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很感人的文章●★★●●★★●不相爱的爱是一片废墟

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男人,虽然出身贫寒,但他很有骨气,凭着那些娇滴滴的公子哥们望尘莫及的斗志和毅力,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过我要说,他并不是白手起家!

  2002年,5月24日,他穿着一件袖口已经磨破的白衬衫和一条很旧的灰蓝色牛仔裤,忽然冲到我家,那时是傍晚,霞光斜穿过窗户,深深地印在他的左脸上,他凶狠地站在我家餐桌前,我和父亲正在吃饭,然后他大吼,"我们结婚吧!"

  那一天,他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没还手,被揍得鼻青脸肿。
  那一年,我21岁,没有一点犹豫,嫁给了他。
  因为他看着我时的眼神,不顾一切。就好像他溺水了,只有我可以救他。
  我们的婚礼很盛大,这或者是一种虚荣,也或者是一种宣告。

  父亲其实很是欣赏他,私下里常跟我称赞说他是个他天子,终会建立自己的王朝。然后,为了我的幸福能早一天到来,在婚礼上,父亲当众宣布由他接手源盛集团并出任执行总监。然后,他终于笑了,在我努力了那么久,没有博得他一丝动容后,他终于笑了,嘴角微微地向上提了一点,果真像个帝王。
   那是场寂寞的婚礼,我挽着他,却感觉不到幸福,他拖着我到处敬酒,也不问我累不累。我跟着他走得脚都肿了,却就是不敢吭声,很怕扫了他的兴。

   "肖欢!"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声娇柔的呼喊,惊动了我的四肢百骸,耳边余音未泯,他就忽然搂住了我,紧紧的,我甚至闻到他唇齿间浓重的酒气,然后,我伸出一只手扶在他的胸口上,他一愣,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回神。
   "肖欢!"站在面前的女人又叫了一次。
   他看着她,笑道,"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程思盈!"
   我赶紧朝她点头,肖欢第一次这么正式地介绍我。
   那女人看着我,脸色飞快地闪过一丝阴暗,然后,她笑着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罗晴,肖的老朋友!"
   她是个美艳的女人。
   我红着脸,紧张地和她握手,"你好,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然后,罗晴回我高深一笑,转头看着肖欢,"你的动作真快,永远都是不落人后啊!"
   肖欢哼了哼,"大家彼此彼此,你呢?怎么没把老公带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罗晴眼神凝住,如火,她伸一双修得很漂亮的手为他拉了拉领带,然后以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全市最有钱的就是你岳父了,我干吗还要带那个丑八怪出来丢人!"
   然后他们看着彼此,冷冷地笑了起来。
   ……
   所以说,寂寞的婚礼只会带来寂寞的婚姻,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养成了一种坏习惯——对他在外面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坏习惯。l
   父亲在一年后去世,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坚持反对我和肖欢结婚,因为,他急着找一个人,能够代替他照顾我。

   23岁时,我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丈夫,一个出类拔萃,但却对我漠不关心的丈夫。
   肖欢常对我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爱你。
   而我总是埋头煮咖啡,我只会煮咖啡。我煮的MOCA特别苦,苦的可以拉扯人的神经,所以,他只在蜜月时喝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喝过。后来,只要我一煮咖啡,他就会说,其实我一点也不爱你,不过你放心,没有你,我就没有今天,我不会离婚的。
   他一这么说,我就会笑,笑得再淡他都会察觉,然后他会说,别得意,象你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我最看不起!
   事实上,他只说对了一半。
   我笑并不是因为我得意,而是为他感到可惜——他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原则死守着不愿放弃。比如对我,我是个很没用的女人,书读得不好,也从没出社会工作,自小就身体虚弱,相貌更是平凡得有失千金风范。我愚昧无知,又狭隘肤浅,我根本继承不了父亲的事业,所以对于他得到源盛,我反而觉得庆幸,那是上千员工的饭碗啊,我怎么担负得起。
   我笑,是因为我同情他束缚了自己,他明明已经有能力自由了,可他偏就不愿自由。
   虽然他不爱我,但对于这样的他,我却觉得很可爱,所以我不会对他说:想离婚就离吧,没关系!我不会说,因为我还不想离开他。我猜世界上应该是有我这样的女人存在,因为知道自己是多么缺乏魅力,所以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被珍惜,从来就只是祈祷,他不要太无情,我就可以不用太伤心。

   晚上,11点,他回来了。
   "你回来了!"一听到开门的声音,我就赶紧跑出去,给他把拖鞋放在脚边。
   "你还没睡呀!"他不耐烦地扯下领带,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手提,继续工作。他真的很累,眉头一直皱着,嘴唇也很干燥。我总是看见这样的他,拼死拼活地工作,然后赚到很多的钱,比父亲在世时更多。
   如果一个人拥有过亿的资产,而一年365天里,只有不到20天是在休息的,甚至这20天他只是在河边走走,吹一吹风,看一看烟花,还有星月,那他赚那么多钱,究竟是为什么?
   我曾经问过他,他却嗤笑不已,他说,你这没出息的女人!赚钱,那是一种征服,你永远也不会懂!
   他说这话时,神情好兴奋,那是一张帝王般的脸。
   叮铃铃!
   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
   "嫂子!"进来的是卢昀和刘锦,肖的朋友,两人拿着手提包,一头的汗,"肖在吗?"他们问。
   "在!"我点点头,转身看着他,"呃……,你的朋友来了!"
   结婚两周年,从没叫过他"老公",因为,我不敢。
   "哦!"他戴着眼镜,两手还在笔记本上敲打,没看任何人,"去给他们泡杯茶!"
   我到厨房里泡茶,然后端给卢昀和刘锦,他们三个人都低头谈工作上的事,没再和我说话。我老实地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卷缩着,手里抱着一只马克杯,杯子里面是黄褐色的咖啡。
   我看着窗外,灯火一片。
   "我还说你这臭小子怎么最近都不去'夜色'了,原来是把上小美眉了!"
   当这种话题开始的时候,就代表他们忙完了。开头的是卢昀,他叼着一只烟,神色下流地看着刘锦,男人的话题,无非两种,钱,与女人!
   刘锦嘿嘿一笑,"哎,没办法,谁叫这世上女人多呢!"说着,他往后一靠,斜着眼睨上肖欢,"说起来,还是肖最好,有个乖老婆,碍不上事儿!"
   "那是啊,肖哥爽啊,玩女人都花不上钱。罗晴那个娘们吃掉她老公的底,现在可不比咱们差!"卢昀接了话,语气虽然轻浮了些,但对那个女人依旧透着钦佩,他也看着肖。
   肖欢正在喝茶,他将茶杯放在唇边嗅了一下,才抬眼瞧他们,聊聊笑道,"明天她生日,我在'夜色'包了场,你们都给我带了礼物才准来!"
   卢昀翻翻白眼,"肖大爷!二嫂可不好伺候啊,送什么她都不会惊喜!"
   刘锦扑哧一笑,"昀子你别不甘心,有肖哥在,你怕她不笑成朵花呀!"
   "哈哈!那也是!"
   他们聊他们的,我在旁边喝咖啡,一口接一口。
   他们聊完,是凌晨2点。
   而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是一朵花。

