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南京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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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城市有一些沉重的记忆,才会让闲适的生活过得不那么轻佻。
  
   12月13日早10点,凄厉的警报声刺穿这个城市。
   70年太短,短到刻在哭墙上的名字是我们的祖辈和父辈;
   70年很长,长到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已经化为灵堂里那盏寄托哀思的长明灯火。
   这里是南京,70年前的那场30万人口的杀戮,是现代史留给这个城市最惨痛的印记。每年12月13日,空袭警报都会在城市上空响起;城里各处散落着“遇难同胞纪念碑”,官方兴建的17处,民间自建的不计其数;大屠杀纪念馆免费开放,每天都能看到带着孩子前来的年轻父母;还曾经看到有南京人指着大屠杀的照片问一个欧洲旅游者“有什么感受”,回答是“难过”,“是的”这个南京人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这里像是中华民族的受难地。因为有这段不堪回望的历史,沉痛悲情得让再坚强的神经都会面临崩溃的边缘,常常让外地人对这个城市望而却步。曾经有朋友在沪宁苏杭间选择苏杭,理由是担心南京会让人心里难受。
   不过,却步是一种错过,因为屠杀只是让这个城市沉重,但绝不是城市的全部。
   这里曾是六朝古都,有帝王之气,这里也曾有舞榭歌台,纸醉金迷,这里更曾经血战洗礼,青山忠骨。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历史上的南京,是江南的中心,她的繁华富庶、文人名妓、诗词歌赋甚至建筑形态,都与苏杭相通,相似,相媲美。但是,南京冒充不了江南。
   我生在江南鱼米乡,总怀念小桥流水、杏花春雨的意境,“堆金积玉地,温柔复归乡”的氛围,和江南家乡的小巧和软糯相比,南京阳气太盛,民性太刚。
   它是江南酥软土壤里的一块硬石。
  
   既是数朝帝王家,就少不了城垣。民间有言,南京城墙全长96华里;洪武六年皇家档案中记载:“京师城,周一万七百三十四丈二尺,为步二万一千四百六十八有奇,为里五十有九。”折合34.349公里,比西安明城墙大三圈。
   老百姓智慧无穷。在南京形容脸皮厚,俚语用的是“比中华门城墙拐弯还厚”。这里有南京保存最为完整的中华门内瓮城,是草根皇帝朱元璋得意之作。瓮城东西宽128米,南北长129米, 占地面积达16512平方米,城墙最高处为21.45米。瓮城内外建有 瓮洞(俗称藏兵洞)27个,可以储备战备物资和躲藏士兵,据说,在没有任何外来粮草的情况下,藏兵洞可藏兵3000人,守城可达1月之久。
   然而七十年前的南京保卫战,却只进行了5天。随后,就是历时六个星期的血腥屠杀。
   中华门外的雨花台,是南京保卫战最惨烈的战场。守卫它的是刚从上海战场撤回的德械第88师——就是那个“1•28淞沪战役” 在庙行镇坚守11天、“8•13淞沪会战” 在闸北死守76天、八百壮士孤军死守四行仓库的88师。师长孙元良,逝世于2007年5月25日,享年103岁。他的第五个儿子叫孙祥钟,艺名秦汉。雨花台一战,这支当时中国最精锐的部队在三个月来已经因为伤亡惨重补充过5次新兵。他的对手,是日军第6师团——参与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师团长谷寿夫,1947年4月26日被押至雨花台执行枪决。
   海拔仅60米雨花台几乎无险可守,这支残破之师面对日军的大炮、飞机、坦克,仍然以血肉之躯坚守了5天,除1名团长外其余5名正副团长先后殉国,营长阵亡11名,连排长伤亡占全员的八成,士兵阵亡7000多人,余部因未及撤退几乎全部被日军屠杀。整个南京保卫战,17位中国将军以身殉国,他们的尸首,都没能从战场上运出。中国军队最精锐的部分几乎全军覆没。无比顽强的抵抗,成为那场灭绝人性屠杀的序幕和借口。
   如果你想知道有关南京保卫战更多的事情,你可以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如果你想知道有关这场历时八年的战争更多的事情,你可以去的地方还有紫金山北麓的航空烈士公墓、菊花台西侧的驻外使节九烈士墓、安德门大街48号民间抗战史料馆……
  
