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积分
- 684
- 威望
- 125
- 金钱
- -1
- 阅读权限
- 60
- 性别
- 女
- 在线时间
- 54 小时
|
15#
发表于 2008-4-12 21:53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去米兰
第二天早晨起来,刷完牙洗完脸下到二楼客厅,见沙发上坐着七八个青田人,还有两个姑娘。见了我都起立问好,倒挺有礼貌。我知道这就是今天要送到米兰去的鸭子,问:“你们叶老板呢?”
“在院子里呢。”一个姑娘说。
我走到阳台往下面一看,叶茂正在埋头检查他那菲亚特的机器,两手油糊糊的,成子在旁边打下手。
“怎么了叶老板?”我问。
叶茂一抬头,笑了,“没事儿,怠速有点低,调了一下。吃饭吃饭。”他扣下机器盖子,上楼来了。
成子赶紧洗手去厨房弄早饭,简单得很,面包、果酱、牛奶。一群人吃罢,叶茂说:“成子你先带他们下去,我和田老板说几句话。”
成子忙对他们说:“走走,咱们先下去。”
都下楼了。
叶茂说:“田老板,你跟在我后面,有的地方不能走大道儿,怕碰上警察。你别怕,不是查偷渡客的,是交通警,悄悄藏着查车的。可他万一抽起疯儿来要看护照,那就麻烦了。所以有时候要走乡村公路,好在路都非常好,就是绕一点。为了安全起见,让那俩女的坐你的车,再加上成子。碰到警察他一看是俩小姐,一般也就不查了。万一真查,你就说和他们是在公路上碰见的,搭你的顺风车。这些我都跟他们讲好了,绝不会说漏的,你就放心好了。”
我点点头,说明白。
“那好,咱们走?”他问。
“走。”我说。
我跟在叶茂的菲亚特后面驶出罗马,拐上了前往佛罗伦萨的公路。天气晴好,不冷不热。坐在我旁边的姑娘问:“老板你这是什么车呀?我看比叶老板的车好。”
我乐了,说:“你怎么能看出来?这车还真比他的好。”
成子在后边也探过头来问:“田老板你的车是什么牌子呀?方向盘这么小,我刚才已经看到三辆了。”
“这车还就是意大利出的,叫阿尔法·柔密欧。”我说。
“这名字好怪呀,像个鬼佬的名字。”与成子一块儿坐在后边的姑娘说。
坐在我旁边的姑娘名叫秋萍,坐在后边的姑娘名叫小珍。她们和成子都是一个村的乡亲,小珍来了快一个月了,秋萍才来了三天。长得都挺漂亮,像一对姐妹。秋萍23岁,小珍21。我问她们是怎么来的?开头儿她们还不想说。成子在一边帮我说话:“讲讲有什么?田老板可爱听了。秋萍顺,人家是从上海直接坐飞机来的,都要牛死了。”
“听他乱讲,”秋萍笑了,对我说:“不过,我真是坐飞机来的,路上没受苦。”
“你的本事怎么这样大?”我好奇地问。
“哪里有什么本事呀?还不就是花钱多。我两个哥哥在米兰,两个姐姐在英国,他们跟蛇头讲,花多少钱都可以,但一定要坐飞机。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是爬山涉水,辛苦死了。可话又说回来,差点紧张死!”
她给我讲起了三天前的万里偷渡。
原来,蛇头给她办的是香港七日游签证。临行前一天,蛇头交给她一张纸条,让她把上边写的东西全记在脑子里,然后把纸条烧掉。到了上海,随旅游团一起验了护照、机票,领了登机牌,进入去香港的候机楼候机。这时,她按照纸条上的指令,进了候机楼里的卫生间,坐在最里面的马桶上,战战兢兢地等着。
这时她听到旁边也进来人了,赶紧轻声说:“书丢了。”
没反应,只是哗哗的尿。
她把声音放大,“书丢了!”
