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某种结束
  开学了,我把课本拿回到家里去自学。我讨厌大学里的形式主义,更害怕曹阳开着宝马车张扬的去接我。我和小柔有了一次长谈,听她长吁短叹的诉说着姜悯书对他的冷漠,一直说到涕泪横流。她说她整个暑假都没有过好,成天都在胡思乱想。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
  我们在我家一起住了一晚,在撕扯不开的黑暗中,我和小柔交换着心思,她告诉我的相思的辛苦,我告诉她爱情的纷争。是那种如此坦白的交流,谁都不要听规劝,只是想要倾吐。天亮了,我们各自的故事都讲完了,于是谈话结束,各自睡觉,好象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轻松,睡的深沉而扎实,好象把沉重的包袱都丢给了对方。
  这对于友情来说是某种结束,意思是再也不愿意为对方分担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人的一生总是要做些不甘愿做,但是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在大学中在亲密的两个人到了社会上还是会逐渐疏远,这是某种成熟途径。
  我很留恋,为次哭了几场,独自坐在窗台上不停的用手背抹眼泪。有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眼泪是有痛感的,会有人心疼你流下的泪水。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眼泪就只是不争气的液体而已,仅仅代表宣泄。
  因为工程和竞选的原因,曹阳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的日子过的越来越无聊。我用长时间的上网和读小说来打发时间,眼睛经常看的酸疼。我换上旱冰鞋去小区里面溜来溜去,从超市一直溜到洗衣店,又从洗衣店一直到租DVD的音响店。转着一圈之后该买东西都买齐了,人也累出了一身的大汗,权当健身。
  由于是机场附近,飞往北方的几次班机经常低空掠过。它们呼啸的声音听起来象代表了某种毁灭的警报,我抬起头看着它们消失在天边,心中一片宁静。一年来我的生活迅速的改变着,快得我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世界和空间一样,也有它有价值的地段,也有大片大片的荒芜。在心态平和的时候从新打量自己的过去的时光,发现自己的很多所作所为都极其幼稚可笑,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完全的控制住自己的人生,真是莫大的失败。
  从前的时候经常幻想自己有个身体和嘴唇火热的男人,在天气冷的时候把自己的冰凉的手脚放在他的身上,能安然的依偎在他胸前睡眠。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一种理想的代表,温暖的感觉是和爱情无关的,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男人的关心和爱护最后都要你付出代价。
  
  几场雨过后,重庆很快就跨过了还没有一截拇指那么长的秋天,开始变的寒冷起来。我在洗衣店中认识了小区的邻居咪咪,她是和我一样身份的女子,只不过她的男人有老婆。咪咪已经有了一个半岁左右的儿子,她身上散发着哺乳的奶腥味,身材还没有完全从臃肿中恢复过来。咪咪告诉她是重庆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可能是国内学历最高的情妇。湖北人,有个极度清贫的老家。
  她总是抓着头发感叹着说,防着防着还是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
  我们都是被情人遗弃在家的女子,于是一起作饭吃饭,一起购物看电影。我有的时候帮咪咪照顾孩子,她的孩子非常可爱,柔软透明的小生命,有着饱含水分的大眼睛,总是张着小手乱抓。我把他抱起来轻轻的拍,他却焦急的寻找着我的乳头,在我身上乱拱。我心底忽然腾起一阵躁热,身体内的母性呼之欲出。不敢想象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孩子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臃肿的身材和粗糙的皮肤,哺乳和洗尿布,这对我来说都是噩梦中的内容。
  咪咪总是提醒我不要对曹阳太过信任,他们这样的男人都是以利益为重,至于女人,有了钱之后什么女人都有了。男人有了钱之后就是换房换车换老婆,这是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那个男人早就把我甩了,咪咪咬牙切齿的对我说。.
  她的话是对的,包养她的男人耍了一个手段,引着原配夫人带着一群人找到了咪咪,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的稀烂。连保安都被打伤了。目的就是把咪咪逼走,原来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
  于是咪咪走了,走的时候她抱着孩子对我说,悠悠,你已经看到了教训。男人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他们都根本不在乎我们这样的女人。
  
  我把话转述给曹阳,他说,不要无聊。
  我生气的说,这怎么能是无聊呢?女人难道连必要的警觉都不能有吗?
