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清晨

  就在我和莲衣一前一后走在竹林里的时候,一顶描金小轿也颤在秦淮河畔朦朦胧胧的雨丝之中。

  轿帘半掀,铭儿那张丑陋的脸露出来,她看着雨中的秦淮河,似有许多感慨,轻声示意轿夫停下。铭儿从轿里钻出来,瓶儿急忙撑起手里的伞凑到她的身边。

  铭儿看也不看殷勤的瓶儿,淡淡地说:“我让你跟在我的身边,就是看你机灵,不过我用不着伞,不然就没了赏雨的乐趣。”

  铭儿说完独自走进雨中看两岸的景致,眼神居然有些悲天悯人,仿佛自己是这派浑浊里惟一的智者。

  瓶儿收了伞远远地跟着,想为自己撑伞又不敢,便聪明地走到一棵古柳之下。她低头跺着脚上的泥水,突然惊叫起来。瓶儿的脚边是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手边是一把钩月弯刀。

  “什么事?”一个轿夫问。“这儿……这儿有个死人。” 瓶儿的声音抖得厉害。

 那个轿夫闻声走过来,看到了斜靠在柳树边的血人,他大着胆伸手试了试血人的呼吸,顺手拿起弯刀看了看:“这刀很值钱,像个有身份的人,还没死。”

  瓶儿看着弯刀,眼睛突然瞪大,走过去看着昏迷的人。

  “我认识这把刀,我认识他。”瓶儿惊叫起来。




  “我也认识它,还和这个人有过交情。”不知何时,铭儿站在瓶儿的身后。

  瓶儿看着把弯刀拿到手里的铭儿,脸上显出焦急的样子:“铭儿姐,这位爷经常照顾咱们的生意,你知道吗?他就是白小酌姐姐的心上人,也是曹将军一心要杀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 铭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瓶儿,又看着脚下的血人笑了。

  铭儿知道这个血人就是王狄,要把她卖到风月舫做娼妓的王狄。

  “铭儿姐,咱们……咱们……”瓶儿惊恐地看着王狄身上的伤口和鲜血。

  “你想说什么?”

  “瓶儿……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想救他还是想让曹云杀了他?”

  “铭儿姐,我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这也……正合我意,也许他将来对我……对我们有用。”铭儿不动声色地对两个轿夫说,“动手,把他抬到我的轿上去。”

  两个轿夫不愿意沾血,老大不情愿地把王狄抬到轿中。小轿又开始颤颤地颠在雨雾之中,铭儿和瓶儿走在轿子后面。瓶儿脸上充满了焦急且宽慰的神情,而铭儿的眼里则闪着莫测的光芒,她用力攥着那把弯刀,从后面看,拿刀的姿势像极了一个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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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上午

  因为欠长公主的人情,我聚精会神地在桌前研香。

  木屋的门开着,莲衣穿一袭鹅黄罗衣坐在门口看雨。虽然我们从竹林里淋雨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莲衣的兴致还没消退。她伸出手掌接着从屋檐滴下的雨水,那些圆润的雨滴在手掌里溅开,有几点溅到她的脸和睫毛上,莲衣开心地笑了。

  “有位算命先生说我是藏在云彩里的一滴雨,所以我才喜欢这样的天气。”莲衣脸上有着少有的快活。“你说什么?”我在研香,没有听清她的话。

  “算命先生说,我是藏在云彩里的一滴雨。”

  “一滴雨?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突然回头看着莲衣的背影。

  “就是无根之水,注定一生漂泊。” 莲衣的声音轻柔极了,没有一丝苍凉和伤感。

  “可曾说过在哪里漂泊?漂泊到什么时候?有人陪着你吗?”

  莲衣用婉约的眼神看着远方,紧抿着自己的双唇没有回答。

  我的眼神恍惚起来,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前天晚上也有人跟我说了同样的话,当时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我并不在乎自己的命运,也不在乎在哪里漂泊。因为你去的地方,肯定有我存在,即使你不让我在你的身边,但我保证,我一生都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研香吧,我不打搅你。”莲衣说着起身步下台阶走进雨中。

  我愣怔地看着莲衣的背影,半晌,无趣地走回桌前研香。

  轻风吹拂着窗前的纱,雨声伴着玉盅香器的清脆碰撞声。心和心之外的世界,都是一派落寞。

  远处闪出一个白色的人影,龙轩急匆匆地朝莲衣这边走来,莲衣看到他,不走也不躲避,只是等他向自己走近。

  龙轩走到莲衣跟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莲衣回应的眼神很坦然。

  “我大哥呢?他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扔在外面?”

