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阴谋:《右边一步是地狱》

小说简介
  本书以股市为人生舞台,以“吐火女神”为脉络,通过许非同、柯小雨、辛怡以及金戈和汪海等人的不同命运走向,展示了美好怎样被冷酷的现实撕碎,丑恶如何在生活中滋生。

  一段不堪回首的人生故事,一曲爱恨交织的情欲悲歌,一个设计周密的复仇阴谋,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杜卫东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第一章:铃声响过

悲剧,其实是从许非同放下画笔的那一刻正式拉开帷幕的。而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开场前的预备铃……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式住宅。

  门厅里放着单人床、写字台和一扇屏风,
主卧则被布置成了画室。此刻,窗帘被拉上了,不锈钢的支架灯把一束橘黄色的光打在了靠墙的长沙发上。

  柯小雨在上面侧身而卧,尽管作为职业模特,她已经适应了这种单调而枯燥的工作要求,但毕竟侧卧了半个小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疲惫,尤其是许非同独特的造型要求,更使她一直向后绷紧的腿僵硬、麻木,仿佛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安在自己的身上。见许非同放下画笔,她转身踢了两下腿,然后,十指交叉高举过头,美美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时,在橘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她的裸体便更加有了灵性:修长的四肢,白皙润滑的躯体,如瀑布一样乌黑光洁的长发,特别是那两座挺拔丰满的乳峰和双腿交会处被草丛覆盖了的隐秘之处,使她的美丽如诗如梦,如云如雾。

  许非同没有像小雨期待的那样,走过去将她相拥抱起,去吻那两片如带露花瓣一样的朱唇,然后再用舌尖做犁铧,轻轻地在那片充溢着活力与青春的原野上耕耘,而是把那件白底蓝花的睡衣扔给她,径自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正是落日时分。

  夏末的太阳犹如一只红色的火轮,贴着远处的天边慢慢下滑,它的光焰虽然已不耀眼,但余辉仍很绚丽,像一张用无数条金线织成的巨大鱼网,罩住了世间万物。远处那层层叠叠的群山在这万条光线的映照下,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横亘于天际,使这景致有了山水画一般的写意。

  许非同凝神片刻,便把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街市。若是以往,他也许会由此引发创作灵感,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这份兴致。快到下班高峰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明显多了起来。一辆无轨电车进站,等候已久的一群民工蜂拥而上。顿时,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挤成了一个疙瘩,听得见售票员声嘶力竭地劝导:别挤!别挤!先下后上!没有人理会,人们仍拥堵在车门口。好不容易,下车的人冲出一个缺口,立即又被上车的人封死了。最后面的一个北京小伙子放弃了努力,张开双臂用力推着门口的几个民工,嘴里还吆喝着:走!走!走吧您———!从楼上望下去,那小伙子样子很滑稽:四肢叉开、身体前后摆动,活像一只动作笨拙的狗熊。

  许非同苦笑着摇摇头。产业结构调整,乡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孕育了多少人的淘金梦!而大批盲目涌入京城的农民工又有几个能如愿以偿呢?昨天晚上看电视新闻,不是还有一个农民工因向包工头讨要几千元的血汗钱未果,跳楼身亡了吗?时下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发财致富的典型,到处都充斥着恭喜发财的梦呓,可事实上对于无数老实本分的打工者来说,发财永远是一个梦想,如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像天边彩虹一样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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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穿好睡衣,踱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腰,用下颌抵住他浑厚的肩头,问:

  “非同,不开心吗?”

  许非同回过身,托起小雨的下巴,望着她那双秋水一样明澈深邃的双眸,那双眸中便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长方脸,如雕刻出来的线条分明的鼻子,眼球极黑的一双眼睛,忧郁而略带点悲伤。小雨说,最早她就是被这双眼睛打动的,她觉得有这种目光的男人,内心一定丰饶而美丽。

  许非同凝视良久,无法再看清那眸子中影像的细节,但他想,除了中年人特有的持重与成熟以外,他那张本来充满活力的脸上,该是尽显沧桑,已被失意与愁楚所笼罩了吧?