旁边的人冲水、系裤子,开门走了。
她想这下可坏了,弄不好非得拉香港去不可。正着急呢,听见旁边又进来人了,使劲放下座垫,还咳嗽了一声。
她赶紧念叨:“书丢了,书丢了。”
只见从隔板下面轻轻塞过一张登机牌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赶紧拿起来,迅速走出卫生间,按照纸条上的指令来到飞往赫尔辛基的候机楼一一已经开始登机了。
十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赫尔辛基国际机场。她进入候机大厅,别人都在排队准备验证出关,她却在细心地按照纸条上的指令寻找厕所。很容易就找到了,因为厕所门口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国女人,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在四下里张望。见她直奔厕所而来,眼睛不禁一亮。
她们一前一后进了厕所,又比邻坐在马桶上。
秋萍轻声念叨:“书丢了。”
那边笑了,又从缝隙里塞过一本护照和一张登机牌。然后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那女人走了。
秋萍坐在马桶上打开护照,第一眼就看到自己。但是除了自己的模样以外,她什么也不知道,包括国籍、性别、姓名和年龄。
她又看那登机牌,虽然同样看不懂,但她知道是飞往意大利首都罗马的航班,她甚至还知道三个小时后起飞。
一身轻松的出了卫生问,她也无心去逛候机厅里各式各样的商店,按照大屏幕的指示,她找到了自己所乘航班的候机室。空无一人,她疲倦,但睡不着,总担心会不会找错了候机室,于是掏出票一遍又一遍的与电视屏幕上打出的航班号核对,没有错误,但她仍然不安,这里毕竟不是中国,在上海机场侯机室她可以看到“赫尔辛基”四个字,可在这里,谁知道哪一串字母是“意大利”?一一直到看见了她。
雍容华贵的中国女人在开始登机前一分钟走了进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心里有了底儿,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又怕人家干这行有什么禁忌,便忍住了。
乘客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刚刚开始平稳飞行,那女人便来到秋萍旁边。“嗨!”她向她打招呼。
秋萍笑笑,问:“您也去意大利?”
“送你嘛。”那女人说,“出关的时候跟着我,什么话也不要讲。你要记住,你是马来西亚人,名字叫吉娜。”
不到两个小时,飞机已经开始降低高度。几分钟后,飞机稳稳地降落在罗马国际机场。
秋萍紧跟着她,排在验证出关的队伍里。轮到她了,她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把护照递给那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警察先生,流利地讲着不知道是意大利语还是英语。
老警察微笑着在她的护照上盖了入境章,然后还给她,点点头。
她大声喊:“吉娜!”
秋萍一愣,竟不知道她是在喊谁?待看到她眼睛里的凶光,才想到是喊自己,赶紧拖着行李箱过来。
老警察也狐疑地看了看秋萍。
也就是一瞬间,笑意又取代了凶光。她把秋萍的护照递给老警察,又一脸笑容说了起来。
老警察连连点头,看都没有仔细看就盖上了入境章。
出了海关,秋萍才感到裤裆里湿漉漉的。
在候机楼门口,那女人把秋萍的马来西亚护照要过来,对开着车来接机的叶茂说:“给你把蠢货带到了。”
成子紧张地听完故事,埋怨秋萍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连个名字也记不住呢?要是在罗马机场出了事,还不冤死?”
“叫了二十多年秋萍,突然要叫鬼婆的名字,谁能记得住?”小珍同情地说。
“想想也真后怕。”秋萍余悸犹存。
我笑了,说:“你们那地方人确实记性不好。”
“真笨死了。”成子叹口气说。
“你呢小珍,你是怎么过来的?”我问。
“我可没有秋萍姐那么顺,”小珍说,“一天就从中国来到意大利。我们一共5个人,就我一个女的,蛇头带我们从温州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了满州里,在那儿办了俄罗斯赤塔三日游。在赤塔住了一夜,第二天夜里蛇头叫我们赶紧走,悄悄的,怕惊动导游。我不踏实,跟蛇头说护照都在导游手里,咱们怎么走?蛇头回答我三个字:‘操你妈’!我不敢再问了,拎着包跟着蛇头出了宾馆大门,见有一辆俄罗斯人开着的吉普车在等着。那俄罗斯人会说几句中文,跟我们笑着说:‘晚上好。 ’蛇头说快上,四个男的拼命往里挤,青田人本来就瘦小,都挤进去了,可是没有我的地方。我问蛇头我坐哪儿呀?蛇头说坐他们腿上。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蛇头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舒服得很。路不好,很颠,摇来晃去。那几个男的特不要脸,一个劲儿说下流话,手也不老实,到处乱摸。我跟蛇头说你看他们瞎摸,蛇头骂了他们一句,又说我,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坐在人家腿上人家不累吗?摸一下就摸一下呗,又摸不死人!蛇头这样一说,那几个坏小子更来劲了。