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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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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谢晓风知道这个人好色成狂,人极轻浮,他到这儿来能有什么好勾当?又想起他和那个夏青的事儿,眼神便冷峻起来。林俊南浑然不知身处何境,停了片刻,悄悄地又往前走,却正好向谢晓风这边撞来。
谢晓风也不动,只等他到了身边,伸手一捞,扣住咽喉抓进了黑影儿里。林俊南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见是谢晓风,微微一笑:“怎么是你……”一言未了,咽喉上猛地一痛,只觉眼前一阵青黑,一条脖颈几乎被谢晓风掐断,一时情急,双脚胡乱地踢腾起来。谢晓风不愿惊动了人,随手抓了把土填进他嘴里。
林俊南挣也挣不脱,叫也叫不出,满嘴奇怪的味道,又是呕心又是惊恐,只拿两只眼睛瞪住谢晓风。谢晓风觉得这人不好,这时真拿到了,一时倒也想不出该拿他怎么样,若只是扔出去,他自然可以再回来做坏事。
林俊南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忽见他眼中寒光闪动,分明是动了杀机,却偏生叫不出来,嘴里呜呜着,急得脸红脖子粗。
有赵家集和开封城外的那一番勾缠,谢晓风真要下手时,竟有些下不去手,正在犹豫,忽见烛光闪烁,有人往这边走来,连忙按着林俊南往假山的缝里躲。照他的想法,林俊南应该也是怕被人发现的,哪知林俊南竟呜呜地嚎起来。谢晓风一惊,手下便是一紧,死死扼住林俊南的脖子,却终究是迟了一步。的
“什么人!”喝声中,脚步响动,灯笼火把已将他藏身的地方照得通明。
谢晓风心里一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小谢?”那人低唤了一声,似是他自己也不信。
谢晓风惊惶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湛的眼波里。刹时间,这夜、这园、这灯盏、这人群都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天山之巅。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轻声道:“我……来了……”
跟在褚连城后面的仆役们拿了灯笼往林俊南身上一照,吓了一跳,道:“是小林公子!”连忙扶起来,有拍背的,有挖他嘴里土的。谢晓风手劲奇大,刚才忙乱中一掐几乎没将林俊南扼死,现下脖子里留了圈乌紫的印,人已有些昏迷不醒。褚连城上前一看,见他神色不对,也有些着慌。
谢晓风再天真不懂世故,看这情形也也知道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很熟,心里便沉了一沉。一年前,天山南麓,褚连城牵着马匹对他说:“不管何时,只要你来,我就倒履欢迎。”他那时想,他这一辈子是不要离开天山的,也不要去他嘴里那个盛世繁华的洛阳城,他们这一生,是再也不会相见了。谁想,终究还是见了,偏又是这么一番局面。
他不知道褚连城为什么会认得林俊南,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来就闯了祸。林俊南会不会死,如果林俊南死了他怎么向褚连城交待……谢晓风心中乱得如扯了无数线头,只觉无数的人影儿在眼前晃,晃得他眼花。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捧宝贝般把林俊南抱起来送走,眼睁睁地被褚连城挽了手往前走,七转八折来到一间房子里。房中一溜木架,琳琅满目,摆着无数他见也没见过,说也说不上来的东西。他只觉一步步都踩在云彩上,心里一片茫然,朦胧中觉得,自己大概并不曾来过洛阳,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你别慌,他没事的。”褚连城柔声安慰。见他魂不守舍,只管怔怔地出神,叹了口气,摇动他肩膀,“小谢,你能来,我很高兴。无论如何,你都不用怕,有我在这儿,就能护得你周全。就算是天塌下来,自然有我为你顶着。”的
谢晓风怔怔地抬头。褚连城不如林俊南的浓丽,也不如谢晓风的英俊,但丰神俊逸、气质拔俗,此时面容平静、眼波宁定,叫人不由得心就安稳了。半晌,谢晓风开口:“他……”他不惯于搬弄是非,一路上所见的林俊南的恶行又实在不堪出口,顿了顿,只是道,“我见他鬼鬼祟祟的,以为……以为……”
褚连城失笑,“他淘气惯了的。我不好说他,你打他一顿也好,叫他收敛一点。”
谢晓风便低下头去,良久问:“你的伤好了吗?”