   第二天,阳光穿过窗帘,落在我的脸上,我感到暖和,于是睁开眼。
   我依旧躺在沙发上。不要以为在我家会发生电视剧上常见的镜头:丈夫温柔地把妻子抱到床上,并在关灯前,留下一个溺爱的吻。
   在我家,就算我睡在厕所里,他也不会管我。
   我坐起来,看着茶几上的三个茶杯,忽然觉得好笑。将它们一个一个洗干净,放在壁橱里后,我给小北打了电话。

   小北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结婚时,她做我的伴娘。
   小北带我去吃午饭,然后陪我一起看电影。
   可是那天的电影叫什么名字,讲什么内容,我一点也没有看进去,我坐在小北旁边,心却扑通扑通跳。因为这座电影院,就在"夜色"旁边。

   晚上9点,我们从电影院出来,外面下起雨,我最喜欢的细雨。
   我走到雨中,风很轻,吹得这些温柔的雨点像一大片的蒲公英,我的衣服越来越湿,我在雨里转着圈,觉得自己贴近了整个天空,不再孤寂。
   小北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托腮,她看着我笑,她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开心。
   我将额前湿漉的头发一齐拨了上去,闭着眼,仰起头,我渴望更多细雨。
   "嫂子?"
   就在我陶醉的时候,忽然一声叫唤,几乎在一瞬间将我身上的雨水凝结成冰,我转过头,看着迎面而来的卢昀,旁边是刘锦,然后,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看见他,怀里靠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脸色阴肃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肖对我说。
   "我……"我低下头,结巴了好久,只说得出一个我字。
   "回去!"他冷冷地打断。
   "啊嚏!"我打了个喷嚏,被他愠怒的眼看着,只觉得更冷。
   "思盈!"小北见这状况,赶紧冲了过来,脱下一件外套给我披上,"你着凉了,走,咱们回去吧!"说着,她转头对着马路边大叫,"老公,老公,这边,我们在这边!"
   她一叫,我就哭了。因为我的眼泪太大滴,所以无法伪装成雨水。小北回过头,将外套往上一拉,盖住我的脸,"乖!没事,咱们走!"
   然后我们就上了她老公的车。
   我没敢回头看他,我就象是一个冷宫里的女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惹了帝王不悦,我也没敢在小北家过夜,我老实地回到那个黑黑的房子里,等他回来。
   "你还委屈了?"
   这是他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摇摇头,不是的。
   "那你哭什么!搞得象我怎样虐待你了。"
   "不是,不是!"
   "哼!"他脱下外套,里面的白衬衣有些皱,领口开着,他揉了揉额头,样子看上去很颓废,很性感。我呆呆地看着他,眼睛还肿着。
   他转过头,点起一只烟,客厅里就开了一盏壁灯,光线很暗,所以我只看得见他炯炯发亮的眼,还有袅袅白烟。空气里,不时冒出几下着他吸烟时抿住嘴唇的声音,像极了接吻。
   我缩在上沙发上,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丫子。
   过了没一会儿,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手指夹着烟蒂,重重将它摁熄在烟灰缸里,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我说,"走,到房里去!"
   我抬头看着他,"刚才淋了雨,我还没洗!"
   "那就去洗,快点!"说着,他已经先进了房间。
   "啊嚏!"我又打了个喷嚏,然后起身去洗澡。洗完了,推开卧室的门,里面黑黑的,没开灯,我到他身边躺下,右边,然后,他开始行使丈夫的权利,我开始履行妻子的义务。
   我没敢问,他为什么不和罗晴在外面过夜,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

   肖欢是个很有主见的男人,和他相处过的人,都会以他为核心,在浅意识中受到他的支配。这一年他近30岁,我满24岁,结婚两年,我们没有孩子。

   其实,他知道我很想要个小孩,但他就是不愿意,他觉得让我干着急很有趣,他常在床上跟我说,我就不让你有孩子!我就不让你有孩子!
   我觉得,也许他内心里是恨我的,他恨我不争气,读完高中就没再继续读书,所以我不学无术,小的时候依靠父亲生活,长大了依靠他生活,这让他十分厌恶。因为他所欣赏的,是罗晴那样的女人,坚强,独立,对待生活,不受他人左右,她是唯一一个曾经甩掉他的女人,然后,她与他比赛,看谁先到达令对方望尘莫及的高度。
   当然,胜利的人是他!

   2004年12月6日,天气有点闷热。
   源盛的新楼盘剪彩,我和他一起出席了大客户招待会。在招待会上,他意气风发,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我挽着他,陪他到处敬酒,和我们结婚时一样,我走到脚肿,胃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翻腾,十分难受。
   "肖,好久不见!"一个穿蓝色西装,样子很憨厚的人走了过来。
   "杜,在国外呆那么久,你也没变多少嘛!"他走过去和他握手。
   "哦!这位就是嫂子吧!"杜看着我,笑吟吟的。肖的朋友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爱笑。无论他认不认识你,他都会笑,像是知道一切。
   "恩!"肖一只手在我的腰上拍了拍,"思盈,这是杜远风,我的大学同学!"
   这时候我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我白着一张脸,意识模糊地伸出手,我想说,你好,可是我一抓到他的手,就呕地吐了起来,好象是干呕,都是些酸水,我觉得胸口闷,深深吸了口气,就见眼前一黑。
   "嫂子?"我听到杜远风叫了一声。
   我很喜欢这两个字。
   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我们的卧房。我坐起来,听见客厅里忙碌地敲键盘的声音。走出去,果然看到他在笔记本前促眉工作。
   "肖!"我叫他。
   他抬头,拿下金色边框眼镜,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问,"今天怎么回事?医生说你操劳过度,我怎么不知道你'操劳'什么了!"
   我走过去,站在一边,"饿不饿,我给你泡面!"
   他靠在沙发上,他真的很帅,"我不吃泡面!"他说。
   于是我走到厨房里,煮咖啡。
   "你咖啡喝太多了,晚上才会睡不着,所以医生说你是操劳过度,你收敛点,别找麻烦!"他瞧着我,用命令的口吻。
   "恩!"我老实地从厨房走出来。坐在他旁边,"下个月是你的生日,礼物,我准备好了!"
   "哦!"他随便点了点头,关上手提电脑,走到浴室里洗澡。
   我们家的浴室是透明的玻璃墙,我看着他在莲蓬头下,背部重重地起伏,他深深地呼吸着。他一定是觉得很累,因为家里没有人能与他分担压力,也没有人能与他分享胜利。
   "肖,你真的很帅!"我走到浴室边,痴迷地看着他。
   他转过头,一手狠狠地将我拉过去,我们的吻,全是热水器喷出的水的味道。
   "你是完美的!"我说。
   他拉扯着我的衣服,埋头在我的脖子间,我听见他说,"对,而你,就是我的败笔!"