整整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进了公路边的森林,那森林才叫大呀,一眼望不到边。森林里有一幢挺别致的尖顶儿木头房子,那俄罗斯人把车停下,蛇头让我们下车。俄罗斯人把房门打开,请我们进去。他在外边跟蛇头说了几句话,开车走了。这木头房子挺有意思,一层是厨房、餐厅和卧室,二层是个小阁楼,很窄,也很低,有一张床。没有楼梯,就是一只木头梯子从阁楼里伸下来。蛇头让我上去睡,他们几个人就在下面挤。呆了三天,三天没出屋。蛇头不让出去,说你们连护照也没有,这里又是边境地区,万一让俄罗斯人给看见,报告警察就完蛋了。厨房里有大米,我们自己还带着咸菜和方便面,顿顿稀粥方便面,整吃了三天。第三天下午,那俄罗斯人又开车来了。也不进家,在门口一按喇叭,蛇头赶紧跑出去,俩人在车上嘀咕了好半天。我们在窗子上看得真切,蛇头笑容满面的下了车,还拎着一个塑料袋,扬扬手,俄罗斯人走了。蛇头进了屋,把塑料袋往餐桌上一扔,说:‘吃吧。’我们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大块熏肉。忙找刀切,一人弄了一盘,味道实在难吃,可不管怎么也是肉呀。我问蛇头:‘老板你怎么不吃?’蛇头一笑,‘谁吃那个,到了莫斯科我请你们吃正宗的俄国大菜。’‘去莫斯科?’我问:‘什么时候走?’‘明天一早。’ 蛇头说。大伙儿一听这话,肉也顾不上吃了,都围过来。蛇头慢条斯理地从衣袋里取出5本护照,说:‘都去把手洗干净!’大伙儿赶紧去洗手,擦干,从蛇头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自己的护照。跟秋萍姐的情况一样,除了认识自己的照片,其余一概不认识。蛇头告诉我们,这是俄罗斯护照,别担心,俄罗斯人也不都是大鼻子,这些护照上的名字都是俄罗斯朝鲜族人。有护照了,我们明天一早坐火车去莫斯科。”
“你也不错了,坐火车直达莫斯科。”成子羡慕地说。
“有什么不错?整整坐了五天五夜哟!下了车人还晃,还像在车上似的。在莫斯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蛇头把我们的护照都拿走了,说要去签证。过了十几天,蛇头又把护照发给我们,说签好了,机票也买好了,明天晚上飞卢布尔雅那。我们都不知道卢布尔雅那是什么地方,就问蛇头。蛇头说是斯洛文尼亚的首都。可我们连斯洛文尼亚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又问。蛇头说斯洛文尼亚以前是南斯拉夫的一部分,现在独立了,成了斯洛文尼亚共和国。那儿离意大利最近,从那儿去意大利,就像咱们从青田县到丽水县一样方便。第二天晚上,我们在莫斯科上了飞机,也就是两个小时多一点,在卢布尔雅那安全降落。”
“开始翻山越岭。”成子说。
“你怎么知道?”小珍吃惊地问。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去克罗地亚和阿尔巴尼亚的就下海,去斯洛文尼亚的就上山。”成子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们出了机场就上了一辆客货车,跑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停下了。蛇头叫我们下车,正是深夜,什么也看不清。蛇头说咱们往山上爬,山那边就是意大利。有一个斯洛文尼亚向导领着,我们就开始翻山。山也不大,和青田的山差不多。爬到山顶上歇了一下,就开始下山。到了半山腰的一条沟里,蛇头让我们全藏在里面,不要动,他和向导去前边探路,看接应的人来了没有。蛇头去了很长时间没回来,我们就蹲在沟里,连大声儿也不敢出。6月末,天气倒是不算冷,可是非常潮,湿气重。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很难受。蛇头总不回来,我们就探头往山下看,山下是一条公路,不时有汽车亮着灯驶过。我们知道那里就是意大利,离我们也就是五六百米的样子。天快亮了,蛇头才回来,说对面这些天查得非常紧,接应的人到不了边境,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候。已经派那个斯洛文尼亚向导早晨去意大利联络,天马上就要亮了,大家谁也不要乱动,小心被发现。”
“这回可要受苦了。”成子幸灾乐祸地笑着说。
“可不是,天很快就亮了,太阳很大,幸亏我们是在林子里,还不算热。可是饿呀,也渴。谁也没带吃的喝的一一都以为一下就能过去了呢。我还好,有一瓶矿泉水,是飞机上发的,我没喝,也没舍得扔下,就装进手提包里了。这会儿数我牛,拿出来慢慢喝。他们看见我有水,眼睛都直了。我喝了三分之一,又把瓶盖儿拧上,放进手提包里。细水长流,还有整整一白天呢。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我也饿得受不了了。一摸口袋,嘿,竟然有一块巧克力。也是飞机上发的。我吃不了那东西,味道太怪。可是看包装挺好的,就装兜里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掰一块放嘴里,好吃不好吃先别说,还真顶饿。看那几个男的饿得没抓没挠,我心里还挺得意。”
“你这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坏呢?”成子问。
“谁让他们在汽车上非礼我了?活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恨恨地说,又赶紧改口,“对不起对不起,不包括田老板呀!”