“伤?”褚连城微有些讶然,苦笑起来,“这才真是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你远在天山竟然都知道了。”
谢晓风听着刺心,偏过头去,“有一次下山,遇到一个从中原去的人,听他说的。”这谎话连他自己也不信,却又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来。
褚连城也未在意,微笑着将眉毛轻轻一扬,雍容中顿时透出一股豪气来,“就凭蜀中七狼能有多大能耐?我没事儿,你别听江湖上的那些传闻。”
谢晓风轻声道:“他们的锥心拳很厉害。”
“我可是也很厉害的。”褚连城微笑,“你剑法太高了,我不和你比,但放眼中原江湖,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谢晓风又沉默了片刻,道:“你没有事,我便放心了。”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怀里掏出那个素帛包裹,“给你。”
“什么东西?”褚连城却不接。
“药。”
“不是说了没事吗?”褚连城有些哭笑不得。
谢晓风道:“顺手,就带了来。”
褚连城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手掌大小的石盒,揭开盖子,只觉幽香扑鼻,奇道:“这是什么药?”谢晓风刚要说出“暖玉灵脂”四个字,眼光一闪,瞥见盒子里的东西,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身子顿时僵住了。
石乳般的“暖玉灵脂”不见了,盒子里一片玫红的膏汁,透着阵阵异香。
第 14 章
谢晓风脸色惨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盒子里的膏汁隐约像是玫瑰膏,褚连城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也约略能猜出些影儿,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这倒是一样有趣的东西,我收下了。我的伤真没事,你不用担心。”
就在这时,一团脚步声迅速响近,中间乱纷纷地夹杂着几声低语:“少夫人别急……慢点……”
“小谢,你在这儿等我。”褚连城起身往外走,容色镇定,脚步却已有些微浮。
谢晓风没来由得紧张,跟着也站了起来。褚连城还没走到门口,一群人已经簇拥着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提着口长剑走了进来。她的妆已卸了,素面不施脂粉,但容色秀丽绝伦,却自有一种照人的艳光。这时颊上挂了两行珠泪,盈盈站在那儿,仿佛是枝带露的海裳花。
褚连城看着不好,连忙迎上去。那女子脚下一错,避过褚连城,长剑疾刺谢晓风胸口。谢晓风下意识地就要闪,褚连城已抢先抓住那女子的手,“若兰,你别急。”
“你放手!我不管他是谁,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杀了他我再自杀。”女子满面急怒,说着已哭起来,“我也不知道小南怎么得罪了他,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是我们林家只这么一条根儿,他再不好,还不至于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今死在这儿,我怎么跟我爹娘交待!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褚连城也微微一惊,眼光射向跟在后面的仆妇,“究竟是什么情形?”
