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绝对不是文化

  对于怒江当地的贫困问题,环保组织好象也不回避,正如某环保网的一次活
动报道说:“当地小学的孩子住校生,一个月只能吃两次肉。”那么,“保护原
生态,维持原貌”,是不是就期望孩子依然一个月吃两顿肉?或仅满足送他们一
顿肉吃?记得那次活动,他们是以助学支教的形式去的。我们绝不反对环保者的
爱心举措,也绝不怀疑他们的热心和诚意。但是,送几支铅笔,发几本旧书,就
能解决问题吗?看着照片上孩子们生硬地捧着文具,木然地和欢天喜地的志愿者
合影时,心里感觉一阵发酸。志愿者的爱心得到痛快地释放,合影留念,终可以
满意地离去,那么,孩子用完那几支铅笔后该怎么办?

  对于怒江的贫困,在部分观光客和某些环保者看来,竟然是以猎奇的心态看
之待之,甚至煞有介事地上升到“保护文化多样性”的理论层面,并建议划分保
护区,保持这种原生态。记得与当地基层少数民族干部座谈,讨论起这个荒唐的
论调时,有个干部悲愤地说道;“我们不是动物!”这句话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
灵,一刹那间我有想哭的冲动。是啊,同是炎黄子孙,同是一母同胞,凭什么怒
江人民就要住在杈杈房里等你来参观?要你来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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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饶怒江 被贫穷震动

  惊人的贫困

  对于怒江贫困的了解,我们不妨先从了解一组数据开始。

  怒江现有50万人口,42万农民有27万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有一种形象的说
法:二分之一的人处于贫困,三分之一的人没有电,四分之一的人没有路,五分
之一的人失去了生存的条件,居住在经常发生泥石流滑坡的地方。也就是说,近
乎一半的人生活在不具备生存,更谈不上发展条件的环境中。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怒江边三县(泸水县、福贡县、贡山县)60%的土地面积
属于自然保护区,10%的面积属于大江大河,也就是说70%的面积不能随意耕作,
老百姓为了生存,才不得不在山两边上的陡坡耕作,而且只能选择“刀耕火种”
的“大字报田”式耕作。我们曾采访过一位干部,他年轻时在丙中洛当知青,就
种过这样的地。三十多年后回忆起来他依然难忘:“第一年烧一片林子,开出一
片地。种地时左手抓住草根防止滚下坡去,右手用小锄头在地上挖出一个个小眼,
点上玉米种子,让它自己去生长。等第二年再烧一片,再种。”对于这样的“田
园之乐”,我们无法做出太过浪漫的想象。而对于三十年后,老百姓依然依靠这
样的原始生产方式维持生计,更是不忍做太多的感想。在这样的陡坡垦植,不但
非常危险,每年都会发生人、畜坠落的惨剧,而且收入低下,只能广种薄收,方
可维持生计。据说在这样的坡地上种十亩地才能养活一口人。随着人口的过度增
长和生态的持续恶化,这样的落后生产方式不但使生态环境愈加恶劣,而且也导
致贫困的恶性循环。按照国家最新贫困线标准,全州农民人均纯收入低于882元
的贫困人口就有27.53万,而低于637元的未解决温饱人口也达13.38万之多。另
外,全州还有5.7万特困农户住在茅草房、杈杈房内。

  怒江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保护和恢复生态的问题,而是拯救生态的问题。
怒江如果不发展,经济结构没有质的转变,十多年以后,怒江的生态只会越来越
恶化,当地居民也只会越来越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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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怒江生态破坏严重的形势,一些专家以“清淡”的名义想当然,瞎扯淡,
一些动机不纯的环保组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而是随意指手划脚,惹人生厌。
正如著名学者方舟子所言:“中国的确需要环保,但是环保不是这样的搞法。环
保应该在科学的指导下进行,做必要的论证和理性的辩论;‘环保人士’应该多
一点平常心,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当成高瞻远瞩、徇道的圣徒。否则,只能是让
一般人对‘环保’徒生反感,让人觉得是伪善。”

  对于怒江生态问题的妥善解决,自然需要多方商讨,但更需要积极行动和科
学实践。怒江生态环保问题,决不是环保者几句煽情的大话或就能解决的。怎么
办的问题,首先牵扯到谁来办。对此,地方政府义不容辞。平心而论,怒江州政
府确实已经在环保生态方面做了不少工作,也颇有成效。比如说通过近年来的努
力,怒江整体森林覆盖率从1985年的44.1%恢复到74.1%左右;现在他们又在雄心
勃勃地搞一个“100万亩干果基地”的项目。他们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在怒江两岸
的坡地上造100万亩的核桃、漆、花椒等大一点的树木,这样至少在泥石流爆发
时能够把石头挡住。另外,林副业的发展,也可以逐渐改变老百姓传统“刀耕火
种”的生产方式,从而减少植被破坏和水土流失。但这些都是权宜之计。那么,
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怒江州环保局局长高翰星以为,若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是
应大力挖掘怒江充沛的水能资源,以电代柴,同时利用水电工程将山上的农民迁
走,这样可以慢慢恢复植被,这是改善已经失衡的生态、保护环境的最好方式。
如果不开发,生态恶化会延伸到山顶的原始森林,几十年后山上的林子恐怕也要
被砍得差不多了。