  曹阳把我抱过来吻我的头发,悠悠,先别说这个,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我的工程的监督是一个意大利人,你的意大利语说的好,帮我去接待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带他到重庆玩玩,给他一点好处,让他在检查验收的时候适当放宽。
  我一惊,这是国家工程,如果达不到质量标准是犯罪的!
  别说的那么严重,我不会太离谱。你不是一直想去意大利吗?工程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去。
  我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被曹阳用力的拥进怀里,狂吻我的嘴唇。吻后他看着我说,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话让我无力,我一直贪恋这个老男人身上的安全和宽容。并且好象任何事物的发展规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对他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
  
  第二天我见到了路易斯,他是曹阳所开发水利工程的国际监理,一个高大的威尼斯男子。我们在工地上找到他,曹阳引见说我是公司的公关人员,派给他做翻译。路易斯在一片喧嚣的机器声中用意大利语温婉缠绵的腔调对我说生硬的中国话,你啊好噢……
  我抿了嘴吃吃的笑他的发音,听他谈论自己的家乡。路易斯穿着三件套的西装,带着个滑稽的安全帽,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一群矮小的民工中显得特别突出。他是棕色头发,笑起来两只浅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意大利人典型的双下巴。
  我开始按照曹阳的安排接近路易斯,在他空闲的时候约他到重庆的经典地段游玩。路易斯对城市的浮光掠影显然没有什么兴趣,经常要求去一些弥漫着古老和传统气息的地方。他收集刺绣和蜡染,并送给我一条他在云南修高速公路时候带回来的蜡染方巾。我不时的提到工程的事情,暗示他曹阳会给一笔能让他惊喜的钱。他并不回答我,好象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让我一筹莫展。
  我带他去欲望号酒吧,那个地方的家乡气氛立刻让他沉醉,他用意大利语飞快的同店主聊天,我坐在一旁边喝酒边听着,酒性太烈,一会工夫我就晕忽忽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头脑发涨,自己只穿着内衣躺在一张酒店式的大床上,路易斯正伏在我身上不停的舔我,从脚趾一直到脖子。我尖叫着推开他,跳下床惊慌的寻找着自己的衣服。路易斯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从容的说,悠悠,你不愿意?
  混蛋!我疯狂的骂道。迅速穿上衣服,把这个房间里能砸人的东西都扔向他。
  悠悠,如果我能和你做爱,也许我会考虑曹阳的要求。路易斯不慌不忙的说。
  我一字一句的说,你休想!然后夺门而出,一口气奔出酒店。
  我觉得自己身上非常的肮脏,路易斯的动作和语言让我恶心。我站在大街上给曹阳打手机,他一接起电话来我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慌张的开车来找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曹阳听,他听着听着,表情变的越来越严肃。我扳着他的下巴问他怎么了,他却若有所思拨开我的手,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神态。
  我开始不安,心里虽有极度不详的预感却不敢做声。他沉思的样子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悠悠,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曹阳紧紧的盯着我。
  是的。我被他的目光吓的不断后退,直到抵在一堵墙上。
  现在我的公司周转上需要钱,而这个工程又关系着我的前途。所以我必须在它身上名利双收。只要路易斯点头,我以后都会一帆风顺的。
  我哭了,所以你要把我卖给他。对不对?
  只是暂时的,你还是我的女人。曹阳伸手给我抹眼泪。
  我打掉他的手,使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打到口角流血。我声嘶力竭的喊,你说过你爱我的!
  曹阳平静极了,他边抹嘴角的血边缓慢的说,可是我更爱钱。你也一样,当初跟着我不就因为我的钱吗?优越的生活总是要付出代价,你不能这样白白的享受而不出力。
  他的话让我到抽一口冷气,商人就是这样利欲熏心的动物,卑鄙到能用自己的女人去交换利益。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就是成功之后的一种奖品,是一面昭示格调和身份的镜子。它既可以遗弃,也可以交换,更可以搁置起来不理会。曹阳的做法很多男人都会同意,他们是说法是大丈夫不拘小节,所以象我这样的女人最后都被当作小节给拘掉了。她们都无法申辩和拒绝,因为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根本没有资格去挑剔。
  我放声大哭,你以前那么疼我!
  他说,悠悠,我以后也会一样疼你的。
  不可能的,天下的男人嘴上都说不在乎二手女人,其实心头还是疙疙瘩瘩的不舒服。我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他,曹阳,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是却不能做出卖自己的事情。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却不能强迫我!
