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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的故事第六章 向往孤寂
  
   








  公主生下儿子以后,高兴得生死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就像缓缓流逝的河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怀里的婴儿就象偎在弯月那圆孤中一颗亮晶晶的星。悉达多看到这些,只好把他的悲伤深深地隐藏起来。
  虽然母亲温柔的目光是那样美妙,但悉达多一想起这种美丽的生活图画在任何时候都会分崩离析,不免露出对隐伏着的死亡和黑暗十分害怕的情绪。

  神祗们已经把世界做成现在这种悲惨不堪的样子,那么哪一个圣贤还会相信他们可以建好下一个世界呢?希望,无处可寻。

  他每天总是独自坐在卢醯腻河畔,目光停留在遥远的银白色雪峰上,他的脚下,小鱼在明净透亮的河水中穿来穿去,野鸡领着她的孩子们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嬉戏,发着奇光异彩的孔雀在他的身边觅食。野天鹅伸开雪白的双翅,排成长队飞过他的头顶,向着远山,向着他一无所知的远方走去。有沉思中,他觉得所有这些快乐的生物都服从并满意地遵循着一种规律,它们的生活要比自己好多了。

  自从他眼睛向另一个世界打开以后,他的怜悯心也一天强似一天。他周围的苦难就像一个要把生命带走的伤口一样,不时地刺痛他的心。一天晚上,他看到身材小巧、美貌动人的舞女阿姆拉的动作疲倦、沉重,就把她召到面前问:“孩子,你有什么不舒服?”

  “伟大的主人,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再也不跳舞了,明天我就离开这里。”

  “孩子,我命令你讲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四下张望着,睁圆的眼睛里充满着慌恐,好像一只母鹿看见了悬在头上的闪闪发光的猎刀

  “伟大的主人,这是命令,我不敢说出来。”

  “我的命令更有效!你讲!”

  她站在那里吓得发着抖,两腿软绵绵的,浑身无力,“我的主人,这是疾病。两年前,我的姐姐在这里当舞女,您曾经称赞过她。可是不久她就患了哮喘病,一发作就像胸膛被撕裂那样难受,最后,她几乎连腿都抬不起来,人们悄悄地把她打发走了。她嘴里吐着鲜血,咳嗽得连气都透不过来,最后死去了,现在我也染上了这个病,昨天夜里我吐了血,明天非走不可了。伟大的王子,我恳求您不要说出我的话,因为这里不允许用任何悲伤的东西来染污您周围的空气。”

  “可是你歇一歇咳嗽就会退去,那时你又会高兴的。”

  “伟大的王子,我一定会死去,因为这个病是没办法治的。”

  一阵长时间的寂静。

  “你害怕吗?”

  “我的主人,我非常非常害怕——但是害怕也没有用,人是无能为力的。我再也不能跳舞了,现在我已经一文不值,成为我贫穷的妈妈身上的负担和烦恼,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好。”

  羞耻、惊惧之下,一般热血冲到悉达多苍白的脸上,他说道:“唉,原来我的幸福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人流血流泪是为了我一时的欢笑。可恶的神祗们,你们办的这些事,可耻!可怖!人们怎么能够饶恕你们的罪过!这三界之中的正义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串珍珠,套在舞女的肩上。舞女眼泪汪汪地凝视着王子尊贵的仪容和伤心的表情,然后抽泣着离开了。

  第二天,悉达多给净饭王捎去了一封信,“伟大的父亲,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秘密,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再阻止我自由自在地去观察一切呢?也许我会看到一些欢乐,这样会减轻现在灼烤着我的那种怜悯的火焰。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儿子,那么我出去看看,了解一下我和儿子将要统治的臣民一定是件好事,我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现在我烦透了一切,包括那些舞蹈、音乐,以及我在这”监狱“中所有的消遣。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希望的话,那就是我想干男人们的事业,我已经对女人感到厌烦了。放出您的囚徒吧,您的儿子在向您恳求。”

  当净饭王答应后,王子又派人送去一封信,“城里不要再张灯结彩,我想看看人民的真实生活,而不是看他们怎么装出样子取悦于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净饭王欣然照准了。他命令宰相和一队释迦贵族陪伴着王子。

  于是战车和马匹又准备停当,车上装饰着闪亮耀眼的宝石和金器。他们出了城门,来到一个王子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面前的道路干净、发亮,两边都是花园,有的树上开满了花朵,有的则挂满了果实。他看到这些,知道这并不是专为自己摆设的,他冰雪般痛苦的心蠕动着、融化着,因为他觉得在苦难之外,毕竟还有一些幸福和自由。当他再往前走时,天越来越热了,好像一块沉甸甸的铅锭夸压在人们的头顶。王子在绸篷的战车里也感到发闷,前额挂着汗珠,衣服贴在湿漉漉的皮肤上,这使他越来越觉得疲倦。

  悉达多除了看见一些美好的景象以外,余下的全是一片苦劳动的场面。他了解到人们要想吃饭,就一定得做完活计,净饭王的地必须种好。王子看到劳动者们弯曲的身体,拉紧的肌肉,突出眼睛,憔悴的面容和散乱下垂的头发,以及闻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不禁产生了怜悯之感。更何况有些已经老朽不堪、疾病缠身的人,也是毫无例外拼命地干活。

  拉犁的耕牛命运更苦,它们没有报酬,只知道没头没脑地干。就是皮鞭落在身上,光滑的皮毛渗出血珠,也还要拉下去。

  悉达多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观察着,他那受到折磨的心意识到:“原来世界就是建立在疼痛与苦恼的基石上。残酷而不公平的神祗呵,如果有拯救苦难之路,它在哪里呢?如果有能带来幸福的方法,我又将在何处找到它?我现在已被囚禁在绝望的苦牢中了。”

