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我“非法的举动”之一,因为实际上,我已然发现了一点线索,我的举动,
是消灭了这一点线索!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来惩戒伤害小郭的凶徒。

    我所发现的线索,是在那纸猴子上,有著指甲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很淡,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个英文字,和两个阿刺伯数
字。当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迹,便消失去了。那个英文字,是一个
人名“汤姆生”,而那两个阿刺伯字,则是一个“2”,一个“5”字,我记得,两个
字离得很远,那当然是郭则清还清醒的时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踪于廷文的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一些甚么事。而这个经过,可能
至少在一个月后,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远是一个谜。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
已然死了,而郭则猜留下了“汤姆生25”几个字,我就要在这一些线索中,去发现这
个可能永远是一个谜的真实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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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工作,我捧著头,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甚么
意思,而对于整件事的经过,仍然是一团糟。

    我开了一瓶冻啤酒,作为早餐,打电话到医院中,谢天谢地,小郭的伤势,没有恶
劣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然渡过了危险期。困扰了我半夜的“汤姆生25”究竟是甚
么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线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那便是那个带领于廷文来
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记得她是穿了校服来的,而且我更记得她绣在校服上的徽号是甚么
学校。

    我洗了一个冻水浴,静坐了二十分钟,一夜未睡的疲劳,立时驱散(这绝不是甚么
“神话”,二十分钟的静坐和调匀内息,也就是“内功”的修练,在内功有了基础的人
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时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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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再在书桌之前生了下来,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没有多久,便已然出
门,首先我到医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样地躺著,全身也仍然扎著纱布,
甚么线索都不能提供。然后,我和警方通了一个电话,和一个便衣侦探,一起到了那家
学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我便找到了昨天来到我写字楼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们作了如下的几句谈话:“昨天你带来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你的甚么人?”“
甚么人?”她睁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你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闹市中过马路是有危险的,我领他过马路,他又请我带他上来
,反正我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我就答应了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只好离开了这家学校,又到发现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将
近一个小时,仍然一点收获也没有。中午,我颓然地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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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是一个好侦探,一个仔的侦探。必须要受过系统的训练,而我所懂的,却只
不过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虑著要请那几个私家侦探朋友,来帮我忙查明这
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从我祖父时代起,就在我们家当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电报给我
,道:“十一点钟送来的。”

    我接过电报来一看,电报发自纽约。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来。我的朋友极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爱斯基摩村中,也有
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绝想不出,有甚么人在纽约,会有紧要到这样的事情。而必须拍
电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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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拆开了信封,电文很长,只看称呼,我已然一楞。那称呼是
这样的:“亲爱的斑鸠蛋”!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这是我最感心烦的一天,但是
却有人打了一封电报来给我,称我为“亲爱的斑鸠蛋”!我手一挥,想将那封电报,顺
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电报将要脱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鸠蛋”三
个字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我自己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还有人记得。
那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还住在平静的乡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
野中找斑鸠蛋,却被一条大蜈蚣在脸上爬过,肿著脸回到家中,涂上了黑色的乐膏,从
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我脱离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鸠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讨厌这个
称呼了,反而感到一阵亲切的感觉。我展开电文,看下去,那电报就像信一样,可见发
电人是如何地有钱而且不重视金钱。电文道:“你想不到我会打电报给你吧,我是谁,
你猜一猜。猜不到,请看最后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最
喜欢这一套!你猜我是谁啊?谁耐烦猜呢?我立即看电文最后的署名,那是再长也不能
长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猫、八音钟的破坏者、‘珍珠鳞’的屠杀者和八哥儿的解剖
者。”我几乎立即叫了出来:“老蔡!”老蔡伛著背,走了进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电报
,笑道:“老蔡,你猜这是谁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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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眨著眼睛。我道:“老蔡,你可还记得,将阿爷八音钟拆成一个个齿轮的是谁
?将阿爹的八哥儿的舌头拔掉的是甚么人?将那对名贵的珍珠鳞金鱼杀了的是谁?”

    “红红!”老蔡拍手叫道:“她打电报来干甚么?不是要来吧,我的老天!”

    红红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岁,父母都是美国留学生,有他们的“新法教育”,
在那种教育之下,红红就成了直到如今,连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当然不是三头六
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记忆当中,她实是十分可爱。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脑袋和双手。
你永远不能估得到在她脑细胞活动之后,会有甚么结果,你也永远不知道她的双手,在
将举世罕见的各种金鱼用水果刀割开之后。又会去做甚么。那年夏天 (就是我成为“斑
鸠蛋”的那年 ),她曾和我一起,在乡下渡过一个夏天,乡下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远地
站著望她,而男孩子呢,离得她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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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让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准备吧,她今天下午四
时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诉她,我没有空,你去吧!”老蔡捧著头,叫道:“老天,红
红要来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著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立时要闯进来一样,我
忍不住笑道:“老蔡,红红如今已长大,你还怕她作甚么?”

    “阿理!”老蔡苦笑著:“甚么人都会改,红红,到了八十岁也是一样。”

    我道:“没有法子,她来,我们不能不理,你到时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会
晚一些回来。”

    老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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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地吃了饭,又驾车来到了办公室。我再一次开动了录音机,于廷文和我的对
话,又在我耳际响了起来,我确实听出,于廷文在最后的一句话中,不但失望,而且,
还含著极大的恐惧。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无论如何,和我对他的建议一口拒绝,甚至连问也不问一
句有关的。我捧住了头,感到极度的后悔。

    但事已如此,后悔已然没有用的了。我在办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然
到了昨天于廷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在此呆坐,何不设
想一下,昨天郭则清跟踪于廷文所经过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则清是从这里
出发的,他受伤的地点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会有甚么发现的!我一打定了主意
,立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弃车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区,才截了一辆街车(因为
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将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车。可是,一直到
了目的地,还是一无发现,那地方我已然来过一次的了,这一次,我更详细地检查著,
这里很荒凉,的确是行凶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 已然被践平,那当然是他们动武的
所在。可是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却发现比较深的脚印,只有一种,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
的软底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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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脚印,都很浅,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来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
廷文死于内伤,是甚么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么可能留下那种较浅的脚印来?我背负双手,不断地徘徊著,忽
然间,我陡地停在一棵树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细的树身上,以一枚枣核钉,钉著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在茂密
的树叶中,不是仔细寻找,的确不易发现。我立即窜向前去,那东西乃是一只用白卡纸
摺成的猴子,长约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而那枚枣核钉,正钉在纸摺猴子的头部,乌光闪闪,极之锋锐。我看了没有多久,
正想伸手将之取下来之际,突然间,我感到有甚么不对,那是一种突如其来,几乎是下
意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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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感觉,是很难说得出所以然来的。而受过系统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对于这
一种感觉,也来得特别敏锐,就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耳听八方”。在刹那间,我感到
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后压来。可能那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大铁锤,总之
,是有东西,悄没声地向我背后,击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横掌当胸,准备反击。可是当我转过身来之后。我却呆住了。

    暮色笼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么东西也没有!我绝不认为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
觉,乃是幻觉,我呆了一呆,正想发话将刚才存心偷袭我的人引出来,突然间,我觉出
背后,掠起一股极其轻微的微风。那一丝微风,是来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转
过身来时,背上一阵剧痛,已被甚么东西,在我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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