   2005年1月13日,肖的生日,他30岁。
   我送给他一件白毛衣,是买来的,因为他不会穿我手织的东西,不过我悄悄在那件白毛衣的内里缝上了一个小布条,上面绣着三个字:程思盈。
   为这个,我偷偷乐了好久,每次他穿那件白毛衣去打高尔夫,我就会忍不住笑。
   "你傻笑什么!"必要的时候,他会带我一起去,然后我就坐在车子里掩嘴笑。
   真的很开心……l

   2月份,我参加了一个烹饪班,每天都去上2个小时的课,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因为那段时间肖很忙,很少出去寻欢作乐。他每天晚上都回家,一进门就累得像散了架似的倒在沙发上。
   然后我就从出厨房里端出新学会的菜,一口一口喂他吃。他累得很,也不挑剔味道,只顾着填饱子。吃完了,他就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我给他按摩,让他得睡着舒舒服服。t
   虽然这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为他忙前忙后,我觉得生活很充实,很满足。

   有一天,我又学了一道新菜,在厨房里使劲地捣腾,时不时看看手表,9点,他该回来了。正这么想的时候,门铃果然响了。我飞快地跑去开门。
   "嫂子!"
   是卢昀的声音,他和刘锦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肖欢。我一惊,赶紧让他们进来。
   "怎么回事?"我着急地问。
   "嫂子,没事!"刘锦说,"项目完成得好,肖哥高兴,喝多了!"
   "哦!那就好。"我跪在沙发边给他擦汗。我很担心,所以没注意到身边还站着几个人。
   "厨房里在做什么?"安静中,耳边忽然传来一抹熟悉的柔美嗓音,
   我一阵冷汗,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双美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罗小姐!"我不由轻喊。
   罗晴头微微歪了一下,颠倒众生地妩媚,她说,"又见面了!"然后她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毛巾,"我来吧,你去招呼厨房!"
   我看着她,她的手还是那么漂亮。我再看看自己的手,没有血色,没有光泽。我跑进厨房,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背。
   我真的很想把她赶出去,虽然她和肖欢很亲密,可是肖欢从来没有把她带到家里来。而我一直,将这视为他最直接的温柔。
   我咬着手背,咬出好几道紫色的牙印。
   我真想把她赶出去!
   拉下落地窗橘红色的布帘,我坐在肖欢对面的沙发里,抱着马克杯,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罗晴。
   "肖,你好些了吗?"她轻声细语,"叫你别喝那么多,你就不听!"
   别说了!我在心里叫。
   肖欢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睁开迷醉的眼睛,他摇晃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卢昀和刘锦,又看了看罗晴。忽然手一带,狠狠把她搂在怀里,"我又赢了!"他瞧着她,威风地说,"晴,你永远也追不上我!"5
   然后,就在我的面前,他们接吻,疯狂至极。
   咚,我的杯子落在了地上。卢昀和刘锦尴尬地看着我,"嫂子!"
   我摇摇头,没有拾杯子,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黑黑的卧室。
   喀嚓一声,锁上门。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我爬起来,穿上一件灰色的罩衫,就跑出去找肖欢。我跑到源盛大厦,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肖欢就在顶楼,我要见他。
   就这么想着,我往里面冲,可是冲到电梯口,就看到他和一群人风采奕奕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他脸上一点也没有昨晚宿醉的颓废。我一愣,瞧瞧他,再瞧瞧自己,灰色的罩衫,盘着乱髻,面容憔悴,我还怎么敢走过去。l
   肖欢送走了那些大客户后,一只手还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则幽雅地垂在身侧,转身正准备进电梯时,他一愣,看到了我,躲在盆栽旁边。
   "你来做什么?"他眉毛拧住。
   我僵硬地走出来,拽了拽衣角,"我有话……"
   "到对面的茶轩等我!"他面无表情,撂下这句话,就从我身边走过,我转身叫他,可是只听见丁冬一声,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我老实地坐在茶轩里等了两个小时,他才终于姗姗而来。
   "什么事!"还没坐下,他就问。
   "昨晚,你送罗小姐回去了吗?"我问。
   "她自己回去的!"他随口回答。
   "那,以后她还会来我们家吗?"我又问。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点了一只烟,"你找我就这事?"
   我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
   "还有什么事?"
   "小北怀孕了,我想送她礼物,你知道,小北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低着头。
   肖欢一笑,"没问题。"然后递给我一张白金卡,"没事了吧!"
   我摇头。
   "还有什么事!"这回他真烦了。
   我吓得脸一阵白,抓抓零散的头发,小声回道,"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话后并没有发脾气,沉默了一会,他摁熄烟,"服务员,点餐!"
   然后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没走,坐在那陪我一起吃饭。
   "思盈!"目光扫了我一眼,他淡淡地说,"你是我的老婆,我总是给你买最好的东西,我给你任何人也得不到的满足。可是你太容易满足了,这让我不高兴,知道吗!我欠你的是钱,你得给机会我还给你!"他说,很认真地说。
   我低着头,不说话。
   "说话!"他微怒。
   说什么,莫名地,我又笑了,我说,"肖,你还记得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吗?"
   他没作声,他当然不记得。
   "我在爸爸的办公室见到你,那时你正和一个外国客户在说话,你彬彬有礼,大方自然,虽然我一句英文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你征服了那个外国人,因为他对你竖起了大拇指!而你只是淡淡一笑,非常坦荡自信。"
   肖喝了一口茶,"哦?是吗?"
   "恩!"我点点头,然后说,"肖,你这一生,唯一不坦荡的事,就是通过娶我来得到源盛。所以你讨厌我!"
   肖又喝了一口茶,摇摇头,他不徐不缓地说,"思盈,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你跟不上我的脚步,所以,我无法爱你。但我会照顾你的,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一点我永不忘记。"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是用心在和我说话,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那你爱罗晴吗?"我问。
   肖欢扑哧一笑,他说,"曾经爱过!"
   "肖!"
   "恩?"
   "你会和我过一辈子吗?"我又问,心里暖暖地。
   肖欢换了个姿势,又点只烟叼在嘴里,想了一会,他说,"或许吧!反正我是不会先提出离婚的!"
   我看着他,"那,如果我主动离开你呢?你会不会觉得寂寞!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嗤!你离开我?"他大笑起来,"你离开我能去哪里,我连想都懒得想!"说着,他站起来,"吃完了就快回去,你这副样子被人看到真的很丢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出茶轩门口时,迎宾小姐红着脸跟他说,欢迎下次光临,他酷酷地走出去,然后过了马路,对面,是源盛大厦,他的王朝!
   过了一个礼拜,我去看小北,小北怀孕了,无论男孩女孩,名字都叫南。>   我坐在床边给小北削苹果,小北笑着说,"思盈你别这么紧张,才1个月呢!"
   我敲敲她的头,"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可以做,只可以吃喝拉撒,只可以笑!一定要把小南生得漂漂亮亮。"说完我把苹果递给她。
   小北狠狠咬了一口,看着我,忽然眼神变得忧伤,"思盈,你搬来和我们住吧!别和他在一起了!"
   我一愣,笑了起来,"小北要养我啊,我可是个寄生虫,什么都不会!"
   小北把额头贴上我的手,"思盈,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和老公都会照顾你的,给你家,给你温暖,我的孩子会叫你妈妈!思盈,别和他在一起了!"
   我摇了摇头,"小北……",正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狠狠栽到了床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一直在拍打我的脸,我又睁开眼睛,看见着急的小北。
   小北擦着我额头上的汗,忧心地问,"到底什么病?最近怎么老是昏倒!"
   我闭着眼睛,不看她,我说,"小北,我爸是怎么死的?"
   小北在我额头上忙碌的手嗖地停了下来,几秒钟后,她抱着我哭,她说,"伯父是脑癌死的。"

   我就闭着眼,我对小北说,"小北别哭,除了爸爸,就是你的怀抱最温暖了。我不要你伤心。其实这事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癌症本来就有遗传性,只是各人的发病机率不同罢了,像我这样,整天苦着脸,脑袋空荡荡的人,没病才叫奇怪!"
   小北坐下来,眼睛红红的,一边抽噎,一边问,"他知道吗?"
   "不知道。"我摇头,"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小北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她最了解我。
   "小北最近怎么天天都到家里来!"

