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人人心中的屁

爱情是人人心中的屁;

  憋着它,会伤自己的心,

  放了它,又让别人生气。

  ——约翰·萨克林爵士《爱与被爱》(1640年)

  朋友,屁降生人间,气冲云天,

  噼啪作响、浓雾弥漫,而后以享天年。

  ——约翰·门尼斯爵士《一个屁的墓志铭》(1656年)


  屁!

  单凭这个字就可以使正经人心生恐惧,并产生出一阵莫须有的气,臭得足以让人急忙逃跑,寻掩护去。相信我,我已经成功地清空了好多房间,并且只用了一声咕哝,还没真正派上那货真价实的东西。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单单是语言——南非白人的maagwind或是poep、以色列人的nuhfeechah(意第绪语中为nefikhe)、日本人的he、中国广东人的fong、挪威人的fjert、瑞典人的fjart、荷兰人的scheet、德国人的furz、班图人的lu-suzi、印度人的pud、波兰人的pierdzenic、意大利人的peto、俄罗斯人的perdun——就告诉我们世界上每个地方的人都放屁。就算是在1887年创造出人工语言——世界语的柴门霍夫医生,也意识到在语言中加入一个字的必要性,于是他想出了个furzo,德语屁的近亲。

  屁(fart)这个字来自于古英语的verten(放屁)和vert(屁)。大约六百年前,辅音v的发音转变为f,于是vert成了fert。后来它又进一步变成fret,除了有疝气和屁(现在已废除)的意思外,还指情绪的激动(现在仍在使用)。另外,fret也指一个坏脾气的人,也就是我们知道的fretchard。

  屁在古英语文学中第一次有据可查的出现,是在1250年左右的一首佚名诗中:“Bullucstertess,buckevertess”——翻译过来便是“公牛腾飞,牡鹿屁吹”——表达它们对即将来临的夏天的喜悦。

  放屁的禁忌

  我们对放屁的避讳实际上就是我们对屎之避讳的一部分。我们吃下的每样东西都会变成屎或是体内之气,但我们却装得好像粪和屁根本不存在一样。

  1913年,约翰·伯克再版他的《各国粪便学治疗法》时,曾请精神分析学之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为其作序,弗洛伊德这样写道:文明人看到任何使他们过多想起自己动物本源的事物,都会明显地感到局促不安。他们试图模仿《浮士德》最后一幕中的“更完美的天使”,抱怨着说:“我们始终要忍受那尘世的羁绊……”我们已选择脱离困境,这便要靠……否认这困扰我们的“尘世的羁绊”,将它互相隐瞒,对它不闻不问,免得它声称人们对它的关注原本是我们本质的一个有机组成。各种文化中都存在着对放屁严厉的、甚至可以致人死命的禁忌。19世纪80年代,英国探险家理查德·伯顿在他的译著《天方夜谭》的一条注释中评述道:“贝多因人将打嗝归属于文明举止,却对‘腹内咿呀音’极端憎恶;假使此类音符不小心发了声,而哪个旁观者竟笑了起来,那他立即就会被砍死,因为这种事可是有关名誉的。同样,阿富汗的高地人中也有这种习俗。”1619年到1620年间,理查德·乔布森上校曾在非洲的冈比亚河探险,他写道,黄金海岸的阿善堤部落成员“总是万分小心不在人前放屁。他们对我们这些频频放屁的荷兰人很是不解,因为他们无法容忍有人竟敢当着他们的面放屁。在他们眼里,这种事情应是万端的无耻,也是对他们人格的蔑视。”这个部落里曾有一位老人,他在向头领鞠躬时放了个屁,这使他羞辱难当,竟当下悬梁自尽。苏格兰探险家戴维·利文斯通(享有“我利文斯通博士假设”之名声)1865年报道说,有几个非洲部落,容忍成员在自己人前放屁,而在外人前放屁的却要被放逐。20世纪20年代,人类学家布伦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也谈到,美拉尼西亚的特罗布里恩群岛人相信强大的魔咒从鼻孔进入人体,于是他们认为屁臭的侵入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当然,屁长久以来就是人们表示轻蔑的一种粗野手段。1610年,剧作家本·琼森在他最有名的喜剧《炼金术士》中开场就写道:“我放屁给你!”约翰·克朗在《温文尔雅先生》(1685年)中以一句“一个屁送你全家!”打退敌手。荷兰人文主义者伊拉斯谟在16世纪早期则表示:“我要如何赞叹才好呢,这儿竟没有人与这些人对着放屁。”就是在现代,也有美国诗人卡明斯在1925年的一首诗中写下妙语:“不用谢”,“对他,他们就是放屁,他们连连放屁”。把屁当作侮辱,以下还有两个极好的例子。希腊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记载了埃及将军阿马西斯的传奇经历,这位将军竟敢向国王派来的特使放屁,并叫他把这个屁当作回话带回宫里。另一位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则讲述了另一次事件:一名罗马士兵因为对逾越节的礼拜者们放了个屁而使耶路撒冷的起义死灰复燃。