  曹阳握着戒指耸耸肩膀,我没有强迫你。路易斯就只是需要女人而已,你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他把我拖上车子,边发动边说,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吧。你是个只能带来麻烦的女人。
  我咬着嘴唇不停的掉眼泪,曹阳掏出手机来给他的助手打电话,要下属安排一个女人去路易斯的房间。我恨恨的看着他,非常想去抢他手里的方向盘,好使车子冲下公路,让我同这个卑鄙的男人同归于尽。曹阳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直率的对我说,我没有理由对你负任何责任。你给我你拥有的,我给你我拥有的。我们一直保持平衡,两不相欠。
  是的,曹阳确实没有必要对我负责。从本质上来看,我们只是互相从对方身上获得满足感而已。而满足背后的星星点点温暖都可以忽略不计。事情走到这一步,是我在之前就已经隐约看到的,只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发生,以什么样的形式发生,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平静不下来,心里很悲愤。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理由而悲愤,这个男人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我是明白的。只是不知道速度会这样快,情节会这样绝。
  曹阳问,悠悠,你恨我了吗?
  我拼命的摇头。惊惶的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全神贯注的开车不再说话。不同的男人,却有相同的感觉。陈方,姜悯书,曹阳。每一个男人都叹着气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好。每一个和我擦身而过的男人也都多多少少的沾上了我身上的坏运气。我发觉自己是一个能勾引人,但是也极其容易被人厌倦的女子。幼稚且无助,卑微且阴暗。
  车子开到我家门口,我对曹阳说,戒指我还你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就已经结束了?
  他把戒指从新套在我的手指上,笑着说,所有的一切依然是你的,你是我所有女人之中最乖巧的一个。我希望我们之间能继续。
  好聚好散吧!曹阳,我对我自己和你都非常失望。我成熟的太晚,根本就不知道想要什么。我仰起脸来闭上眼睛,眼泪一下流到耳朵里。
  你不想去意大利旅游了?
  不,我现在对那个国家丧失兴趣了。
  你不想要宜家的书柜了?
  不要,我只想要回我自己。我把一切都看透了,你也已经把一切都说明了。既然已经交易完结,我们可以装做互相不认识了。我是不会挡你升官发财的。
  好吧。他烦躁的挥挥手,随便你。我打赌你一个星期内肯定要回来找我。
  我不说话了,我知道自己的生活能力极弱,曹阳很有可能赢。他走过来简单的抱了我一下,回身钻进车子里,轻捷的开走了。
  
  我在房间的窗台上惘然的坐了一个小时,没有哭泣也没有笑容,心中始终杂乱一团。然后我把音响的声音开到最大,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我的心里有种想要破坏东西的冲动,于是拿了把刀蹲在院子里狠狠的扎一只橙子,一架飞机震耳欲聋的驶过,仿佛带着对我嘲笑的音调。
  我再也忍不住了,用水果刀对着自己的胳膊划了一刀。不疼,反而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在心头升起,血液缓慢的流出来,我把它们涂抹在一张白床单上,好象画着一副画。我在巨大的试衣镜中看到了一个女人:皮肤苍白的吓人,披头散发,胸前和嘴角沾满了自己的鲜血。我抄起杯子向她砸去,惊悸的碎裂声让我有摧毁的快感。曾经的踌躇满志和死心塌地都历历在目,而我现在除了歇斯底里和自我伤害之外已经找不其他的宣泄途径。
  我总是觉得自己能完全的把握住命运,但其实一直都是命运在把握着我。我好象什么都有,但是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我得到的多失去的也多。外人看起来好象是男人在伤害我,其实是我在自己伤害自己。生活过的太过混乱,长时间的过着心有芥蒂的生活自然容易得上心病。这样压抑的感觉很难描述,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有沉默。
  我觉得透不过气,给小柔打电话,她不肯接。再打。她干脆关机。小柔也已经不屑和我这样势利的女人交往了,若是在平时我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样。而今天我觉得无所谓,就好象一杯水倒进大海里,海水既不见多也不见少。反正身上已经背负了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再多加一条不算什么。