仆妇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当前的一个低声道:“小少爷眼睛紧闭,脸也青了,鼻子里也没气儿了,摇也摇不醒。”
林若兰听到这里,再也掌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满屋子人都吓了一跳,连褚连城也不由变了脸色,连忙伸手揽住她,“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肚子里的孩子。
谢晓风听得身子一震,脸色更加惨白。
林若兰怒道:“我自己都不活了,我谁也不顾。”
“你呀……”褚连城叹息,略一思忖,“你别慌,我现在就赔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南给你。——福安,你去小少爷房里,就说她姐姐气急攻心,吐了血,人已昏迷不醒。”
一名小厮答应一声,退出房去。林若兰听得糊涂,不知他这是什么用意。不大一会儿,忽然听见一片乱轰轰的动静,一人扯着嗓子叫:“姐——我没事儿,你别急,我吓你呢!”那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正迅速近了来。
门霍地被推开,闯进来一人,鞋子也没穿,衣襟敞开着,本是急得如要发狂,看见林若兰好端端站在那儿,顿时张大了嘴。
林若兰岂不知他那性子,只是一时情急乱了分寸,眼看着这番光景已明白过来,气得身子乱颤,抢过去,狠命戳了他一指,“你……你这个短命的……”说到一半,又勾起无限心事,不由得抓着他衣襟放声大哭起来。
林俊南又是下跪,又是赌咒,又是拿些诙谐的说辞逗林若兰,再加上褚连城在一旁温言安慰,总算是止了泪。林若兰这边刚安抚下去,林俊南又跳了起来,指住谢晓风说:“姐,姐夫!他快把我打死了,你们得给我出气!”
谢晓风木头人一般晾了半天,心里一片纷乱,见林俊南没事,觉得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松动了一下,但那一种窒息般的压抑却越加地重了,正出神,忽觉一只手指几乎要戳到鼻子上来,不由得抬起了眼睛。
林俊南与他目光一撞,不禁呆了一下。谢晓风给他的感觉向来是冷酷的、冷漠的,除了赵家集的那个夜晚,这是谢晓风第二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绝望到极致的萧索。他见谢晓风一次便要挨一次打,本是憋了一肚子气,想着今日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定要好好地讨回这笔帐,正在志得意满,这时,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褚连城无奈,“你们两个呀,真是一对冤家。”转而向林若兰道,“闹了半天,还没做介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谢吗?一年前那次去天山,差点死在那儿,要不是他我就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小兄弟——谢晓风。”
林若兰这才细细打量谢晓风,面上微红,福了福,“原来是谢公子……我,我今日太无礼了。”
谢晓风不惯交际,怔怔地不知该如何答礼。
林俊南听说谢晓风和褚连城还有这段交情,就知今日讨不到什么好了,嘟囔道:“喂,我说,我脖子都快断了……”见没人理自己,越发急了,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好啦好啦!本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喂,姓谢的,你给我倒个歉就拉倒。不过嘛,要有诚意一点儿……”
林若兰狠狠瞪了他一眼,“少说句话罢,没人把你当哑巴。”的b56a18e0eacdf51aa2
林俊南几乎要委屈死,“我脖子快断了,真的快断了!”被林若兰又狠狠戳了一指才算老实下来,愤愤地抱着头不作声。
林若兰叹道:“他就是这个德性,谢公子不要在意。”
谢晓风面上凉凉的,看不出什么颜色来,好一会儿,嘴角微牵,似是笑了笑,声音透着缥缈,“你没事就好,我……这就走了。”
林俊南奇道:“这么倒歉也太没诚意了吧?”
褚连城却知那句“没事就好”是对他说的,一把握住谢晓风的手,“你就这么走了?”这么一握才惊觉他手冷得厉害。谢晓风微颤了一下,转头望着褚连城,眼中有迷茫之色,仿佛在说:不这么走了,还能怎样?
褚连城道:“留下来住几天,好不好?”
他目光深湛,格外给人一种殷切情深的感觉。四目相接,谢晓风心潮起伏,一抹浓重的哀感缓缓地浮起来,将他淹没,拒绝的话就缠绕在嘴边,却说不出口,良久,不知不知地就应了一个“好”字,话一出口,只觉一颗心荡悠悠地也跟着吐了出去,腔子里空落落地只是难受。
第 15 章
见他答应了,褚连城心里高兴,命人送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上来,又连声吩咐拿好酒来,要给谢晓风接风。林若兰不肯回房休息,定要敬谢晓风一杯酒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褚连城知她人虽温柔,脾气却执拗,也只得由她。
林若兰满斟了杯酒,双手捧到谢晓风面前,“谢公子对我夫婿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一杯薄酒,略表寸心。”
谢晓风听不懂那些文诌诌的话,但也约略知道她是谢他救了褚连城,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得接了,闷着头一饮而尽。
林俊南深觉被人冷落,心里不快,转身要开溜,林若兰时刻注意着他,唤道:“你且站住。”林俊南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无奈站住。林若兰道:“你过来。”他无奈,只得走过去,问:“做什么?”
