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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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爱情究竟可以延续多久？又或者可以释放几许的芬芳？
看着他的眼睛，曾经苦苦追问。
轻啜玻璃杯里的绿茶，他说：那就要看你喝的是什么茶啦。
“女人如花，男人似茶。我喝的是什么茶？”
“雪青”如翩翩少年，超群脱俗，音容相貌中透露着生命的绚丽；
“雨花”若率真青年，清淡无奇，直来直去，入口略带青涩之气；
“碧螺春”似个性中年，卷曲着生命的沉重，伸展着分明的个性；
“龙井”是淡泊高士，大隐隐于市，气度不凡却逍遥物外；
“蒙山”是西域男子，骠悍浓烈，却也有柔肠的百转千回之味；
“铁观音”是铮铮傲骨，深邃幽远，他的味道只有懂他的人才能品出；
“花茶”也许只是不入流的浪荡子弟，却又因其芳香怡人，还是会有初涉情场的茶盲追随；
……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什么茶？
看着她流转的眼波，他淡然一笑：“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问我是什么茶，先问你是什么水。”
她心中一凛，便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惊惶。曾对友人说：“饮茶的极致，需得龙井就要十八棵御赐明前，冻顶乌龙只取云雾山顶的五棵向阳之产。”及至今日才了然，稀有的男人如稀有的好茶，未必是能服了泡他的水。是取虎跑的泉水，还是西湖的井水，全要依了茶的秉性，方才有极致的体验，否则——就是残缺。

“我好饮绿茶，一因它的绿，绿是茶的本色；二因它的苦，苦是茶的真味。”他说。
他的绿，自不待言。一个精力充沛、才华横溢的男人，有他出现的地方就是聚焦的所在。说他身上洋溢的生命的自信与张力是生机盎然的绿，是沁人心脾的绿，是勾魂摄魄的绿，似乎并不为过。
他的苦，却只为她知。只有她的存在，能让他感觉自然，放松，心里压抑的苦可以自由地倾泻。或者是在冬日残阳的黄昏坐而论道；或者是在春日慵懒的午后闲敲旗子；又或者可以不着一词，默然相对两杯绿茶。两个人的爱情，原来可以就这么恬淡，以至于无法为这种关系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众多绿茶之中，她有些偏爱太湖地域的碧螺春，单是那名字就起得形神兼具，细嫩的叶片微微卷曲，一汪绿水上浮一层细细绒毛，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但若将碧螺春茶与西湖龙井相比，前者的香气有几分张扬，带些诱惑的意思在里头；而龙井的茶香，却是清幽得不动声色。
他又何曾动过声色？在网上也曾深深浅浅试探，总在关键时一笑而过。所有的激情与依恋似乎可以被他沉淀，只须看他深深的眸子，爱的语言便自惭苍白。
绿茶在他，是一种清爽、一种救赎；那是灯红酒绿之后宜人的甘霖。
绿茶在她，是一种娴静、一种隐忍；那是百转千回比水浓烈的爱情。

品一杯茶，实际上是在追溯种茶到泡茶的整个过程。
种茶的人心怀忐忑，唯恐一树希冀种错了地方；
炒茶的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细芽初张的的芳香；
泡茶的人兢兢业业，生怕委屈了嫩叶里的春光；
饮茶的人姿色万千，却不知能得其神韵者有几人欤？
有些淡忘了她和他的爱情是如何种下，如何发芽。此刻的她和他，像是面对一筒碧绿的春茶，正在相互探寻，要用何种的方式来品味它。
绿茶原本清淡，好的绿茶，三道清水注过，杯里的茶水已是惨淡无味，而叶片犹是碧绿，如同池底青草，若无其事地在水中悠然荡漾。男女间的爱情莫不如是，由好感而吸引，由吸引而依恋，由依恋而激情，然而激情之后，若没有亲情的约束，何尝不是风流云散，徒具哀伤。
所以，他们终于也没有想好，如何在茶的浓香褪去之后仍保有唇齿间的芬芳。

与他的缘深缘浅，早已注定在茶的甘冽与清苦之间。
不是不知道他已使君有妇，不是没有警告过自己不要继续陷落，只是那一双深潭一般的眸子，含了多少柔情，藏了多少诱惑，让她一次次身处绝境仍自得其乐。所以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和等待。
午夜梦回，起身往隔夜的茶杯里续入一些温水，想缓解在梦魇中挣扎的干涩。突然很想很想他，仿佛他就在背后了。可是当她转过身，伸出手，才明白，他们中间隔着长江黄河，隔着泰山黄山。这样的思念，只是怅然若失，只是徒劳无力。
而这一切，她是无法向他诉说的。因为他的生命，确乎是在等待十分的水，等待在沸水冲泡中上下沉浮的快感与刺激。她明白自己只是那一壶温吞的水，可以让他依恋，却不能让他迷醉。
眼泪悄然跌落在温热的茶水中，不着痕迹；
爱情便是这一滴泪，只轻轻一个转折，便了无踪影。
情到深处无怨尤，要一生的光阴；情到浓时情转薄，只需一杯茶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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