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与陈云栖再度相遇,是在维嘉离开我半个多月后。

  是午夜。我从公司里加班回来,途经厢王路夜市,见灯火依旧通明,人声鼎沸。找了一个泊车的地方停下来。下车去看我常去的那家古字画店有否新货。

  刚走到入口,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忍不住大惊,居然是半月前在荣光路上碰到的那个女子。我欣喜异常,半月里,对她还有种说不出的惦念。

  她穿着一身幽蓝色的紧身长裙,曲线尽现,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长发依然如瀑布般地披在身后,举步间,淡淡的花香,又悠悠而至。

  我笑说,你还记得我吗?她的脸躲在幽暗的光影里,淡笑,言语间,却又俏皮不已,当然,你撞了我啊!听她这样一说,我脸红脖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很难为情地说,那天,真不好意思。现在,好些了吗?

  她笑,我有那么娇气吗?还没等我反应,她又自顾自地笑开了。然后,居然自报芳名:陈云栖。接着把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我受宠若惊:罗亦寻。同时轻轻去握陈云栖的手。我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冰凉但很柔软,没有汗。

  我又说,这么巧?陈云栖一脸的落寞,是啊,在家里闲散无事,顺道来看看。说到这里,陈云栖用手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弄堂,我家住得很近。

  我告诉她我很喜欢收藏一些古字画,常来这个夜市淘金,总是会有一些收获。那今天呢?陈云栖不经意地问我。我看着她在灯火下的脸,有一丝恍惚。然后,我开玩笑地说,有啊,遇见你本就是一个大收获啊!话已出口,便有些后悔这句带点挑逗意味的话,深怕她会觉得被我侵犯,掉头就走。

  她居然没有生气,只是略带羞涩地笑。我收回玩笑的话头,对她说,我刚刚加班回来,路过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进去,一起进去看看吧。

  陈云栖应声点头。口里却说,只是我对字画毫无研究,希望不会扫你的兴。我谦虚地回应她,哪里,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结果,进入那家字画店,陈云栖对于古字画方面的造诣,简直令我大跌眼镜。连店主都有些不悦地开我玩笑,怎么,罗先生这样的行家也怕我宰熟,还带来了一个如此漂亮的专家啊?令我好不尴尬。

  结果一幅画也没买成。从店里出来,我一时无话。陈云栖也不开口。我们一前一后,在街上走。陈云栖大概看出了我的不悦,快步走上前来对我说,对不起,实在是觉得那些赝品不值那么多。

  街灯下,陈云栖一脸的诚意,我突然不忍与她计较。再说,她在店里似乎也说得句句有理。我对她一笑,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呢?隐藏得那么深。陈云栖不接我的话,只是把头微侧,一脸诡异的笑。

  已走到我那辆新买的丰田花冠前,我试探性的用手环抱住陈云栖。她没有拒绝。我索性打开车门,把她拥入车里。她柔顺的身体像蛇一样的紧紧地贴着我。我们开始接吻。

  情到浓时,她却一把推开了我。车内,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呼吸有些急促。我歉意万分,你,不舒服吗?她看着我,眼里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又回复到先前地淡然说,没什么,我该回去了。说完打开车门,就跳下车去。我在车内,一脸的茫然。我把身子探出车窗,我送你!她一边跑,一边回头,不必了,很近的。我在身后大声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她还是没有停下来,只是大声地回答我,随时!然后,她大概想起来了什么,又往回跑,跑回到我的面前,在我的掌心里,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才又跑开,像一阵轻风,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那条弄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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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过了两日,我又在公司给一个客户做设计图。加班至夜深,我试着给陈云栖打了个电话,想请她出来吃宵夜。电话一接通,马上听到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以为会是睡眼惺忪的声音,没想到却是毫无倦意的。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居然有些幽怨。你怎么才打电话给我?言语之间,似乎已是非常相熟的那种男女关系。我意外,当然也高兴。而且,想起来,我感觉自己对她,其实颇有些一见钟情的味道。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我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她在电话那头又在轻叹,再不来电话,你就没有机会了。我没有在意,只当她与当初维嘉一样,爱撒些小女人的脾气。我在电话这头贫嘴,怎么,你要嫁人啦?呵呵。

  陈云栖似乎没有和我开玩笑的兴致,只是问了吃夜宵的酒店。我赶紧殷勤地说,那我来接你。她沉吟片刻,说不用了,我马上就可以赶到。

  我开车到龙韵酒店的时候,陈云栖果然已浅笑吟吟地端坐在位置上,全然没有电话里的那般幽怨。

  吃完夜宵离开龙韵,已是凌晨一点多。喝了一点酒,她有些许醉态。我说送她回去,她执意要去我的公寓。车到公寓,我见她走路都在摇晃,便径直把她抱入房里。她的身子很轻盈。长长的头发,一路轻轻地晃动,整个楼道,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她发丝间奇异的花香味。这一夜,我没有做到坐怀不乱。

