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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1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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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喵呜一声,惊醒了娉婷的回忆。她睁开在漆黑中发亮的眼睛,对窗外轻笑道:“这讨厌的猫儿,明日想个法子捉弄你才好。”银铃般笑了笑,又想起敬安王府众人安危,脸颊上漂亮的酒窝消了下去。
“怎么办才好?”夜深人静,她起床,摸索到桌边喝了碗冷茶,忍不住烦恼。
若没有被人贩子抓住,自己应该还在少爷身边,也不用为少爷担心。冬灼好动又顽皮,希望他不要给少爷惹祸。
若明日就离开,去哪找少爷呢?
她虽然聪明,年纪却还小,一个人失了依靠,只觉得势单力薄。猛然,楚北捷俊美的脸跳出脑海,那双精明犀利的眼睛,仿佛一下就可以看破人的魂魄似的。
“该不该再把那个冒牌冬公子请来,刺探一下消息?”她心里藏着冬定南说不定就是楚北捷的疑虑,生出点忐忑不安:“万一露馅了……”
脑里的图像一跳,忽然闪出凤桐古琴,她象初次见到古琴的时候一样心跳起来。想起“冬定南”的谈吐,想起“冬定南”的见识,想起“冬定南”豪迈又贵气的举动,脸不知为何忽然烧着似的热。
娉婷跺跺脚,摸着脸蛋嗔道:“娉婷,你胡想什么?现在找少爷要紧。”
胡思乱想,天已经快亮了。
梳洗后进屋中服侍小姐,花小姐一见她便拍手取笑:“昨晚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怎么睡出个黑眼睛出来?我看你想情郎想了一夜吧?”
娉婷转头找镜子,果然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脸不由微微透出粉色,不满道:“小姐胡说什么?再这样我不侍侯你了。”
她从小在王府里就这样跟少爷说话,也不觉得不敬。偏花小姐被人奉承多了,单单喜欢娉婷的脾气,反而忍住笑劝:“别生气。我明白的,当日我第一次见他,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呢。”
娉婷本来不存这样的想头,被花小姐这么一说,心反而扑通扑通跳起来,垂了眼睛,正经道:“快让我帮你梳洗吧,水都凉了。”
“才不要你,笨手笨脚,还是我自己梳洗的好。”花小姐夺了娉婷手中拧好的毛巾:“你本来就是不是服侍人的料。”
“我不是服侍人的料?”娉婷睁大眼睛。她从小服侍最难服侍调皮捣蛋的少爷,只有人夸,从没人说过一句不好。琴棋书画,谈心论事,善解人意,谁能比得上她?娉婷自尊受损:“不过前日帮你梳头弄断了几根头发而已。”
“你必定从来没有帮人梳过头。”
花小姐倒猜对了,娉婷在王府里有自个的丫头服侍,别说别人的头,自己的头也不常梳。偶尔兴致来了,抓着少爷帮他梳头,何侠断了头发挨了疼自然不作声。
梳洗后,被花小姐缠着教导刺绣,没一会,花小姐芊芊十指挨了几针,便又叫起苦来。
娉婷无奈:“说了学这个要吃苦,你偏偏要学。每缠着我教,教又叫苦。小姐怎么就不倦呢?”
花小姐娇声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腮帮,无聊地盯着绣花屏风道:“有什么法子?我一会想他,要帮他绣件东西;一会手指疼了,又怨他,都是他给我惹事;后来想想,我在家这么为他,他又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发酸……”
娉婷见她果然痴心,原本要笑,此刻却笑不出了。低头专心管自己手上的绣活,“冬定南”的模样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在她眼前一晃,针猛然扎在手上。
“哎哟!”
