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贴个故事,恐怖悬疑《谁摸了我一下》

我看了,觉得挺不错的,贴给大家看看。


《谁摸了我一下》
作者 : 周德东

第一章 赶尸
抗恐怖心理测试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本能地回避恐怖。可是,它像黑夜一样,永远无法彻底摆脱。万一你撞到了它的影子上,它就会死死缠上你,慢慢吞噬你生命中光明的部分,一点点颠覆你的人生观、宇宙观,一步步毁掉使你的精神世界保持动态平衡的精妙机制——渐渐的,你感到时间前后颠倒,空间上下不分……

   作者说:把恐怖消化掉,它就会变成勇敢的力量!

  抗恐怖心理测试

  

  深夜,你一个人在家,正在电脑前上网,或者正在脱毛衣,或者正在看电视……突然有人在背后摸了你的软肋一下,你回头一看,根本没有人。

   那么你会有什么反应?

   1. 是错觉。

   2. 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小

   心地寻来找去,势必要解除它。

   3. 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从此,背后

   就长了一双眼睛。

   4. 一直在追想——到底是怎么回

   事呢?

   (答案在书中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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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路

第一章 赶尸
荒山野路  
作者 : 周德东  


  一条黑糊糊的山路,像谜一样崎岖。路面坑坑洼洼,断断续续,被两旁的绿草翠竹挤得透不过气。

  这是一条被遗弃的老路,很多年没有人走了。它很荒,很险,现在的人,甚至不知道它。

  大山的另一面,早已经开通了平坦、坚实、开阔的柏油路。这条老路已经寿终正寝,像一具正在慢慢腐烂的尸体一样,它在一点点消失。而目前,它白惨惨的骨架还残留着。

  也许,这世上原本有很多路,走的人少了,很多路就一点点消失了。

  高高的夜空上,挂着一个弯月,白白的,冷冷的,缺乏善意。这里的星星十分稠密,它们具有灵性,互相窃窃耳语。

  荒草中布满嶙峋的怪石,它们像饥饿了亿万斯年的古怪生物,急切等待茹毛饮血。看不清它们的脸。

  四周的树木无边无际,令人望而生畏。不知道什么鸟在里面低低地咳嗽着,它们好像怕惊着天上人。天上肯定是有人的。

  你别怕,你不在这里,你在人很多的城市里读小说。

  我也不在那里,我只是在讲述遥远的荒山野岭的一个场景,那里没有一个人。

  虽然没有人,但是那里却每时每刻都发生着一些事。那里太寂静了,时间像滴得过于缓慢的泉水。那里的夜更漫长。

  比如,黑暗中,一只黄雀把一只赶夜路的螳螂突袭了,吃掉了……

  比如,几十只毒虫在月光下的草丛里遇到了一起,互相噬咬,最后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下一只,它在静默中眼睛渐渐发出光来,变成了可怕的“蛊”,慢腾腾地消失在荒草中,它要去祸害世人了……

  比如,一头野猪和另一头野猪经过一场恶斗,终于完成了交配……

  所有这些,都是真实的场景,只是没有人知道。

  那么,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发生的事?每一行都有不可告人的行规,因此我不能告诉你。

  现在我们接着讲那条灭绝人迹的山路。

  午夜过去了。竹树花草一动不动,林子深处有什么动物在打哈欠。

  黑暗中,好像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腥气,夜色中好像有一种幽幽的绿光。这些征兆让人感到凶险异常。

  看来,这个夜不会像以往那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终于,远处隐隐传来了铃铛声,那声音很缓慢,很孤单。

  它不是挂在风中的铃铛,有一只手在摇晃它,因为它越来越近。

  这里人迹罕至,树木阴森,又是深更半夜,却出现了赶路人,这十分值得怀疑。林子中的鸟也不咳嗽了,屏住呼吸等待。

  天上的星星什么都看到了,它们立即捂住了嘴不再说话了,惊恐地眨着眼睛。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那铃铛在响,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摇晃它的人,好像是一个梦游者,在寻找自己的身体。