“包括包括,”我笑了,“没一个好东西。后来呢?”
“中午我要去解手了一一哎呀你们不知道去解个手有多不方便,蛇头说了,干什么都不能出这条沟。那些男的特不要脸,背转身就在那里哗哗的尿。拉也不肯多走几步,风一吹就能把臭味儿带过来。我跟蛇头说我要去解手,蛇头说你可以往远走,但无论如何不能上沟。这里离意大利只有五百米,两边都有巡逻队,一被发现就全完了。我说知道了,就沿着沟走,走到一个拐弯处,赶紧蹲下。回来想喝口水,打开手提包一看,瓶子还在,水没了。我压低了声音跟蛇头嚷:‘他们把我的水偷喝光了,你也不管?’蛇头笑着说:‘这是什么地方?我能管吗?别说他们只是偷了你的水喝,就是现在把你按到地上强奸了,我也管不了!识相点吧。’他一说这话,我再不敢吱声儿了。”
“还算你聪明,在那荒山野岭什么事儿不敢做呀。”成子说。
“就凭着一块巧克力,熬了两夜一天。晚上还下起了雨,每个人都湿透了。雨越下越大,我把手提包顶在头上遮雨,根本不管用。风也挺大,湿衣服裹在身上,真是冷极了。就这么熬到凌晨两点多钟,蛇头爬出去张望,好像看见了什么,又不敢肯定,就叫我,说:‘小珍你快帮我看看那是什么?’我爬到他身边,说:‘哪儿呀?’他指着正前方公路,‘那儿,是不是灯光在闪?’我仔细一看,还真有个小红灯明明灭灭。我赶紧说:‘有个红灯!’蛇头高兴了,说:‘我还以为眼花了呢,快走!’声音也高了许多。我们跟着蛇头就往山下跑,蛇头一个劲儿地催:‘快!快!一会儿巡逻队又过来了!’雨很大,又根本没有路,滑极了。跑了没几十米,我一下摔倒了,把脚脖子也崴了,疼得站不起来。蛇头跑过来,二话不说,先把我的手提包抢过来,一把扔到山沟里,又把我一下子背到背上,疯一样的往山下跑。连着摔了好几跤,但他每次都背上我再跑。终于冲过了边境线,气喘吁吁地上了在路边等候的一辆面包车。”
“你那蛇头真是好样的,没给他写封感谢信?”我说。
几个人一齐笑,成子说:“田老板你可真逗,小珍还没付钱呢,过不去蛇头就赔了!你当他是好心救她呀?他是背着自己的钱柜跑呢!”
我也乐了,笑着说:“我说呢,从来没听说你们那地方出过见义勇为的人嘛!”又对小珍说:“不对呀,你应该直接去米兰才对,怎么舍近求远跑到罗马来了?”
小珍说:“原本是要去米兰的,可接应的人说米兰附近的几个中转站都让警察破获了,只能先去罗马。就这么着,我们到了叶老板这里。前几天米兰来电话说没事了,让我们赶紧过去。”
“你米兰有亲戚吗?”我问。
“没有。”小珍说。
“那你怎么办?”我颇有点为她担心。
“打黑工呗。”她轻松地说。
在离佛洛伦萨还有30公里的地方,叶茂的菲亚特向左拐下了高速公路。我知道是为了避开警察,赶紧跟着向左转。
这是一条通往热那亚的普通公路,沿着浩瀚的地中海海岸蜿蜒向前。我告诉他们热那亚是索菲亚·罗兰的故乡,他们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表示。
我问:“你们不知道索菲亚·罗兰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