  他从战车上下来,坐到一棵瞻部树下,让陪同他的释迦王公贵族到别处去闲逛,自己独自一人留下,他们谈笑着走开了。炎热中,仆人为他们撑着伞来到森林的树荫下钦酒取乐。

  这时,悉达多又习惯地进入冥思:生存、死亡、无常,构成所有生物的全部发展进程,也许会在某个地方找到永恒的境界,并在那里得到安息。他询问着自己的灵魂:“难道财富有安全保障吗?难道富人就可以免于一切苦难,受到神祗们的青眯吗?不——不。正是他们的财富和奢侈浇灌了他们的身心,使之成为疾病与死亡的家乡,因此他们的灵魂就变成了邪恶和恐怖的窝主。因为要人放弃黄金建造的宫殿总比要人离开泥棚因难得多,所以这些人就成了宇宙间被娇生惯养,宠坏了的孩子,致使三界里也没有能够抵御三大敌人——死亡、衰老、疾病的妙法。”

  苦索中悉达多的心已经入定,五种感觉全部消失,他眼前展现的是事物内部清晰的影象。这时他进入了无上正觉的第一个阶段,所有低下的欲望都被湮没,在只有正觉,没有欢乐的痴狂中,他看到了世界上的苦难和不幸。他探索着深邃的烦恼与老病、死所带来的毁灭——还有这一切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迄今他只是部分地了解了秘密,所看到的一切,也只是像翱翔在高空的雄鹰俯视着在神圣的阳光下图画般展开的暴露无遗的大地。

  忽然他的脑子里产生了一道巨大的光亮,这种光亮是言语所无法描述,是一般的思想所不能理解的。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束觉悟之光。

  他说道:“我听到了人们的智慧,就像熊熊大火中劈劈啪啪燃烧干柴。现在我正在找一种圣规,一种隐藏着属于神祗们所有的圣规,我将用它和病、老、死较量,束缚住它们那恐怖的力量。如果道路敞开,在这之后的不是寂静。我要寻找它,一直到死。”

  慢慢地,过了很长时间,他的意识从狂想中又回到了尘世。他开始觉察到有人朝他走来,这人身着黄色布长袍,手里拿着一个碗,当靠近他时,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王子开始感到从来也没看到过这样奇怪的托钵僧式的人,他起身彬彬有礼地向来者问好,心里却说:“此人是谁呢?他的表情平静,愉快。他的眼睛表明是一他灵魂已得到安息的人。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迹象证明他是五欲之徒,看上去生活朴素庄严,心满意足。虽然他脚踏着大地,但似乎是飘空中。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我要问问。”

  陌生人走过来,严肃地向王子施了一礼,然后说:“伟大的主人,我是一个托钵僧。我看到了老、病、死的胜利进军,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暂存,任何地方也找不到永恒。于是我离开束缚我的家庭,去寻找值得信赖的幸福——永不衰老、永不腐烂的幸福。这种幸福对朋友和敌人机会均等,对富有者和贫困者也机会均等,这是唯一能使我满意的幸福。”

  悉达多听到和自己想法如此类似的话,急切地问:“圣贤,你到哪里去寻找它呢?”

  “伟大的王子,我在孤独中,在密林深处的寂静中寻找它,这样才不至于被外界侵扰。因为在静中存在着觉悟。我托着这个大钵,乐善好施的人们会放进一些饭菜,这就是我向世界所要求的一切,恕我加紧赶路,因为我的路是在那面的群山密林之中,那里有真光和快乐在等待着我。”

  托钵僧上路了,从此以后再无人看到他,据说,这个苦行者仍是神祗之化身,他就是那个把老、病、死三者传给王子的神。

  此人离后,希望照亮了王子心中的悲伤的黑夜,他对自己的灵魂说:“这是一个谋求幸福的人,他的生活使我垂涎欲滴,因为世俗间的赏心乐事就像海水,似乎能够解渴,实际上叫人口干舌燥。生活给我提供了什么,不就是去寻求真理吗?世界上不只有我儿子、父亲和妻子,现在痛苦和流泪的是整个世界。如果我不用自己的血和泪去减轻他们的痛苦,我就是懦夫,我要走的路已向我敞开。步步进逼的衰老还在我的耳边叫嚷。”

  这时,释迦王公贵族们玩够了,已回到王子身边搭辕套马,车子又向城里走去。人们看到了王子的到来十分高兴,成群地拥到一起向他欢呼,表示敬意。共中有一个标致的姑娘从窗子探身出来,为王子的美貌而高兴叫道:“幸福的父亲,我向您祝福!”

  悉达多把姑娘这吉祥的祝福当做自由的呼声,微笑地盯住她的眼睛,说:“吉星高照,这个算是对您的报酬。”说着,他解下一串珍珠项链,扔给了她,然后又回到沉思中……。

  第二天,王子面如满月,神采奕奕,步伐稳健有力地来见父亲。

  他行过礼后,问道:“净饭王大人一切都好,愉快吗?”

  “好极了,儿子。我非常高兴能看到你多日忧愁之后,脸上又发出了平静的光彩,忧伤消失了吗?”

  “我的父亲,已经消失一半了。我的面前已经展现了一条清晰的大道。”

  “那很好嘛,就让我们歌颂驾驭雷电的神祗和所有能听到我们祈祷的神祗们吧!”

  接着,王子小心翼翼,但非常坚定、慎重地讲出了他心底的愿望。“慈悲的父亲,值得尽孝尽顺的父亲,您听我说。折磨着我的痛苦并不是一个人的痛苦,如果我要死去,只不过是一个人死去,但当一个男人眼看其他的人受到老、病、死的折磨,他就感到伤心、羞耻,世间的这种种不幸和没有拯救的办法而感到气愤。如果我去探索的话,还是有办法进行拯救的。”

  净饭王大恕道:“什么办法?这简直是荒唐的儿戏!这些不幸乃是从永恒世界降临的。人们对待这种共同命运的态度只能是尽情享乐,逆来顺受。你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悉达多坚定地回答道:“我的父亲,我希望得到您的允许,去寻求孤寂。我在那里独坐冥思,一定可以找到对我,而且也对您和全世界人类的解脱。”

  净饭王听到“寻求孤寂”这几个字时,他的心发出一阵巨大的颤动,刚要说的话就被噎住了。他就像一只庞大的野象用它沉重的身体去晃动树丛中一颗嫩苗那样,一把抓住儿子的双手,怜悯地把它们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叫道:“住嘴!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假若这种事情非来不可,时候还没有到呢!你还年轻,还正生气勃勃,如果做出这样的蠢事,你将后悔莫及。这是为老者,为厌世嫉俗者准备的后路。但你长得如此英俊,你的妻子温柔妩媚,你还有儿子,你怎么能到那里去呢?我的儿子,我真为你丢脸,应该是我去过苦行者的生活,而让你统治迦毗罗。就这样吧,我马上走。”