林若兰道:“你今儿个才到这儿,论理我不该说你,别的话咱们且留着明日说。不管你是怎么得罪了谢公子,你给谢公子倒杯酒赔个礼,谢公子胸怀宽广,自然不跟你计较,你日后见了谢公子也不许再闹别扭。”
林俊南顿时急了,“我没有招惹他……”忽见林若兰沉了脸,知道她身子骨儿弱,又兼怀着身孕,不敢招惹她生气,只得委委屈屈倒了一杯酒端到谢晓风面前,横眉怒目地双手捧过去。
“有这么赔礼的么?”林若兰问。
林俊南无奈,只得一揖到地,双手将酒杯高高举着,“谢公子,我行事孟浪,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宥则个。”
褚连城也劝解:“他是个孩子脾气,小谢你也不要和他计较了吧?”看着谢晓风接了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揽了林若兰的肩柔声安慰,“小南年纪还小,日后成了亲有人管着,自然就好了。你也不用太过忧虑,男孩子嘛,总是淘气些的。”
谢晓风闻言瞥了林俊南一眼,林俊南自然知道他为什么看他,偏过头去,东一张西一望,假装看墙上挂的古画,却听林若兰叹道:“他这样的性子,谁家女孩儿嫁了他都是个辱没。”连忙回过头来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姐,我听你的话,改了好多,一路上不知道有多乖呢。”
林若兰嗤的冷笑一声,扬声道:“来人,把冯伯叫进来。”林俊南一听这个,顿时就蔫了。外面答应一声,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老仆,抢上来磕头,林若兰命人拦住,淡淡道:“冯伯,你是我们林家的老人了,爹爹让你跟着他来洛阳,你倒是说说你这管家怎么做的,他这一路上是个什么情形?”
林俊南站在林若兰身后,急得杀鸡抹脖子地冲冯管家使眼色。冯管家却连头也不抬,耷拉着眼皮一板一眼地说:“回禀小姐,我不知道。”此言一出,林俊南气得险些晕过去,一厅的人却都禁不住偷笑起来。林若兰恨得牙痒痒,回身推了林俊南一把,待要数说他几句,唇齿微动,眼睛又红了。
冯管家抬起眼皮瞧了瞧,见情形不好,垂下眼皮接道:“少爷说我老年纪大了,叫我多休息,我不肯,他顾惜我,就也不乱跑,每日坐在马车上,我坐的是另一辆马车,他究竟是在马车里做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林若兰不信:“他那性子能乖乖坐马车?”
冯管家道:“我也奇怪呢,有一回问公子怎么就转了性儿呢,小姐猜公子怎么说?”
林若兰不由得问:“他怎么说?”