花小姐拍掌,偏头笑道:“你可也扎着了,我说这针儿偏心,怎么净往我指头刺呢。”
两人闲聊多时,娉婷看似兴致勃勃,其实心里发急,她本来想“冬定南”今天会来,那刚好可以刺探一下少爷的消息,可眼看日头渐渐从东走到西,却没有任何人登门拜访。
她那模样被花小姐看在眼内,花小姐嘴角微微一翘,俏皮地劝道:“不要急,他三天内定来。若三天内不来,我们再不理他。”
她不明白娉婷心里正想什么,满眼都是逗趣的神色。
入夜,两人一块在屋里吃了晚饭,花管家匆匆过来,在门外道:“小姐,有人求见。”
娉婷猛一抬头。花小姐高声吩咐:“快请进来。”
下了帘子,娉婷的心突突跳起来,直盯着门外。
不一会,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门外一个影子闪了闪,现出高大的身形,刚入门,就对帘子极有礼的一躬,朗声道:“拜见小姐,小人楚漠然,又奉命送礼来了。”原来不是“冬定南”,是他那属下。
娉婷象烧旺的火头被人猛泼一盆冷水,失望透顶。
楚漠然彬彬有礼地笑着:“这是归乐铸造的铜器一件,虽然不顶名贵,手工倒还过得去。”
娉婷从帘缝望去,她眼光厉害,一眼看出,楚漠然亲手奉上的归乐铜器不但名贵,而且是归乐三十年前逝世的铜器大师洛宾所造。
这铜器铸的是一个正在山间弹琴低吟的少女,神态逼真,栩栩如生,让人一见爱不释手,想必“冬定南”用这绝世珍品恭维她的琴技。
娉婷既惊“冬定南”出手大方,又赞他心计过人,却用冷冰冰的语调道:“如此大礼,不敢擅自领受。请将此物带回。”
楚漠然愕然:“花小姐,这是我家主人……”
“上次是古琴,今天是铜器,明日又是什么?”娉婷珍珠落地般的声音清晰地传出:“若以物易物,我一介女子,身无可回赠之物;若想用这些换别的,也没这么容易。”
花小姐机灵非常,在旁边脆生生叫了一句:“只叫人送礼过来,人怎么不见影子?如此不诚心诚意,怨不得我们小姐恼。”嘴边忍着笑,扬声唤:“花管家,送客!”
“小姐,请听漠然解释,实在是……”
花小姐不容情道:“不听不听,你们男人只知道伤女子的心。”不知是否想起她自己的情郎现在不知踪迹,居然把火顺道撒在楚漠然身上,连声叫花管家送客。
楚漠然还没有机会解释,花管家已经到了,对楚漠然连连拱手:“客人莫怪,我们小姐累了,要歇息。你看,天也晚了。”边鞠躬边让道,把楚漠然连那归乐铜器一起送出花府。
楚漠然为镇北王办差从不曾丢过这样的脸,在花府顾忌着这是主人心爱的小姐,不好失礼,只好回到镇北王府,对楚北捷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他历来干练,说完事情就闭嘴,把铜器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楚北捷正埋头批公文,听完了,正巧把一叠公文批完,抬起头哈哈大笑:“料不到她这样有气魄,若是男人,我定要她到我帐下当个将军。这样的人是能带千军万马的。”
笑了一会,犀利的眼睛半眯起来:“棋缝敌手,看来我可不能轻敌。”
楚漠然沉吟道:“如此佳人,美貌上好,难得琴技无双,见识也广。将军若喜欢,不然明日打了镇北王的旗号,上门提亲?”
“不,”楚北捷沉声道:“这不同平日宫里的莺莺燕燕。她是凤凰,我便用凤凰的礼求之。”站起来将宽大的黑披风往背上一旋,“走,去表现一下我的诚意。”
“现在?……”
今夜娉婷又睡不着,平白无故撵走了人家派来送礼的使者,她有八成的把握明日“冬定南”会登门拜访。
若他来,先要好言化解他的怒气,再来……自然是挑起关于敬安王府的话头……唉唉,那双乌黑的深邃的眼睛又跳出来捣乱,娉婷心神不安。想起明天要和一个还没有明白来历的男人交战,而这个男人,正在热烈地追求自己。
追求也罢了,她白娉婷虽然不是美人,在敬安王府也有不少爱慕者。可这个男人,偏偏那么霸气;那么霸气,偏偏又挺有心计;有心计又不显得狡诈,反而带着一种叫人起不了恶感的潇洒。
“娉婷,你又乱想什么?”她挨在窗前,对自己蹙眉。
窗外的地上一片银霜,今夜月亮真圆。她索性披上衣服,出屋赏月。
花府的假山造景,平日看有点俗气,此刻被月亮一照,显出从容肃静。周围安安静静,连虫子也识趣不叫唤。娉婷抬头看月,眼角有个影子一闪。
墙头上立着一个高大身影,骤然让娉婷吓了一跳。
有贼!