  悉达多轻柔地拉住父亲的手,这样回答道:“我光荣,敬爱的父亲,您是统治者,我有什么理由将您从宝座上赶走呢?您一定要心情舒畅光荣尊严地统治到注定的那一天。至于我——留在这里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您能保证我不会受到老、病、死的折磨。”

  头发和胡须布满了银丝的净饭王,被悲伤的泪水遮住了眼睛,说道:“此话不虔不诚。难道我是神祗,可以对这三凶相发话?到此为止吧!不——你还是像他人一样去寻欢作乐,关心国事,忘掉这些不幸,没有别的拯救方法。”

  悉达多一下跪到父亲面前,紧紧抓着父亲的长襟,神情苦恼地继续乞求着:“父亲,您爱我的话,就不要再阻挡我吧!我如果是被关在一个大火熊熊的房子里,您也要把门闩上吗?让我们自己拯救自己吧?因为这种苦难折磨着我的生命。让我走吧!让我走吧!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方法?人们为了比我的希望小得多的要求都能杀身成仁,我也许会在那寂静的冥思中发现在这人慌话连天,道貌岸然的世界上所找不到的东西。”

  悉达多的乞求失败了。当他说得连自己也觉得烦乱时,就神情严肃、闷声不语地走开了。净饭王立刻下令将花园宫严加防守,又找来新的舞女、歌妓,要她们发明新的取乐方式。同时,用10倍的警戒把住每一条道路和每一个路口。

  悉达多看到父亲的眼泪,产生了同情感,但他的决心仍是坚定的。他回到花园,默默地坐下来回想,不知到何处去寻求帮助才好。

  耶输陀罗在树下等候着他,怀里抱着他的幼子。这孩子长得仿佛夏日芳蕾初绽的玫瑰花,和悉达多的相貌非常相似。他想:“就让这个小东西替我恳求吧!”

  悉达多抓住妻了的手,说道:“我最亲爱的,如果我们的孩子是在同甘共苦间行将坍塌的房子里,而我在旁边袖手不管,任其被砸伤,您会怎么想呢?”

  她带着骄傲和满意的神情微笑着说:“问这做什么?绝不能有这样的事,您会视死如归、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他。”

  “我最亲爱的,儿子的母亲,您说得对,您是知道的。难道就在我置身危亡而不顾,冲上去拯救他的时候,您这个最爱我的人会出来阻挡吗?”

  “我要用爱情发誓,我会请求您冲上去。”

  “您又说对了。我们民族的女人就是这样说话办事。但是您再听我说。假使我的儿子忽然忽然陷于贫困,而我却知道在远方的森林中藏着巨大的财富,但是那个地方非常遥远,非常危险,并要和您长期分开才能弄到,那么,您是请求我去还是留下呢?”

  她抬头望着悉达多,那美丽的眼睛里浮起一层疑去,“我心灵的主人,这我可不知道。对于我和儿子来说,您比任何财富都宝贵。在您的容颜面前,宝石、珍珠和黄金都相形见绌。我们宁愿头顶蓝天,脚踏大地,穷在一起,也不要您为谋求荣耀而彼此分开。”

  他慢慢摇着耶输陀罗的手回答说:“但饥饿会使儿子面容消瘦,终日受着悲痛和苦难的折磨,您是请求我去还是不去呢?”

  她回答说:“我会说,去吧,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敬爱的人,这话是我最最担心的,忘掉吧!您看,落日的余晖像玫瑰花撒在冰冷的积雪上,太阳神完成了一天光照的职责之后已驱驶着战车坠入西天,他也在追求着清爽的露水、黄昏的安谧以及深夜的恬静。他那金色的眼睛和那不可思议的神容在告诉我们:神祗们在远方,悲伤就在眼前。”

  他轻轻地松开她的手,说道:“您说的这些话都对,我聪明美丽的妻子。”接着,他又缓缓地说:“深夜来临,神祗远去,进屋去安睡吧。亲爱的,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时所说的话,因为悲伤是谁也不能避免的,当它来到时,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去对待它,那就是欣然地去做你要做的事。”

  她掸去他脚上的尘土,销魂地注视着他那美丽的眼睛,然后抱着孩子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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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的故事第七章 弃世出家
  
   








  在一个恐怖、奇妙的夜里,不知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喧动,一直到互相之间发生战争。这不是君王之间的吞并,也不是夺取王位的厮杀,这是一场奇怪的,非世俗的搏斗。一方是食欲和情欲的队伍,另一方是般若和无色的大军。
  这一夜没有月亮,星星低低地挂在天边,显得格外大,格外明。周围静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悉达多坐在卢醯腻河畔,聆听着潺潺的水声,看着水面那泛起的道道涟漪,一直穿过花园,流到他一无所知的地方,他本想整夜坐在这里,但根据净饭王的命令,美女们必须形影不离地跟着他,绝不能让他到处乱走或失去踪迹。所以,他知道在每一个灌木丛中都有明亮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因此他不能呆的时间太长,否则幽灵般轻捷的脚步就会向他走来。

  最后,悉达多叹息着起身来到大殿。这里舞女们列队已毕。正准备摇动她们美妙的腰身,他看到一排漂亮的面容一直伸向自己的宝座,而离他最近的也恰恰是最美的,此时公主耶输陀罗正搂着儿子,睡在较远的大理石寝宫。

  夜越来越深,悉达多疲倦极了,来回重复的乐曲,有节奏的舞步好像都在为他催眠。不久他的头便到高高的扶手上,睡着了。舞蹈渐渐地停了,舞女们悄声地议论着:

  “王子越来越苍白,憔悴了。不要叫醒他,惹他生气。”

  “慢慢地停下乐器,不要出声。”

  “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因为他可能会突然醒来又要寻欢作乐。”

  “我们都留在这儿,但是要安静,能睡就睡一会。”

  “我早已唱够了,跳腻了。这个活儿可真不容易。姐妹们,睡觉吧!歇一歇可多美呀。”