  许非同近来的心情确实不好。

  他在一所高校的美术系任教,本是一个很敬业的老师。有些老师带课,码好模特了,一天上下午各去一次就很不错了;可许非同不,一有空他就愿意到画室和学生交流、沟通。他也是从学生过来的,知道学生需要什么样的指导。形不准!怎么不准?许非同总是很耐心地讲解,还经常动手为学生作一下示范。所以,学生很愿意和他交流,说话也无所顾忌:许老师,您这西服板型够潮的,是日本的还是意大利的?许老师,您这板寸剃得够酷,有周杰伦的味道,行,不错。可是这一段时间,学生渐渐疏远了他。他去画室的次数越来越少,把工作几乎敷衍到了打水漂的程度。同学们奇怪,许老师是不是失恋了?不会呀,听说她闺女都上高中了;那八成是有婚外情了吧,而且出师不利,要不怎么整天阴着脸?

  这些议论偶尔传进他的耳朵,许非同只能苦涩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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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妻子辛怡受朋友“蛊惑”进入股市。恰逢牛市,不会炒股的妻子竟小有赢利。与银行日益缩水的利息相比,股市的获利空间实在诱人,资金一个月翻一番绝非“天方夜谭”。于是许非同也动了心,让妻子把他十几年作画辛辛苦苦赚下的几十万元陆续投入股市。没想到,从此便屡买屡赔。股市上恶庄设套,机构做局,中小散户犹如面对饿鲸之口,一不留神就成了庄家机构的“小菜儿”。近一年来,许非同的几十万资金已“缩水”四成。起初,许非同不过问股市之事,一切由妻子辛怡做主。后来,见妻子被越套越深,对他的建议一概充耳不闻,便也亲自操盘。无奈心态已坏,每每是股票买入就跌,抛出就涨。而且,一旦沉溺股市,便如染上了赌瘾,整日在家看着盘面股票跌势不止而愁眉不展,真应了市井流传的一句俗话:男人不能炒股,女人不能做鸡。眼看着大学的同学或举办画展,或出版画册,最次的也评上了副教授或副编审,惟独自己还是个讲师,每天在无所事事地消耗生命更是心急如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前。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废了,于是强打起精神邀小雨做模特,想创作一幅作品调整一下心境,只是工作提不起精神作画也没情绪。

  “呀!非同,你怎么不早说?”听许非同说出内心的烦躁,小雨救世主一样感叹了一声,她双臂交织,勾住许非同的脖子,“不就是赔了点钱吗?捞回来不就得了!”

  许非同又何尝不想捞回来?

  中国的股市实际上是个消息市,而股市的消息又极不对等。庄家机构先知先觉,中小散户却看不到一手资料,听不到一线消息,得不到一流服务。许多消息到了中小散户这里已是明日黄花。机构庄家也摸透了股民的心理,为了配合自己拉升或出货,不时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出各种各样的消息,十个有九个是诱骗你上当的。

  中小散户还普遍有这样一种心态。九块钱买的股票没有获利自然是不愿意出局的,跌到八块五了,后悔九元时没有平推出局。既然九元没有卖,八块五还能卖吗?好吧,你不卖就一直往下跌,直跌到你割肉出局他才反手拉起;在高位时又利用各种媒体一味宣多,诱骗股民高位接货,等筹码大都到了散户手中,股价再次飞流直下。这样打上几个来回,别说翻本,能不病倒照常吃喝就算你是一条硬汉!

  许非同的钱就是这么赔的。

  “捞回来?”许非同一脸苦笑,“说得倒是轻巧,莫非你认识证监会的人不成?”

  小雨松开手,一甩头,瀑布一样的长发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用右手在脑后拢住长发,腾出左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根深蓝色的绒头绳,三缠两绕,便将黑瀑布变成了一束马尾巴:

  “我不认识证监会的人,可我认识的这个人比证监会的人还神通广大呢!”