   坊间总有传言,说当年秦始皇砍断南京城龙脉,让历朝历代在南京建都的都不得善终,惟其战乱纷争,让南京历尽劫难,这个城市很少有严格意义上的原住民——西晋东迁,北宋南渡,近二百年屡遭屠城,若民性不刚,抵抗不顽,又何止于此。
   由此,南京才是一个真正的移民城市,这造就了南京人不排外的包容,南来北往的,一视同仁,不像上海一律管外地叫“乡下人”,也不像苏南对苏北人这么嫌弃。和上海人一样,南京人也会在各种场合肆无忌惮说着本地方言,但那并不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是因为现在的南京话经过年轻人和外来人口的改造,已经实在太像普通话了——几乎人人听得懂。
   但不排外,不等于这个城市没有等级,只有住在城南的南京人说的,才是地道的南京话——城北则大多是外来人口。对南京人来讲,住在城市的哪个方位更是有讲究的——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东靠近紫金山玄武湖,山清水秀多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至今亦是房地产价格最高所在;城西政府部门云集,住在那里的多是官家——如今还保留下来的成排的民国建筑,多在颐和路一代,现在那里还被江苏省政府和省级机关环绕。
   不管住在南京城的哪个方位,热衷社会新闻的娱乐精神却无处不在。南京本地的媒体,大多走社会新闻发家的路线,因此竞争尤为激烈;竞争激烈,因此对社会新闻的追逐有增无减。曾听说,某报社接到爆料——某处失火。接电话的记者第一个问题是,死人没?而各大医院急诊室都候着给媒体爆料的“线人”,每次50-100元不等的爆料费是笔可观的收入。
   这成为某南方刊物将南京与其他三个省会级城市共同列为“八卦城市”的理由之一。与另几个城市或无所谓或欣然接受的态度不同,此事在南京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相互倾轧多年的本地媒体,突然间团结一致群起反击。
   这就是南京人对自己的定位:你可以说我慵懒,说我闲散,说我胸无大志——两千年来,这个城市似乎一向如此。但你不可以说我没见识,不可以说我没品味,不可以说我小市民——尽管实际上这个城市有着高度发达的市民文化。夫子庙各家店铺的高音喇叭默契的播放着同一首近期最火的流行歌曲,这被称为“庙歌”;江南贡院斯文不再,门口就是小商品市场;随处可见茶馆里到处是打牌和大声聊天的人们,喧闹不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站在路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旺鸡蛋”和油炸臭豆腐。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一个有着如此厚重积淀的城市,却过着那么看似俗不可耐的生活。
   然而在南京,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南京处在长江三角洲、江南丘陵和苏北里下河平原的交汇处,处在吴方言区、江淮方言区、北方方言区的交汇处。楚头吴尾、南北交界的特殊位置,使南来北往、西行东渐各种文化的交汇于此,这造就了它的宽容,也发育了它的孤独。南方人认为它是北方,北方人认为它在南方,沿海的觉得它是内陆,内陆的觉得它是沿海。它与江南同床异梦,与江淮貌合神离,游离于周围所有的区域,特立独行。得不到呼应的南京人,只能向群体内部寻求认同。这或许是南京人关注身边的人和事要远多于关注外面的世界的原因。
   而作为“偏安之都”,南京千百年来始终演绎着“国兴城衰,国衰城兴”的轮回,尤其是近代以来,更是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这个中国六百年来除北京之外唯一成为过正式国都的城市,如今仅为一省之首,似乎太过轻松了。当它不再需要承担过多的政治责任和经济压力的时候,市民阶层终于成为他们城市的主导力量,市民文化成为主流,市民生活成为城市的重心。
   城市的衰微,反倒成就了市民的幸福,因为这个城市如此令人心旷神怡。一个城市要有山,才有胸怀;要有水,才有灵气;要有城,才有底蕴;要有林,才有生机。这一切,南京居然齐备了。月夜,登上据传始建于东晋的台城,仿若隔世。一边是现代南京城市璀璨霓虹,一边是玄武湖月光下波光粼粼,耳畔是鸡鸣寺礼佛的钟声,远眺是紫金山的巍巍背影,怀古最是此处。
  
   但这仍是一个有良心的城市。当有些城市将殖民印迹引以为荣,或者有意无意遗忘伤痕的时候,南京人会在享受闲适生活的同时,时时回望这个城市内心的创伤。
   2007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在闭馆两年以后,重新开馆。新馆的设计师何镜堂院士说,他不希望人们一眼就看到建筑,而是看到一个场所,一个可供他们悼念的场所。序厅两侧的墙壁上,1万名遇难者的名字密密麻麻浇筑在石材上,抠不掉、抹不去,从地面一直排到天花板;秒针嘀嗒,每12秒,一个遇难者的遗像就浮现在序厅正前方"水墙"的花圈中央……我的眼睛就始终保持着湿润的状态,心里沉沉的压着悲伤。在档案墙和电脑中可以查到12000多件遇难者、幸存者、海外证人的个性化档案资料,陈列在馆的还有3500多幅历史照片、3000多件文物,所有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电视剧和纪录片都可以在这里观看。
   据当地媒体报道,纪念馆重新开放之后的六天里,参观人数已经达到38万,其中绝大多数为市民自发。
  
   一个城市有一些沉重的记忆,才会让闲适的生活过得不那么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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