  然而,早已立项的怒江大坝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搁置下来。其中有一条最重要
的理由,也是喊得最响的便是某些环保组织提出的“保护中国最后一条原生态河
流”。对于这样的口号,我一直不明白,也无法理解怒江怎么就是一条原生态的
河流?不知这些环保者来没来过怒江?也不知他们是否关注到怒江生态的恶化?
更不知道他们是否深入调查、思考过为什么会这样?我只知道他们一直慷慨激昂,
却不知为什么慷慨激昂。这使我不禁想起与风车作战的唐·吉珂德。不过,私下
以为,唐·吉珂德可能要比他们可爱,比他们简单,甚至比他们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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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省国土资源局提供的数据表明:怒江两岸居民一年就要砍掉50万立方的
木柴,怒江两岸海拔在1,500米以下的原始森林已经荡然无存,1,500-2,000
米之间的植被也破坏严重。怒江30多年中每年减少林地44平方公里,森林涵养水
源的功能急剧下降。根据1999年详查,全州水土流失面积达3,933平方公里,占
全州国土面积的26.75%。怒江流域的泸水、福贡、贡山三县调查统计地质灾害隐
患点达300多处,生态环境不断恶化,生态功能不断降低。近年来,滑坡、泥石
流、山洪等自然灾害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据最新资料统计,2004年,怒江州共
发生地质灾害681起,其中以福贡县“4.16”和泸水县片马“7.18”两起特大地
质灾害最为严重,共造成22人死亡,9人失踪,35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2.7亿元。
这些惨痛的事实警示着我们,也使得我们不能不深深地反思:怒江到底怎么了?

  怎么办?谁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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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怒江考察,我们最主要目的便是拨开以往媒体建立在“想当然”基础上的
舆论迷雾,寻求事实真相,并期望挖掘出更多关于真实现状的背景和原因。对此,
我们亲自深入第一线,请教了不少专家,走访了不少农户,当然也包括许多基层
干部。毕竟,对于当地的环境状况和历史原因,他们最有发言权。

  从某种程度讲,与其说怒江是原始生态,不如说怒江是原始非生态。原始的
不是自然环境,而是生活方式。事实上,怒江早已不是一条“处女江”。怒江-
萨尔温江流域两岸世代居住的千百万人,为了生存,都在直接开发利用着河谷地
区的土地、动植物和矿产等资源,其“原始生态”早已被改变。

  怒江两岸,98%以上的土地面积是高山峡谷,且76%以上的坡度都超过了25度。
由于特殊的地理状况,怒江人民只好依河谷生存在两边的山上。由于坡度陡,所
以当地的种植有“壁耕”之称,老百姓形象地称之为“大字报田”。路途中我们
不时看到两岸的山坡上浓烟滚滚,烈火熊熊,那是当地农民在烧荒。在那样陡峭
的山地种地,自然无法利用牲畜或机械,所以只能采用“刀耕”,因为土地贫瘠,
又买不起化肥,所以老百姓只能用“火种”这种原始的方式给土地增肥。新华社
记者说:“看怒江人民种地就像看啄木鸟啄树”。许嘉璐副委员长说:“你们种
的不是粮食,你们种的是灾难!”这话里透出的是切切的人文关怀,也道出了怒
江人民诸多的无奈和难言的辛酸。另一方面,老百姓为了生活用柴,也在大量砍
伐木材,正如云南省发改委副主任马晓佳介绍说:“山上潮湿阴冷,农民家的火
塘一年365天是不灭的,再珍贵的树木被砍回家也和普通薪柴没有两样。烧荒时,
再珍稀的植物也和普通野草没有两样。他们得生存呀。”老百姓因为没有电,又
要烧火做饭,只有砍树,现在甚至连树根都刨出来当柴烧。因此,怒江的生态一
年比一年差。一旦发生泥石流,石头毫无阻挡,从山顶上滚下来,一直到江里面,
这样不但水土流失严重,而且造成的破坏也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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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超乎想象的生态破坏。沿着怒江河谷,我们大概走了300公里的原
河段,几乎没发现想象中的茂密森林和参天大树。目光所及大部分是光秃秃裸露
的山体和一小块一小块挂在陡坡上似乎随时要滑下来的田地,偶尔也可以看到一
些灌木丛及稀疏的次生林,而看到更多的是滑坡、泥石流、崩塌造成的山体破坏
及道路阻塞。这一切,不但与想象有着极大的差距,便是与那些绝美的风景,也
有着极不协调的对比。于是,不禁对怒江依靠旅游脱贫致富的说法产生严重怀疑。
就这样的基础设施,就这样的经济实力,靠什么来发展旅游经济?交通问题得不
到彻底解决,发展旅游永远只可能成为一句无法兑现的空话。

  天灾乎?人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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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悍怒江 被现实触动

  要看天堂景 先走地狱路

  怒江交通问题的严峻,完全超出我们所能想象的极限。在21世纪的今天,偌
大一个自治州,一万四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然还没有一条国道穿越!还没
有一条完整的三级以上的公路!还没有公路网络!不可思议地惊叹之后,便是一种
茫然的,甚至还有点对不住的遗憾。记得考察之前,我们采访了民间环保组织
“绿色家园”的负责人汪永晨女士,她曾意味深长地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到怒
江看一看,会给你许多惊喜。”那么,这种糟糕的路况,不知算不算惊喜?