娉婷刚要作声,那影子已经象长了翅膀的老鹰一样从高墙下朝她直扑下来。还来不得叫出一丝声,娉婷嘴巴连鼻子被粗糙的大掌牢牢捂住,一股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
“别作声。”男人沉声命令。
娉婷眼角一跳,居然是他?
楚北捷捂着娉婷,在她耳边轻道:“你是花小姐的侍女吧?在下冬定南,并无恶意。我放开你,你不要叫唤。”他一手捂着娉婷的嘴,一手漫不经心将腰中的宝剑拍了拍,声音却斯文有礼,让人瞧不出恶意。
娉婷点点头,楚北捷看她目光清澈,是个聪明人,当真放了手,对她微笑颌首。
他眉浓眼亮,鼻高而挺,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娉婷第一次如此靠近看他,心头居然忍不住剧跳,想起他那日在帘外表达仰慕之情,只觉得花蕊间的蜜渗到齿边,一片清甜。
楚北捷从小被宫中女人围绕,早习惯了受人倾慕,根本不在意,问娉婷道:“小姐已经睡了?”
娉婷怕他听出自己声音,不敢答话,点点头。
楚北捷暗道:用兵须先探敌情,这个侍女既然在佳人身边,定然知道她的喜好。淡淡扬唇,又问:“你小姐喜欢弹琴,你知道她的琴是跟谁学的?”
娉婷指指喉咙,呀呀两声。
楚北捷立即明白:“原来你是个哑巴。”既然如此,无法打探佳人的事情,他也不沮丧,走到花小姐卧室外,象在倾听什么,站着不作声。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娉婷不敢随便走开,跟过去站在楚北捷身边。
她真想问问那日说很快可以见到小敬安王是怎么回事,可恨她此刻是侍女,又是哑巴,只能空着急。
楚北捷看出她眼中焦灼,却误会了其中含义,沉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打搅你家小姐。我只是为心爱的凤凰守夜而已。”
娉婷一愣,东林风俗,将要成亲的情侣,男子要站在心上人卧室外守上三夜,以示会竭尽全力保护心上人。这是在婚礼三天前才会发生的事。此人如此大胆深情,未有婚约,竟越墙前来守夜。
想起自己对他一直欺骗,心中不禁内疚。娉婷漂亮的眼睛微微垂下,对自己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若他知道我是敬安王府的人,说不定立即把我拿了送到大牢里。
“你去睡吧。”
娉婷看他一眼,不走不好,走又觉得不忍心,难得这样深情的男人,万一日后知道为一个并不是“花小姐”的花小姐守夜,那……
“去吧,睡觉去。这是东林男人该做的事。”楚北捷打定主意赢得美人芳心。
娉婷无奈,只好低头回房。
回房又怎么睡得着?她在床上翻了四五次身,劝自己道:我没叫他守夜,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可过一会,又觉得自己太坏。
忍不住悄悄起来,在窗后窥看。
楚北捷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月亮。他身材高大,气势不凡,月色晕黄,均匀地撒在他身上,骤然一看,象天将下凡。
娉婷把他高挺的鼻梁,刀雕般的轮廓仔细看了几遍,楚北捷忽然微微一动。娉婷如受惊的小兔般往一边缩,脸猛然一红。
手按在胸口,心却似乎已经不在里面了。
坐下歇歇吧,你怎么不坐?
呆子啊,守夜也不必这样虔诚吧?此刻难道会有人来瞧你是站着还是坐着?
娉婷只盼着天亮,天亮,他也该休息了。铁打的人也不能这样白折腾。
天总算露了一丝灰白,娉婷转身出门。
谁知一转身,脚全麻了,她轻轻惊叫一声,几乎倒在地上。
原来楚北捷一夜不睡,她竟然也陪了整晚。
“这不是发疯了吗?”娉婷边笑话自己,边慢慢扶墙站起来,等血气畅通了,才开门走到楚北捷身边。
楚北捷站了一夜,居然还是神采奕奕,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昨晚的哑巴侍女又来了。
“你醒得真早,要服侍你家小姐梳洗?”