   某个星期天,他睡了个懒觉,下午两点才起床,从卧室一出来,就看见小北正在给我检查视力。"你又病了?去医院检查了吗?"他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我。
   "恩,就是视力下降而已,没什么事!"我说。
   "哦!"他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头发乱蓬蓬的,样子很可爱。
   "肖!"我叫住他,"能不能求你件事!"
   他靠在沙发上,"说!"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我们分房睡吧!"
   他猛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信佛,想要六根清净!"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他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咯咯笑了好久,才悠哉地说,"不行!"然后抓起我的手贴在他的下巴上摩挲,我觉得手背刺刺的,他这么玩了好一会,才说,"思盈,别跟我闹别扭,你知道,我是有需求的!"w
   "可是,你还有罗晴!"说这话时,我没敢看他。
   肖欢笑了笑,"她有她的生活,思盈,她可不是我老婆!"
   我坐在他的怀里,看着他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光泽已有些暗淡了。结婚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我的戒指和他的戒指从来没有碰在一起,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牵过手。
   我紧紧抱着他,"肖,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最怕和你做爱,因为你只是在发泄而已!对不对?你也不要孩子,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就生活在你的手心里,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幻想的空间,让我渐渐能够立?"
   肖欢看着我,若有所思,"你想独立,我可以帮你,但这和是否同床并不矛盾!"说着,他抱起我,往卧室走。我知道,他就是想发泄!
   "肖!"
   "恩?"
   关上门的时候,我问他,"你真的不爱我吗?"
   他脱下睡衣,轻轻地吻我,唇齿间,他只是回答,对不起!
   阳光偷偷汲取黑暗的气息,在我还来不及拉上窗帘的时候,它已经把房间融合成了一幅斑斓的画。我低头看到那些打在地上的晕光,像有了生命一样地跳动着。

   这时是早上8点,床边空荡荡的,他已经去上班了。我裹着被单,光着脚丫站在地
板上,头发间,还落着淡淡的香水味,那是昨晚他留下的味道。
   我是一个生活很单调的女人,没有他的时候更加单调,每天就是起床,点餐,看电视,一个人逛街,然后走到哪是哪,饿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如果不想逛街,我就在家里坐一整天,直到他回来,和他说说话,虽然说得不多,但那会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以前肖给我介绍了一些他朋友的太太,他说她们和我一样,每天的生活就是享受,他要我跟她们学学。可是,肖欢该知道,我和那些太太们不一样,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还有高档的休闲会馆并不适合我,每当我和她们在一起,我就不开心,然后悄悄地给小北打电话,小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来接我,然后带我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就敲我的脑袋,说:

   我们家思盈是个小笨蛋!有钱不知道花!
   那时候,我就乐了,和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
   真的,除了肖,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北,虽然小北和我完全不一样,她是个比罗晴更棒的女人,从不轻易向生活妥协,并且意志坚定,她很开朗活泼,善解人意。所以,我从小就很听她的话,唯一没听的,就是和肖欢结婚这件事。
   但小北说,"算了,思盈,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明知他只是利用你,你也愿意嫁给他,我还能说什么?因为我们家思盈是个小笨蛋,所以就算将来你老公不能给你幸福也没关系,我给你幸福就好了。"
   小北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的坚强,还有她的情意,都是我每天许愿,渴望在来生拥有的东西,我常常这么想:如果下辈子,我能变成她,就要再和肖欢相遇,做一个让他欣赏的女人;但是如果下辈子,我还是我,就一定不要再遇见他,就算遇见了,也要擦肩而过,别再一见钟情。

   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一个频道。我就开始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一杯接一杯,口中全
是苦涩的味道,让人头疼。
   我头疼的时候,就会看着窗外,偶尔窗帘会被风吹动,窗角动辄显示着外面的世界。

  大街上的那些白领女人们的样子,突然于我象纸牌上的JOKER.。都说男人不爱聪明的女人,可其实我知道,深深地知道,越是优秀的男人,越渴望一个聪明的伴侣。所以他们不会去爱一个愚昧无知的女人,即使他娶了你。
   喝完咖啡,杯底那几片白色的药丸还没有完全稀释,我把它们捞出来,一点一点吃掉。最近我只能靠安定片生活,不然太清醒的话,就很容易崩溃……
   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然而,就是这样单调没有骨气的生活,却仍是让我留恋不已,割舍不去!
   ……
   肖!
   你知不知道?
   我多爱你。
   我等他回来,他回来就会说:"你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明亮,你的脸却一天比一天苍白。"然后这就完了,他不会再去多想。
   虽然这是他对我的一种习惯性忽视,但我并不介意。一来是因为我知道,不久以后,这个家就没有人可以让他忽视了,二来是我早已没有力气去琢磨他的想法,因为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也开始经常耳鸣,光是保持正常状态和他说话,已经十分吃力。
   不过,其实肖欢也有温柔的时候,只是他的温柔总让我更加寂寞。
   比如,他会问我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我回答后,他就会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自己去吃。我最让他期待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能开口要一些象样的东西。让他觉得有点挑战性的,以展示他无人可比的能力。而我总是让他失望,我想做的就是散步,我想吃的就是蛋糕。
   他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常常象个赌气的孩子一样,忿忿地甩门出去。
   说起来,这大概也是我最执坳的一件事,因为我绝对不会跟他说,其实,我想做的是和你一起散步,我想吃的是你亲手做的蛋糕。
   我不会说,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挑战,而是失败!
   我正式得到病理诊断书是一个月前,好在我平时也老是生病,所以肖欢没有多疑心。
   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教授,姓李。给我确诊后,她摇着头说,肖太太,你还这么年轻,我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麻木了,听到她这么说,只是傻傻地笑。
   她看着我,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就摇头,然后说,"想快点回家!"
   我紧紧抓着病历,那个时候,真的就只是想回家,想见他。
   清明节,我们一起到墓场给父母烧钱纸,四位老人都离得早。
   每当这个时候,我和他就会觉得彼此特别亲,两个都是遗世人。我们在墓碑前烧钱纸,我的爸爸妈妈和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夫妻合葬,我看着跳动的火焰,将土黄色的钱纸一张一张往里扔。扔着扔着,眼泪流成了河。!
   "你又怎么了,哭什么?"他蹲在旁边,一边烧钱纸一边说。
   我没说话,和他一起拜了父母,然后站起来,却控制不住一阵旋晕。幸好他反应很快,立刻接住了我,不然我一定栽到后面别人家的墓碑上。
   "又贫血!"他皱着眉毛,一只温暖的大手掌霸道地盖上我的额头,轻轻揉了一会,他说,"算了,回家吧!"
   他抱着我下山,我靠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小声地问,"肖,明年,你会来看我吗?"
   他将我塞到车里,然后发动引擎,我听见他说,"我就烦你这样,整天晕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就想你!"
   我晕乎乎地说,然后,我就又开始耳鸣了,他后来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见。
   4个月了,小北才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因为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照顾我,反而忽视了自己。有一天她去检查身体,医生才告诉她怀的是龙凤胎。她立刻就给我打了电话,那时候我在沙发上睡觉,是下午四点,电视里正在放一部老片子,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求学经历。我一边看一边接小北的电话,小北高兴地对我说,"思盈,我跟你说,儿子叫南,女儿叫盈,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扑哧一笑,说,"你老公姓梅,女儿叫梅盈(没赢),是不是太晦气了!我这做干妈的可不答应!"
   小北沉默了一下,说,"好吧!那就叫梅思盈。"
   我大笑,我说,"那你可要撑着,直到我翘辫子的那一刻才可以生,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投胎做你女儿了,多好啊!"
   那边不说话了,然后,传来一阵阵哭泣。
   我就说,"小北,别再找我了,也别见我了,孕妇不可以老是哭。小北,再见!"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接小北的电话,也不肯见她。她每天都来敲我家的门,我就是不开,后来,她老公就把她带回老家静养,她老公给我打电话,说,"思盈,你们都是好女人,你们是真正的好朋友!思盈,谢谢你!"
   有这句话就够了,梅先生会谢谢我,就说明小北已经平静下来了,在老家静养一段时间,她内心里也能够真正地接受我们的别离,好好地珍惜自己。所以,我放心了。
   2005年7月14日,我和肖欢结婚三周年。肖欢买了一件纯白的真丝旗袍给我,我穿上它跟他一起出门。