  “谁?”望着小雨神秘的样子,许非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精神倏地一振。

  “说了你也不认识。”小雨闪进门厅的屏风后,双臂张开轻轻一抖,那白底蓝花的睡衣便滑落在地。她从衣架上取过衣服,边穿边说:“我这就去找他,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许非同对小雨的话深信不疑。在他的心中,小雨就是圣洁的天使,尽管他也隐隐觉得,小雨的感情生活如同早春的田野,被一层薄雾所笼罩,能见度并不十分清晰,但是凭一个男人的直觉,他相信小雨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没有任何功利的成分。况且,纯洁的不一定就是白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一定把全部生活向自己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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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已经穿好了衣服,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拿起写字台上的一瓶矿泉水,扬起头喝了几口,一抹嘴要走。许非同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小雨,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只金边缎面的小盒儿,说,你生日的时候,我答应要送你一件礼物。小雨眨眨眼,有些奇怪地望望许非同,指着画板上如出水芙蓉一样的画像,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的这幅作品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许非同双手摁住小雨的肩头,眸子里荡出一缕动情的光:“小雨,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送给你。”见小雨张口欲言,他伸出右手的食指顶住左手掌心,做了一个篮球比赛中暂停的动作,然后打开缎面小盒,拿出一串项链。那项链是用红小豆一样的宝石串联而成,宝石没有经过打磨,只是在上面钻了孔,用链子穿了起来,古朴又不失华贵。

  “啊,好美的项链!”小雨发出一声惊叹。

  许非同接着说:“这项链是用石榴石穿成的,我托朋友从它的产地南非带来的。你知道吗,小雨,很久以来,人类就有将饰物挂在身上作为护身符的习俗。人们将不同的宝石配上十二个月份,当做个人出生的诞生石,相信它们会将宝石所蕴涵的寓意赋予那些在当月诞生的人。你的生日在一月,一月的诞生石是石榴石。在早期的欧洲文化中,石榴石被视为魔石,持有者可以拥有人生的幸福与永恒的爱情。它还可以确保平安,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就是用石榴石照明的。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小雨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低下头,让许非同把石榴石项链戴在了她光洁润泽的颈上,然后抱住许非同,在他的额头印下了深深的一吻,推开房门时回头说了一句:

  “非同,等我搞定吧!”

  下楼后小雨一招手,拦了一辆亮着顶灯的夏利。她没有注意到,出租车重新启动后,一辆一直停在楼下的切诺基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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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温馨的寒流

九月的北京。

  盛夏像一个懒散的汉子,
吃饱喝足了却不愿离去,依然赖在华北平原上挥发着燥热,仿佛煤火将熄的火炉。天已显得辽阔,高远并湛蓝,只是蓝得有些冷漠,间或有几抹耀眼的橙黄,就像被炉火烤红的金属。

  正是晌午时分,道路两边的稻谷地里已收割完毕,只有几个拾稻穗的小孩儿在追逐嬉戏;玉米还未收割,在太阳的照射下,随风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像是大地发出的沉重叹息。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从稻谷地里腾空飞起,又像是下冰雹一样纷纷散落在稻谷地里和扬着尘土的柏油公路上。

  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由东向西疾驰而来,在与一辆停在路边的美国吉普交会时,“嘎”一声停住,惊飞了一地麻雀;一条正打算横穿公路的大豺狗也被吓了一跳,它惊恐地盯着宝马,弓起前腿,做出随时逃跑状,见车上没有人下来,便摇摇尾巴,一颠一颠地跑了,不时回头张望,惟恐这个大家伙会突然猛扑过来。

  美国吉普上下来了一个穿花格衬衣大裤衩的人,他辨认了一下宝马的车号,快步走过去一拉车门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身着一身意大利名牌西服的天平律师事务所头牌律师金戈,他连头也没回,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上车的花衬衣,然后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花衬衣忙俯身上前,双手捧着打火机“啪”一声点燃递过来,金戈一侧头点着烟,深吸一口,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徐徐将烟雾吐出,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烟雾在空中变幻出各种形状,仍然没有说话。

  花衬衣沉不住气了,问:

  “金爷,您找兄弟有什么吩咐?”