娉婷点点头。
楚北捷原不想再理会她,但转过头去,总觉得身后一道视线热热暖暖。他见识无数,从没有被女子的目光扰乱过,今日居然对一个小小侍女的注视感到不适。他再转头,碰上娉婷专著的眼睛。
晶莹剔透的眸子。
那眸子会说话,似乎清澈坦然得象条小溪,可仔细望进去,又如深潭。彩光流逸在瞳内,一个眼神,便藏了千言万语。
楚北捷不由心中一颤:“你家小姐一定很喜欢你,你有一双谁也不比上的眼睛。”
娉婷唇角刚欲微扬,楚北捷接着叹道:“能有如此侍女,可以想象小姐是何等佳人。”
娉婷只觉得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她脸色不变,还是一副温婉老实的模样,拧头进了花小姐的卧室。
在卧室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花小姐才懒洋洋地起来。
洗脸、梳头,娉婷都近乎沉默。
花小姐奇道:“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娉婷思量是否要把“冬定南”守夜的事告诉花小姐,但花小姐定又要取笑。
她现在心焦少爷,又要提防被人识破身份,心里还有点内疚不安和恼怒,那滋味夹杂起来真不好受,自然也不愿招惹花小姐的取笑。
让那男人站个够吧。
慢慢磨蹭许久,花小姐和娉婷才出了卧室。娉婷出来一看,楚北捷居然不见踪影。
“看什么?这院子忽然变漂亮了?”
娉婷仔细看了四周,居然真的不见楚北捷,他显然已经回去了,不由心中好感又生。原本想他站了一夜,第二天一定要向小姐请功,不料他居然一点炫耀的企图都没有,小姐一醒,静静离开,当得上男子汉的风度。
花小姐在后面退她:“走吧,今天花店老板答应了送我两盆紫牡丹呢,去前厅看看花到了没有。”
娉婷若有所思,走到半路,忽然“哎呀”叫起来。
花小姐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万一楚北捷守夜至清晨不走,她和小姐出到院子,三人碰面一说话,不就什么都拆穿了吗?让楚北捷知道自己是个侍女不要紧,可将来如何刺探少爷的消息?想到这里,娉婷吓出一身冷汗,暗责自己思虑不周,又暗暗奇怪:昨晚到底怎么了?这些大事全没有考虑,却傻傻地陪那男人站了一夜。
可想起自己陪楚北捷站了一夜,心头又甜丝丝的。
娉婷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晚饭时分完全转为愤怒。出乎意料,楚北捷今天没有登门拜访,而她思量多时用以刺探的问题,一句也派不上用场。
一顿晚饭吃得异常沉闷,连大大咧咧的花小姐也瞧出娉婷不对劲,饭后没有缠着娉婷说这说那,直接让娉婷回屋休息。
昨晚一夜无眠,娉婷虽累,却睡不着。睁大眼睛顶着房顶的木梁,心中忽然无来由的一动,她翻身下床,偷偷挨上窗边往外一看。
果然,花小姐卧室外又多了一道魁梧的人影。
还是那样潇洒、神气、不在乎世俗而深情,娉婷静静看着,有点痴了,过了半晌,回过神来,到底觉得不忍心。
楚北捷今日又来守夜,今日公务繁忙,回了镇北王府,又马不停蹄进王宫面见王兄。可他还是来了,站在窗外,耳边常想起花小姐绝美的歌声和琴声,当日每一句对答,都让他不禁微笑。
身后脚步声想起,他转身:“又是你?”