“公子说:‘咱们家这位大小姐从来不信我的话,自然要找你问话,我大不了忍几天,省得你去磨牙。’”他捏着嗓子学林俊南说话,惟妙惟肖,逗得林若兰不禁微微一笑,嗔道:“冯伯,你可别和他串通一气到我面前扯谎。”
冯管家脸一沉,“小姐,我从七岁跟着太爷,看着老爷、小姐、少爷长大,要是少爷不学好,我却撒谎,那不是害少爷吗?害少爷,就是害林家,我人老了,心却不糊涂。”
这一番话他说得掷地有声,林若兰便有些信了,但看看林俊南,总又觉得不太像,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只觉心灰意冷。褚连城又劝慰了一番,命人送她回房休息,林俊南也跟着下去了。他们一走,房中顿时冷清下来。
“夜也快尽了,我看也不要睡了,咱们就坐在这儿叙叙旧……”褚连城遣散了仆役回转头来,眼落落到谢晓风身上,不禁收了笑容,将剩下的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房中四角各有一支美人烛台,点着数支大蜡烛,烛光盈盈,照在谢晓风单薄精瘦的身子上,倒似一张纸人一般。林若兰和林俊南在时他勉力支撑着,此时人散了,气也就泄了,微垂着头,脸色灰败,没有一丝生气。
褚连城眼光复杂,走过去握住他双臂,温言道:“你瞧,时间可真快,不过一年没见,你都长高了。那时你只到我耳朵这儿,现在都要比我高了……”被他一碰,谢晓风忍不住微微一颤,眼光孤绝,仿佛随时要失声痛哭似的。
良久,褚连城轻轻叹息一声,“那些事……你还忘不了吗?”
谢晓风身子又是一颤,深吸了口气,咬着嘴唇偏过头去,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冷,天真冷,雪这么大……”说着,眼睛却已经湿了,但他拼命忍住,中了魔魇般反复地说:“那些事我早忘了,真的忘了,都忘了……”这些字从嘴里说出来,已不再是字,却仿佛是一把把的小刀,刀刀插在自己心上,血淋淋地疼。
褚连城眼中闪过刺痛之色,忽然俯下身子吻住谢晓风的唇,那一吻落下,连他自己也呆住了。褚连城的唇是温软的,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熏人欲醉,谢晓风身子微微一僵,手不由就揽在了他腰上。
第 16 章
褚连城身子微一震,推开谢晓风迅速退了一步,神色晦暗、变幻不定。谢晓风也惊醒过来,一步步往后退,靠在墙上颤声道:“我……我……”褚连城倒了杯酒,一口饮下。酒已凉了,他打个激灵,良久才缓缓道:“一切都是我不好。”
谢晓风微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的脚尖,默然片刻,低声道:“那天你说要和我义结金兰,还算数吗?”褚连城微一怔,已明白他的意思。谢晓风突然抬头,展颜一笑,“那时我不肯,一直在后悔。我自小孤零,没有一个亲人,大哥肯跟我结拜,我就再不是一个人了……我们今天结拜吧,从此一世都是好兄弟。”
褚连城看了他良久,终于道:“好。”
谢晓风大步走出门去,“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大声道:“苍天在上,我谢晓风有哥哥了,从今往后,我敬他重他,若违此誓,苍天不容!”
褚连城跪在他旁边,举起右手,肃容道:“我褚连城今日与小谢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起完了誓,两人静静地对望了一眼。二人各怀心事,但褚连城一向冷定,这片刻的功夫已将面上表情收拾整齐,目光深湛,一派温和。谢晓风虽然情根深种,个性却是极骄傲的,断不肯示弱于人,此时将一腔心事全部掩下,面上也是一派平静。
褚连城携了谢晓风起身,柔声道:“洛阳城里多有美人儿,我替你挑个好不好?”
谢晓风仿佛被刺了一下,转开眼睛,“我想明天就走。”
褚连城深悔不该提什么美人儿,微微叹息:“后天是我生辰,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一些江湖朋友耳中,吵嚷着要热闹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好歹多留两天,等他们散了,我带你去跟你提过的梅庄住上几天,你那时问我仙鹤长得什么样子,船又是什么样儿的,还有无数有趣的东西……如今来了,总要一一见了,才不枉此行。”见谢晓风低头不语,显然在犹豫,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兄弟,做兄弟的,要听大哥的话才是。”
谢晓风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突然一笑,轻声道:“大哥这么说,就是这样了。”
折腾了半夜,两人都有些疲倦,褚连城知他此时心中不平静,需要一个人呆着理一理思绪,拍了拍手掌,唤进候在院子门口的小厮,命他送谢晓风去客房休息。褚连城跟着送了数步,谢晓风不让他送,低声说:“大哥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睡吧。”褚连城点了点头,目送谢晓风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弯处,轻轻舒了口气,回至书房,提起小银剪将红烛的一截灯芯剪掉,烛光微一压,随即窜起来,褚连城的脸色跟着倏地一亮。
默立良久,褚连城道:“进来吧,杵在外面干什么?”