  铃铛声越来越近,可以隐隐听见脚步声了。那脚步声很古怪,好像几双脚在朝前跳:“刷!——刷!——刷!——刷!——”

  终于,几个赶路的人走过来了。

  借着夜色,可以看到走在前面的人穿着一件深蓝色道袍,背着一个包,看起来挺沉,那里面应该是食物和水。他一边走一边摇着铃铛。他后面跟着高高矮矮五个人,他们之间相隔六七尺。

  前面的人应该是法师,他走路的姿态正常,是后面那几个人在跳。

  他们都戴着高筒毡帽,穿着宽大的黑袍子,做工粗糙。看不到他们的脸,因为他们的额头上粘着黄表纸,垂下来,上面画着怪兮兮的符。

  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他们双臂平平地伸出去,全身僵硬,像麻雀一样朝前跳着走,一举一动就像同一个人。他们跳得很整齐,很专注,很卖力,很生硬。

  这一带有赶尸的古老奇俗,终于出现了!

  空旷的山野间,只有那恐怖的声音:“刷!——刷!——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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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俗 (1)

奇俗 (1)  
作者 : 周德东  


  赶尸是湘西的一种古老神秘的巫术。

  据说,一个活人驱赶几具死尸,像赶牲畜一样,令之还乡。别说亲眼看见,听起来都令人毛骨悚然。

  文学大家沈从文就写过:“辰州地方是以辰州符闻名的,辰州符的传说奇迹中又以赶尸著闻。”

  关于赶尸,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添枝加叶,没有人知晓实质。

  也许,世上本没有这种事,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

  假如有谁深入湘西采风,在大山皱褶的一个偏僻村寨里,也许能见到一个眼花耳聋背驼脑昏的老者,声称,他早年间曾目睹赶尸这回事。但是,若追问下去,必定前后矛盾,漏洞连串,极不可信。

  为什么会有“赶尸”这种营生呢?

  追溯上去,这种巫术(或者说传说)最早出现在清代中期。

  湘西贫瘠,很多人奔赴黔东和川东地区,或贩卖,或采药,或狩猎。

  崇山峻岭,瘴气重,恶性疟疾横行,生活环境很坏,除了当地的苗人,外来人很难适应,不少人客死他乡。

  按照汉人的传统观念,尸骨必要还乡。

  可是,水路凶险,暗礁密布,船只常常沉没。那时候的人迷信,船夫绝不愿意装运死尸,认为不吉利。因此,只有翻山越岭。

  山高林密,狼虎繁多,在那崎岖的山路上,很难雇到车辆和担架。棺柩沉重,牛车走不动,人力单薄,不胜长途。

  况且,那些死尸都是穷人,付不起昂贵的运费,于是,“赶尸”这种行业就出现了。这种方法很经济,一个人同时赶几具尸体,运费均摊,开销自然小得不能再小。

  不能叫赶尸人为“赶尸人”,这个犯忌,应该含蓄地叫“先生”。

  丧主与“先生”谈好价,交付了银两和尸首,说明到达地点,就可以上船先走一步了。

  每次赶尸,必须有两具以上尸体。这是规矩。等到尸体够数了,天一黑,“先生”就开始设坛,焚香,烧纸,念咒……

  作了法之后,尸体便听从指挥了。

  关于细节,说法不一。

  有的说死尸头戴高筒帽,用黄纸遮脸。

  有的说死尸头戴大斗笠,用黑布蒙脸。

  一致的说法是:死尸能前行、转弯、上坡、下坡,只是不能后退,也不会让路。

  很多人担心,要是狗冲上来咬尸体吃尸肉怎么办?