  据说,当黑夜用它的面纱遮住大地和天空时,无声的神祗就像夏夜里无数扑扑嗒嗒的飞蛾那样振动着翅膀来到这里。此时,悉达多的思想随之转化成“悟”。就在美女们躺在他周围酣睡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可以听见、看见一切了。

  突然他觉得袭来一阵奇异的音乐,开始时细细的,像远方的薄雾那样飘忽不定,但是越来越近,越近越悦耳,其声音之美是尘世间闻所未闻的。起初,听不出音乐中有什么言语,只觉得它带来一种世界上所没有的甜蜜,使人为之陶醉。

  最后,王子听到了这声音渐渐变成了清晰的语言。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灵魂以内还是在灵魂以外听到的。就这种音乐中所含的思想而言,恰似高处飘下来的雪花一样冰冷、无情,它可以把人的一切欲望杂念通通湮没:

  勇敢伟大的人,

  这里有一条路:有一条路。

  年长的圣贤踏过它,

  起来吧,到那里去。

  去寻找光明,

  和人们共享。

  并让所有的人,

  安静地钦正义之水。

  你有前世,

  曾为人们担扰。

  悲伤的征服者,

  现在就应毫无保留地冲上前去。

  他在怅想中静静地听着:

  世界之光呀,

  牢记前世

  无边的苦难;

  森严的牢狱,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你生在这时,

  应耐心、怜爱,

  对那些加害于你的人,

  施以宽恕。

  前进吧!

  当王子听到这音乐里的话语之后,从梦中惊醒,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四处环顾,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是一个无可言喻,无法表达的念头。

  美女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像酒后熟睡一样酣声四起,她们脸颊的肌肉严重变形,表情丑陋,张开的嘴巴歪向一边,流着长长的涎水,她们仰面朝天,四肢分开,嘴唇和乳房向下耷拉着,仿佛一群肮脏的怪物。在这毫无顾忌的睡梦中,她们身上平素所隐藏的缺陷全部显露出来,就好像真理的光线突然来临,照见了她们本来的面容。

  王子缓缓地说:“这是坟场,这些美女们不过是死尸。”

  说着他站起来,带着恐惧的目光在人堆里小心地迈着步子,轻轻地走到花园宫的屋顶上。

  他的脸转向东方的地平线,周围是一片寂静,连大气都停止了运动,好像宇宙也在屏息等待着他做出抉择。

  悉达多孤寂地伫立在黑夜中,合上双手,向他以前所有的觉悟者致敬,赞颂他们开创了通往永恒之世的道路,并把自己的意愿与他们的意愿合为一体。

  就在他合手祷告时,看见了自己命运的星宿明亮地挂在空中,他立刻意识到行动的时刻来临了。

  他转身走下屋顶,一种离别的痛苦感情驱使着他想再看一看孩子和妻子,因为她们已在他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但他恐怕这会动摇自己行动的决心,所以就先来到驭手阐铎迦睡觉的门道。阐铎迦身上裹着白衣,一见王子就纵身跳起,一副精神抖擞、忠诚可靠的样子。他向王子行礼后,两人在暗淡的灯光下面对面互相注视着。

  悉达多说道:“忠实的阐铎迦,今晚,我已得到了上天的赐福。把我那高贵的白马拉出去,我在这里的生活已经结束,该离开了。”

  可是阐铎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凝视着悉达多的面孔,不知所措。

  悉达多又开口了:“该发生的事必然要发生,我一直盼望能够痛饮一次甘露。不要再耽误了,马上备鞍,这是命令。”

  阐铎迦只好遵命行事。

  接着,王子走进大理石寝宫,公主下躺在金色的床上,沉浸在甜蜜的梦中。她紧紧地搂着孩子,全然不知痛苦的到来。悉达多以为自己带进来的冷风一定会将她惊醒,不成想她仍然微笑着安睡在惬意的梦中。夜空里的清风透过窗棂吹进来,与屋中悬挂的花环所发出的香气混合到一起向他袭来。他意识到:这就是家,是自己的家,而且只能看这最后一次了。凄凉的感觉使他禁不住两次伸出手去,想把那天真可爱的孩子抱在怀里,但又两次都缩了回来,因为他唯恐惊动那输陀罗这最后的一个美梦。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脑子里想着不可言喻,也无法言喻的事情。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他几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俯下身去,轻轻地搂住她们母子,直到自己的呼吸与她们的呼吸成为同一个节奏。然后,他毅然转身离去了。穿过寂静的宫殿,他来到门道口,阐铎迦面色苍白,正牵着白马等候在那里。

  这匹白马有着高高竖起的鬃毛,舒展的长尾,宽宽的脊背,适度的前额,浑圆的鼻孔,一副尊贵的相貌,它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巨大的双眼里放射着先知的光芒。

  王子走过去抚摸着它那结实的脖子,说道:“勇敢无畏的勇士,现在拿出力量来走向更严峻的征途。今夜我们要到遥远的地方:永生之河。我到那里去寻求解脱,不仅是为人类,也是为你们,为一切生命。现在我们起程吧!”

  说着,他翻身上马,在鞍中坐定,白马轻飘飘地迈开匀称的步伐向前走去。悉达多和阐铎迦像在梦幻中一样走出城门。他们骑在马上犹如站在云蒸霞蔚的太阳宫殿上,闪闪发光,胯下的战马就像轻轻浮动的白云,悄无声响,唯恐惊动熟睡的人们。

  据说,当时有四位神明在暗中陪着他们,用手托住了铿然作响的马蹄。另一些神明则施展法术使看门人入睡后,把沉重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慢慢打开来。

  王子走出城门,紧催几步战马,然后勒住缰绳,回首望着城郭说:“我的神圣使命是战胜老、病、死。不达目的,我决不回来!”

  此时神明的声音轰鸣着:“善作矣。善言矣。”

  不知王子是否听到了这些话,只见他继续向前赶路,似乎马匹也和他一样自信,蹄声铿锵坚实而有力。当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辉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森林的边缘:那些披剃出家的苦行者的驻地。

  精疲力竭的战马停下来,在池边喝着晶莹碧透的神水,呼吸着清爽的空气。

  王子转过身去,对阐铎迦说道:“你,我最最忠实的勇士,已跟随我很久了,我对你一直充满了感激之情。你陪我到这里来是会招致危险的,许多要说的话我都不说了,但我的心将永远把你铭记。就在这里分手吧——我们的相处到此结终。骑着我的马回宫去吧!”