  “他在木屋里给长公主研香。”

  莲衣以为龙轩会和她擦身而过去找我,没想到他却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莲衣不解地问:“怎么不去找他?”

  龙轩回身盯着莲衣:“大哥研香的时候从不让别人打扰。他没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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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正午

  铭儿在秦淮河畔救了王狄,现在又来曹府救白小酌,天知道她深不可测的心机里埋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三个兵卒跟着铭儿走到那挂水晶珠帘前突然停住脚步,隔着水晶珠帘看去,被绑在里屋床头的白小酌憔悴不堪,嘴里还堵着东西。

  铭儿气愤地撩开帘子走到床前,回头对兵卒怒目而视:“这样绑一天一宿,就算铁人也受不了,你们真心狠,给我解开。”

  三个兵卒过来要解绑绳,铭儿又装作厌恶地把他们拉开。她把白小酌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又伸出胳膊揽住白小酌解床后面的绳结。

白小酌疲惫的神情中露出感激之色:“姐姐……”

  铭儿不应声,只是手脚麻利地解着绳结,最后把绳索扔给兵卒。

  “你们出去,我们姐妹两个说几句贴心的话。”

  三个兵卒走开,白小酌的眼里充满了感激的泪水。

  铭儿拿出绢帕为白小酌擦着泪:“这声姐姐不能让你白叫,从现在起有什么事,我替你出头做主,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以后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不但要记在心里,还要让它烂在肚里。”

  “姐姐要对我说什么?”

  “实不相瞒,你不肯说喜欢的人是谁,曹云要把你送进官府,以杀人罪论斩。”

“曹云痴心妄想,我不会说的。”

  “妹妹……这几天闷坏了吧,我们出去走走,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呢。”

  白小酌身上疼痛本不想动,怎奈铭儿的热情难以拒绝,只好艰难地移动脚步随她出来。二人在院里边走边说,白小酌把来南京自卖自身和结识王狄的事全盘托出,铭儿做出一番伤


心的样子。

  “原来还有这么多伤心事,妹妹为了母亲是不是……牺牲太多了?”

  “姐姐,我自从把自己卖到风月舫,早已没了活着的乐趣。”

  “那王公子呢?他喜欢你吗?你们将来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天我被囚禁在这儿,一直在想和王公子认识的前前后后,甚至回想了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从未向我表白过什么,而我也觉得他很……很神秘。”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知道他的底细?”铭儿不动声色地问。

  “他只说过他的家乡远在几千里之外,那儿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漠就是草原。” 白小酌并没注意铭儿的神情,只是伤心地回忆着和王狄在一起的情景。

  “这么说……他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铭儿突然问道,“想不想见他?”

  “昨天晚上他来救我,我听到了却……喊不出声音。”白小酌有些说不下去。

  “妹妹放心,我跟曹云打过招呼,没进大牢之前他不会再虐待你。如果我能碰到你的那位王公子,我会告诉他你在这里很好。”铭儿的神情让人深信不疑。

  “姐姐,你不知道,我从未问过他住在什么地方。”白小酌的眼里一派迷惑。

  “回屋吧,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去办,改天再来看你。”铭儿突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白小酌,“妹妹,有些话我不便多跟你说,不过你可以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有好心。临出屋的时候,我……在你枕头下面放了一样东西,你要把它……藏好。”

  “什么东西?”白小酌有些惊诧。

“你回去看吧,看到它之后,我的心思你就会明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妹妹千万……保重。” 铭儿说完朝白小酌神秘一笑,转身向曹府的大门走去。

  白小酌撩开水晶珠帘进屋,警觉地看了看屋外,三个兵卒没有跟进来。她走到床边拿开枕头,眼皮不由一跳。匕首!一把精致的匕首!

  白小酌愣住,惊恐地把匕首又塞进褥子下面,仿佛已经用它杀过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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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下午

  我用了两个时辰终于把长公主的香粉研好。

  当我小心翼翼把白瓷粉盒放进檀木匣里,疲惫地伸着懒腰的时候,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莲衣,急忙回头向屋外看去。莲衣坐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竹林。

  我起身走到莲衣身后:“这个季节总有下不完的雨,能让你看烦。”

  莲衣浅浅一笑:“研好了?”