娉婷垂着眼,端来一张凳子,在凳子上垫了一块皮垫,指指楚北捷,又指指凳子。
“我不累,不用坐。”
那双应该是天下最亮的眼睛望了过来,幽幽的,象山间清泉一样沁人心田。楚北捷忽然觉得这样拒绝人家的好意确实不该。
娉婷大大的眼睛里藏着忧虑,焦急,疑惑,从不见有人能比她更善用会说话的眸子,她静静瞅着楚北捷,直到楚北捷说:“那好,多谢了。”
一时间,那可爱的眼睛居然亮起来,似乎里面放了两颗罕见的夜明珠。楚北捷看见娉婷的目光,仿佛在冬天里被暖水浸着,浑身说不出的舒服,觉得坐下真是一件好事。
娉婷见楚北捷坐下,转身回房。
楚北捷走神似的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失落,猛然想起自己守候的凤凰,才立即警惕地把心神扯回来。
过了多时,脚步声又响起来了。楚北捷眼睛骤然眯起,却不回头,果然,娉婷过来了,在楚北捷身旁放下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小杯,一壶热茶,居然还有一碟小巧的点心。
“难为你想得周到。”
娉婷绕了个大圈子从厨房弄了这些点心来,听见楚北捷夸她,不由抿嘴笑了笑。
笑意从唇边慢慢逸出来,不是脸在笑,倒象这个人、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在笑似的。楚北捷在月光下忽然看得发愣,这可是个绝世美人,他定睛一看,还是那个哑巴丫头,一双大眼睛,略为清秀,只能算中等姿色。
他见过花小姐的画像,是个美人。
娉婷被月光照着,被楚北捷这样瞅着,似乎有点醉了。他低沉稳重的气味占据了整个花府,虽然坐在椅子上,他却比任何人都高大,这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吧?娉婷偷眼看他,一个小小的讨厌的声音蹦出来,提醒她考虑少爷的事。
对,现在问他少爷的事,他会回答吗?月亮那么温柔,他脸色柔和,该会轻轻告诉他一句两句。
再看楚北捷坚毅的脸庞一言,娉婷清醒过来。不行,那怎么可能?这人不是被女色迷惑的庸俗之辈。
她的心乱起来,渐渐憎恨起自己的身份。侍女娉婷,骗子娉婷,她觉得自己窝囊透了,可恶透了。她猛然站起来,不管楚北捷的注视,自己回了房。
躲在窗边,她又看了楚北捷一晚。
第二天,楚北捷依然消失得无声无息。
而娉婷,连熬了两夜,没有根治的咳嗽居然再犯,连着高烧,竟大病起来。
花小姐知道她病了,命人请了大夫来医治,宽慰道:“你好好养病吃药,我那里另有人侍侯。还有,今天可不许下床。”
娉婷昏昏沉沉,也知道孤身在外,身体可是第一要紧的,果然听花小姐的话,把苦药咬牙喝下,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刚巧花小姐吃过晚饭来看她,笑道:“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呢,我看你精神好多了。今天啊,你那位冬定南公子来了。我不敢答话,怕露馅,只好装嗓子疼,把他打发走了。”
娉婷“呀”一声,整个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懊恼。
“别急啊,他若对你有意,日后还会来的。”
娉婷心里着急,白白错过刺探消息的时机。时间越拖越长,她不知何时才可以回到敬安王府;而呆在花府,心又越来越乱,象管不住自己似的。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
花小姐不懂她的心事,想她病了所以有点脾气,耐心地劝解两句,吩咐其他侍女送饭熬药,便轻轻快快去了。
这夜,楚北捷又来了。他还是屹然站在花小姐卧室外,可他的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那个哑巴侍女的身影,就在他身边转啊转,想抓,却一溜就不见了。楚北捷对自己很不满,不是来为凤凰守夜的吗?竟动了别的心思。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印象中天下无双的佳人,很少出现的愧疚浮出头来,可侍女会说话的眼睛,还是不肯离开他的脑子。
幽幽的,无声说话的眸子。
脚步声真的又来了,喜悦在楚北捷心里唱起低低的歌。他转头,刚想露出温柔的笑,脸色忽然微变:“怎么了?”
娉婷脚步虚浮,象随时会倒似的。楚北捷自然地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扶住。
触手,是不同与平常的热度。
“病了?”他低声问。
娉婷心头猛地一酸,眼泪似乎凝在眼眶里了。这么多天,这么孤单的影子,忽然象有人来照应一样,她病一场,花小姐花管家陈妈妈也费了不少心,安慰了不少,可什么也顶不上身边这人轻轻两个字。
就两个字,已象什么都够了。
她露出柔弱,可怜兮兮瞅了楚北捷一眼。那一眼,竟把楚北捷的心揪住了。他简直忘了他的凤凰。
“你的房在那?”