  后来,在我的怀里,陈云栖哭了,哭得极其感伤。这让我非常不安。我一再向她表白我不是一个滥情的男人。她依然不停地哭。追问她何故。她只是摇头不语。然后紧紧地抱住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

  已是夜半,我终究敌不过困意,拥着陈云栖渐渐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陈云栖已经不知去向。我起身,暗自责备她的不告而别。

  我在卫生间里洗漱,洗脸刷牙后,我拿起手表往腕上戴,这才发现,昨夜我洗澡时摘下的檀香木的手链,已不知去向。依稀记得,当时摘下是和这块名贵的江诗丹顿放在一起的。那串木质珠链,是我几年前去杭州灵隐,顺手买下的,只是图个吉利。以为随手丢在了别处,便也懒得再去找来。

  从卫生间里出来,我打电话给陈云栖,想问她为何要不辞而别。拨出号码,听到的话音,令我不悦。居然说是空号。我又拨,还说是空号。我拿出号码簿,仔仔细细地核对那串号码,再拨,依然是空号。令我奇怪不已。

  我在客厅里烦躁不安地走动。窗外有风吹过,一张写满字的薄宣,从电脑桌上倏然滑落。我拾起,居然是古人的一阕词: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染啼痕。伤情处,高城断望,灯火已黄昏。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我匆匆穿衣出门,把车径直驶向厢王路夜市那条弄堂边上。凭着记忆去寻找那夜陈云栖在夜市门口,随手指向身后的那条弄堂。

  已接近中午。弄堂里,人来人往。有人家就在弄堂口生煤炉,炊烟四起。我逢人就打听陈云栖,谁都摇头说不认识。一再问我是否把名字记错了。我一边打听,一边再次用手机去拨陈云栖留下的那串号码,依然是空号。我呆呆地站在弄堂口,好半天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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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从这一天开始,陈云栖就仿佛是从空气里蒸发了。毫无征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以为,那夜与陈云栖的亲密接触后,才是我们爱的开始。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时,开始就是结束。不知是谁说过,要想爱得永恒,只有恋得短暂。但这句话,并不能安慰我。

  回想起与陈云栖短暂的邂逅,除了平添几分感伤,更多的是关于她的消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又多次去厢王路附近的那一带弄堂。然而,我始终找不到一个认识她的人。去的次数多了,很多人见我就躲,以为我是一个疯子,为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而踏破铁鞋。

  我精神一度不振。半年里,没有做过任何设计。我整天想的全是关于陈云栖离奇失踪的事。设想了很多的答案,但从来没有一个能说服我自己。半年以后,才又渐渐开始工作。一日,偶经荣光路,才发现那片废墟和残墙,早已被一批拔地而起的建筑替代。我坐在车内,寂寞地抽着闷烟,远远地看着那些鲜活的建筑和阳光下来来往往的人,突然间便想起与陈云栖当日在那堵残墙下的初相遇。在那个冷僻的黄昏,她诡异地出现,一身蓝色的长裙,黑发如瀑。想起那夜她离去时,留下的如今现代人都不大再会读起的词,真切,却又犹若隔世。我开始相信,陈云栖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女子。

  这样想过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很多。又开始忙忙碌碌,关于和陈云栖那些离奇的往事,慢慢的有一些淡忘。

  直到去年夏天,我移居美国。安定下来后,我从曼哈顿驱车去旧金山看一位朋友。他知道我一直以来就有收藏古字画的嗜好,便带我去唐人街上的一家字画店。

  在那家店里,我看到明清时的一幅拈花图。并不是出自名家手笔,吸引我的是那画中女子。一袭薄纱的蓝衣,一手拿扇,一手拈花,婷婷袅袅,轻吟浅笑。那张绝世惊艳的脸,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古装,和陈云栖的样子几乎是完美的克隆。

  我上前与店主攀谈。店主是一个仁厚的中年男人。知道我刚刚从国内那座著名的古城移居美国,连忙指着店内的一些字画大赞,说他这里有好几幅都来自我生活的城市。我一脸的意外,远远的指着那幅蓝衣的拈花少女图问他,他连连称是。

  说到这里,他缓步上前,指着那幅拈花少女图说,这幅画还是我几年前回国,正好一个古画拍卖行在进行拆迁前的最后一轮拍卖,因看着喜欢,还是以一个高价买回了这幅拈花图,作为私人收藏。