   我们在一家很名贵的餐厅吃饭,周围是淡淡的晕光,空气中飘荡着空灵的音乐,他包下了整个餐厅,仪态幽雅尊贵,碰杯时,他没有说CHEERS,然后他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我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这是?"
   他笑了笑,"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这些年我单独给你存了一笔钱,数额不小!"
   "哦!"我盖上盒子。低头吃饭。
   吃了很久,也没听到他再说什么,正觉得奇怪,忽然看到一只手伸到面前晃了两下,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一脸不高兴,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一慌,赶紧装作贫血的样子,一只手在眉心上按了好久,终于又开始听得见声音。
   "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他果然很生气。
   "有,有,刚才突然有点晕,所以没听清楚!"我飞快地解释。
   "恩,你看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要怎么独立!"他抿了一口金黄色的液体,又说,"那笔钱给你,开店,开公司,都随便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抬头看着他,"肖,如果我创业,你会支持我吗?"
  "会!我会教你!"
   "那,你会高兴吗?"
   "会!我也会帮你!"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充满了戏噱和讥讽,好象吃准了我不可能自己创业,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我。
   然后我低下头,盯着面前的小盒子,"肖,我想把这笔钱,捐给福利院。可以吗?"
   他一愣,然后说,"你有病啊!你知道这是多少钱!"
  我头低得更下了,我说,"我有病!"s
   那天他特别生气,一直没再理我。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他就是睡不着,在一边翻来覆去,后来干脆坐起来,点只烟,我也睡不着,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肖!"
   "恩?"
   "你还记不记得我怎么跟你表白的!"
   "……"
   "不记得?"
   "你很无聊!"他摁熄烟蒂,侧过身睡觉。他对我的话题总是没兴趣的。
   不过我还是继续说,因为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我说,"那天在下雨,你站在盛源广场上,浑身都淋湿了,那是个周末,广场上没有人,我给爸爸拿了资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站在那里,很悲伤的样子。然后我走过去,问你是不是在哭。你一笑,说,我怎么可能会哭。我又问你,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瞟了我一眼,说,知道,程先生的千金。那时我就呆了,我看着你的眼睛,那里是一片对现实的嘲讽和痛恨,还有孤寂。后来我脑袋一热,就对你说,我也认识你,我好喜欢你!"
   我一边说,过去的一切就象电影重演,在我眼前闪过,我转过头看他,"肖,你还记得吗?后来……"
  可他已经睡着了。
   "肖!"我小声地喊他,他当然听不见,我说,"那天,你是不是失恋了!"
   福利院的刘女士说,不相爱的爱,是一片废墟!
   我承认,但愿我是那废墟里的一片蔓藤叶,落下后,经风一吹,不留痕迹。
   我想如果换了是别人,可能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遗嘱了,可是我想来想去,不知道在遗嘱上写什么。我的肖这么出色,手中握有一切,我还可以给他什么?
   除了自由!
   "你和小北还没和好吗?"
   有一次他带我参加一个酒宴,我穿着那天他送给我的白色旗袍,挽着他的手臂,没人过来和他寒暄的时候,他就问我。他一直以为我和小北是闹矛盾了,所以我使性子不理小北。
   我点点头,说,"孕妇最不可理喻了,我就不理她!"
   他皱了皱眉毛,我知道,他一直很欣赏小北,以前他跟我说过,他说,像你这样胸无点墨,傻里傻气的女人,居然有这样的朋友,我很惊讶。
   那时候我就很骄傲地回答,是啊,我什么都不好,就是眼光好。别人寻了一辈子也不一定寻得到的东西,我全都有了。
   听到了我的话,他似乎更不高兴,马上就拨开我的手,从WAITER手里拿了杯酒,仰头喝下。这时候,一双玉手像两条蛇从后面抚上他的脸,我看见他讪讪一笑,眼神顿时蒙上一层得意之色,然后他转身,将那个美丽的女人轻搂在怀里。
   "跳支舞,肖,先生!"罗晴笑着说,她柔媚地半倚在他胸前,有意无意地伸出一点舌尖,没有真的伸出来,就是让你看得见一点点,她好性感。
   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跳舞,一只手还端着高脚杯,偶尔喝上一口酒,游刃有余地与她在舞池里转着圈圈。他真的很风流,又优雅又风流。
   我垂下手,独自走到一边,坐在一个小台子上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华丽的世界。
   "嫂子!"
   可是很快,一声叫唤让我走了神,我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人。杜远风。
   "杜先生,你好,上次真失礼!"我赶紧站起来,一直想和他道歉,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呵呵!没事!"杜远风挥挥手,然后扭头看着正和罗晴一起跳舞的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又回头对我说,"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我呆了下,点点头。
   我们跳舞。
   "嫂子,他们的事你都知道?"杜远风问我。
   我没回答。
   "嫂子,他们以前是相爱的,不过现在只是好玩。他们都是一个类型的人,对于放弃的东西,可以潇潇洒洒说再见。"杜远风继续说,"嫂子,肖其实是个好男人,无论他是不是爱你,他都把你视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
   "嫂子,给你讲些事,你可别见怪!"杜远风笑了笑,又说,"我和肖都追求过罗晴,不过我失败了,于是出国留学,因为那个时候真的很难过,如果是别的男人,我还可以说,罗晴没眼光,找了个白痴当男朋友,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肖,我输得心服口服,你别笑,我知道女人的想法和男人不一样,但男人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要论个输赢,论个强弱。但是,你知道吗,罗晴一直主动和我保持着联系,她始终把我列在她的追求者名单中,因为,即使我不及肖,我也始终是个不错的潜力股,这就是她的想法,也是她对所有男人的想法。罗晴是那种就算玩弄你,也让能你觉得很荣幸的女人。"
   我惊讶地抬起头。
   杜远风淡淡一笑,"嫂子,女人和男人有很多种,很多时候相爱是种必然,而那种浪漫的偶然,基本上都是单恋,苦恋,暗恋。"
   单恋,苦恋,暗恋,这六个字听得我心里一阵酸,可是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就听到杜远风说,"好,交换舞伴!"
   我猛得抬头,站在面前搂住我腰的,已经换成了肖欢。侧身一看,杜远风和罗晴正翩翩起舞。
   "你们聊了些什么?"肖问。
   我把额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却闻到一阵女性香水的味道,又赶紧把头抬起来,"没聊什么!杜先生说你不会抛弃我!"
   "呵呵!"肖欢轻笑起来,抱着我贴上他的身体,"杜就是嘴巴长,有什么感慨非要说出来才甘心!没点钢气!"
   "不过,他真的很了解你!"我说。
   "恩,我们是……"他后来说的话,我没有听见,我又开始失聪,短暂的,幸好我一直靠着他身体,所以我昏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抱紧了我。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是在闭上眼的时候,小声喊了一个名字。然后他一愣,我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我喊,小北。
   我半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是个相声,好像挺搞笑的,我时不时跟着电视里的现场观众笑出声。不过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就笑不出来了。
   我把遥控一摁,电视嗖地关上。然后扭头盯着卧室的门,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动静,尽管有三个人坐在客厅里。
   可是就是没动静。
   小北,小北老公,还有,肖!
   "肖先生,我要把思盈带走。"
   终于,小北先说话了。l
   "……"肖没出声。
   "肖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要把思盈带走!"
   还是沉默,沉默了好几分钟,然后是开门的声音,肖?
   我努力起从床上爬起来,想出去看看,接着门开了,进来的是小北。
   "小北,他呢?你都跟他说了?"我瞪大了眼看着她。
   "还用我说吗?这次你昏迷了一整天!"小北挺着肚子走过来。
   "我来接你!我们走吧。"她看着我。
   "小北,他呢?"
   "他出去了,什么也没说,孬种!"小北说着就给我把外套往我身上披。我象个耍脾气的小孩子,将外套抖落,"我不走,我就要死在家里!"
   小北看着我,她没有生气,"家里?我看你是想死在他身边吧!瞧瞧,他在你身边吗?打个电话把我叫来,见到我至今,没有说一句话,现在好,直接就走掉了,有没有进来看你一眼?思盈,乖,咱们走!好不好?"
   我低着头,被小北拉起来,她忙前忙后地给我穿上衣服,然后推着我走出去,客厅里,他老公正等着,瞧我一出来,梅先生愣了好长时间才嘶哑地说,"思盈,你瘦了!"
   我头低得更下了,眼泪一滴一滴不停地落,这段时间我总在掩饰病情,没和任何人提,可是越是这样越觉得委屈,所以当小北和梅先生关心我的时候,我那些生来就有的小姐脾气,全部醒了过来,我站在客厅中间,使劲地哭。
   我一边哭,一边说,"小北,我不走,我不走,小北,我舍不得走!"
   梅先生把小北抱在怀里,小北又哭了。
   "你看,小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正怀孕呢!你将来要做我妈啊!"我蹲了下来,站着太累了,我蹲下来继续发脾气。
   小北和梅先生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咔嚓一声,门又开了。
   肖站在门口,红着眼睛看着我。他呼吸很重,像是跑过马拉松一样,全身都是汗。
   "肖!"我轻轻地唤他。
   肖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猛冲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立刻对着小北和梅先生大吼,"滚,滚,你们都滚!"