  什么样的才是好屁

  对于精力充沛、身体健康的人放什么样的屁才是好屁这个问题,医生们早在几千年前就作出了明确表示。以其名字命名现代医学誓言的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曾于公元前420年写道:“不出声冲出的屁是最好的,相比而言,出声放的屁又比中途拦截或积淤体内的屁要好。”

  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哲学家西塞罗也在给帕图斯的一封私人信件中说道:“我们要大胆地放屁,就像大胆地打饱嗝一样。”据苏埃托尼乌斯·特兰克维鲁斯记载,公元41年,克劳迪亚斯登上罗马王位时,“因为听说有人由于过于注重礼仪而试图抑制自己的屁,结果威胁到了健康,于是便计划颁布一项法令,从而将饭桌上[宴席上]的不速之气,不论有声还是无声,都合法化。”与克劳迪亚斯同时代的盖厄斯·佩特罗尼乌斯在他的著作《萨蒂利孔》中也作过类似诊断:“听我的话吧,朋友,那些郁气会直达大脑,毒害你的整个系统。我认识的一些人,就是因为太过礼貌,忍着屁不放而死掉的。”一千年后的11世纪,在那不勒斯海湾附近开办萨勒诺学校的四位医生提出了一则放屁友好健康规范。之前,他们已对所谓“抑制气流”的不良影响有了数年临床实践经验。在这则规范中,四位医生说明,“忍屁不放的人有得水肿、痉挛、眩晕以及疼痛难忍的疝气的危险。这些可悲的病症大多时候只是出于一念之差。”法国散文作家蒙田在他的《论想像力》(1595年)中哀叹自己的便秘,他悲叹道:“要是不看那些历史书,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啊,仅仅因为拒放一个屁,我们的肚子就非常可能把我们都送到最残酷的死亡之门前。皇帝克劳迪亚斯赐予了我们在任何场合都能放屁的自由,要是他也赐予我们在任何场合都能放屁的能力该多好啊。”1556年,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诗人及剧作家约翰·海伍德也写下诗篇:“吹出何种风,会令人不快?想到放出的屁,吹风人松了口气。”最后,《乌托邦》的作者托马斯·莫尔爵士,这位永垂不朽的伟人,将所有这些评述都汇入诗行。他于1518年写了一首讽刺诗,《论放屁》(InEfflatumVertris),并在其中巧妙地谈及了政治:“体内的气,憋在你腹中太久,会要你的命;另一方面,它又能救你,要是你放得及时。如果体内之气既能救你又能毁你,那么,它岂不是和可怕的国王一样强大么?”然而,在莫尔自己的例子中,答案却是否定的,因为国王亨利八世后来砍了他的头。与另外四种位于前脑逻辑区的感觉不同,我们的嗅觉直接接入脑边缘系统,就是所谓脑的“爬行动物”区,这个区负责掌管我们最基本的感情,不论愤怒还是欲望。