  他从脖子取下金箔和明珠穿成的项链,交给阐铎迦,“拿去留作纪念吧!它会为你摆脱悲伤。”

  接着,王子又从头饰上取下那颗最名贵的宝石,放在手心里玩弄着。宝石发出绚丽的奇光异彩,犹如因陀罗宫中的太阳。然后,他拉长声调嘱咐道:“把这个也拿去,交给我的父亲,要恭恭敬敬地摆在他的面前。这是我的心。告诉他,我已开始了苦行僧的生活。但我并不是去谋求永生,我是要找一条解脱的道路,如果找到了它,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和我心爱的人分开了。我现在走了,不要让父亲为我担忧。但愿他能够忘掉我,重新高兴起来。”

  阐铎迦一边洗耳恭听,一边抽噎着插话说:“这些我都遵命,可是这难忍的悲伤,我怎能摆脱得了?您的父亲已经年迈,您的儿子还是婴孩,您的妻子还正年轻,抚养您成人的姨妈也爱您如亲生骨肉。我的王子,在这一切都要完结之前再好好想想吧!不要把我从您身边赶走,为了可怜我,请您掉转头去,面向家乡。我恳求您。”

  王子脸色苍白,然而依然神情坚定地回答说:“亲生血肉意味着什么?如果我死去,那就会离开他们,就像我的生身母亲已经从我们中间消失。这个世界上的亲友们就像栖于同一个树枝上过夜的鸟儿,黎明一到就各奔前程了,没有什么办法能维持永恒的团聚。这个道理不用再费唇舌了,我忠诚的勇士。回去以后,告诉全城的人:不找到解脱之路,不找到能够结束这痛苦的生死轮回这路,我决不回来。如果我不能达到目的,那我的躯体就将在这丛林中腐烂。”

  就在王子转身欲走的时候,白马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弯下头去舔着王子的脚,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悲痛的神色。于是王子疼爱地抚摸着它的头,以示告别。

  接着,他抽出镶着宝石的佩剑,流星闪电般地割去了自己那装饰着珠宝,挽成髻状的长发。正在这时,路边走来一个手持弓箭身穿粗布衣服的猎人。

  悉达多唤他过来,说:“朋友,咱们换换衣服好吗?”

  那人应允了,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王子。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站在一旁的阐铎迦也愣住了。

  据说,这个猎人也是一个神明的化身,他借此机会把获得觉悟的秘诀传给王子之后,便拿着王子的衣服默默地上路了。

  悉达多换了衣服,把一颗颗闪亮的宝石交给了阐铎迦,并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然而却没说出来,接着,他慢慢转过身,缓缓向森林走去。他用手拨开繁茂的枝叶,顿时消失有密林之中了。阐铎迦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哭喊着,把手伸向毫无知觉的蓝天,灵魂中充满了恐惧和悲痛。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拉着白马,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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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的故事第八章 拜访名师
  
   








  王子在密林深处迈着镇静而坚定的步履。一路上,惊恐的野鹿闻声而逃,鸟儿叫着从树梢飞起。他一边走一边采摘山葡萄和野果充饥,真难为这高贵而富贵之皇家之子弟,这时,阳光透过微微颤动的树叶和那些令人肃然起敬的枝枝杈杈的古树从空中撒下来,抖动着的露珠水晶般的伏在清秀的叶片和花朵上,晨风夹杂着花香同薄雾一齐飘来,少女般的轻柔而芬芳。他走着走着,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不安的心情顿时消失。
  于是他自言自语地说:“风暴之后就是平静。控制住自己的痛苦吧!记住,过去的事就像卢醯腻河注入大海那样一去不复返了,漂流的木块可以在水中遇到一起,但浪头终究还是要把它们分开,父母、妻子和儿女的团聚也不过如此。”

  正午时分,他感到疲惫不堪,脚掌已被蒺藜和盘根错节的野葡萄藤划得鲜血淋漓,他想到:“假如我在卢醯腻河畔那迷人的花园里,我那举动轻柔,声音温顺的妻子看到这双脚要流多少眼泪呵!她一定会用清爽的香膏帮我裹住伤口。可是现在我连块擦血的布也没有……”

  趁此机会,魔罗附在悉达多身边的一棵大树上说了一些话,他的声音像渴求鲜花的蜜蜂一样由远及近,微妙而甜蜜。这是悉达多所有的感觉都被封闭,只能听到魔罗的语言:

  “王子呵!慈悲、怜悯、误入歧途的王子呵!您在这荒山野林中干什么呢?难道这是为统治都准备的地方吗?您是尊贵的人,是轻信了谁的坏主意而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这样毫无顾忌地跑到这里来当一个苦行僧?什么理由使您相信肉体的折磨和损害会带来心灵的超脱?心随体而灭,就像燃料耗尽,火也要熄的道理一样。如果您的理想是要普渡众生,那么这一使命正需要一个正义、威严的国王来完成。您出生时的吉祥预卜不是说您将成为一个主宰世界的国王吗?现在您独自一人坐在这乱树林中,岂不是浪费生命,岂不是对您的臣民的背弃吗?”