  我听得诧异,忙问那家早已拆迁的拍卖行旧址,中年男人想了想,才告诉我是在荣光路上。我心巨震,因为那正是我与陈云栖初次邂逅的地方。

  我走近那幅拈花图,一阵熟悉的奇异花香扑面而来。细细看开,不由大惊。那蓝衣拈花女子,拿扇的腕上,居然带着一只木质的珠链。与我多年前在杭州灵隐买回,后来又丢失的那只檀香木的手链,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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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舞 鞋

那个时候,
夜惊情酒吧里的很独人,习惯叫我陈十二少。久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这个名字的来历。

  我赚女人的钱。在夜惊情里,我和来这里的女人在酒吧的角落里跳舞、聊天、喝酒。算起来,这样的生活已经有三四年了吧?我已经习惯在这些寂寞女人们的面前,讲很多令她们心动不已的甜言蜜语。我的舞跳得相当好,这一点我很自信。我会跳很多种舞,应付来这里打发寂寞时光的女人,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我常常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烟味,和那些女人周旋得疲倦至极,才会离开夜惊情,因为,那是我谋生的一种方式。回到房间里,倒在午夜的单人床上,空虚,有时会像一把利剑,刺穿我的心。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空心人,堕落地活在城市繁华的阴影之后,仿佛是一堆没人理睬的垃圾。我的生活里,除了睡觉以外,醒来面对的就是啤酒、香烟和女人。面对前者,我是随心所欲的。而后者,我显得被动很多。她们面对夜惊情里为数不多从事这一行当的男人,会像去菜场里买菜的妇人一样,用挑剔的目光扫荡一圈,才能确定适合她们口味的人选。

  在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我从梦中醒来。在镜前,看到自己俊朗的脸上,写满了青春的疲倦和茫然,我悲伤极了。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这副样子了。这之后的日子,我开始让自己的心,在那群需要男人来打发寂寞的女人中变得麻木和迟钝。我活得越来越堕落,我不知道离开夜惊情以后,我还能够去做些什么?这一切,似乎成了我原谅自己颓废而浪荡的理由。

  我除了知道自己过的是一种见不得光的生活以外,我从来都没有检讨过自己的堕落和生活方式的阴暗。因为我的圈子里,整天看到的就是那样一拨人:吸毒的、失意的、具有暴力倾向的以及热衷于搞婚外情的,这些男人和女人整夜厮混在夜惊情幽暗的光中。

  和婴宁的相遇是我始料不及的。那是夜里的十一点多,正是夜惊情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在吧台附近的小舞池里,我正陪着一个女人跳舞。

  我穿了一双红色的大头皮鞋,这是我每晚来夜惊情时,必定会穿的一双鞋。鞋是本命年时,我在鞋店请人定做的,图个吉利。因为,我不习惯有些人给我提出的关于缠红丝带或是穿红色内裤的建议。鞋的颜色,是那种很鲜亮的红,有点血腥。还好,夜里穿并不是太招摇。

  鞋底很厚,跳起舞来节奏感极好。我跳的踢踏舞,没有人会不叫好。总有疯狂的女客人,一边为我鼓掌,一边忘情地喊:陈十二少,陈十二少。过去,我会很得意,而现在我已麻木。我纵情舞动,眼神却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于是,那天夜里,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刚从门外进来的婴宁身上。

  夜惊情里的爵士乐,演奏得正到酣处。一缕黄色的光扫过门的瞬间,瘦弱的婴宁疲倦地走了进来。她的脸在煽情的光中,透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忧伤。只是惊鸿一瞥,我的心顿时迷离失所。很久以后,想起这段令我心伤的爱情,我也解释不清自己何以痴迷于婴宁。像我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仿佛是上辈子欠了她,今生要来偿还。总之,我荒芜已久的青春,因为婴宁而重新鲜活了起来。

  我坐到婴宁面前时,她显然吃了一惊,来不及隐藏眼中的泪,只好对我尴尬一笑。我把手帕递给她。

  她轻轻拭泪的片刻,我悄悄打量她。我能够确定,她是第一次来夜惊情,或者说是第一次来酒吧这样的场所。因为,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清纯和柔美,与夜惊情的迷乱相比,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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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只有二十一岁,比我小了整整八岁。在她的面前,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男人。不到十分钟,令她忧伤的故事,便在我的面前袒露无遗。她忧伤,仅仅是因为失恋。我暗笑,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为失恋而痛苦。我想安慰她:人生如梦,万事不要当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颓废强加于还是孩子般的婴宁,所以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夜惊情里,有人在角落里起哄:陈十二少,又在招惹女人啦?哈哈哈。