  据一个老太太讲,她年轻时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无法考证真假。

  她说,那是半夜,有人赶尸路过村子,她听到,漆黑的窗外有铜铃慢腾腾地响,还听到“扑通扑通”的脚步声,极其恐怖。

  奇怪的是,她家的狗缩在院子里,一动不敢动,还受了惊一样用爪子扒门。村子里的狗没有一只叫……

  有的说赶尸是一个人,一路走一路敲铜锣,或者摇铜铃,提醒夜行的人,不要冲撞。另一只手拉一下草绳,尸体就朝前跳一跳,就这样缓缓前进。

  有的说赶尸的是两个人,分别叫“大尸命”和“少尸命”,他们手持辰州符和赶尸鞭,一前一后,驱赶死尸。

  辰州符是什么东西?同样没有人说得清。

  有人甚至说,辰州符的主要工具是一碗水,它通过浑浊与沸腾表示预兆,能卜凶吉,能治病救人。而用这水迎面一洒,尸体就走了。

  还有一个说法是一致的——纵然是三伏天,行尸十天半月,也不会腐臭。

  他们走的都是荒山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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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俗 (2)

奇俗 (2)  
作者 : 周德东  




  赶尸人对路程了如指掌,差不多天要亮了时,一定能赶到一个专门为赶尸人服务的旅馆,打尖休息。

  赶尸队伍一定是黎明之前投宿,天黑之后离开。天况恶劣不能行走时,就停留数日。

  这种收留尸体的旅馆,大门都是朝里开,十分厚重,涂着猩红色,像立起来的棺材。

  门后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他们直橛橛地倚墙站立。除了赶尸人,没有人碰那两扇大门,包括店主。

  那两扇大门,不论春夏秋冬,不论白天黑夜,从来不关。门后永远在阴影中,那是个阴森的禁区。

  因此,当地忌讳小孩到任何门后玩耍。

  这一行在江湖上被称为“万里行尸”,有很多禁忌,神秘诡异之极。如果有人遇到“万里行尸”,必须远远避开,更不可以跟赶尸人讲话。

  死人为什么会走路?

  赶尸人之所以昼伏夜出,很可能就是为了保守这个机密。

  有人认为,所谓赶尸,其实是赶尸人搞的鬼把戏:

  巫师把含有蟾蜍毒素之类的药物,涂抹在某一个人的皮肤上,由于毒药的作用,这个人会心跳变慢,脉搏变细,那时候科学不发达,这个人就被当做“死人”装进了棺材里。

  巫师接过运尸这单生意之后,开始作法,趁人不注意,偷偷给这个人用一些曼陀罗之类的草药,于是,“僵尸”就动了……

  可是,这个人苏醒之后,为什么会配合赶尸人?

  还有,回到家乡,赶尸人再杀死他,让他变成名副其实的尸体吗?那样的话,还不如让他活下来。当一个妙手回春的华佗总比当一个散发死亡气息的赶尸人更体面些。而且,送回一个活人,总应该比送回一具尸体得到的报酬要高一些。

  这种猜测我不信。

  还有人揭穿说,赶尸实际上是两个人:师父在前面,徒弟和尸体一起蒙在袍子里,抱着尸体走,外人很难看出破绽……

  如果是这样,那多累啊。还不如明说:我们帮你把尸体背回去。

  丧主只求亲人尸体还乡,不会计较你是赶回来的,还是背回来的。

  这种说法我也不信。

  还有人认为是外力作用。

  人死之后立即就会僵硬,进入“尸僵状态”。四十八小时后,肌体会恢复一些柔软,然后再变硬,但是大的关节,比如髋骨,在外力作用下,可以进行小幅度活动,这是死人行走的物理条件之一。

  把两具尸体排好队,然后用草绳把他们伸直的双臂固定在两根细长的竹竿上,这样,两具尸体就搭成了一个立体的架子,不会翻倒(这就是赶尸为什么要两具以上死尸的原因)。

  最后,赶尸人用草绳系在第一具死尸上,用力一拉,尸体就像木偶一样歪歪斜斜地直腿走起来……

  事实上这样不叫拉,更不叫赶,而叫拖。从东到西,地理条件是向下倾斜,走的更多是下坡路,势能转化为动能,尸体就移动了。

  另外,这些荒山险路,都是赶尸人精心选择,上坡极少,真有拖不过去的地方,就一个个背上去了……

  这个说法最牵强,让人想起小时候把凳子当马,并且希望从边陲小镇骑到伟大的北京去。

  我更不信。

  总之,赶尸这一行太诡秘了,没有人说得清。

  它就像一个神秘的盒子,没有人知道开关在哪里。也许,多少年之后,我们把它打开了,可是,内里的秘密早已经腐朽,已经自消自灭,成了后人永远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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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店(1)

