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我看你很近,你看我,很远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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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天看教授推荐的一篇文章：Feng-fu Tsao: The Language Planning Situation in Taiwan。这是一位台湾学者的论著，作者主要是分析台湾的语言政策，但最后却引出了台湾人对自己身份认识的转变。掩卷之余，反思中国各届政府对台湾的政策，颇有感触。虽然我希望两岸统一，但却认识到中国历届政府亏欠台湾人民太多，中国政府（民众）一直以来对台湾的态度和作法使统一的要求越来越像是大陆的一厢情愿，尽管我们同根同源。





先简单介绍一下台湾的基本情况：台湾的原住民是Austro-Polynesians，主要是平铺族和高山族。1624，1625年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相继在台湾南部和北部建立殖民地，后西班牙人被荷兰人驱逐。1662年郑成功（福建人）收复台湾，1683年清政府开始统治台湾。1895年台湾被割让给日本，1945年中国政府收回对台湾的主权。





台湾是一个"移民"社会，人口最多的是闽南（福建）人，占73.7%，他们大多是在明朝后期、清朝前期为躲避战乱或者为了生计而从福建迁移到台湾；其次是“大陆人”，占人口的13%，是内战后随国民党迁移到台湾的；再次是客家人，占12%，是与闽南人同期迁移到台湾的广东人；最后是当地的原住民，现在只有1.7%。





台湾民众在很长时间里都不认为自己是台湾人。随着大批移民从福建广东来到台湾，移民和当地人的冲突一直不断。平铺族因为多在平原地区而几乎绝迹，高山族则因为地形的隔离作用而仍可以在台湾留有一席之地。这样的冲突一直延续到日本占领台湾，因此在这之前，台湾人没有一个统一的身份认同，而这之后，国民党的到来也使各族之间的冲突日趋激烈。





“台湾人”这一身份意识的萌芽要起于中国政府把台湾割让给日本。这一举动让台湾人羞愤难当，他们觉得被自己的政府和同胞抛弃了。为求自保，台湾民国仓促成立，但148天后就被日本军队推翻，台湾从此进入长达50年的日本统治时期。





反思1：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虽然现任政府一直声称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它似乎忽略了（有意的？无意的？）把台湾纳入中国版图的是中国政府，把台湾拱手让出的也是中国政府。要继承前任政府的遗产，似乎也得偿还前任政府的负债。中国政府亏欠台湾人民。大陆人也亏欠台湾人。我们把他们舍弃（主动或者被动的）而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其行为就像二战前的法国，最后我们自己也尝到绥靖的苦果。不同的是，我们割让的是自己的国土，舍弃的是自己的同胞，我们当时可曾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的同胞”考虑？如今高喊统一高呼爱国的人，可曾为我们前人的所作所为向台湾人真心的道歉？危难之时将自己的手足扫地出门以求自保，大难之后又以“本是一家”的理由冠冕堂皇地要求他们“回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毫无悔过之意，这是什么逻辑？





讽刺的是，日本的统治客观上改善了台湾人的内部关系。一方面殖民政府禁止各族间的冲突；另一方面，占多数的大陆籍人（闽南人、客家人）因为日本的殖民统治而和自己的故乡隔离，渐渐把认同感从大陆的故土转向台湾，同时，日本的统治使台湾民众有一种同舟共济的感觉，互相之间的认同感大大加深。





随着日本投降，台湾回归。台湾民众不计前嫌，满怀希望地投入祖国的怀抱。做中国人，享受平等的待遇，这就是他们的要求。但两岸隔离太久，相互不够了解，当时的中国政府不顾台湾的实际情况和台湾人民的感受，采取了很多错误的作法，最终导致2.28台湾起义，并对此进行了镇压。台湾人民对于“大陆”越发怀疑，台湾独立运动也自此萌芽。





反思2：这样的事件真是独一无二。故土回归不到一年，当地人民就对自己的祖国不满到了要发动起义的地步！我们不是国民党政府，但也不能因此而置身事外。而台湾人对大陆的看法，却是越来越糟糕了。





国民党败退台湾，继续推行“分化”政策。台湾官员清一色是“大陆人”；当地方言受到排挤；“大陆人”和“台湾人”的冲突也不断。“大陆人”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当地人认为自己是“台湾人”。 “大陆人”对于光复大陆的幻想，台湾当地人也不认同，这又进一步加剧了两者间的矛盾。





但一切都在慢慢改变。这篇文章的作者并没有说明，但我个人认为两岸对峙的客观结果就同日本占领一样：隔离政策使台湾的 “大陆人”对于故乡的认同越来越淡薄，而对于台湾的认同却越来越深。





台湾人民的内部和解始于蒋经国的统治。他大力提拔当地有为之士，并自称自己是台湾人，有力的促进了各族间的和解。他指定李登辉作自己的继承人，后者成为台湾首位本土“总统”。政治民主化也不断推进：1986年第一个反对党民进党成立；之后是新党（主要是“大陆人”，支持两岸统一）。李登辉也成为第一位民选“总统”。各党都有越来越多的当地党员和领袖，台湾的政坛可以听见不同的声音，政治资源的分配日益平均，各族之间的和解也是大势所趋。





反思3：台湾的政治民主化是台湾内部关系的润滑剂，中国大陆的政治民主化是否也会是两岸关系（大陆内部亦然）的润滑剂呢？换言之，大陆现行的政治体制也会是台湾民众最大的担心。民主和和解在台湾人的历史里是联系在一起的。