  婴宁脸一红,低语,对不起,害得你被他们嘲弄。我很尴尬,匆忙要了她的电话,便起身离去,我怕那帮人会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来。我对婴宁说,这地方不是你待的,赶紧回去吧。她有些感激地看着我,然后,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向门口走去。我有一点点得意。

  再次见到婴宁,是三天后。我犹豫了很久,才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她的声音轻轻柔柔:是陈—— 十二少吗?她对我的记忆犹新,令我心跳不已。我们开始一次次的约会。

  面对她毫不矫揉造作的纯美,我时常惭愧,我感觉自己过去太放荡。

  关于夜惊情,我只是告诉婴宁,我在那儿每晚表演跳舞,她深信不疑。

  爱上婴宁以后,虽然我每晚还是去夜惊情,但我收敛了很多,我甚至不再抽烟喝酒。相熟的人都惊讶于我的变化,知道我在恋着一个女子之后,大都面露怀疑神色。有人劝我:十二少,玩玩可以,但不要动真感情,代价你可是承担不起的。对此,我并不解释。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多么想经历一场像样的爱情。

  我再也没有让婴宁去过夜惊情。我的理由是,那儿太混浊。她不反对,却又劝我,十二少,以后你也别去那儿跳舞了,我们一起做点别的,好吗?我看那儿没有什么好人,我担心你……

  每次婴宁在我的怀里,楚楚可怜地讲起这些话,我都忍不住要狂躁不安地打断她。这是我的痛处,不干这个,我又会做什么呢?可是,她不会明白的。

  我开始觉得爱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像我这种劣迹斑斑的男人。我的心,有些不堪重负。然而,谁会知道呢?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总是在想,其实,像我这种活在城市边缘的男人,本来也一样可以爱得有声有色,只是,在这个庸俗的城市中,真相大白以后,很多人都会怀疑我们的爱情,仿佛我们这种人,天生只会逢场作戏而已。

  我和婴宁在一起度过了半年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话,也许这个故事的结尾,不会那么的遗憾和忧伤。可是,意外毕竟还是出现了。

  我和婴宁的甜蜜时光,在那个秋天的午夜里,被定格了,再也无法向前或退后。而一切,居然是因为那双红色的大头皮鞋。

  那天夜里,我编造了半年的谎言终于被婴宁的突然闯入而揭穿。这个情节,和城市里很多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相比,没有任何的新意。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而且,这是我和婴宁爱情故事里很重要的一个细节:她含着眼泪,看着我在夜惊情里,与一个女人放肆地调情……

  婴宁夺门而去。我想,她的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因为她爱我,所以她才会这么做。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这样伤害她的。我和婴宁厮守在一起,随时都需要花钱,而除了这些,我又会做什么呢?

  我穿着那双红色的大头皮鞋,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婴宁穿过马路的时候,我正站在马路的中间。就在我迈步要继续穿过马路时,我那双红色大头鞋的鞋带绞在了一起。于是,我摔倒了。于是,那个意外就发生了。

  那辆车,几乎是疾驰而过,从我的身体中间。我失去知觉的一刹那,我特别想讲一句话给婴宁听。我想说我对她的爱是真的。可是,我已不能。婴宁尖叫着从马路对面扑到我身上,不停地摇晃我的身体。她把手伸到我的鼻子跟前,又把手放到我的胸前,然后,她号啕大哭。

  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世间的很多事,都充满了太多的无法预料。任何一种东西,都可以从天而降,譬如爱情,譬如空虚,譬如死亡。

  我就这样死了,还不到三十岁。夜惊情里的很多人得知我的死讯以后,一脸的惊讶:什么?陈十二少死了?

  也只是如此而已。入夜,夜惊情里依然是笙歌悠扬,与我在的那会儿,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这一生是如此短促,这令我很遗憾。但有时想起这些事,我又觉得自己很伟大。因为,我是为爱而死的。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如此痴迷地去爱一个人。

  我离开后的大半年里,我夜夜游荡在这座因为缺少爱情而日渐冷漠的城市中,固执地只是为了去寻找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上,我像一缕烟,穿过与我迎面而来的那些人的身体,然而,我一直没有再遇见婴宁,她仿佛消失在了空气中。

  有一段时间,夜惊情酒吧里的生意特别萧条。很多人不再光顾这里,因为有人传说,老在这条街附近看见一个穿红鞋的男人,到处游荡。我想,那些能感觉到我的人一定和我一样寂寞。