  这声音变得越来越动人,悉达多似乎看到了这个美丽而忧伤的魔罗那恳切的目光和乞求的心灵,也看到了像作祷告一样向自己伸出的双手。

  “王子呵,再好好想想吧!您知道,拘萨罗王国凌驾于迦毗罗之上,征服它易如反掌。拘萨罗的阿输陀城商店鳞次栉比,鲜花郁郁葱葱,街道宽得可以并行两个象队。从中国、锡兰,还有撒马尔罕各地来的富商大贾们在那里云集,他们的骆驼队、马队、驮来了国王梦想不到的各种奇珍异宝。那里有人游乐的确良花园和芒果林,有天鹅和各种水鸟嬉戏的清水池,不重重叠叠山峦般的色彩斑斓的宫殿,有充满轶事趣闻载歌载舞可使人一饱眼福的戏院,有从天涯海角买来供人取乐的绝代佳丽;那里到处是漂亮的大象和马匹;那里仙乐飘然,通宵达旦,终日不绝;那里没有饥馑,水甜得赛过糖汁。邻国到那里进贡的君王对这个富丽堂皇的城市无不拍手称赞,所有这些,对您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王子听着魔罗的劝诱,眼前呈现出一幅美妙迷人的图画,他看见耶输陀罗就在身边,那么美丽,那么尊贵,简直是女中之王;他看见儿子罗侯罗站在自己膝下,那么骄傲,那么文雅,俨然是一位未来的国君;他看见沉浸在欢乐中的臣民的影子,那是一个照亮着周围黑肤色部落群的高贵民族。

  魔罗的声音像六弦琴一样轻飘飘的响着:“阿输陀的城民也没有忘记神祗,他们从未间断牺牲祭祀。如果一个圣王登基,那么罪恶一定会被全部驱除。宽宏、仁慈的王子,所有这些都在您的手中。那城中有尊贵的婆罗们的行列,他们精于学识、长于虔诚,在这智慧的气氛中,各家各户都是牛马成群,五谷丰登。所有的人都会心满意足,谁也不醉心于贪欲……”

  当这柔声蜜语停下来时,王子问道:“那么大家都这样清心寡欲,贪欲者就只有我一个人。难道我必须来奴役他们,把这座城市淹没在血与泪中?难道我必须杀戮能给他们带来幸福的国君?这就是你要求我去做的吗?”

  魔罗严肃地说:“强中自有强中手,如果那个国王英明善治,那么您比他更胜一筹。您要循名责实,回到迦毗罗去,回到为人民谋利益的事业中去,我可以保证这一切都会在7天之内成为事实。”

  王子鼓起他坚毅的精神,慢慢地说道:“这城市充满了欢悦、美色、财富和满意,那么智慧的魔罗,它是不是受到了很好的保护?它是不是已经城防坚固?”

  魔罗迫不及待地回答:“问得好极了,非常明智,我的王子。它的城防在世界历史上还是绝无仅有。它那巨大的城墙上可以并排奔驰国王的所有战车,它周围的护地成河既宽且深,城门还有无数的士兵把守,他们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将。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坚固的城池。如果我不在城门里给您安下朋友的话,您单枪匹马是不能征服他们的。”

  “那么,老、病、死,包括那些战死的敌人必然都停留在城门之外罗?他们就不会进城了吗?”

  王子问道。

  一阵寂静,悉达多接着又说:“从我这里滚开,你这老魔!你的圈套也太愚蠢了。这些人民尽管有无尽的财富,也还得像其他人一样蒙受痛苦,衰老和死亡。的确,我终有一天会作为征服者到阿输陀城,便那时从我手中拿出的将是永恒的吉祥,而不是象你说的那样……”

  说完,王子起身,拖着鲜血淋淋的双脚又上路了。他一边走一边想:“当我还未虑到老、病、死的时候,我总是倾倒在这些美好的物质财富的脚下。但现在,当我觉醒了,意识到它的危险之后,我追求的却是与此无关的极乐和净志。”

  这时的魔罗还在追随着他,仍想让他屈从在自己的魔术之下。魔罗这样想:“即使用财富来引诱不能成功,那么或迟或早一些伤感或邪恶的念头也会在他的心灵之中重新燃起,走着瞧吧!”

  从此,魔罗就悄悄地形影不离地跟在王子身后爬行,监视并等待着他的失足。

  王子走了很长的路,来到频毗娑罗统治的摩揭陀王国的首府:王舍城,这是一个他永远铭记于怀的名字,因为世界之光曾经在这里停留。该城坐落在神圣的恒河东岸的山谷中,四周环绕着巍峨壮丽的温德亚山脉。但与迦毗罗的雄峰——那些神祗们的巨大城堡相比,却不能不黯然失色。

  王子疲惫地穿过树林,向着被巨树环绕的山洞攀援,最后,他来到一个藤蔓垂悬、开满鲜花的洞口。洞前有一个身穿红树皮衣服,名叫阿利耶的僧人,摆出驱邪除恶的莲花姿端坐在那里。王子见他这种冥想的样子,便心怀敬意地在他周围绕了三圈,随后自己也安静地坐下,以等候愉快时刻的到来。

  时间慢慢过去,那个苦行僧一动不动,只见他的影子在随着西去的太阳不断地变换位置。

  过了好久好久,苦行僧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俗世,他用一双虚幻的,毫无兴趣的眼睛打量着悉达多。当他见到悉达多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于是问起了来意。王子如实做了回答,并恳求苦行僧的指教。

  苦行僧阿利耶沉思片刻之后,便向王子讲起了如何学习《吠陀经》和《奥义书》这两部古老而神圣的经文。从此,王子就在他的指引下,和那些男女圣贤们一起苦读,开始专心致志地追求着升天之道。

  一天,王子双手合十,恭敬地请求道:“我只是刚刚出家,伟大的法师,我还不知道宗教生活的戒律,请您指教。”

  这时一个血统高贵的婆罗门便给悉达多讲了各个法师的戒规,说明生活在这里的人有的只靠纯净的水维生,有的是吃树木的根叶和嫩枝,有的以野果、鲜花充饥,有的则像野鹿一样专吃各种各样的杂草,即使托体化缘,也是将大部分施舍他人,自己只留一点点碎屑。

  阿利耶还讲起一些以折磨自己的躯体来止住欲念的苦行者生活。据称,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发明了各种残酷的苦行术来进行肉体摧残,以做到清心寡欲。这样在生命结束的时候。才能换来升天的幸福,才能在那里尝到天国的平静和乐趣,他讲:“极乐就是如此得到的。它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但却是心灵的佳肴。”

  王子怀着极大的敬意听完了介绍。其他苦行者看到了王子英俊的相貌,平静的神情和礼貌的举止,又惊奇,又羡慕。他们互相议论着:“这个绝代的美男子是谁?为什么那样尊贵?”