孤店(1)  
作者 : 周德东  


  赶尸队伍在黑糊糊的山路上行走。

  时间是丑时。这是一条荒蛮的歧路。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赶尸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十分高大。他的脑袋很长,有点像驴,脸黑黑的,没有表情。

  他始终看着前面,不时地朝上颠颠背上的包。他一下下晃着手中的铃铛,好像在驱逐黑暗中的什么,又像召唤黑暗中的什么。

  他根本不回头看背后的那些尸体。

  那些尸体一下下地跳着,像几根风干的木头。臭味无疑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在山里清新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仔细观察他们,其中有一具尸体是女性。她排在第四位。

  尽管随着跳动,他们额头上的黄表纸一下下撩起来,但是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不知道是铁青还是苍白,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腐烂。

  有胆大的,有胆小的,但是不管谁见了这一幕,都会毛发竖立。

  不过,好在这个地方没人,我们都呆在安全的房子里,离这个地方很远。惟一让我们感到恐惧的可能是——这个古老的诡秘的巫术真的应验了。

  没错儿,这一天是二○○二年十月十三日。

  这个日子有点特殊,据天文馆的人说,一会儿,是观测水星的最佳时机,水星平时是看不到的。而火星也将和它相聚在夜空中。

  问你一个问题,假如那个赶尸人是你,你害怕吗?没什么用意,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想,假如是你,你不会走在尸体前面,一定会跟在他们后面,是吧?这样至少你能看到他们,而不是他们盯着你的后背。

  那五具尸体就隔着黄表纸,盯着那个赶尸人的后背。那是一面宽阔的后背。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考虑到没有——连死尸都不怕的人,他是不是更可怕呢?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是两个字还是八个字。

  没有人知道他是住在附近山村,还是住在天涯海角。

  没有人知道他受过什么教育,有没有亲人。

  没有人知道他说话是什么口音。

  没有人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样的咒语。

  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此时我们在偷窥他,议论他……

  一切都是未知,就像他那丢了魂一样的铃铛声。

  他们越来越远了,好了,很快就过去了,没事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告诉你,这个赶尸人就是我,你会怎么想?

  

  赶尸队伍一直在朝前走,越过一个坡又一个坡。

  听见了水声,是一条溪流,很秀气的样子,在林子中“汩汩”地流着。黑暗中的流水声,透着一种灵异之气。

  赶尸人突然放下铃铛,停下来,转过身,回头看了看,那五具尸体立即停止了行走,木木地戳在了那里。

  月亮变得越来越尖刻,呈猩红色,像一只困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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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店(2)

孤店(2)  
作者 : 周德东  




  赶尸人放下背包,松了一口气,掏出一只很大的烟斗,从口袋里挖出满满一烟斗烟丝,用手按了按,又掏出一只老式火石汽油打火机,想打着:“咔哒,咔哒,咔哒……”

  那声音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他的打火机不听使唤,打了几十下,还是不冒火。

  那五具尸体直直地站着,胳臂依然伸着。他们似乎在死死盯着脸上的黄表纸。

  终于,打火机着了,照亮了赶尸人的脸。那是一副凶相。

  他点着了烟斗,吹灭了打火机,开始沉默地抽烟。烟斗一亮一亮,把他的脸映成暗红色。

  他一边抽烟一边在打量那些死尸,好像一个导演在注视几个演员,或者一个皮影戏表演者在注视那些人物造型。

  终于,他在鞋底上磕了磕烟斗,然后低低嘀咕了一句:“你们快到家了……”