同样讽刺的是，促进台湾人的自我认同的正是中国政府。1970年，台湾被赶出联合国，此后一系列的外交挫折使台湾在国际舞台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多的国家不把台湾当“中国”，这也使得台湾人民对于“中国人”的认同感不断降低。





反思4：很多大陆人都在历史课上学过台湾退出联合国的历史，绝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当时都有扬眉吐气之感吧？我无意否定中国政府的这一政治举动，但是我们是否也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做法？我们将自己的手足（如果我们真的把他们视作/曾经把他们视作手足的话）排除在国际大家庭之外，这固然是对“极少数台独分子”的胜利，但是对于大多数的台湾同胞呢，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吃过封闭的苦头，我们不断深化自己的开放并享受随之而来的种种甜头，却将自己的同胞排除在外？我们的作法未必就会造成台湾的封闭，但是想想台湾人民会如何看待我们？我们真的有为他们考虑过吗？我们真的象我们所说的那样把他们当作同胞吗？哪一个大陆人是真的把他们视作自己的同胞的呢？你又如何证明自己呢？





大陆最极端的举动莫过1996年台湾“总统”选举时大陆的一系列军事演习和导弹试射。台湾民调显示：1992年认为自己是“台湾人”的只有26.9%，1996年大陆军事行动之后立即进行的一次调查中，这个数字上升到46%。





反思5：大多数人都视我们政府当时的举动为理所当然吧？（我当时也是）中国政府一再声称只针对台独分子，但细想一下，难道演习之后台独分子就不参选了？或者，如果台独分子如我们所说的是少数（如民调所示，确实是少数），那有必要动刀动枪吗（事实是，当时的选举结果，中国政府“功不可没”）？如果台独分子的选票不足以占多数，那么我们的军事行动想要“影响”的又是谁呢？美国副总统切尼在本次选举之前说了一句“克里当选后美国会再次受到袭击”，就被国人谴责为“恐吓民众”，那咱们政府在台湾人面前舞枪弄棒又让人如何理解呢？“有理不在声高。”叫得最凶的或许是台独分子，我们呢？一面义正严词地谴责“少数分子”，一边在台湾人面前丢炸弹！这是“杀鸡给猴看”？或者是“杀猴给鸡看”？！那是我们的同胞啊！台湾还没有回归我们就如此“恐吓”，若是回归了呢，我们又会如何对待他们？看看历史，想想现在，如果我是台湾人，我也不敢抱什么希望。中国政府的这一举动，用前任主席江泽民同志的话来形容，就是“too simple， too naïve”！但我们的做法何止是简单幼稚！身为中国人，身为台湾人的同胞，简直是无地自容！





我从心底里希望两岸统一，也赞同邓小平一国两制，和平统一的政策，我相信统一对两岸都有裨益。但,这样的统一应该是双方自愿的，并且即便是在自愿的基础上也要小心谨慎，要宽容理解，因为毕竟隔绝了这么久了，台湾从日本统治下解放后的历史就是我们的镜子。然而现在，即便是台湾人民象50多年前一样积极强烈地盼望回归，统一也让人担忧。我们的政府、我们大多数的民众对台湾的态度，也是统一的绊脚石：我们一再地不把台湾人民当作自己的同胞，我们很少设身处地地为我们的“同胞”考虑，我们从来不曾想要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而向台湾人民道歉并请求他们的理解和原谅，我们更不曾为自己正在进行的伤害而感到羞愧。在这样的心态下，我们如何面对统一？而在台湾人民现在对统一疑虑重重的情况下，我们又如何“促进”统一？





这样的反思不仅局限于台湾问题。我们是如何收回香港澳门的主权的？我们和英国、葡萄牙政府进行双边会谈，香港、澳门代表有参与谈判吗？我们充分考虑了港澳同胞的需要了吗？我们考虑了他们与祖国隔绝了这么久的事实吗？我们能理解他们的疑虑吗？我们能理解和支持他们的特殊化要求吗（这种特殊化不同于政府对于上海的特殊化政策，前者有其历史根源，后者是政府人为的做法）？我们理解和支持他们对于自己 “本地身份”的认同和坚持吗？（1998年香港民调：40%认为自己是香港人；20.6%认为自己是中国人；16%认为自己是在香港的中国人；23%认为自己是在中国的香港人。）我们认识到他们对于“中国人”身份的不认同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造成的吗？





这样的反思也不仅局限于统一问题，我们的政府，要想治理好国家，就应该视每一个国民为平等的中国人，不论他们的性别、年龄、地位、收入、家庭背景、文化程度，不论他们是在城市，还是农村；把他们当作自己真正的同胞，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认真的综合考虑各种问题的历史背景，而不是总以自己的标准来评论是非，制定政策；更不能党同伐异，人为地制造误解和分化。我们的民众要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不盲从，不跟风，敢于批判；更敢于反思、自省、自责；要敢于追求和捍卫自己的权利，更要尊重和敢于捍卫同胞的权利。





愿每一个中国人都可以在一个统一的国家里充分享受自由、民主、和应有的权利。愿每一个中国人都愿意并且能够为此而努力；或者时刻准备着，贡献自己的力量。





2004-11-2 于 Tempe, Arizona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