的反动和大倒退。而旦,亲儿子冉胤身边配一千全部武装的胡兵,无异是把一只肥羊送入群狼来牧守。
襄国乃后赵旧都,坚城深濠,一时难下。猛攻三个多月,冉闵军士死伤无数,仍旧未能冲入。石祗也是困兽夺气,自去皇帝之号,称赵王,派“太尉”张举亲自去慕容燕国那里乞师,并许诺要把传国玉玺送与燕国;同时,他又派将军张春去姚弋仲处,乞军求援。
姚弋仲立即派其子姚襄师二万八千兵来救,慕容俊也派将军悦绾率三万兵来赴,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捞一把。
冉闵听闻燕兵来救石祗,也派大司马从事中郎常炜出使燕国,劝对方不要出兵。
慕容俊见常炜,开口就加以斥责:“冉闵此人,乃石氏养子之后,负恩作逆,岂敢妄称尊号”!
常炜正色回答:“商汤放桀,武王伐纣,以兴商、周之业;曹孟德养于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国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问”!
慕容俊又问:“据说冉闵称帝后,铸金为已像以卜成败,金像屡铸不成,是真的吗”?
常讳答:“没有此事”。
“南来之人皆言及此,何必隐瞒呢”。慕容俊诱问。
常炜说,“奸伪之人才会假称天命迷惑众人,凭借铸像、龟卜一类的东西自重;我大魏主手握符玺,占据中州,受天命而称帝,怎么反真为伪,做出自铸造金像卜测的傻事”。
慕容俊追问:“传国王玺在哪里”?
常炜答:“在邺都”!
慕容俊心中疑惑。“石祗派张举来,哀求说如果我们燕国出兵就送我传国王玺,这宝物应该在襄国才对”。
常炜冷笑,傲言答道:“杀胡之日,在邺城宫内的胡人殆无孑遗,即使有漏网之人,皆窜命于沟坎暗洞之内,怎会有人知道传国玺的下落。张举来求救兵,妄言送玉玺,实属骗人妄辞”!
慕容俊不信。他派人堆了个大柴堆在常炜身边,又遣臣下劝诱:“不说实话,恐怕您要被烧成灰烬”!
常炜不危不惧,正言道:“石氏贪暴,当年屡攻燕国,有必灭之心;我大魏国主诛灭石氏,虽不为燕国,但也有利于你们慕容鲜卑。作为燕国臣子,听闻仇国被灭的消息应该欢欣鼓舞,不应该来威胁、斥责我大魏使臣呵。听说人死之后,骨肉入于土,精魂升于天,蒙君之惠,快快加柴点火,让我能尽快到天帝那里诉说此事”。
鲜卑人纷纷拨刀提剑,要赶过来杀掉常炜。慕容俊呵止住,说:“此人不怕杀身而义徇其主,忠臣也!即使冉闵有罪,与使臣又有何干”!
夜间,慕容俊又派常炜的老乡赵瞻秘密劝说。“常君您何不实话实说,燕王大怒,要把您远流至辽海苦寒之地囚禁”。
常炜一脸平静,说:“我束发以来,尚不欺布衣,况人主乎!曲意苟同,性所不能,因而直情尽言。如燕王不满,把我沉落东海,也不敢辞避”!
慕容俊心中佩服冉闵手下血性汉人不辱使命。他下令把常炜先软禁起来。
襄国方面,见腹背受敌,冉闵想亲自出战。
卫将军王泰进谏:“今襄国未下,外救云集,正想我军出战敌人,再腹背夹击。我们应该坚壁高垒,观势而动,寻找机会出奇兵。况且,陛下以万乘之尊,亲临行阵,万一有失,大事去矣”!
冉闵觉得有理,不停点头。
不料,道士法饶死催。这个不懂什么军战之事的家伙出班大言:“我观天象,太白入昂,当杀胡王!陛下您围襄国日久,无尺寸之功;今外贼大至,又畏敌不击,如此,将何以服众”!
法饶这么一激,使总爱逞一夫之勇的冉闵拍案而起,拨剑下令:“我战意已决,敢谏阻者斩”!于是尽众出战。
冉闵军队顿于坚城之下日久,意沮力疲,本来进攻能力已经大打折扣;如今,背面又压来两支生力援军,惧心弥甚。如果依王秦之计,稳定军心,相持下来后,指挥得当,还可能击败前后之敌。冉闵头脑发热,竟然下命出击,正撞到羌、鲜卑军队的锐矛之上,结果当然不会出人意料。冉闵的魏军在三面夹击下,一败涂地。
冉闵死战,与十余骑逃还邺城。
最倒霉的是他的儿子冉智,先前配由他指挥的一千胡人就等着这个机会,不仅没有临危救主,而是突入帐内,绑上这位王子以及正与他议事的左仆射刘琦,向石祇投降。二人立刻被绑在大柱之上,胡人满怀深仇大恨,对他们加以肢解虐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