   小北气着了,抬脚就要踹他,可是被梅先生拉住了,梅先生说,"老婆娶回来是捧在手心呵护的,不管你是为什么娶她!娶了,她就成为与你共存的一部分,你冷落她,迷失的,就是你自己。肖先生,思盈剩下的时间不已经不多了,我们希望你把欠她的,都还给她吧!"
   就在这句,都还给她吧,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那时侯发生的事,我一生也不会忘记,肖欢紧紧抱着我,很大声地,很难过地,哭了。

   那一刻,我好像看见废墟上,雪未落尽,却已是春回,无边无际的蔓藤带着细小碧绿的嫩芽爬满了一大片,然后风吹起,沾着雪籽的落叶,都飞到了空中,也是一大片,了去无痕!
   肖,你知道吗,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就是春天。

   2005年8月份。
   肖开始带着我一起上班,我再也没有独自在家。
   和他一起上班是件很开心的事,他在他的办公室里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我,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他工作的时候,我就看看电影,上上网,到了午休和下班的时间,他就开车带我出去吃饭,他选择的餐厅都很棒。
   其中有一家叫做"叶",不大,但是装修十分精致,肖说那家店只招待VIP客户。他问我,喜不喜欢。我说喜欢。
   他经常问我喜不喜欢,一天问好几次,每次都在不同的情况下问,那时我才明白,我们每去一个地方,每做一件事情,都是他琢磨好久的。
   要是到了周末,我们就待在家里不出去,早上他抱着我看报纸,中午他抱着我看电视,下午他抱着我在凉台上聊天,晚上他抱着我睡觉。
   有一天,我趴在床上,肖正在洗澡,我一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一边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感觉它的光泽好像亮了一些。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那颗代表永恒的钻石,斑斓地闪烁着,很漂亮。

   那是我们结婚时,他去买的,记得那天他很忙,都没有时间带我一起去选,他自己一个人跑到首饰行,对柜台小姐说,找个钻石很大的,能满足女人虚荣心的,价格不是问题,我赶时间,你快点推荐一个。然后,他就带着两个盒子回来了,我们结婚时,就是用的这枚戒指,更有趣的是,这枚戒指刚好可以戴在我手上,那时候,他就是讥讽地一笑,在婚礼司仪的话说完后,握着我的手说,程思盈小姐,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是不是人要死了,就很喜欢回忆过去?我抬起手,望着这枚冰冷美丽的戒指,轻轻一吻,钻石贴在我的唇上,像一滴泪。
   我吻着它,****不能放下。
   "啊!"
   忽然间手臂上一阵力,将我往后重重拽倒了下去,我只得个空隙惊叫了一声,就被一双炙热的唇封住,肖欢的手紧紧地扣着我,而这个吻太热,太狂躁,彻底夺去了我的意识,直到,我听到拼丁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才猛然回神,侧头一看,肖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我的戒指扔到地上。s
   "我给你买新的!"他低着头,在我的脖子上亲吻。"很漂亮的,这一次,我带你一起去选!"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觉他湿湿的头发连我的脖子一起弄湿,我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说:
  "肖,够了……"
   爱情与同情,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个话题,如果我还健康……,如果我在健康的情况下,曾有机会得到他这样的呵护,我想我会很贪心地和他计较这个问题,你究竟是爱我才心疼我,还是同情我才心疼我。
   然而,人生在世上,都有不同的立场,如果要小北回答这个问题,小北会说,无论是爱你还是同情你,只要他是心疼你了,珍惜你了,我觉得就够了。如果要梅先生回答这个问题,梅先生会说,男人的心只能爱一次,那一次以后,所有的邂逅都将是理智的,只要在他的理智中,你受到了重视,那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已经存在,这就够了。
   可是小北和梅先生都不知道,怎样怎样就够了,这种话我已经在心里说了一辈子。
   我躺在他的身下,手指在他的脸上流连,我想记住他,记住他的一切,因为我这一生,无论对错,只有对他的爱,浓郁得连自己都惊讶。或者真如他所说,我的执着只不过是狭隘生命里的一点幻想罢了,可是这点狂热的幻想,至死不变。
   肖的手指,有烟草的味道,当我的舌缠上去的时候,感觉到它微弱地颤抖。他抽出手,然后温柔地亲吻我。比起做爱,我总是更喜欢亲吻,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因为激情而忘我,没有忘我而温柔对我,我觉得更开心,更满足。
   "你不欠我的,你救了我!肖!"我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很轻,很轻,我要说得很认真,这样,他才会知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他欠我什么,没有实力,他无法建立起这一切,没有柔软的心,他早就可以把我丢在旷野自生自灭,他带着我一起建立他的时代,他胜利了,成为我一生中看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我不是……"许久,他说了这句话,可是又没有说完。那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啊,我不是什么?