  金戈也不说话,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拿过密码箱,“啪”一声打开,抽出一捆百元大钞向后一扔,花衬衣敏捷地伸手接住。

  “熊三啊,先把钱收起来,过两天你去帮我教训一个人,具体情况我会再通知你。”

  熊三拍拍胸脯:“这容易呀!您是要让他立着,还是放平?那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儿。”

  金戈一摆手:“此人虽然可恶,但还罪不至死。你给他放点血,让他清醒清醒,再在他的脸上留下个记号,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注意,干得利索点,别拖泥带水的叫我事后为你擦屁股。”

  “贝青好吧您!金爷您交待的哪件事我给您办砸过?”熊三满口应允着,把那一捆百元大钞塞进了大裤衩的后兜里,“我等您的信儿,不出十天,我带他的一只耳朵再来向您讨赏!得,如果您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熊三下车后,宝马重新启动。那条大豺狗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站在马路边,昂着头,冲着远去的宝马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对它刚才的做法发泄着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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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金戈来到了一家名叫“温馨庭院”的茶艺馆。

  一进门,有一架随着音乐播放转动的水车,水车旁有两张被花草缠绕的吊椅,四周墙壁上挂着蜡染的挂幅,挂幅上有采茶、炒茶等劳动的图案。喝茶的桌椅只刷了一层清漆,木纹尽显,树香幽幽,流动着一股浓郁的田园气息,整体的布置典雅而古朴。

  金戈来自安徽茶乡,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置身其间,常常有一种回归童年的感觉。只不过,除了幽幽的茶香外,他童年的生活远没有这里所营造的浪漫与温馨。

  父亲靠两亩茶园养活一家七口。

  两亩茶园分成了七八块,零星散落在离家十多公里的山上。从家里的两间草屋起程,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起来做好加了稻糠的糍粑,然后背上装了凉开水的竹筒、锄草用的小铁铲和防蛇的砍刀,顶着满天的星斗上路。母亲因产后风病重在床,爷爷奶奶年岁大了,两个妹妹还小,那时,金戈还叫金有财,小学一毕业他就辍学了,每天随父亲上山,夏天给茶树锄草,秋天为茶树剪枝,春天上山采摘新茶。有一天他起晚了,没来得及扎绑腿,半路上一条蛇钻进了裤腿,在他的膝盖上狠狠咬了一口。父亲走了很远不见有财跟上,回转身找来,见独生子躺在路旁已口吐白沫面色青紫。他连忙用绳子扎紧儿子膝盖的两头,俯下身用嘴吸出毒液,又敷上随身带的蛇药才保住了命。事后父亲后怕地说,自己再多走出半里地,儿子的命就完了。他拍着儿子的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娃啊,日后咱金家要靠你转运哩!”

  一到采茶时节就更忙。每天露水干时才能采摘,摘到日落回家。当天采的新茶必须要杀青,就是要炒干,不然茶叶一捂黄连稻草的价格也卖不出。于是父子俩支起一口大铁锅,用木炭烧热,一手抓一把新茶,在烧热的锅里用手来回翻动,快干时放到一个直径两尺的筛子上,下面用快燃尽的木炭慢慢烘烤,直到彻底烘干为止。有财和父亲常常一干就是一个通宵,天快亮时打个盹,又要赶到山上去采茶,常常采着采着有财就靠在茶树上睡着了,直到父亲啪一巴掌将他打醒。这样干下来,一年的收入不过二三千元,还要交上二三百元的农业特产税。