  我点点头:“研好了。我研的香粉不是香粉,是长公主的心思,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心思。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心思。”

  莲衣疑惑地回头看着我。

  我知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神情正色起来:“王兄现在有难处,他要救白姑娘,我要顺便利用这盒香粉求长公主帮忙,最好不费力气把她救出来。”

莲衣明白了我的意图,神色也凝重了许多:“上午的时候龙公子来过,听说你在研香就走了。”

  “贤弟?他今天怎么有空闲?”我正感到奇怪,忽然想起前几天说过的话,“嗨,瞧我这记性,是我说的让他一旦有了空闲就来找我,真走了?”

  “我亲眼看到的。”

  “不,他不会走。”我从屋里出来,转着身子看远处的竹林,“他见不到我是不会走的,我敢跟你打赌。”说完,我急匆匆向竹林里跑去。

  苍茫的雨中竹林显得有些昏暗,我从远处跑过来四处看着不由大声喊起来。

  “贤弟,贤弟,我来了——”我侧耳听着,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不由失望地埋怨,“贤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见不到我,几天几夜都会等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失望地往回走,一只小红果突然砸到头上。“知道我为什么是你的大哥?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怎么样?” 我捂着头惊喜地转回身。

  “知道我为什么是你的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龙轩从旁边闪出来,脸上一点也没有久等的落寞,而是充满了欢喜。

  我和龙贤弟在雨中的竹林里走了半个下午,黄昏时分来到木屋前,不知道为什么,推门时镂花门居然在里面上了横闩。

  莫非莲衣走了一天有些劳累,靠在床边假寐时睡着了?

  雨已经下得很小,我走下台阶看着雨中的木屋,不由得想起了辛弃疾的《摸鱼儿》,情不自禁中轻轻吟诵出声: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 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龙轩看着我的样子,情绪很低落:“大哥,我知道你对莲衣姑娘很好,本来……本来我是想劝你的,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我长长地叹气道:“大哥是不是很傻?”

  龙轩恍惚地看着我说:“是你太痴情,大哥,你……想过没有,如果把这份情感用到别的……别的女孩儿身上,那个女孩儿……也许会为你感动一生。”

  我伤感地道:“最初,我不希望莲衣感动,只希望她懂我的心。后来我才发现,我对她


了解得太少,不让她感动,她的心扉就不会为我敞开。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已经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会用无限期的时间,去让她感动。”

  龙轩紧盯着我的眼睛:“如果这个限期……是一生呢?”

  我苦笑道:“那就省心了,这辈子除了搜香研粉,就剩下让她感动这件事了。”

  龙轩有些着急:“大哥,你这又是何必?”

  “贤弟,等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其实喜欢……就是你被那个人所迷惑,不能自拔。”我拍拍他的肩头,在回廊的窗下坐定,“好了,我们不谈这些,陪大哥在回廊里露宿一宿,来。”龙轩惊诧地小声说:“大哥,你就睡在这里?为什么不进屋?”

  我小声逗趣道:“不好吗?这里的空气很新鲜。”

龙轩慢慢坐下来,犹豫片刻之后依偎在我的肩上,我闭上眼睛笑着,顺势把龙轩的肩头拢住。龙轩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壶酒,声音抖颤着说:“大哥,我想喝酒。”

  “好酒,”我睁开眼睛,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递给龙轩,“一人一口。”

  龙轩接过酒壶:“大哥,你这样……不觉得委屈吗?”

  我笑了笑说:“大哥有喜欢的女子睡在屋里,还有好兄弟坐在身边,兄弟的手里还有一壶美酒佳酿,我觉得很满足。”

  龙轩听了我的话,沉默半晌,猛地喝了一大口酒,眼泪刷地流下来。

  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哭什么?你是个男人。”

  “谁哭了?是酒劲儿太大。”

  我闭目假装睡去,龙轩依然没有睡意,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仰头倒着壶里的最后几滴酒,酒和泪水同时滴落下来。

  我睡着了,我梦到了莲衣。

  在梦里,莲衣不再对我冷漠而是极为顺从。我们并肩走在这片竹林里,不知道我对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她的面颊腾地通红。后来,我们到清澈的楠溪里挽着手在一弯彩虹下奔跑,脚下朵朵盛开的水花。我们扑到水里,我顺势把莲衣抱在怀中,二人含情脉脉地凝视。