  冬天来临的时候,城市里愈发显得萧瑟,尤其是夜晚,出奇的荒凉,我都不大愿意出来游荡。渐渐的,这个城市里关于穿红鞋的男人的传说,不再令人相信,也不再引起人们的恐惧。

  最后一次见到婴宁,是在今年元宵的灯会上。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穿行在花灯之间。因为有光,我不敢靠得很近,所以,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快乐还是忧伤。但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想,这就是城市里的爱情:悲伤和欢乐,离散和重逢,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圆盘,转来转去,有时起点就是终点,终点也是起点,如此而已。铭记和遗忘,都是一念之间,就像繁华落尽之后,空留的只是寂寞,仅仅是寂寞。

  在那之后,我不再出去游荡。然而,不经意间,我还是忍不住流连在黑夜的城市中。人们沉睡在繁华落尽后的夜,有很多同床异梦的情色男女,隐藏在城市的深处。我像烟雾一样,寂寞地掠过城市的角落,而还会有谁记得:一个穿红鞋的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曾在街上夜夜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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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 墓 人

那年我才念到高二,
就厌倦了读书,向父母提出离开校园。因为正好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父母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当时,市里的殡管所在招聘,我瞒着父母去应征了公墓管理员。早些年,那是一个冷僻甚至令人生畏的职业,所以,没什么竞争对手,我居然一路绿灯,很顺利地便得到了这个职业,正式成为殡管所里的一名守墓人。

  我素来不信什么鬼牵魂引的诡异之说,但上班的第一天还是有些许惶恐。值班室在公墓群的左侧,五六个平方米的面积,像是一只小小的笼子,房门很窄,却有一扇大大的窗。加上我,一共是两个守墓人,白天黑夜轮值,不巧的是,轮我上班的那天正好是我一个人值夜更。

  虽然跟过几回班,但要一个人独当一面,还是有些恐惧,很有经验的老刘问我是否可以值我当班以来的第一个夜更,我怕被人笑作胆小鬼,心里虽怕,嘴上却显得很强硬,老刘遂放心离去。

  那是一个月色明朗的夜,照说我应该在临睡前,拿着手电,在浩大的公墓群里走上一圈,可我就是没来由地害怕。站在值班室的门口,不敢往墓群深处走,只是拿着手电,开到最强光,在墓群中左右前后的扫了一眼。

  白天里都还一切如常的墓区,在月色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然。淡淡月影下的公墓群,周遭的景物隐隐约约,连自然界中的虫鸣,在皎洁的月色下,都变成一种诡异令人易生幻觉的背景声。我记得第一次在跟老刘值班时,他就故作神秘地给我讲过一句话。当时,他压着低低的声音俯在我的耳边说,值夜更的人不怕风雨交加的夜,也不怕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就怕那种月色明朗的日子。老刘的一席话,听得我心惊肉跳,我问他为什么,他哈哈大笑说,因为可以看到四伏的鬼影啊。

  大概看我面色变得苍白,才又安慰我说,傻小子,逗逗你啦,哪里有什么鬼影啊,做我们这一行,最不能信的就是这个。

  这老刘一把岁数,没个正经,谁知他讲的是真是假,可我在这个月夜里,却着实的被他那日的一番话给吓着了。

  我回到值班室,把门窗紧闭,缩在被子里,一开始还把灯开着,可那灯太恐怖,或许是电压不稳,或许是殡管所的人为了省电力,弄了一盏很幽暗的灯,昏昏黄黄,我索性把灯关了了事。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毫无睡意。只觉得害怕,恨不得能马上卷起铺盖回家。

  窗外的月光,清清冷冷,在房间里洒了一地的斑驳,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渐渐亮起。可以庆幸的是,其实并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

  最难过的第一夜总算过去了。

  我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有时想起自己值第一个夜更时的情形,都会笑自己胆小如鼠的表现,不过还好,没有任何人知道第一夜的狼狈。

  虽然守墓的日子平淡如水,顺顺畅畅,没有遇见过任何诡异的事情。可我或许是受了老刘当日那番话的影响,每回值夜更,伸手不见五指也好,亦或是风雨交加也好,我都不怕,就是怕那种月光很好的夜。

  但时间长了,也就逐渐习惯了,包括—— 那些月色明朗的夜。无非在那样的夜,我不大在墓区里走动,总是早早上床让自己睡熟过去。

  后来的每个值夜更的日子,并不见异常发生,第一夜所带来的恐惧,也就慢慢抛在了脑后。

  而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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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我已来到殡管所做公墓管理员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正好又轮到我值夜更。

  当天早晨,我在家里,先是起了一个大早,吃完饭,骑着我那辆破旧的山地车,出门去见一个旧日的同学。

  回到家时,已近黄昏。照例打开信报箱,取出报纸,家里就订了两份报,我在这日打开信箱时,却看到了三份报。首先看到的是市里这家最大的晚报,恰恰是家中以往未订过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可能是父亲临时加订的。遂都拿了进去。