  许多人都觉得王子的相貌不凡,和他一起摒弃尘世,谋求道法是一种乐趣。

  法师给王子指定了一个悬垂着黑蜂巢的山洞居住。洞口不住地往下滴着金色的蜂蜜。这里的圣贤们对所有的生物都十分友善,除了有时吃些滴落的蜜糖以外,从来不去惊动这些蜂巢。当他们冥思苦索的时候,黑峰作为惬意的伴侣在四周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像远处大海发出的轰鸣声那样听来使人舒适,

  悉达多在这里,每天都和同参们一起背诵《吠陀经》和《奥义书》,他们没有书籍,只能依靠记忆传授所有的知识。当需要食物充饥时,他就拿起大钵,穿上黄袍,到城里去化缘。他想:“家庭的生活到处都是羁绊;是感情的留连地。而无家的境况却自由得像空气。”以往的奢侈生活,现在都像晨光中逃去的梦一样从他眼前溜走了。

  他想:“我讨来的施饭要比那冰雪冷冻过的美味更鲜,比在宫中吃那些用迦毗罗人血汗换来的鸡鸭肉更香甜。”虽然开始时他的确吃不下这样的菜饭。

  一天,当王子到山城化缘的时候,摩揭陀国王频毗娑罗正站在宫殿的台级上向外观望。他看见这个年青的苦行僧手里托着大钵,彬彬有礼地接受着施舍的物品,身上显露出了一种高贵的气度和明显的雅利安出身的特征。于是他向身旁的人说:“这个年轻人,纯洁、谨慎,精神集中,目不旁视,王子般的高贵,贵族样的文静。他那孤寂宏伟的步履真像是移动在淡淡星群中的朗月,赶快派宫廷的信使去打听一下他的去向。”

  信使们听到国王的吩咐,立刻朝着悉达多的方向追去,不大工夫他们就返回宫殿把沿途探听到的情况向国王做了报告:

  “那个比丘住在潘达瓦山的东坡,就像山中之虎已成为万众之王。”

  国王听罢,命令拉出战车,亲自向潘达瓦山驶去。刚到山前,路就在脚下断了,国王跳下车来向山上爬去,当他爬到离王子不远的地方,便急不可待地向王子打招呼,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说道:“我恳求您告诉我您的家庭和世系的情况。您十分年轻,气色新鲜,您那健康的身体就象军队中的壮士。如果财富会使您高兴的话,我会把它们放在您的脚边,说吧,说出您的心里话。”

  这时,随国王同来的王公贵族们也在纠正着自己不雅观的姿势,他们看出眼前的这个人非同小可,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十分纯净。他们看到他那尊贵的躯体,深蓝色的眼睛,以及那君王般的风度,都感到非常吃惊。

  王子带着感激的神情,庄重而又有礼貌地回答说:“伟大的君王,您的心肠十分慈善,我珍视您对我的慷慨,但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早已被我抛弃,就好像黎明驱逐了黑暗。因为这些都是阻碍我达到‘悟’的障碍,只有这孤寂的生活,才是我真正的心愿。”

  在他向国王讲述自己的身世时,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

  国王叹了口气,最后说道:“尊贵的人,我当然尊重您的选择,然而我也感到痛心。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您,我宁愿与您分享我的王土,如果这样做您能够承受的话。”

  但决心坚定的王子说:“我作为光芒四射的,遐迩闻名的雅利安人的后裔,我的国王,我怀着极大的敬意,听您诚挚地讲出自己发自肺腑的言词,我祝福您——伟大而正义的国君。但我已听到另一种召唤。我脱离了自己身上的五欲,就象从蛇口脱生的兔子。我既然逃出了凡世的禁锢,就再也不愿意回到以往的梦幻和虚妄中去。国王大人,人各有所求,我的目标是要使人类从那无情的生死轮回中解脱出来。这个方法我一定能够找到。您回去吧,尊贵的国王,回到您欢乐的城中去吧。愿神祗保佑您。愿所有美好的事物属于您。”

  国王感激地回答说:“我祝伟大的王子在寻求自己的目标上如愿,从而获得您应该获得的果位。但此目的达到之时,我请您再回到这里来,让我也分享您的快乐,愿那时您能仁慈地把我收留为弟子。”

  王子听完,恭恭敬敬地起身向国王施礼之后,又开始寻求他的孤寂去了。这时,国王和同来的王公贵族们双手合十,礼貌地随悉达多走了几步,接着便心事重重地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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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迦牟尼的故事第九章 宫廷来使
  
   








  再说驭手阐铎迦与王子分别后,牵着那匹知情达意的白马,哭泣着,慢慢往回走。他走走停停,心神恍惚地不断回头。这时,白马也在为它的主人悲哀,原来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不见了,它既不吃草,也不喝水,脚步十分缓慢,精神沮丧,没有一丝愉快,最后终因郁闷成疾而死去。就像王子所预见的那样,由于它的忠诚,一定会投生到另一个欢乐的地方。阐铎迦的步伐越来越慢,他在路上哭了一场又一场。在他眼里,大地已经枯萎。好像一个从远方归来的人发现原来生气勃勃充满欢乐的城市已经变成废墟,好象太阳藏到了群山之后,就不再照亮世界那样,阐铎迦的心被撕裂着。路旁的人看到他如此悲伤,不禁暗暗吃惊,其中一个大声叫道:“世界的爱子——王子上哪儿去了?你把他偷走了吗?他现在藏在哪里?”
  阐铎迦停了一下,叹息道:“我一向敬爱王子,跟随他这么长时间,难道我愿意离开他吗?你们太不了解我了!他把我打发回来——我的迦毗罗公民们,他现在独自一人藏到大森林里去过苦行僧的生活去了。”

  听到这话的人都感到这是一种不吉之兆,好像世界改变了自己的进程。他们觉得在自己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深不可测、奇怪而神秘的东西。王子的生活曾经缺过什么,竟使他出去寻找?或许他看到了人们所没有看到的东西?

  消息传到城中,男男女女涌出城门。当他们看到阐铎迦独自一人边走边哭时,这些人也弄不清王子到底是死是活,连声喊着:“出了什么事情?遇上了什么灾祸?”