  有财永远也忘不了他十三岁那一年,因给母亲治病,家里实在交不起茶叶税了,乡上一个副乡长带着人砸了他家锅的情景。那副乡长瞪着牛一样凸出的眼睛,凶神恶煞般地吼道,你敢抗税,你这刁民!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也不知道什么叫王法!母亲受不了这惊吓,从土炕上滚下来当场毙命,软弱无助的父亲只是抱着头躲在屋角痛哭。从那一刻起,有财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挣大钱,当大官,像父亲说的那样,让全家就此转运。凭着这样一种信念,有财在茶园的夕阳里,在烤茶的月色中,见缝插针凭自学完成了初中和高中的学业,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当乡邮员把一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的茅草房里时,父亲哭了,泪雨滂沱,哭得惊心动魄。末了,他拍着有财的肩膀说:“娃啊!天不长眼,叫你生在这茅草屋里!你放心去念书吧!爹就是苦死累死,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有财揣着当年卖了新茶换回的一千多元钱来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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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千年古都,本应海纳百川,宽厚而包容。遗憾的是,它并没有以应有的王者之气接纳这样一个穿着一双破解放鞋来寻梦的山里娃。那时还没有启动贫困大学生救助工程,有财因交不起学费而被拒绝注册。他每月花五十元租了郊区一间两米半的自搭房,为了听课像做贼一样,被任课老师一旦发现就会被驱赶出教室。门卫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一见他就撵。萍浮梗泛、羁身京城,有财心中的惆怅与无奈可想而知。正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为了上学,有财什么屈辱都可以忍受。他知道,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是他的执著,或许是也疲沓了,人们开始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学计算机起码要有一台电脑,他买不起,功课落下很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改为去旁听法律系的课,法律系只要一支笔、几本书,并不需要更多的支出,可是基本的生活费用要靠他自己去挣。父亲已无力再挤出一分钱给有财,有财就在校园里捡别人扔了的易拉罐和饮料瓶去卖,一个一毛,每月换回百八十元的收入以维持自己最低的生活需求。

  有一天,有财等在食堂的门口,看几个有钱人家的学生吃饱喝足了,想去捡他们喝空的饮料瓶和易拉罐,没想到其中一个学生就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抬脚把几只空瓶子踩了又踩,还嘲弄地对有财说,都想跳龙门,都想人五人六地活出个样儿来,也不看看你们家的坟头上长没长那根蒿子!还一抬手,把被踩瘪了的空瓶子全从敞开的窗户扔了出去!在一片哄笑声中,有财几乎将牙齿咬碎,他发誓要做一个有钱人,他的屈辱,全是由于贫穷造成的,只有钱能使他扬眉吐气,一雪心头之耻!

  靠自学,有财通过了大学法律系的全部课程,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研究生并取得了奖学金。一直阴霾密布的生活终于向他展露了笑脸,父亲当年的一句企盼,真的成了转变他命运的谶语。研究生毕业后,他与人合伙开办了律师事务所,对贫穷的怜悯,成为有财冷峻尖硬的内心中依然温柔脆弱的部分。他帮助被强行拆迁的居民打过向政府索赔的官司,也挺身而出为民工向包工头讨要回了拖欠已久的工资……因为打赢这几起官司难度很大,又是义务代理,通过媒体报道,有财在司法界名声鹊起。有了名气的有财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并时时窥测着机会,终于成功地代理了几宗标的很高的大官司,有了大把大把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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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他回了一趟家乡。他早就想像着这一天,早就企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有些失落,有些遗憾。因为那个副乡长已经病死了,他在梦中预演了无数次的场面无法实现了:他把一捆捆百元大钞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让他跪在自己的脚下为当年的做法忏悔。贫困了一生的爷爷奶奶也先后作古了,听父亲说,两位老人临死之前的最大愿望竟是能就着咸鸭蛋吃上一碗白米饭!当他把十捆百元大钞码在家里那张已经吱吱作响的桌子上,当他把一篮咸鸭蛋祭奠在爷爷奶奶的坟前时,已满头白发、瘦弱不堪的父亲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娃他爷,娃他奶,娃他妈!咱娃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娃一眼吧!苍天有眼,咱娃让咱金家转运啦!”

  一时风声大作,山谷回音。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竟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悠长: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跪在亲人的坟前,金有财决定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金戈,他要像金戈一样在人生的沙场上横扫千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挣更多的钱!让已升入天堂的亲人安息,让尚活在世间的亲人不再为贫穷害怕!