  母亲已回来把晚餐做好,见我进屋,嗔怪我上班总是不紧不慢,连连嘱我赶快吃饭好去殡管所了,说完便出门,去找她的牌友了。

  父亲在书房写毛笔字,我把报纸拿给他时,顺便问了他。他回答我说始终是两份啊。见我表情略惊愕,便随意地说,可能是投错了吧。

  父亲接过那两份报,便从书房里走出,到客厅里自顾自地读报了。

  我一个人在餐厅吃饭,这才端详起手中那份多出的报,扫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奇怪,像是被人翻阅过才投进信箱的,因为头版被夹在了中间,最上面的已是第八版中本市的消息了。

  这个版面上的一条并不是特别醒目的消息,就在这时不偏不倚的映入我的眼帘:一年轻男子因日夜思念故去女友,罹患严重抑郁症,住进市六院。

  想到要赶去殡管所了,也没顾得细看,只是匆匆扫了这一眼。吃完饭,临出门去殡管所前,顺便把这份报装进了包里,骑着车,踏着暮色赶去上班了。

  这个夜更,又是个月色明朗的夜,我在天黑下前,已是匆匆地在墓群里走过一遍。月光冷冷正当空时,我已缩在了值班室里,把门紧紧地关了起来。我从床上起身,把头枕在窗前,细细地看着外面。借着昏黄的光,透过大窗,可以看到月影下的墓群,那些墓碑在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像是纵横排列有序的俑,仿佛会随时走动起来。不知道为何,值夜更时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恐慌感,又倏然浮现。

  还丝毫没有睡意,我收回目光,想起包里的报纸,这一刻倒是很好的打发时间的东西。我转头去拿包,看到包里的东西时,心微微地惊了一下,因为我看到明明被我塞到包里的报纸,这一刻却是露出一截的,仿佛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提醒着我对它的重视。我抽出一看,居然又是八版在上,我心怦怦地跳,因为有一个细节我记得特别清楚,黄昏前吃完饭离家时,我分明是把看了一眼的八版顺手折叠到一起的。

  头皮微微麻了起来,浑身上下感到一种瞬间的冷。

  值班室里的灯,忽然就灭了。

  我忍不住大声喊叫了起来。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窗外月色正浓,我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种轻微的摩擦声。声音来自我的手边。

  在月光的照射下,我心稍微松弛了一下,原来,是因为灯光措手不及的熄灭,我害怕得手在发抖。那奇怪的声音,是我拿着报纸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摩擦在睡毯上的声音。

  然后我才想起了放在枕边的手电,迅速拿起打亮,我起身去看灯,才发现只是灯丝给烧坏了,还好抽屉里有老刘放的备用灯泡。

  我换上灯泡,心安了下来,这个备用灯泡瓦数很大,照得屋内亮晃晃的。我站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报纸安静地躺在睡毯上,一切如常。

  我想恐怕都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

  不过我还是打开了门,站在门边,借着明晃晃的手电光,朝着墓区左右前后地照了一遍,为了壮胆,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对着空旷的墓区大喊,你出来吧,不要躲了,我早就看见你啦。

  当然没有人回答,我只听到自己微颤的回声,在夜风中,飘飘荡荡。然后,就是风过耳边的声音。

  我赶紧跑回屋内,顶上了门。然后我躺在床上,开始看那份报纸。我仔仔细细地把八版上的本市消息看了一遍,尤其是那个罹患抑郁症入院的男子的消息。

  原来,那个男子从前感情甚好的女友在一次滑雪中,因为哮喘意外发作而死亡。两年间,男子日夜思念,渐成忧郁,遂而成疾入院。

  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消息,简简单单的关于一个男子的痴情。

  不过还是有些许感怀,因为我素来不是深情的人。我忽然想起念书时的女朋友莎莉,离开学校后,我和她之间也就断了,不晓得她怎么样了?只是一念,便又暗笑自己,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看到关于这个男子的报道,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何从来不是一个深情难了的人。

  窗外月光已略西斜,我不再感到惶恐,困意顿时袭来,任由灯光大亮,把报纸放向一边,渐渐入梦了。

  迷糊之间,感到自己很快又醒了过来,但浑身却是毫无气力。而且很奇怪的是,先前大亮的灯光,已隐入在一片黑暗里,连睡前浩洁无垠的月光,这一刻也是光影暗淡,寂寥清冷。我缩在被子里,眼睁睁地看到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长发及肩,声音喑哑。