  我一直心有疑问:现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把握的住,又有什么东西把握不住。任何事物都可以被遗忘和替代;友情、爱情、往事、温饱,它们都可以过期,最后长久的消失不见。只留下能够回忆的细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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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一场重庆烟花
  女人这一生,没有爱是不幸,有了爱更是不幸;无情心寂寞,多情心也寂寞;太强了人疏远,太弱了人欺负。  
  重庆进入冬天,这个节气里总是有太多的雨,缠绵的冬雨让这个肮脏的城市显的愈发粘稠混乱。满眼全是泥泞和污垢。空气开始变的阴冷潮湿,我躲在室内把自己裹紧,却依然感觉很萧瑟。这段不长的日子中我一直憋不住哭,洗澡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哭、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也在哭。我的眼睛始终红肿着,视线里面总有泪花造成的模糊。
  体重直线下降,轻了5斤,我想这就是眼泪的重量。
  我赢了,我没有主动去找曹阳,他却来了两次。他想要我的身子,我每次都没有开门,把他惹的恼羞成怒。但曹阳是绝对不会失态到破口大骂的,因为他总是把自己扮演的象一个绅士。他也许害怕我会把事情闹大,所以并不敢逼我。而我只希望我的冷漠能让他明白我有多么懊悔曾经的生活。我把他的拖鞋、剃刀、衣服,都给扔了。只留下海豚戒指,同陈方送给我那枚一起收藏在盒子里,作为一场耻辱的证据。
  我从前是这个男人物质上的奴隶,而现在我已经自由,几个月的陪伴给我换来了一座大房子和银行里数目不小积蓄。只是身边曾经亲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我自己变的世故和缺乏耐性。
  平白无故开始的事情总是能平白无故的结束,没有规定说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要得到些什么,失去些什么。万事万物来去匆匆。小女人的内倾和自恋让我注定独吞这样的苦果,象一只咽下了沙砾的珠蚌,日夜疼痛的揣摩消化,最后熬成坚硬的内伤。
  我成天都陷在一种自我失落的精神恍惚中,发着呆不知该干什么好。我对任何人和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开始变得容易烦躁和多疑,我无聊的认为洗衣店对我的衣服照顾不周,小贩给我的水果总是缺斤少两。我知道自己是在没落下去的女人,就如同一只正在慢慢变质的面包,最后张满了狰狞的霉斑,因为没有价值而被遗弃。
  圣诞那一天,我在午睡的时候作了恶梦。我梦见自己飞速的下坠,在落到坚硬地面的那一刻惊醒。我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泪水已经把枕头浸透。我坐直身体,听到户外有狂暴的雨声。重庆的天气越来越冷,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衰弱下去,我开始掉头发和牙出血,还有低血压的眩晕。残酷的寒冷抽走了我身上的气力,连绵的阴雨让我连门都不敢出。我成天都躲在层层叠叠的被窝里面,却依然冻的瑟瑟发抖。我强迫自己拿起书本,却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学习了。看来曾经优越的生活让我丧失了许多能力,这是代价之一。
  这段日子中我找不到小柔,甚至连姜悯书雷打不动的情书都消失了。我想起了他对我的承诺,他告诉我如果生活的不好就可以去找他,他要给我不一样的生活。我想这个男人一定早就看清了我注定溃败,事先提醒我,可是我却没有及时停止。我忙不迭的给姜悯书打电话,他的手机号码却已经过期。我跳上出租车去找他,站在黑暗的楼道里用力敲门,没有人回答。
  长时间的纠结和压抑可能让他不再愿意承受我的任性。以至于没有告别就离开。我忽然在想,也许我会一直就这样独自按照既定且疼痛的人生轨道生活下去了,没有人心疼和怜悯,直到过了若干年以后,我身上的悲伤已经涣散,内心的伤疤已经愈合。却再也不能谈及感情,长长久久的保持对姜悯书的歉意和遗憾。生存在寂静的绝望里……
  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嘎吱嘎吱的踏上楼梯,向我这边走来。我看不清楚人,只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咖啡味道慢慢靠近。我喊了一声,姜悯书。
  他立刻来到我身边,身上散发着只有男人才有的巨大热量,我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我听到他说,悠悠,你还好吗?
  我说,不好,我很冷。说完了之后我的眼泪就在黑暗中流出来了。我靠过去,把手放进他的毛衣里,贴到他滚烫的肌肤上。我哽咽着问,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
  你说过,我如果过的不好,你会给我不一样的生活。我拼命的向他怀里钻,因为已经被冻的直打哆嗦。
  他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我的手就贴在他的肚皮上,真切的感觉到了他的这一下抖动,仿佛沿着指尖一直抖到了我的心里。我抬起头看他的脸,发现他不敢直视我的目光。我问,你怎么了?