  然后他站起身,背上背包,拿起铃铛,牵着绳子,继续朝前走了。

  尸体又开始跳:“刷!——刷!——刷!——刷!——”

  前面路边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三合院。它依山建筑,后面是绿树翠竹,山花野草,在黑暗中深不可测。

  那两扇猩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板上有两只赤铜虎头门环,因缺少手的抚摸,已经锈迹斑斑。

  奇异的是,那门槛很高,可是死尸都顺利地跳了过去。

  这个三合院是典型的三房一照壁。

  院子里种着几棵柳树,静静地垂着头,进入了梦乡。

  砖刻照壁上刻的是一只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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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1)

男孩(1)  
作者 : 周德东  


  这时候,堂屋里的灯亮起来。这里竟然没有电,点的是一盏茶油灯。

  然后,女人走出来,问:“几个喜神?”

  赶尸人答:“五个。”

  “那怎么收费?”

  “老规矩。”

  “这回算五个人吧。”

  “为什么?”

  “把你免了。”

  女人掏出钥匙,打开厢房一间屋,点上茶油灯。房子里微弱地亮了。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简易的床,还有一只木水桶,桶里有一只木水舀,样子很朴拙。房间里显得有点冷清,不过被褥十分干净。

  女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土蓝布衣服,胸口和裤脚都有精巧的扣花装饰,一看就是当地的山里妇女,衣衫整洁,腰腿劲健。

  女人离开时,说:“先生,你洗洗脚,休息吧。天亮了,再起来吃饭……怎么了?”

  赶尸人突然警觉地回过头来,探着脑袋四处闻了闻。他的鼻翅翕动着,鼻孔里露出又黑又长的鼻毛。

  “老板,你家里有外人。”赶尸人说。

  “没有哇。”

  “肯定有。我闻到生人的气味了。”

  “除了你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来。”

  “你出去看看。”

  女人离开他的房间,走出去,绕过照壁,朝那大门口看去。

  果然,有个白色的影子从那两扇藏匿着死尸的大门中间走进来。他的脚步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就像踩在棉花上。他径直朝女人走过来。

  女人瞪大了眼。

  那个黑影走上近前,停在她面前。

  他的脸很模糊,但是能看出是个男孩,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身白衣服,那其实是内衣内裤,软软的,飘飘的,已经很脏了。

  “你是什么人?”女人有点紧张地问。

  “我住店。”男孩的声音有点弱。

  “你是干什么的?”

  “我住店。”男孩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你为什么要住在我家里?”

  “我住店。”男孩又说。

  这时候,女人看见他把手举过来,捏着一沓钱。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你跟我来。”

  她转身朝另一座厢房走去,男孩无声地跟在她后面。

  女人打开一个房间,把茶油灯点亮。这个房间里同样只有一张简易的床,一只木水桶,一只木水舀。

  那个男孩没说什么,木讷地看着她。

  他的脸有点黑,好像是山里人。

  女人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了出来。

  她顺一条砖石路,碎步跑向茅房,去解手。

  夜越来越黑了,溪流在粗石细沙间静谧地流淌。

  女人感到今夜有些异常。

  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孩?这个时间不对头,这个地点也不对头。

  她家并不是旅馆,没有营业执照,更没有挂招牌。

  她的男人靠打猎为生,积攒了一些钱,盖起了这个三合院。因为房子大,偶尔也接待投宿的路人,收点食宿费。不过在她家住宿的都是回头客,有偷猎者,有进山画画的学生,有探险寻幽的城里人,有收购兰苗的小贩,还有研究侗族北部方言的学者……

  这个赶尸人第一次住在这里是一年前,后来他来过两次。每次,他都是天亮之前来,天黑之后去。赶尸人很慷慨,不管死人活人,都按人头付钱。

  她是个胆子很大的女人。不过,最初看到那些死尸一蹦一跳地走进来,她也十分害怕。她男人对她说:“那是变戏法。”