  我想询问,可是开不了口,唇齿间,讲话所需要的肌肉,完全是瘫软的。那个女子目光冷淡,只是轻轻朝我摆手,示意我不要言语。

  然后她低头,仿佛在哭泣。片刻,她说话,嘱我去看那个男子。我不能言语,暗自着急,心里急问,是哪个男子?长发女子仿佛已明白,轻声说就是那个入院的男子。说完便自顾自地开门出去了。

  恍恍惚惚,我感到了刺眼的灯光,瞬时便醒了过来。房门还是像我睡前那般,紧紧地被一个大椅子顶着,灯光还是大亮,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踪影,整个房间里也没有有人来过的气息。

  只是一梦。觉得有些奇怪。

再也没了睡意,就躺在床上苦熬时光,间歇,又翻那报纸,再看一遍那个男子的消息,看来看去,也没有再看出什么新意。

  天色大亮,只当夜里的一切是个插曲。

  老刘来接班见我面色不堪,打趣我夜里可有鬼魅艳遇?我一拳打得那老家伙嗷嗷直叫,这才解气地离开。

  回到家里又补了一觉,无梦,甚是香甜,起来后去看信箱,两份自家订的报规规矩矩躺在信箱里,更笃定昨日的那份报是投递失误。

  只是,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时,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住在市六院的男子。一个闪念而已。

  生活又回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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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个夜更,都是阴雨天,我早早就睡了。就在我已淡忘的时候,又逢到一个月色明朗的日子该我轮值夜更,而我在这夜居然又梦到那个长发女子,醒来后,梦里的细节还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她刚刚在我的耳边细语过。

  从这夜开始,我相信了托梦这一说。

  而那女子为何找到我,我却又不得而知。后来在一本书里看到,说守墓人和灵魂之间,有一个私秘的通道,每个守墓人在夜深人静月色撩人时都有机会听到灵魂的独白。但是守墓人和守墓人之间,却不能够泄漏和灵魂们对谈的秘密。因为每个灵魂只会找一个守墓人来对谈。泄密只会带来不好的运气。

  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老刘呢?有段日子我老在想这个问题,他说的月色明朗时可以看到鬼影四伏,大概是无意间的有感而发吧。

  但那回的梦境里,我从这个女子的叙述中,知道了那男子一些详细的故事。好像与报纸上刊出的因为思念故去女友而抑郁成疾的说法不尽相同。

  原来她就是那名男子两年前出了意外而死亡的女友。那是一次滑雪的意外。女子与那男子生前感情确实甚好。意外的发生,男子也确实痛苦很久。不过在半年前,那男子就找了新任女友,想开始新的生活。

  女子在暗夜哭泣,夜夜入到旧时男友的梦里,表白别后相思。人鬼殊途,却无法交流。而那男子,因为夜夜相同的梦的侵扰,不但无心再眷顾身边的爱人,又无法触到故去的女友,遂抑郁成疾。

  女子笃定是自己夜夜侵扰的结果,见旧日男友抑郁的脸,自己也痛惜万分,可是入夜,又舍不得梦中的相见,虽然无法对谈,只是面面相见,女子心中却也欢喜异常。

  但夜夜入梦侵扰,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总该有个说法。

  —— 世间女子,或许大凡如此,纵然生死相隔,所谓旧缘,也是依然难了。而男人呢?大概总令女人失望,起码我没有女人所期望的那种深情难了,我注定是要让女人失望的男子。

  可是,我却被那女子感动了。

  就是因为这个再度袭来的梦境,我才决定去市六院探望那个患抑郁症的男子,一路念及当日的梦境,还感怀连连。

  左右打听,终于探到那男子的病室。

  推门进去,一个年轻女子在床前候着,猛然一看,和那个梦中女子,倒是几分相像。大概就是这男子的新任女友了。

  我进门,她抬头,一脸惊讶,我只说是该男子的旧友。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还好,他的新任女友只顾忙着悲伤,并不见在动脑筋思考我来自何处。反而对我说,小城昏迷已经好多天了,甚至连胡言乱语都没了。

  这才知道男子叫小城。我站在小城女友的身边,轻轻回应了一声,连忙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城。

  很瘦的样子,应该是经过了很多的煎熬。这一刻,像死人一般,不做任何动弹。正如小城女友说的那样,连胡言乱语都不会说了。

  或许那是临死的前兆。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我希望小城死掉,也许他死掉,就可以见到旧日女友了。可是抬头见小城的新女友一脸的伤悲,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人道。

  正在想着,忽然看到小城的身体动了起来,他身旁的女子激动万分,几乎热泪盈眶。然后,便听到小城开始了胡言乱语。

  也许,那不叫胡言乱语,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心声。我因为这次的到访,而意外听到,不禁顿生悲凉。