  姜悯书颓丧的垂着头,用极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不说话,转过身去把门打开,我惊讶的发现室内所有陈设都已经改变,从桌子摆放的位置到墙上的装饰,每一件都和我在这里借宿时完全不一样。我走进去,迎面就看见沙发上丢着一件羊毛裙子,我认得那件裙子是小柔的。
  我转过头去看着姜悯书,事情已经都明白了,但是我却不愿意相信,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我才愿意相信。可是他偏偏木讷的站着,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看见他的沉默,我忽然冷静下来,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做了那么伤害姜悯书自尊的事情,却同时要求他在乎和同情。
  可我该说什么呢?说姜悯书你不应该选温小柔,应当选我吗?我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吗?
  我说不出来话,心疼的发麻。甚至摇摇晃晃的站不住。我觉得很多事情我有权利开始,但却没有资格结束。姜悯书走过来扶我,你没事吧?我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却看见温小柔刚刚走上来。
  小柔也看见了我,我们两个人都呆住了。我眼含泪光既嫉妒又愤恨的看着小柔;而小柔盯着正急匆匆追出来的姜悯书;姜悯书却注视着浑身战抖的我。我们三个人的目光又一次形成了一个三角。就如同一年前时光的一次回头。虽然目光迥然,虽然故人仍在旧情不在,从前那尴尬的场景却真实的重演了。
  悠悠,我们好久都没见了。小柔先把僵局打破,我正要去找你呢,我能和悯书在一起多亏了你。
  不,这是你们自己的缘分。我拼命的忍住眼泪。
  小柔过来抱我,我们谈谈吧,我有话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她拖着我,把拉到附近的一个茶楼,坐下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小柔在旁边冷漠的看着,神态非常的镇静。她慢慢的说,戴小悠,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我刚要问为什么,她又接着说下去,不要以为我赢了。他永远爱你多过爱我。我非常恨你,可是并不幸灾乐祸,我也希望你过得好。但是姜悯书,你一定不能在伤害他了。
  我摇头否认,你要警告我是吗?
  不,我希望你能听我讲讲我们是如何在一起的,小柔一下子严肃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忽然饱含泪水。
  自从你从他家里搬出之后,他一直精神不振,时常喝醉,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有一次我去看他,他已经喝得烂醉。他抱着我,叫着你的名字,要了我。小柔开始失态,她泣不成声的说,你知道吗?他进入我的身体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
  我被镇住,温小柔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击我的心脏。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根本就不配被姜悯书这样的人爱。小柔才值得,才有资格承受这样执着的感情。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痛苦:睡在身边的男人,她刚刚为了他奉献了自己最宝贵的初夜。但是却没有承诺,没有温暖,没有感情。有的只是醉酒之后的错觉。
  我回忆姜悯书对自己的好,小柔对他的痴,我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差距。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无言,他的放弃,其实只是为了避免所有的人都受伤害。我把小柔揽过来,我们靠在一起哭成一团。小柔拥有的只是形式上的爱,但是她却没有怨言,相反的她把它当作了栓住这个男人的方式。而我呢,我已经不需要任何爱情了,必须给这纠葛画上一个句号,而不管这个句号代表着是新的开始还是旧的结束。
  我擦干眼泪对小柔说,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小柔眼神茫然的看着我,不置可否。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枚海豚戒指,这枚戒指同陈方送我的一摸一样。她说,这是姜悯书早就买好了的戒指,他本来是准备在你搬出去的那一天送给你,希望能把你留住。可是你却给他看了那枚真正的钻戒,让他顿时失去了信心。
  我的心又一次被轻易的撕裂,一阵阵的痛楚开始涌上来。我都作了些什么啊!我是罪恶的,一切应该都是我必须受到的惩罚。那种悔恨足够让自己把自己杀死。人还活着,所有的信心和激情却已经被我摧毁。我从前一直都安慰自己不用怕,至少有一个人在身后还是爱着我的。可是我的卑微和任性却把自己的后路掩埋,如同画了一个不完美的圆圈,把自己的和别人都圈了进去,让所有的人饱经伤痛。
  在拥有的时候反复怀疑,在失去之后后悔莫及,这我这种女人的通病。
  我把戒指抢过来,套在小柔的手指上,温小柔,这枚戒指和我那只手指都不合适,它应该是你的。
  本来就该是我的,你难道还认为你有资格吗?