  接着,消息又闪电般地传到宫中,美女们匆匆忙忙穿上长袍,披头散发地从门里冲了出去,四处探听消息。当她们看到驭手独自一人回来时,就嚎啕大哭起来,因为她们寄予的全部希望已经破灭。

  哭声传到波阇波提那里,这位王子的姨妈、养母、摩耶的妹妹,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自言自语地说着:“真可惜呵,你的美貌!我的儿子呵,我仿佛看到了你一绺绺的黑发,看见了你澄蓝而深邃的眼睛,看见了你那宽宽的肩膀,粗壮的胳膊,你仿佛就在眼前,谁料想你竟会到森林里去遭受那寒冬酷暑的摧残,你的亲人再也看不到你,这怎能叫人忍受呵?”

  贵夫人一下昏倒在地,美女们围在她的身边,悲痛使她们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呆在那里纹丝不动了。

  公主得知消息以后,把阐铎迦召到殿中,大发雷霆:“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这不忠的奴仆!你们一起出去,却自己单独回来,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眼泪中藏着狞笑,假装朋友,却暗中为敌。有谁可怜我们的痛苦?他尊贵的母亲的预见已成了今天的现实。房子空空荡荡,只丢下我们母子!”

  阐铎迦的心一阵刺痛,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公主又说:“你现在痛苦,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人们叫醒?”

  阐铎迦没生公主的气,因为他理解她的悲痛,“伟大的夫人,可怜可怜我吧!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清白无辜,从他出世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了预感,这一切都是神祗们的意志,难道我力量违抗吗?”

  公正、高尚的公主顿时平静下来,她深知神祗们的意志是人类难以抗拒的。于是她对自己刚才说出的话追悔莫及。阐铎迦走后,她回想起王子的音容笑貌,仍然不断地抽泣,忽而一种强烈的悲痛压得她浑身无力,慢慢地从那坐着的金垫上滑落下来,伏倒在地。

  女仆们发现了,轻轻地把她扶起来,她吩咐道:“把我和主人同寝的金床抬走,今后我就睡这光秃秃的平地;把我的绸衫和珠宝拿开,我要穿苦行僧的黄袍。从今天起,我决不要华丽的服饰,把我的长发剪掉,我要和美色绝交。以后每天给我端一餐苦行僧的膳食,为的是保持生命的火焰轻轻燃烧。享乐对我来说,已经就此了却。”

  她那长至脚踝的云发就像面纱一样散落下来。从此她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而且也仅仅是为了她的儿子才活下去。

  说到净饭王,则又是另一种景象。爱与恨在他的内心展开了角逐,各种思想的冲杀搏击,犹如一群野象横冲直撞。当贵族、大臣们围扰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劝说时,他暴跳如雷地吼叫着:“我曾经有一个儿子,现有没有了!这个王国,包括这个可怕的,空荡荡的,响着回音的宫殿,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价值?统治和王权还有什么留连?为什么要把他夺走?

  王宫的僧侣和那个睿智的老臣用尽心机仍不能平息国王的愤怒和痛苦。最后他们心生一计,准备去寻找这位流浪者,以强迫或说服他再回到宫里来。国王听到这个主意才略带喜色发话说:“去吧,越快越好。不要耽搁,你们不把他带回来,这里的生活是无法平静的。”

  于是,僧侣和大臣两人匆忙出发,照着阐铎迦指点的方向奔去。他们心急火燎,日夜兼程,不敢迟误一步。

  当他们来到王舍城的山林时,便对那些神情严肃的出家人和山洞里居住的苦行僧们说:“我们来到这里请求你们的帮助。我们君王的权利犹如大梵天一样伟大,我们是他的使臣。他的儿子生得像洞察心灵的神祗,但是却背弃了君王的旨意,跑到这里过着孤寂的生活。想要寻求一种办法来战胜谁也看不见的老、病、死。现在乞求你们指点该到哪里去找他?”

  苦行僧们齐声回答说:“我们知道他,见过他的美貌和尊贵。他已到婆罗门阿利耶的山洞去寻求大悟了。”

  僧侣和大臣闻听,也没来得及道谢就又匆匆赶路了。

  一路上的寂静和从那圣人的居处升起的冥思苦索的精神,使他们油然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情绪,于是两人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当前面遇到断路,他们开始弃车步行时,都主动把自己身上达官显贵的徽志摘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着目标进发。不一会儿,他们看见一个年轻的苦行僧坐在树下,双手合十,眼睛凝视着脚前的潺潺溪水。那青年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主动起身行礼,他正是他们要找的王子。

  当时的景象真是言语不能表达的,眼前的王子和以前的样子已有了天壤之别,不仅是外表,就连思想也和原来的王子隔着一条无涯的鸿沟两人都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

  虽然如此,他俩还是比以前更恭顺地向王子行礼,得到允许后才坐到了王子身边,犹如陪伴月亮的双星。他们被森林的阴影笼罩着,周围是一片沉寂。

  两人就像勇士选择一支决定生死的的羽箭那样耐心仔细地措辞,轮流阐述君王的旨意。他们以十分真挚的情感询问了王子出走的理由,并讲述了他放弃职守的后果:给他心爱的人造成了比死亡还在的忧愁。

  当他们说完了这一席话,只听得潺潺的溪水在如怨如诉地奔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子抬起头来回答说:“说得不错,但是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返的路,因为我所谋求的并非个人的解脱,而是为了全体生灵。整个大地都充满了这种思想。不管你们使用什么言语来劝导,我只是听着,而且今后还会听着,但我现在和以后的回答都是——即使日月背弃苍天而坠落,山脉上下而颠倒,我也绝不动摇。”

  说毕,他站起身来。两位使臣也跟着站起来,温柔地说:“我的王子,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也不会再来打扰您。我们回去见到国王将把您这不可更改的决心如实转达。”

  他俩向王子告别后,慢慢地穿过树林往回赶路,并不时地停下来和在这里谋求般若之乐的居民们交谈。他们都想从这些人嘴里领悟到如同花香引蜜蜂那样把王子引到这里的教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听来听去仍如坠入十里烟雾般的迷惑不解。最后他们只好沮丧地离开这块绿色的海洋,来到凡世,两人登上战车,扬鞭催马,直奔迦毗罗城。

  从此,王子对被自己抛弃的人所充满的爱不断地升华着,至使这种爱变成了另一种为人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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