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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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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一 清晨
木屋的镂花门开了,莲衣拿着一支新做的洞箫像往常一样走出来看着回廊,回廊里没有我的身影,莲衣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我从竹林里走过来,脸上是少有的恍惚。整整一夜,我都在想莲衣曾告诉我的很多关于生命的悲戚,而我也一直回忆我的手抚在她胸脯上时的感动,她以为我的手在和她的心说话,我的手在那次交谈中感动得几乎疯狂。如今这只手还在,它是最好的证人,可是,我的手现在像一个永不开口的哑巴,不但遗忘了所有的冲动,就连莲衣心跳的节奏和温度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和它再有一次亲昵的交谈,我想把手再放在她生命的源头,放在那座高高耸起的山顶。我希望《鹧鸪飞兮》里的那只鸟能在此时出现,它扇动着双翼和我的手愉快地在峰峦间翱翔,我们相互问候并彼此约定,只要她愿意,我便在这座山峰下面永久地居住。可惜,莲衣的神情越来越恬淡,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跳太稳太慢,以至于轻抿的双唇无法将那只竹笛打开,无法把那只鸟儿叫醒?
其实,建这座木屋之前,我一直偷偷为莲衣做香粉。我想,那也许是一盒没有名字的香粉,但它绝对是一盒不再让世人闻到她体香的香粉,凭我的直觉,她会很愉悦地接受。可是,我暂时不能给她整个世界,又怎么能轻率地剥夺她给别人留下愉悦的权力?我不知道她缺少什么,我不知道如何给予,我像一个久候在十字街头手捧水碗的人,那些渴得眼睛都成灰烬的过客,望着我端的水却充满戒备。他们搞不懂我是疯了还是另有企图,而事实上我没有疯,可是我确有企图。
看到莲衣之后,我的情绪变得稍微好些,我很想听她为我吹《鹧鸪飞兮》。
莲衣用温润的目光看我走近,然后把洞箫递给我:“刚做好的,试试看,好不好听?这是我第一次把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别人。”
我接过来看着洞箫,开心地说:“我就是你指的那个别人吗?我一定好好珍藏它,只用它吹《鹧鸪飞兮》。” 莲衣看着我爱不释手的样子笑了。
我看她情绪很好,于是真诚地说:“莲衣,昨夜我一直在想你母亲信里说的那些事情。说真的,我有些不开心,可是现在看到你的笑脸,它是不是可以代表你不在乎我们两家的仇恨了?你一直不说仇恨是什么,怎么形成的,而我也没时间回掬霞坊问我的父母。我想,你不记仇,也许就不再憎恨香粉,而我很想……给你……做一盒香粉,算作对你愧疚的报答。”
莲衣听完我的话,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淡淡地说:“有必要吗?”
我嗫嚅道:“不,有必要,只是我还……没有做,因为……因为这盒香粉和别的香粉不同,因为我做它的时候,心情会跟以前截然不同,所以它……将是一种特殊的香粉,会使一个人的体味……永远消失。”
莲衣显得有些诧异:“哦?世上有这样的香粉吗?难以置信。”
我惭愧地说:“其实我……很自私,想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闻见和记住你身上的味道,所以……不想让任何人再窥视和了解你的内心,可是……可是我一直觉得没有这个权利,假如有一天你寻到了你钟情的人,他会遗憾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完仔细观察莲衣的反应,莲衣看着我不说话,眼里一片云霓。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着急地说:“为了感谢你把洞箫送给我,我也会把香粉送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等你……想用的时候才可以用。”