  她追问这个戏法的机关在哪里,她男人却含糊其辞,说不出来了。

  那些死尸像驯从的牲口,像断了电源的机器人,在门后纹丝不动,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摘下高筒毡帽跳出来作怪,渐渐地,她不害怕了。况且,对方出手大方,钱压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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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2)

男孩(2)  
作者 : 周德东  




  她晓得这一行有很多忌讳,不能把死人叫死人,应该叫谐音“喜神”。

  这个赶尸人很少说话,总是很缄默,来了后倒头就睡,睡醒了就吃,入夜就带着那些死尸离开。

  她和她男人都不晓得他叫什么,只叫他“先生”。他们也不晓得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从来不多问。

  有一次,这个赶尸人有点喝醉了,跟她男人吐露了一些他家族的情况。

  他家三代都是干这个的。

  他是跟他父亲学的,他父亲是跟他爷爷学的。

  解放前,在重庆打铜街,有一个门面上挂着一面杏黄三角旗,上面写着——代办运尸还湘。那就是他爷爷的店铺。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一家人,三代都是光棍。干这行不能沾女人。

  他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他父亲在一个坟地里捡到了他。那天晚上,他父亲赶尸回来,路过一片坟地,突然听到一阵啼哭,循声走过去,看见深草中有一个襁褓,里面躺着一个婴儿,没有一滴眼泪,一边看他一边干哭……

  巧的是,他父亲也是他爷爷在一个坟地里捡到的。当时,他父亲更小,好像刚满月的样子。

  因此,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民族,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时辰……

  他和他父亲都不知道爷爷是跟谁学的这门巫术,只知道他爷爷有一本老旧的书——《奇门遁甲》,源头一定在那里面。

  从他爷爷那一辈,他家就是封闭的,绝少跟外人来往,一直到他这一辈,还是如此。这是行规,也是他的家规……

  此时,女人蹲在茅房里,越来越感到忐忑不安了。

  今夜,她的男人偏偏进城了,留她一个人在家。出一次山不容易,她的男人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她一直在回想那个男孩的眼神。

  她怀疑他不是人,而是哪具尸体的魂儿,从门后飘出来……

  她很快就提上了裤子,朝屋里跑去。

  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说:“停一下。”

  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是穿着道袍的“先生”。

  “是你……”

  “是我。”

  “你怎么还没睡?”

  赶尸人的眼里闪烁着神叨叨的光,他低声说:“这院子里有邪气。”

  女人惊愕地问:“你是说刚才那个男孩?”

  “是他。”

  “你怎么晓得?”

  “这个你不该问。”

  “那怎么办?”

  “你得让他离开。”

  “我的男人不在家,我不敢。”

  “晚上我就走了,我是担心你。”

  “你掌握着法术,快管一管吧。”女人惊惶地乞求道。

  赶尸人有些绝望地说:“我只能操纵没有魂儿的尸首,你晓得他是什么?”

  “他是……什么?”

  “他是没有尸首的魂儿。”

  “他怎么会来我家呢?”

  “不知道。”停了停,赶尸人说:“你去赶走他,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暗地里助你。”

  女人把手伸进口袋,碰了碰钥匙,不知所措地说:“现在就去?”

  “现在。”

  女人朝男孩住的房间望了望,他已经吹灭了灯,那窗子黑糊糊的,没有一点声息,好像有一双疲软的眼神正朝这里望过来。

  她迈步了。

  她走出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

  赶尸人并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一狠心,大步走了过去。她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不安地摸着口袋里的钥匙。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这时候,柳树上栖息的红嘴红脚乌鸦,突然叫了起来。

  她又回头看了看,赶尸人依然远远地望着她。

  她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门,轻轻推开,吱呀……

  里面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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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尸(1)

盗尸(1)  
作者 : 周德东  


  在黑暗中,女人看见有一双黯淡的眼睛在闪动着。

  她掏出打火机,打着,看见那个男孩穿着白色的衣裤坐在床头,正看着她。

  她举着打火机,说:“你……还没睡啊?”