  我用手拈起莲衣唇边沾着的一缕长发,莲衣轻轻闭上眼睛,显得乖巧而俏皮。我想让她脱下浸湿的衣裳,莲衣不让我看她,背过身解开衣襟,接着拿过我的手抖颤地藏在她的衣裳下面。

  我理直气壮地把手向上抚去,于是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作“香软”。虽然莲衣没有我看到的蓝心月的“香软”那么饱满蓬勃,可是它们现在毕竟真实地捂在我的手中。我贪婪地抚摸着它们,尽情享受着那种新奇的柔软与坚韧,快活得无法形容……

  忽然,我的耳畔响起龙轩的啜泣声。我恍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龙轩正用双臂环拢住肩头看着我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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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悔回忆起了前面的事情,这使我的思绪烦乱不堪。

  这不单单是白小酌即将开始的皮肉生涯有可能被王狄破坏,更重要的是蓝心月扮成铭儿之后的表现增加了我对前世的担心。

  我说过我的超生和女子有关,她或许是我的姐妹,或许是我的情人,因为我一无所知,


所以连风月舫中的娼妓都要关押在记忆的闸门里。而在回忆中和我有着某种关系的女子只有四个人,我的母亲、莲衣、白小酌和蓝心月,我不相信是她们当中的一个。

  这些天总想起白小酌,白小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在被困风月舫的那些时光里,她每夜的梦境都空空荡荡,她已经习惯把眼睛随便定在房间的什么地方,仿佛那儿也有一双眼睛,她不舍得和它对话,她明明与它有着相隔千年万年的陌生,偏偏要在这一朝一夕之间超越水乳交融的境界。

  她在嫖客眼里是完美的,她在自己眼里是残缺的。

  世上有这样矛盾的女人么?因为她的残缺,她生命里所有的热情都仿佛消耗殆尽,于是只留下一道冷艳的伤疤,重创着嫖客们一颗颗狂热的心。由于她的残缺,那种美丽并非无坚不摧,就像那次开苞大会,仅在一瞬之间,这位袅袅婷婷走出屏风的尤物,就已经在每一位嫖客的想像里分别被闪电般强奸了一回。然而她似乎明白那些男人眼神之中的含义,所以,她在脸上浮出一个最为宽容和默契的微笑,扭头看了看面带惊讶的姐妹,慢慢站在弹琴的王狄身旁。

她那么善解人意。

  她耐心地等待嫖客把想像发挥到极致。

  她娇弱的身体上斜插着无数达到高潮后的快意目光。

  她令在场的每一个男人疯狂。

  她应该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婊子。

  我欣赏王狄对白小酌的感情,甚至佩服王狄为救白小酌而付出的牺牲。我想,我的前生也可以这样对待莲衣,无论发生什么,把莲衣的幸福当做自己毕生的追求。

  我开始问自己到底缺少什么?我意识到我将为缺少的那个东西寻找终生。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我找到了莲衣从肩头到脖颈的那弯至美的弧。

  一弯弧线就可以是爱的全部?

  也许不是,但它是第一次萌生的关于爱的奇妙梦想。

  但它肯定是一条让我寻到真爱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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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八 上午

  王狄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忍着伤痛在床上坐起身,看到自己的弯刀放在桌上,又久久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屋内的摆设,嗅着房间里浓郁的汤药味道。

  一位十五六岁的小伙计已经委屈地端着汤药等候多时:“客爷,你别问小的了,小的真不知道是谁救了你。”王狄重又威胁道:“告诉我,是谁把我弄到这秦淮客栈。”

  小伙计正不知如何是好,屋外有开门的声音,王狄循声看去。门帘掀开处,铭儿从外屋进来。小伙计欢喜地说:“客爷,就是这位姐姐。”

铭儿示意小伙计离开,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在王狄身边,就好像面对一个多年的好友,语气也非常亲切:“好些了吗?趁热喝吧,先生说热的汤药疗效会更好。”

  铭儿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狄,王狄似乎突然迷失了心性,对她的话没有任何抗拒,放心地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将汤药一饮而尽。铭儿接过瓷碗放在桌上:“想不到王兄这么听话,据我所知,凡是身负武功的人,都不容易被别人左右。”

  王狄警觉地意识到什么:“你……叫我什么?”铭儿笑道:“有什么不对吗?我之所以叫你王兄,是因为小酌……是我的妹妹,没想到吧?”