“自然是怕扰了公子雅兴。”门外一声低笑,已闪进一人,伏身跪倒,“给公子请安。一别三月,公子越发清减了。”玉面朱唇,身姿优雅,却着了一身夜行衣。
“想不清减只怕也难。”褚连城看着手里的小银剪淡淡一笑,笑意冷得像剪子锋刃上折射出的闪闪银光。
那人沉默了一下,“借公子手中银剪一用。”
褚连城手腕微扬,剪子稳稳地飞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住,脱下靴子,挽起裤角,将剪刃往腿上一戳一转,挖下一块血肉来。用指甲一划,那物事剖成两半,现出里面一方折叠成团的丝帛。褚连城不动声色地接过去,摊开看过,丢到炭盆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帛书化作灰烬,淡淡道:“这人真是死脑筋,竟不知鱼死网破的道理。”
那人已自行包扎好腿上的伤站起来,闻言道:“他想的自然是鱼死而网不破。”
褚连城瞟了他一眼,忽然莞尔一笑,“你说话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这种把蜡丸封在肉身里的事以后叫别人做吧,用在你身上,我心疼。”
“公子这话应该跟那位小谢说,我可不稀罕。”那人轻轻一笑,撇过头去,眼中微有不屑之色。
“你吃他的醋?”褚连城笑意加深。
“不敢。我要是为他吃醋,这醋吃得过来吗,这些年还不早就酸死了。”那人微微苦笑,“说实话,如今的形势公子实在不该留他。”
褚连城挑眉微笑:“这分明是在吃醋了。”
那人无奈:“公子就别打趣我了。你要是知道他这一路上惹了多少祸事恐怕就笑不出了,咱们这儿又是这么个形势,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保他。不如让他及早脱身回天山去,于他于公子都有好处。”
褚连城目光一闪,凝望过去,见他语气诚挚,叹息一声收了谑笑。
那人揣摩他的心意,小心翼翼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道理也不用我多说。公子一向杀伐决断,还要想想清楚。虽说他样貌格外出挑些,人却有些痴傻,洛阳这种险恶之地不是他该呆的地方,公子若真喜欢他……”
褚连城摇了摇手,叫他不要往下再说,“他那叫真性情,却不是痴傻,咱们这样的难道就算是什么聪明人?叫我说,不过是形为心役,为人事羁绊,不得解脱,反不如他活得纯粹洒脱。我和他的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总归是今生无缘,喜欢不喜欢的话你再也休提。”
那人道:“那他……”
褚连城突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俯首深深一吻,封住底下的话,辗转吻了片刻,忽尔一笑勾起他的下巴,“若要喜欢,我也该喜欢你……这么多天了,你想我没有?”他生得儒雅蕴藉,此时深湛的眼中含了盈盈笑意,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那人不由叹了口气,闷声道:“我为你卖命是心甘情愿,何必用这些手段笼络?”
褚连城有些颓然,以手抚额苦笑:“卓青,卓青,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
“非常人行非常事,我也没有怨过你。”那人叹息,“公子这些年来苦苦支撑才保得住这几家的太平,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苦的——那个谢晓风……”
褚连城脸色微一凝,卓青知道他不想再说,心里微微一叹闭上了嘴,在褚连城唇上亲了亲,叹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反正你是公子,我也就是个跑腿卖命的。”褚连城凝视他半晌,忽尔一笑,“我真好命,竟有个这么好看的跑腿卖命的。来,跑腿卖命的,让我亲亲你。”一面说,一面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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