  男孩不说话。

  “我来跟你说件事……”

  男孩不说话。

  “你看,天快亮了……”

  男孩不说话。

  “所以……”

  打火机突然灭了,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女人使劲打了几下,可能没油了,她没有打着。

  男孩消失在黑暗中,只有那双黯淡的眼睛在闪烁着,在等待她说下去。

  女人突然问:“你晓得今夜这个旅馆里都住了些什么人吗?”

  男孩说话了:“我晓得。”

  “什么人?”

  “我看见大门后那些鞋了。”

  “……那你怎么还来?”

  “我就是来找他的。”

  “谁?”

  “那个穿道袍的先生。”

  “你找他?”

  “我要做他的徒弟。”

  女人愣了:“你想学什么?”

  男孩低低地说:“——万里行尸。”

  静默,只有外面的乌鸦在叫,长一声,短一声。

  女人问:“你为什么不种地呢?”

  男孩似乎笑了笑,说:“实话告诉你,我是个逃犯……”

  “你犯了什么罪?”

  “你别问。”

  “为什么?”

  “我说出来,你会害怕。”

  “我不怕。”

  “……盗墓。”

  “盗墓?”

  “对,偷死尸。”

  女人一惊。

  前一段时间,曾经有两个偷死尸的人住在她家里。

  这一带的山民,一直生活在闭塞的深山老林里,死了并不火化,依然全尸土葬。

  那些盗尸的人用三米多长的特制的铁探杆,探测到棺材的位置,再用铁锹挖,挖到尸体之后,就戴上手套,把尸体装进尼龙袋,背到女人家,用刀子割掉皮肉,放进缸里用双氧水漂白……

  “你偷尸体干什么?”

  “卖钱。”

  “有人买尸体?”

  “听说,他们把尸体运到城里一个高校,再卖给一个专门为人体做解剖的教授,做标本。”

  “你……怎么运走尸体?”

  “背。”

  “你偷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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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尸(2)

盗尸(2)  
作者 : 周德东  




  “十几具吧。半个月前,我挖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尸,本以为会卖上好价钱,却被人撞见,报警了。我就连夜躲进山里藏起来。”

  女人忽然有了一种猜测——这个男孩真是一个魂儿,他的尸首被人偷了,现在他寻着自己的气味追到了她家,来报复了。

  想到这里,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家在哪儿?”

  “沅村。”

  “哪个沅村?”女人在这个山里长大,从没听过沅村。

  “在沅河岸边,离这里有七十多里路。”

  “你怎么知道我家可以住宿?”

  “听一个人说的,他也偷死尸,而且在你家里住过。他告诉我,确实有赶尸这回事,赶尸人就住在你家里……我在这里等他们几天了。”

  “那你过去跟先生谈谈吧。”

  “你给我牵个线。”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跟他不认识。”

  “……你等一下。”

  女人说着,一步步地退出去,到了门口,她说了一句:“小兄弟,我警告你,你可不要打门后那几具尸体的主意。”

  “我不会。”

  女人这才走开了。

  现在,只剩下男孩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空气中的气味显得很古怪,有时浓时淡的花香,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女人的脚步越来越远了……

  终于,看似有气无力的男孩在黑暗中敏捷地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到窗前,警觉地朝外面观察了一番,然后又敏捷地坐到了床上,姿势和刚才一模一样。

  他这个鬼祟的举动暴露出——事情绝不简单。

  女人快步走在砖石甬道上,终于,走近了那个赶尸人。

  这时候,天上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四周很黑,似乎到处都飘荡着黑黢黢的死尸,他们飞起来像洁白的天使一样无声无息。

  赶尸人直直地站着,面容模糊,也像一具僵尸。

  女人停在他跟前,干咳了一声:“是我。”

  “他离开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他好像是个人。”

  “你看门后那几个像不像人?”

  女人似乎抖了一下,说:“他说他是盗尸的,警察正抓他,他想给你做徒弟。”

  赶尸人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睡吧。”

  “到底怎么了?”

  “我也该睡觉了。”赶尸人一边说一边笑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女人追了几步,拉住他的袖子:“先生,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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