  从州政府六库到福贡再到贡山,一路走来也就一条坑坑洼洼,实在算不上公
路的公路。公路一边是陡立的岩石,一边是湍急的河谷。路面特别狭窄,有些地
方连错车都错不开,而且公路上常常有滑坡、泥石流、塌方等接连不断的险情。
一路颠簸,一路担惊受怕,旅游的大半时间就消耗在这路途上。试想,心怀恐惧、
筋疲力尽的游客,还有多少心情来欣赏此地的风景?而在路途上看到当地百姓,
大多依赖的还是“人背马驮”的原始交通方式,便是在怒江州首府所在地六库镇,
也会时而见到一些马帮赶着马在街道上悠闲地走过。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糟糕
的交通状况,马仍然是这里居民主要的运载工具之一。惟一有点现代化气息的是
一些搭载游客的小三轮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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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因为干净而变得美丽,信仰因为干净而变得伟大。世代生活在这块土地
的人们,无论傈僳族、怒族、独龙族,还是其他民族,他们的心灵都因为圣洁的
信仰和美丽的风景而净化。他们容易快乐,也乐于表达快乐。于是,他们喜欢唱
歌,喜欢跳舞,喜欢源自快乐和幸福的表达;他们喜欢感恩,喜欢赞美,喜欢接
纳一切产生快乐的美丽和伟大。

  因为简单,所以爱得自然,活得坦然。火塘边,几口家酿米酒,一点熏肉腊
肠,几张石板耙耙,他们已经幸福得象上了天堂。记得那次去老乡家做客,大家
且唱且跳且笑,酒在杯中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在那样的气氛里,你只管放开一
切芥蒂,畅怀痛饮。音乐响起时,不用介意你踏的是有节奏的舞步,还是无节奏
的醉步,一切都在欢歌笑语声中和谐地融为一体,你只管随心而舞。快乐,就在
这混沌的热闹之中。

  然而酒醒过后,我知道容易满足不等于知足,容易快乐也不等于就是幸福。
我相信我所看到的只是怒江的一面。从某种程度讲,我们并不了解他们真正的生
活,也不懂得他们的真实需求。一个游客眼里的怒江,只是矫情放大后的“虚假
天堂”,走马观花的感触,不可能还原一个真实的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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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流经丙中洛乡日丹村附近时,由于王箐大悬岩绝壁的阻隔,江水流向从
由北向南改为由东向西,但流出300余米后,又被丹拉大山陡坡挡住了去路,只
好再次调头由西向东急转,因而在这里形成北-西-南“U”状的大湾,称为“怒
江第一湾”。也许真是神山有灵,闹腾不羁的怒江也只有在这里才显得温柔婉转。
雪山皑皑,碧水悠悠,好一个山高水长!弯道自然环抱的桃花岛,荠麦青青,彼
黍离离,好一派田园风光!天地有情,百姓有心,此地盛产风化层积岩,路边的
怒族老百姓便以层积岩青石片搭建屋顶。于是青山沃野里,如画梯田间,点缀着
黑石瓦覆顶,原木材构架的农舍,或三五结群,或单独立户,宛若被水雾晕开的
淡彩,且不忘点染一痕袅袅炊烟,由此构成了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田园好风光。

  也许是因为风景太过绝美,各路的神仙也纷纷看中这块地方。除却土生土长
的原住神仙外,这里还有藏传佛教的圣地普化寺,也有基督教堂等各方神圣,也
都安然相处,融洽和谐。也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圣洁,狭隘的宗派之争在这里永远
没有市场。藏传佛教、天主教、基督教以及原始宗教并存,信徒们各信各的教,
各拜各的主,互不干涉,我想这应该才是宗教的至高境界,也是丙中洛人民的最
大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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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正置身怒江山水之间,这里的风景绝没有让我们失望。一路走来,除了
惊喜还是惊喜,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天空是如此澄澈,呈干净而透明的蓝色,让
人不能不喜欢,那大块大块的云朵,并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有点牛奶的感觉,
所以颇有亲切的质感。在这样背景映衬下,水便多了一些情韵,山则多了几份圣
洁。人在丙中洛,这种感觉更显特别。丙中洛位于云南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的
东北部,地处三江并流的腹地,是中缅印和滇藏的结合部。它四面环山,东为响
朗腊卡和碧罗雪山,西为卡娃卡布峰和高黎贡山,南为贡当神山和日当坡,北为
石门雄关,形成了“雪山为城,江河为池”的奇特自然景观,与云南中甸、四川
稻城并称为中国的三个“香格里拉”。也许正是因为大自然的恩赐,这里一直被
人们称为“天人合一,人神共居”的人间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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