   我抱着他的头,深深浅浅地抓着他的头发,"肖,你知道吗,我所有拥有的,父亲所给予的财富,至今为止共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北,她从小就刻苦好学,可是家里很穷,我就求爸爸赞助,爸爸当时开了一个条件,就是小北不可以交其他的朋友!"我一边说,一边笑,小北留给我的,都是快乐的回忆,"小北拿着那笔钱,对我爸爸说,我答应了也可以反悔,你钱出了可就收不回,友情这种东西,假就假了,真就真了,开个条件管得住的话,咱们就走着瞧!"我说到这里,肖欢猛地抬起头,笑道,"呵呵,这个女人果然是从小就很悍!"
   我点点头,"肖,认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她,不欣赏她,和她在一起,我即高兴又自卑。"
   肖的手开始脱我的衣服,一边脱一边说,"思盈,另一个人,就别说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那个混蛋是谁!"
   我的衣服一件件退到身下,全身的肌肤还来不及感受到空气的干冷,就立刻在他的怀里,找到了安身之处,迷人的怀抱,我听见,迷人的心跳。
   "肖,你不是混蛋,你是程思盈的老公!"闭上眼,我陷入了黑暗,可我的意识还在飘荡,我说,"肖,我们经常作爱的,对不对?"
   "对!"他说。
   "那,从现在开始,不做了好吗!"我说。
   "……"他顿了一下,"我让你不舒服?"
   我睁眼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明亮,深深地望进了我的灵魂,我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然后他的手臂用力地搂着我,"我让你不舒服?"
   摇摇头,我睡着了,最近,我总觉得很累。
   如果想的东西多了,就更累。

   2005年9月。
   我和肖越来越习惯这种新的,和平的,有点酸楚的生活,我们更多地聊天,他开始耐心地和我讲一些我不懂和不明白的事情,我也和他讲更多自己儿时的经历。他总是听得笑,露出亮白的牙齿,很帅很帅。

   我们不再做爱,也不再去碰触一些太深层的问题,譬如生死,譬如亏欠,譬如,是对,还是错。我们不讨论什么是幸福,也不再计较得失。
   我们生活在阳光下,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9号,小北和梅先生来看我。
   我和小北坐在客厅里聊天,肖就把手提电脑搬到了书房里,他还是很忙。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肖欢突然从书房门口探出头,吓了我一跳,从没有见过他做这么可爱的动作。
   他自己好像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小北招手,"小北,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请教!"
   小北一呆,自从上次离开我家后,小北就不肯理肖欢,不论是电话,还是大家在一起吃饭,她都不肯理他,肖的脾气也倔,碰了钉子,就是不肯道歉,他们两这样杠了好久,弄得我和梅先生又好气又好笑。有时候觉得他们挺像的。
  小北瞧了瞧他,估计是闹了这么久气也消了,于是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进了书房。
   碰一声,门关上了。
   我和梅先生糊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出来好大声的笑,笑得得意,笑得张狂,是小北的笑。然后,小北开门出来。我看见她美丽的眼睛里还有泪水,笑出来的。
   她走过来,拉起梅先生,说,"走,走,咱们回去!"
   我赶紧站起来,"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我站在客厅里,朝书房瞄了好几眼,实在想不出怎么回事。没一会,肖自己出来了,黑着一张脸,往沙发上一坐,"那个臭女人!"
   "怎么了,你们说了什么?"
   "……"肖欢没说话,脸上像有些挂不住。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坐到他身边,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肖伸出一只手搂住我,说,"我问她,曾经有没有不让老梅碰!"
   "啊?"
   "她说有!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每个月的那几天!我问她,除此之外呢?她说,也有,我问她,什么时候?她说,刚怀孕的时候。我咬咬牙,又问,那除了那几天,还有刚怀孕的时候呢?她从上往下看我一眼,说,有!我赶紧问,什么时候!她拍拍肚子说,老公不行的时候!"

   说到这他深深吸了口气,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鼓动,他继续说,"女人怎么这么小气,明知道我在问什么,非要东扯西拉。"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茶一口喝下。
   我看着他,"那你想问什么?"
   "……"他的眼睛没有看我。
   "肖!"我叫他。
   他把头低下,我看见他的肩窝,轻轻地发抖。
   许久,他问,"思盈,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我想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就是在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开不了口。或许是因为一两句话难以表达,或许是因为看着对方的脸,反而更加感受到现实的真切,觉得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好比我和他,我本来想告诉他——
   如果我有一个健康美丽的身体,我真的很愿意给你带来快乐,可是我已经枯萎了,即将坠落。如果你的心里只有我这一个女人,我就能够问心无愧地与你纠缠,可是我不是唯一的,你拥有太多。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了解,当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候,人会越来越纯洁,肮脏的外壳会渐渐剥落,留下的,将要离去的,会是一个纯粹的灵魂,如同来时,婴儿般天真。
   我本来想对他说,我的肖,在我即将死去的日子里,没有爱的缠绵,将是一种玷污。
   可我看着他苦恼不解的眼神,什么也说不了。我知道,他在想,拥抱你,让你温暖,是为了爱惜你。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9月下旬,天气有些奇怪,忽冷忽热。不过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一些梧桐树叶飘落,我想在这样的时节,应是很少人会注意到。而我坐在肖欢的车里,就爱看它们飘落时的样子。
   肖欢走到哪都带着我,我很少去医生那里做复诊,也不打算接受勉强的化疗,我想在最自然的情况下分别,而他也能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默许。
   肖欢是个坚强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总会莫名地有了勇气。
   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我也越来越习惯自己的虚弱,不时出现的失聪,视力模糊,偏瘫,嗜睡以及昏迷,我都不再觉得可怕,因为每次回神后,我已在他的怀里。
   我愿,就此别离。