  小柔,原谅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都作了些什么……
  她叹口气,拿起书包准备走。我拉住她,求求你别走,让我们回到以前吧,我不能没有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柔拨开我的手,你放心,我们之间的友谊没有那么脆弱,只是现在彼此都需要冷静。我们之间没有原谅不原谅的说法,你有很多事情需要看清楚,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她飞快的穿过茶楼的大厅,冲出门去了。我从窗子里看见小柔扑进一直在门外等候姜悯书怀里,挽着他的胳膊,要拖他走,姜悯书没有说话,只是好像不甘心的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一道灰飞烟灭一样的眼神,有阴影不动声色的从他脸上掠过。
  我明白了,明白姜悯书现在的冷酷其实一种理智,决绝的方式可以避免重复受伤,我以前就是这样对他的,只是现在位置调换。没有必要纠缠下去,我爱他就是在害他。小柔说的对,我有很多事情需要看清楚。用不着去后悔,我是一个不会爱的人,我的内心是空洞的,乏味到不值得被爱惜。
  
  我在茶楼一直坐到深夜,这里没有酒买,只有越冲越淡的茶。我发现自己很平静,看来人心也如同茶一样,经历越多就会越平和。
  打的回家,从石门大桥上经过的时候我趴在车窗上看城市的霓虹,它繁华且绚烂,但我却觉得整个城市显得空空荡荡。原来大学里那所谓无聊的生活才是最后意义的,可是我、小柔,姜悯书,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叫司机在一家发廊门口停下,我觉得自己必须毁掉些什么才能平息。开始洗发,温柔细腻的泡沫将头发包裹,我有要哭出来的冲动,但是拼命忍住。理发师开始下剪,一下一下,一缕一缕。头上的重量感逐渐消失,十年的拥有十分钟剪断。所有的破灭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管你曾经有多爱。
  人无论跑多远都躲不开恐惧和爱,这是妈妈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成长就是无数的妥协和回避,这其中付出和得到是否平衡不要追究,人要双方向的考虑得失。
  我在家门口给曹阳打手机,电话接通时我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和你一起过圣诞。然后挂机,没有想他是否听清楚了,也没想他是不是会来,这不重要。
  光着脚去洗澡,身上依然很冷,但是咬牙坚持。我对着窗子换衣服,化妆,用香水。院子里曹阳曾经种下的葡萄藤和菟丝子被雨浇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没落破败的气息。刚拿起梳子要梳头,才想起自己已经变成短发,摇着头笑自己傻。
  打开匣子拿出戒指戴上,不知道是那一枚。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戒指是不分真假的,感情也是。把姜悯书写给我的信都整理出来,厚厚的一叠。我蹲在地上撕,每一封信我都撕的异常细致,唯恐留下了惹人眼泪的只字片语。
  裹在里面时,就要认命;既然想要解脱,就要彻底。
  曹阳车子的灯光在转弯时候照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他进门之后吃惊的看着我的模样,语气有点轻蔑的问我,你是不是没钱了?
  我不说话,他心疼的把我抱住,你憔悴得让人可怜。
  室外忽然传来飞机的呼啸声,我和曹阳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我看见一架夜航的飞机低空掠过,机身上的灯火把飞机装扮的好像是一颗缓慢升腾的烟花。刹那的芳华,瞬间的火花。我的爱情经历就是一场重庆烟花。即将幻灭的绚烂代表昙花一现的幸福,也代表着我保存在理想中的爱情式样被淹没在惨痛的过程中。原来人生活在这个世界就是要不断的失去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一些人来过了,在身边停留,然后消失不见;一些人认识了很久,同行了很长一段路,最后也会说着再见离开。有的邂逅后彼此遗忘,有的会一路同行直到死亡。
  
  飞机消失在天边,我还在久久的凝视。曹阳看看外面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说,天气要好转了,明天应该会是一个晴天。
  我哭了,喃喃自语般的说,晴天很好,太阳是会晒干人眼睛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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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人让女人堕落,还是女人自己想要堕落?
来,随我到海底 看一看人间的死寂 恐惧于浓绿的水草间衍生 绝望在锋利的礁石后隐匿 我踏着珊瑚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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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把美麗與健康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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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并非没有争执,而是每次争执过后,爱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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