  许多人类学家相信,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起源,首先是因为我们的祖先一开始就失掉对性、暴力以及领地标记气味的极度敏感。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将嗅觉排在五感之末。视觉使人联想起清明和先见。触觉常用魔法或黄金形容,谓之轻、谓之柔、谓之微妙。味觉可能意味着雅致。但事情不妙我们就闻到了耗子味,整个腐败的事业就臭气熏天;闻闻那事儿,靠不住的事闻起来就有鱼腥味儿,还一点儿用不着鼻子一吸以表嗤之以鼻;卑鄙家伙就是发恶臭的人……!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口语中不胜枚举。可能我们闻道之初是在中世纪,正好抬起鼻子就撞上了一堆恶臭,当时哲学家终日被粪堆、横流的阴沟、臭水洼包围,于是便认定了人类的嗅觉是粗鄙的东西,因为它并不曾增进人类的智慧,或给我们带来世界的美。我们的鼻子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儿,只能是就致命的空气对我们警而告知,这些空气遭到败坏,每隔几年就会给人类带来一次疾病和瘟疫。到19世纪末,以法国为中心的一整派学科人物开始担心起“气”对健康的影响;一位医学观察者布瓦西埃·德·索瓦热曾于1746年写道:“牛肚子里散发出的那种恶臭气如果被人们吸入,那人就会被传染上疝气,接着还会呕吐,甚至发痢疾。”英国诗人约翰·弥尔顿早在一个世纪前就已提到过这个问题,在《列西达斯》(1637年)中,他写道:“饥饿的绵羊抬头望,但无人将它们喂养。可是,由于它们呼吸的风和那恶臭的雾,体内的腐败和污秽就开始传染、蔓漾。”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我们花着大量时间在自己的生活环境中植香除臭。(科学家证明,人的鼻子可以察觉出大约1万种臭味。)我们保持水的流动以防止死水发臭。我们每年花掉数十亿美元,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到处都是香皂、除臭剂、香水、古龙水、滑石粉、须后水以及冲洗液的香味,竭力使自己闻起来像其他什么东西而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我们不给自己的车、房子、办公室通风时,便用化学药品仿制的松针、柠檬、海风来为它们弄上香味。虽然我们制造着空前数量的个人垃圾和臭气,但我们的隐秘排泄系统会将它们统统排掉,以便清洁或倾泻到远离我们敏感的鼻孔的地方。难怪屁成了这么个令人生厌的不速之客。

  但在过去十年中,放屁在美国和英国,在某种程度上已逐渐变得正大光明。我们已公开承认,屁是有趣的。儿童书中已开始讨论“我们放过的气”,贺卡上人们对屁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以屁制造幽默,电视和电影的喜剧片更是例行公事般把屁当作笑料。电台主持人霍华德·斯特恩几乎天天都要对着麦克风放个屁,用娱乐招揽北美的听众。但是,放屁该不该成为平常话呢?如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两千年前描绘的那样,有异味的物体(这里就是屁了)是由微粒组成的,这些微粒可以进入他人的鼻腔,就像蒸发的精灵,他们在黏液中粘成一体,从化学角度看,这样就将A的屁和B的身体结合在一起——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画面。卢克莱修的科学论述不是毫无道理的。屁的分子来到你鼻子顶上的黏膜层,在上面它们被传输给膜层里数百万计的受体细胞。在那里屁分子变成了电信号,沿着神经纤维进入你的大脑内。然后,你和某个人的漂泊的屁就合而为一了——很高兴那是你,而不是我。也许人人在心中为之骄傲的、感觉良好的屁并不是其他人的最佳兴趣所在吧。毕竟,除了你,谁还想闻你的屁呢?不过,读屁却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屁的世界要比你想像中的更恢弘、更精彩、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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