莲衣点点头,但我觉得她并没有真正懂我的意思。
尽管如此,我还是开心地说:“好了,去收拾东西,咱们出发。”
莲衣幽幽地看着我,半晌轻声道:“你是该进城了,今天是掬霞坊试香的日子,今天是五月初一。”
我奇怪莲衣的口气,急忙纠正道:“不,莲衣,我不去试香,说好今天要去找你母亲的坟墓的,烧纸我已经买好了,我们快点走吧。”
莲衣低下头:“我不想去了。”我惊诧地问:“你怎么了?三天前说的。”
莲衣抬起头来却不敢看我,幽幽地说:“其实在哪儿烧纸都一样,只是个寄托而已。”我着急地大声说:“那怎么行?你还不知道母亲的坟在哪儿,走吧,我怕今天有风,特意给你想了个办法,戴上纱巾,谁也不会……认出你来,我那天在街上买的。”
莲衣奇怪地看着我,思忖片刻点点头,眼神里分明掩饰着感动。
我和莲衣走在通往城外乱坟岗的路上。我手拿一卷烧纸走在莲衣前面,莲衣面戴纱巾,没人认得出她的模样。
在一个热闹的路口,我警觉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却意外发现了王狄。他坐在一个茶摊前喝茶,看到我之后放了几个铜子在桌上,然后不动声色地迎着我走来。
我想他一定是不放心我和莲衣,所以才早早在此等候,于是心里有了一股感激的暖意。我高兴地拉着莲衣向王狄跑去,没想到莲衣的纱巾几乎飘起来,我急忙放慢脚步为她重新遮住脸庞。王狄看到我的举动,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这时,人群一阵骚乱,一队兵卒骑马过来。他们跳下马拿出通缉令住墙上贴,好事且大胆的行人们围上来观看。没想到,捉拿莲衣的通缉令已经贴到城外来了。我远远看着,想到他们要再把通缉令贴满城内外,一定会累倒几个画师,不由心中得意。
“闪开,闲杂人等不准在此逗留。”兵卒头目喝斥行人之时,一张通缉令从他手里滑落并被风吹着飘起来,最后竟刮到莲衣脚边。
兵卒头目对莲衣喊道:“你,拿过来。”
莲衣显然犹豫了一下,随后拿起脚边的通缉令向他走过去。
我和王狄听到喊声,想追莲衣已经来不及。
莲衣拿着通缉令走过去,兵卒头目接过通缉令,奇怪地看了一眼戴面纱的莲衣。莲衣似乎很平静,若无其事地转身向我和王狄走来。
“嘿——”莲衣正往回走,突然又听到兵卒头目一声大喊。莲衣回身看着他,我和王狄紧张地相互看着,王狄的手突然握住刀柄,装作若无其事地向莲衣移动脚步。
“还有事吗?” 莲衣问兵卒头目。
“小姐,咱还没说谢谢呢。”兵卒头目一脸坏笑。
“不用客气。”莲衣说完转身要走,不料一阵风吹来突然将纱巾掀起,莲衣急忙用手遮拦,但还是晚了,兵卒头目看清莲衣的容貌,突然瞪大了眼睛。
“蓝莲衣?你是蓝莲衣!来呀,这个人就是蓝莲衣,快给我拿下——”
兵卒们听到喊声明白过来,大叫着挥枪向莲衣扑去,我和王狄几乎同时扑过来,三个人被兵卒们紧紧围住。
“王兄,怎么办?”我惊慌地说。
“现在后悔没武功了吧?有我在,你们两个尽管放心。”王狄镇定一笑。
“那好,你把他们引开,我和莲衣走。”我看他很不在乎,索性开个玩笑。
“这正是我想说的,但是先不要去竹林,明白吗?”王狄的神情阴沉下来。
我还没有表态,王狄已经大叫一声挥刀向兵卒们砍去。
那真是一场撼人心魄的厮杀,王狄为了护着我和莲衣脱离险境,拼命挥舞着那把斜月弯刀,弯刀的银色光芒所到之处,必是一道鲜红的血线飘飞,王狄成了一个用鲜血浸泡的人,我和莲衣的身上也是红彤彤一片,莲衣苍白的脸更是被血染红。
王狄完全拼命了,不顾安危顿足腾身挥刀向骑兵们砍去,几个骑兵死在马下。接着他又腾身蹿过来,两手分别抓着我和莲衣,把我们放在两匹马上,狠命拍着马臀让马狂奔而去。
几个骑兵大叫着追赶我和莲衣,王狄情急之下想追杀骑兵,但众兵卒又将他团团围住。王狄睁大血红的眼睛长啸一声,身形陡然跃至空中。
这时,一辆马车正好经过,王狄的身形骤然像一只大鸟般在空中折翻过来直扑马车,仅一个瞬间,王狄落到马背上且挥刀斩断了套缰向前蹿去。马车失去重心,车辕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沟,车上的瓜果滚出老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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