娉婷点点头,随之几乎惊叫起来,紧紧咬着下唇,才没有露馅。
楚北捷把她打横抱起:“休息去,这么晚的天,又病着。你们小姐怎么不照料一下?”大步流星进了房,将娉婷横放在床上。
他向来为所欲为,也不在乎世间俗礼,笨手笨脚帮娉婷盖上被子,才直起腰杆。
“睡吧。”他看着他喜欢的眼睛满是倦色,失了几份神采,浑身都不舒服,叫娉婷睡觉的声音倒象平日在战场上对士兵下达的命令。
娉婷只觉得安心,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不舍得似的又把眼睛睁开。
楚北捷正想走,发现“士兵”并没有听话:“闭上眼睛,睡觉。”
娉婷忽然觉得有趣,象小时候捉弄少爷一样,可以唱点小小的反调,心里说不出的越快,她睁大眼睛,静静瞧着楚北捷。
楚北捷被她幽幽盯着,居然手足无措起来,他觉得心在狂跳,血都涌起来了,一种从来不曾出现的感觉突如其来,比战场上的厮杀更让他高兴。
他很不服气,一辈子呼风唤雨,镇北王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有一根线在他心头肉上忽然牵动一下,令他呼吸沉重。
居高临下,床上的小哑巴成了不折不扣的美人。嘴巴鼻子脸蛋不要紧,她骨子里的风情雅致都露出来了,经久不衰的,该是这份旁人没有的气质。
“闭上眼睛,”楚北捷沙着嗓子说:“我出去了。”
娉婷居然有点失望,这次,她乖乖闭上眼睛。
楚北捷是正人君子,他真的出去了。
又是一夜,比昨夜难熬,比前夜难熬。
娉婷凌晨入睡,模模糊糊睡到中午。花小姐神神秘秘地找来,对她附耳道:“你可知道,那个冬定南是谁?”
娉婷心跳了跳。
“我告诉你,他是我们东林的镇北王。我昨日才见了他的画像,天呀,鼎鼎大名的镇北王!”
娉婷眼前一阵发白,身子摇晃两下,才勉强坐稳。
镇北王?冬定南,那个夜夜守候在外面的男人,抱她的男人,叫她意乱神迷的男人,居然是镇北王――东林的王爷,东林最厉害的将军,归乐最大的敌人,少爷最可怕的对手。
花小姐把这当成奇遇,连连祝贺娉婷,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好小红,我们就象姐妹一样,你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恩?”
“这个忙很简单,我已经派花管家送信给镇北王。说明花小姐有婚约在身,不得自由,只要他愿意帮花小姐退婚,万事都可商量。”花小姐得意洋洋道:“这下爹可不能逼我成亲了。等退了亲事,我们把话向镇北王说清楚,我再送你一套丰盛的嫁妆。对了!我的嫁衣可以送你。”
娉婷听到一半,已经急得浑身乱颤:“你……你……你疯了吗?镇北王岂是好惹的,他比你十个夫家还厉害,万一知道我们骗他,花府要出事的。”她刚大病,一口气提不上来,满眼都是五彩的玄云。
花小姐仍不在意:“他对你仰慕甚深。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模样,可我想堂堂镇北王不会在意这个。”
“不是这回事!”娉婷抓住她:“你快叫花管家回来,这信不能送。”
花小姐见娉婷激动,不由有点害怕,怯怯地低头:“可花管家已经回来了,还带着镇北王的回话。”
“他怎么回?”
“他说,明日,花小姐必定回复自由身。”
“明日?”
花小姐瞧娉婷神态不会,吐吐舌头:“我该练琴去了,明日再说。”居然溜了。
娉婷愣了半天,将此事从头到尾思量一次。
“不会善了,镇北王,他居然真是镇北王……”她沉吟片刻,眸中精光一闪,已经下了决定:“少爷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花府……花府自求多福吧。”
她勉强起来,收拾了衣物,想想花府上下对自己着实不错,觉得不忍。可不忍还是要走,她是东林敌国的人,万一被镇北王发现,花府更逃不过去。
将东西匆匆收拾,越过花府不常有人使用的小后门,娉婷离开了花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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