  商场拼杀,人情冷漠,金戈常常觉得内心疲惫。每当这时,他就愿意到温馨庭院来坐一坐。一杯清茶,几缕幽香,常常把他带回儿时的岁月,使他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愿意把生意上的事安排在这里谈,在这一特定的场所,他就能让自己的心肠该冷的时候冷若冰霜,该硬的时候硬似磐石。

  金戈走进雅间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水墨丹青:江南小镇、小桥流水、夕阳晚照。临河水榭处,湾泊三两画舫。画舫中有茶客品茗、村女抚琴……

  见金戈进来,中年妇女急忙移步上前,热情地伸出双手,绽开一脸谦恭的笑容:

  “金律师,百忙之中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不客气,张阿姨。”金戈用手示意了一下,“你请坐,想喝点什么茶?”

  金戈生在茶乡,有钱后又乐于茶道,对品茶很有些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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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的茶人眼里,茶以名山秀水为宅,与清风白云相伴,是集山川之灵禀,得天地之和气的圣洁之物。喝茶讲究三看:一看干茶的外观,二看茶汤的色泽,三看冲泡后充分展开的叶片或叶芽是否细嫩、均匀、完整,有无焦斑、红梗等。还有三闻:干闻是闻干茶的香型,有无异味;热闻是指泡开后趁热闻茶的香味,茶香有甜香、火香、清香、花香、栗香、果香等不同的香型;冷闻是指温度降低后闻茶盖或杯底的留香,可闻到茶叶在高温时芳香物大量挥发而掩盖了的其他味道。还要三品:头一品是品火功,即看茶加工时用的是老火还是足火;二品滋味,即品茶味是浓烈、鲜爽、醇厚还是苦涩、淡薄或生涩;三品是品茶的韵味,清代才子袁枚说,品茶“应含英咀华,并徐徐体贴之”,意思是将茶汤含在口中,像含着一朵鲜花一样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喝下去时还要注意茶汤过喉时是否爽滑。

  金戈向中年女人颇有兴味地介绍着茶艺,中年妇人忍不住摆摆手,说今天实在没有如此雅兴,随便喝点什么,还是抓紧时间谈事吧!于是金戈说:“那就沏壶乌龙吧,清热解火,益气安神。”说着叫进服务员吩咐:“茶道表演就免了,沏一壶乌龙,一定要今年的新茶。”

  服务员应声而退,一会送上了一壶乌龙。

  “唉———”中年妇女掀开青花白磁的碗盖抿了一口茶汤,长叹一声,未及开口眼圈先红了:“金律师,你瞧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哟!”

  这中年妇女是某商业银行支行的一位行长。儿子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闲逛了两年。正在她为儿子办理到加拿大留学的手续时,儿子因诱奸少女被公安局拘留了。经过是这样的:一个月前他和几个同学到滚石去蹦迪,看上了一个推销啤酒的女孩儿。散场后他说送女孩儿回家,把女孩儿骗到了自己单独居住的单元房里,在饮料里下了安眠药,趁女孩儿神志不清时奸污了她。女孩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不干了,摆脱了男孩儿的纠缠后到派出所报了案。

  “金律师啊,这孩子要是被判了刑,一辈子不就毁了吗?你在司法界关系多,一定要帮帮我呀!”说着打开随身的提包,拉开拉链,露出整整齐齐的几捆百元大钞:“这是一点小意思,不多,五万元,你留下喝点茶吧!”

  金戈忙一摆手:“不必,您这不就见外了吗?”

  “那疏通关系您总需要打点,我的事怎么好让你既搭精力还破费呢!”

  金戈点点头:“疏通关系总是要花点钱的,不过这点钱我还出得起,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权当我给您帮忙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行长又把提包推过去,“你能答应帮忙我就感激不尽了,谁不知道您是天平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大律师,这种小案子原本是不接的,我怎么好意思让您白做还要倒贴呢?”

  金戈装做起身要走:“您再这么说,这件事我就不接手了,您另找高人相助吧。”

  张行长见金戈执意不收,就不再勉强,她拉上提包的拉链,望着金戈说:“那我就不再客气了。日后金律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金戈说:“这就对了嘛!张阿姨,您还是抓紧时间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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