  我终于明白,人生总是难以两全。

  世间男女,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只备受煎熬的锅,深深地压在心底。

  小城的声音在幽寂的病房里,虽然微弱断续,却也是令我撼动。

  他说,纤纤,今生你就原谅我吧。如果你爱我,就不要再爱我了,好吗?给我一些祝福。我们,我们——

  后面的这句话,小城说得极度艰难,像是在走一个跨不过的鸿沟。终于还是艰难地说出:纤纤,我们,下一辈子吧。

  我已明白,却还是明知故问,纤纤是谁?身边的那女子回答,小城故去的女友。说完,她居然号啕大哭起来。我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感动的大哭。

  至此,我已知道,我得到了纤纤想要的答案。那么,我也该离开了。客套一番,我就离开了市六院。

  已是黄昏,正逢城市里下班的人流高峰,我沿着长街,慢慢走动,心情很是沉闷。浩浩荡荡的车流和人潮,让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喧嚣。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忽然感到这是一个令人寂寞的年代。

  再值夜更,天色不好,并不见那个叫纤纤的女子入梦来打探消息。

  而再有纤纤惊鸿似的身影在梦中出现,又是几个月后,我辗转探得小城消息的那夜,听说小城已经完全康复,不再有梦境的侵扰。几日前已与那女子结婚,去外地休婚假了。

  当夜我轮值夜更,月色爽朗,早早入梦,完全不曾想过居然可以见到纤纤。

  月影幽幽,像是一个女子在深闺中的寂寞。纤纤倏然闪现,淡淡地道谢,我依旧无法言语,可听她的道白里,仿佛知晓一切。

  临走时,留下一个苍凉的转身,清冷的月色下,恍若看到一串串细密的泪珠。

  我醒来,是三更天,分明感到自己的泪从眼角滑落。耳边依稀还有纤纤最后的细语。那是她伤怀的叹息:时代太大,缘分太少。

  红尘从此两分。

  后来,即便多次轮到月色明朗在老刘的口中所谓是可以看到鬼影四伏的日子,也不再有纤纤的踪影。

  五六年的光阴过去,我在殡管所继续做我的守墓人,却不曾再见有任何怪异发生。我偶然在青天白日中记起这一切,感叹是场空梦,亦或是我的一种幻觉。

  谈过一些没有结果的恋爱。

  时代太大,缘分太少,这句话,令我常觉世间情爱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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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这杯咖啡我就走》后记

 【A】

  一切似乎都和春天有关。

  1995年和1999年以及2004年的春天,
对我来说是三个不同的开始。

  1995年的春天,我在电台开始做我的第一个午夜档节目。在那个春天的夜晚,我坐在深夜的直播间里,我从戴着的耳机中,第一次监听到自己开口讲话时的同步声音。

  1999年的春天,我开始写我的第一篇小说,并且开始在平面传媒上发布。

  2004年的春天,我的第一部小说集—— 《喝完这杯咖啡我就走》出版发行。

  我一直都在和春天约会。

  【B】

  这是一部主题鲜明的小说文本。

  “喝完这杯咖啡我就走”与其说它是一个名字,不如说它是表达主题的一种呈现方式。

  两个人的爱是什么?也许,就像喝空一杯咖啡的时间,短暂像烟云。

  但在这个城市中,还是有很多的男女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喝完手中的咖啡,他们都没有选择离开,他们依赖着喝空的咖啡杯,在周遭空气中残留的暗香,继续相互偎依。

  这些男女是以相守来融化爱情的记忆。

  还有很多的男女,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喝完手中的咖啡,转身离去。离开前,他们又用力地吸了一口在空气中残存的暗香,并提醒自己要记住咖啡的气味。

  这些男女是以分离来强化爱的记忆。但这样深刻的回忆,是私秘的,是一个人独享的。

  在这本书里,二十二个故事,所要呈现的主题显然是后一种—— 那些喝完咖啡便离开的男女。

  我热衷于这个主题的缘由就是,说出来的情深意动通常是不可靠的,内心的自言自语,却是纯粹而感人的。

  在现实生活中,男女间所有的故事,都从说出口的山盟海誓情深意切开始。没有说出口的深情,就成了断线的风筝。

  在这个文本里,很多的人因此可以看到,在这个城市中一些人藏于内心的那段未尽的深情和寂寞。

  然而,在这份深情和寂寞的背面,我们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人和人之间的一种疏离的关系。

  用“喝完这杯咖啡我就走”的姿态,来探讨一个关于世间男女情感疏离的主题。

  【C】

  谨以此献给远在加州的MIN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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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水瓶座小天天 at 2005-2-4 15:28:
可不可以告诉我,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不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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