  王狄的眼中充满困惑,刚要说什么,铭儿摆手制止:“王兄,你先不要说话,让我现在解开你所有的疑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在风月舫的水榭上,而我第二次见你是在秦淮河边的一棵柳树下,我当时并没有认出你,只是出于怜悯才把你安顿到这秦淮客栈。昨天我去看望小酌妹妹,她对我说知道你去救过她,可惜她被堵着嘴喊不出声音,我是从妹妹跟我描述的这把弯刀推断,你们两个便是一对苦命鸳鸯。”

  王狄又要说什么,铭儿再度制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现在很好,我已经告诉曹云不再为难她,而且正在想办法救她出来,不过此事并非我所想像得那么容易,还要大费一番周折,你容我一些时间。”

  王狄放下心来,感激地看着铭儿:“我可以……知道你是谁吗?”

  铭儿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的小酌姑娘管我叫姐姐。”

  王狄拱了拱手:“姑娘义薄云天,王狄定当厚报。”

  铭儿站起身说:“难得我的小酌妹妹喜欢上你,王兄,你真有福气,我指的……是你身上的伤,如果像我一样伤在脸上,小酌妹妹就该伤心了。”

  王狄看着铭儿轻声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铭儿故意沉吟片刻,若无其事地道:“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家父是个小官吏,因为断一件官司得罪了朱元璋的重臣,这个狗皇帝亲自下旨抄斩我的全家,我从刀山枪林中侥幸活下来,脸却成了这副吓人的样子。我很羡慕你们身负武功又快意恩仇的人。唉,不跟你说这些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一个女子,怎么有可能去皇宫杀朱元璋为父报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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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愿望……我倒可以帮你。”

  “开玩笑,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王狄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一生当中愿意为你做两件事。”




  铭儿玩笑一样看着王狄,轻声说:“为什么不是三件呢?”

  “好吧,三件,你只要提出来,我王狄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铭儿笑得很开心:“太好了,我就喜欢和君子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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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八 上午

  在这个晴朗的上午,我把香粉送到长公主的手里。她欢喜地看着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闻着。

  半晌,长公主感激地说:“林一若,你果然是个奇才,这种香靡的味道,连女人也会动心的,很好,很好。”

  我恭敬地道:“但愿我没有领会错长公主的意思,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长公主的脸突然涨红:“林一若,我很满意。你说,你要什么样的赏赐?随你选,我不打算驳回。”

  我认真地说:“我只要长公主的一份人情,而且还要立刻就还。”

  长公主酸溜溜地看着我:“林一若,你有多少姑娘?”见她疑惑地看着我,我急忙说:“我请你帮忙救一个叫白小酌的姑娘,她被驸马的副统领曹云囚禁在家里。可她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姑娘。怎么样?仅是你的一句话而已。”

  长公主想了想:“好吧,我试试。”

  我严肃地说:“不,我要你答应,三天之内让我见到她。”

  “好,我答应。”长公主沉吟片刻,忽然大胆地看着我,“你怎么……谢我?”

  我明白她心里所想,于是聪明地指了指粉盒:“我觉得你会很快用完它的。”

  长公主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这句无懈可击的回答无可奈何,只好有些掩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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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八 正午

  我回到木屋的时候,镂花门虚掩着,莲衣在床上沉睡。

  怎么这时候还没有醒来,也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我疑惑地悄悄走到近前看着莲衣沉睡的样子,莲衣突然咳嗽起来。

  我紧张地问:“莲衣,你怎么了?”

  半晌,莲衣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我……觉得冷。”

我伸手摸莲衣的额头,吓了一跳:“你的额头很烫,是昨天在雨中走得久了。我去拿药。”我快步走到一个木匣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又从桌上端过一碗水,坐到莲衣近前。

  “这是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祛风止痛丸,喝下去很快就好。”我说完等着莲衣起身,莲衣已没有力量坐起身躯。

  我放下水碗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扶你起来。”莲衣没有反应。我愣了片刻,慢慢扶起她把药丸一粒粒放进她的嘴里,又端过水让她服下。

  莲衣张嘴想说什么没发出声音,我慢慢让她重新躺下,又把被子给她盖好。

  我心疼地说:“睡会儿吧,醒过来就会好的。”莲衣没说话,慢慢地闭上眼睛。

  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不由低声喃喃劝慰:“莲衣,放心吧,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我保证,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莲衣没有睁开眼睛,疲惫地一笑。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新买的摔跤俑,轻轻放在莲衣的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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