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成长

   成长是件痛苦的事，岁数越大，能享受的特权就越少，相对需要付的责任就越多。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幸福就是回忆幸福，剩下来的时间和力气则用来在“大潮”中尽量保持身体平衡，不被冲垮。
   记得在多少年前，如果兜里装着百十来块钱，在同龄人中就是大款了，身边整天跟着一群白吃白喝的小兄弟，自己得意得恨不得甩着膀子在大街上横着走。买根冰棍咱就尝尝味儿，啃一口就扔。进了出租车，咱牛逼烘烘地跟司机说，您就先照直开，我想想去哪儿。这谱儿摆得虽说寒酸了点，但到底是摆谱，内心中的虚荣很容易就得到了满足。没钱的时候，几个好朋友蹲在大院门口的小卖部前打牌，输了的跑到马路对面搬砖，打一晚上牌，我们能让一个工地挪地方，其乐无穷。
   那个时候，单纯得很容易能感受到幸福，女孩子的一个小小的暧昧眼神、随便一个什么人的一句奉承话、一封情书... 都能令我欣喜若狂。连被骗，都带着快乐被骗。我十一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龄的朋友，叫小潘，虽说年龄相仿，心理年龄却是相差甚远。小潘口才一流，跟抹了蜜似的，院里的孩子都被他夸得极为自满，互相谁也看不起谁。小潘曾跟我说，你这人不一般，眉清目秀，口齿伶俐，头脑清醒，绝对是做军师的料。把我捧那叫个美啊，哪知这只不过是小潘埋下的伏笔。没过几天，他就找上我说，他现在成立了一个帮派，手下过百，还有好多漂亮姑娘，不过现在遇上了难题，别的大院也成立了一个帮派，动不动就跟他的人碴架，因为自己的帮派是刚成立起来的，成员们缺乏实战经验，没少吃亏，希望我能作为参谋赏脸加入，成为他这只老虎背上的两支飞翼。脸上被贴满了金子的我欣然接受邀请。加入帮派需每月交两元钱的活动费，我自然也慷慨解囊。小潘的帮派我从来没用肉眼见过，因为小潘告诉我，我是他手中的秘密武器，不能轻易亮出来。他经常给我讲述关于帮派的发展和作战进程，说得我热血沸腾，认认真真地为我们帮派策划出多项战斗计划，详细到每位帮派成员在战斗中的站位和手中的武器。有一天小潘神秘地告诉我，帮派中的一位女生特别仰慕我，那个月里我主动交了双份的活动费。通过小潘，我童年的精神生活变得十分丰富多彩，回想一下，每个月两块钱花得真的很值。小潘现在的情况不得而知，相信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肯定差不了，恐怕已经事业有成。
   我现在快二十四岁了，不少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出生的孩子跟我问路的时候，都开始叫叔叔了。岁月无情得要命，带走我的青春也就算了，连享受廉价快乐的权利都不放过，统统剥夺。去年回国，儿时的朋友几乎都参加了工作，整日为了生计而忙碌，其中也不乏年轻有为者。大家聚会的地方不是酒吧、饭店就是歌厅舞厅。灯红酒绿的日子令人眩晕不说，还令内心中的贪欲不断膨胀，为了满足欲望，连吃人的心都有。知足常乐者被视为失败者，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物质。我没有脱俗，一同随着这股溢满了恶臭味的大潮，被冲到是个人也不想去的深渊。在堕落的那一刻，我不禁回头望去，眼泪夺眶而出，幸福离我越来越远...
   一个晚上，好友开车送醉醺醺的我回家。在路上我突然问朋友，为什么现在再怎么折腾，都没小时候快乐啊？朋友双手把着方向盘，扭头告诉我，我们大了，对快乐的要求高了。我很不负责任地说，我真他妈想回到小的时候！朋友沉默地看着道路，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内心中是在嘲笑我，还是在与我一同缅怀儿时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