   10月1日,黄金周。
   小北挺着大肚子来看我,梅先生当然也来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叶"吃饭。
   饭桌上,肖的手机不停地响,短信一条接一条。
   "是谁?"小北问。然后推了推我,"思盈,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可以质问他,你有这个权利,别太老实了!"
   肖侧头看着我,微笑,没有说话。
   小北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快问呀!"
   我脸一红,低着头咬嘴唇,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事!
   这时候肖靠近了我一些,我感觉到他的体温,顿时觉得安心,终于,我以很小的声音问,"谁找你?"
   肖欢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搂着我。
   "没什么!无聊的女人!"他说,然后给我夹菜到碗里。
   "你说谁是无聊的女人!"可是意外的,一抹声音立刻回应了他的话。
   我们四个人都往门边的屏风看,美丽的女人,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美丽。
   罗晴两手交叠,站在那里,妩媚地笑。
   "我说你!"肖说,神色高傲。
   我一见到罗晴就觉得尴尬,于是立刻推开了肖欢,本能地往一边挪开些。肖欢一愣,呆看着我。
   "我怎么无聊了。见着老朋友打个招呼,你还爱理不理!"罗晴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我和肖的中间。
   她点了只烟,看着他,"我很想你,什么时候再找我?"
   这时小北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就朝她泼,我看见她的烟熄灭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北,正要说话,小北先发彪了,"你她妈有病,坐在人家夫妻中间,公然勾引人家老公!"
   罗晴丢下烟,擦了擦衣服,然后看着肖。
   肖坐在那里,似笑非笑。什么也没说。
   小北继续吼,"狐狸精,还不滚!"
   罗晴没有理会小北,她就看着肖,"我是无聊的女人?"她问。
   肖喝口酒,回道,"现在是了!"
   罗晴站起来,又点只烟,吸了一口,"肖,我就赢过你一次,可你已经用了无数次胜利来还我。"说完,又看了看我,轻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北将我拉到身后,凶狠地看着他们俩,一字一字地说,"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肖无所谓地一笑,抬头看着我,"思盈,你先回车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我点点头。
   小北却把我拉住,"凭什么,思盈,我们就在这坐着,看他们怎样!"
   我拽着小北,"求你了,走吧!"
   小北狠狠瞪了罗晴一眼,才和我一起离开。
   我坐在车里,降下茶色的车窗,看着大街上偶尔落下几片梧桐树叶。
   "累了吗?"小北坐在一边,擦着我脸上的虚汗。
   本来今天,我们四个人是说好一起到处玩一玩的,因为过了这段时间,梅先生就要把小北送到医院待产,而我,不知会在哪里。
   "小北,这个,是我和肖一起给双胞胎选的,你拿着!"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真丝绣囊,上面用金线绣满了腾云龙凤。小北接过去,打开看,里面是两个金身娃娃,身上都系着红肚兜,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好重!"小北拿着两个小娃娃说,"好重哦!要是肖欢三分钟内不出现,我就拿这俩娃娃上去照着他们脑袋一人砸个洞。"
   我笑了,小北就是这么可爱。
   不过好在肖欢很快就出来了,后面跟着罗晴,罗晴拉住他,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只烟叼着,肖笑了笑,伸手为她点着,罗晴叼着烟,看了看他,然后戴上墨眼镜,头也不回就走了。
   肖欢拍拍衣服,朝我们走过来。
   小北一见他过来就大叫,"你还是不是人,居然有脸叫老婆在外面等!"
   肖就看着我,说,"累了吧,咱们回家!"
   我点点头。
   一路上,肖欢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觉得他像是在等我开口问他,可我就是这么不争气,我不问。
   车开上高速公路,飞快,周围的风景全都成了色彩的直线,我们像是一冲进另一个时空,只要闭上眼,这世界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还是不问吗?"
   过了一会儿,肖关掉了车子里的音响,清淡忧伤的吉他演奏嘎然而止。我听到他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这话,心里就特别甜蜜,他这是希望我问吗?他曾经恨不得我是个哑巴,我闭着眼,嘴角忍不住笑开。
   "嗤!看你这傻丫头!没点出息!"他一愣,但他是那么聪明,立刻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他也笑了,他的笑声特别好听,带点磁性,即傲慢又高雅。我们就这样一起笑,笑一会儿,休息会儿,再想起来了,又笑。
   我们家这条路经过湖边,九月的湖水特别美丽,尤其是黄昏时间,落日红光斑染一片,亮晶晶的。经过湖畔时,他把车子开得很慢,湖水折射的霞光落到车里,一道一道在我们身上晃动。
   肖停下车,我们到湖边散步。
   "你还笑!"他看着我。
   他越说我越想笑,怎么就就忍不住呢!
   我们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就抱着我,抱着我一边看湖水,一边左右摇摆,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他吸气了好几次,然后说,"连这样的一句话都能让你开心,我以前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的脸上红红的,紧紧贴在一起,我喜欢他嘴里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衣服上清爽的香水味。

   "思盈,这些年,我在外面的生活从不向你吐露,我不告诉你,你也不问,你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想懂。所以,我总是没有办法把心放在你的身上。我很渴望刺激,罗晴,或者其他的女人,美丽的,聪明的,带毒的,甚至天真活泼的,我和她们在一起,觉得很放松,那就是寻乐子,你明白吗?我真乐了!"
   我们看着湖水。湖水还是那么灿烂。
   "可是,我乐完了,就觉得空虚,我可以一天或者一个月去欣赏女人们的聪明和自以为是,也可以很配合地给她们施展魅力的空间,甚至被她们的魅力所征服,但那绝不是永远。我不会考虑去和其中任何一人结婚,不会考虑离开你……"
   他搂紧了我。
   "我曾经认为,爱情需要平等,能力的平等,智慧的平等,因为不能互相钦佩的爱情,无法坚持下去。就像我和罗晴,我们都那么自大,我们都自以为看穿了这个世界,我们玩弄彼此,甚至为彼此狡猾的手段喝彩,我们嘲笑世人,深深地迷恋着那种登峰造极的孤独。可是,思盈,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就后悔了,我后悔这愚蠢的坚持,我真的后悔了,你相信吗?"!
  我在他的怀里,摇摇头。
   他叹口气,放开我一些,然后看着我,"思盈,我拥有一切独不拥有纯洁,我得到一切独将平静错过,我看着你,看着这样的你,真的后悔了!"他的话,说得很重。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低下头,因为即使有霞光,我也也知道,我的脸有多么苍白消瘦。

   他两手贴在我的脖子间滑动,没有强迫我抬头看他,他说,"我不想去管,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我只管,现在,我想对你好,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对你好。"
   我扑哧一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疑问,"肖,你实在是不适合说甜言蜜语,难道罗小姐没有笑过你!"
   肖欢的脸有点红,他侧过头,"我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然后看了看湖光,又笑了,回头对我说,"大学时代看书比较多,记得有句话我一直没有懂,不过现在懂了!"
   "什么话!"我问。
   "先说好,你不能笑。"他很严肃地说。
   我重重地点头,可是,嘴角已经有点笑开。
   "就是……"他正准备说,我就笑了,他一怒,"我说了别笑!是很深奥的一句话!"
   "好,我不笑!"
   他把额头贴上我的,轻轻吻了吻我的鼻子,说,"因爱而爱,是神;因被爱而爱,是人!"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春风般的微笑,他抱起我,"好了,我的神,让我这个凡人把你抱回家吧!"
   这一天,我几乎因为笑得太多,而忘记时间。
   只因他这廖廖数语,我就能忘了一切。
   国庆休息周的最后一天,晚上七点,他包下了一个小酒吧,就在我们家小区附近,只请了几个比较好的朋友来玩,都是我熟悉的面孔,卢昀,刘锦还有杜远风,他们都带了女伴。
   "嫂子!"卢昀的女朋友是个小女孩,看上去很纯真,她一进来,就一副很害羞的样子,忸怩地走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我笑看着她。
   "小北不能来,就让她们陪陪你!"肖给我拉了拉外套,然后瞧着卢昀几个人,霸道地说,"还不把东西拿出来!"
   卢昀和刘锦笑了笑,都让女朋友拿出了礼物。一个,是只很漂亮的钻石蝴蝶胸针,一个,是条白色的古典蕾丝披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然后肖侧过身横挡着他们,亲手给我披上披肩,胸口亮钻的彩色光斑,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很认真地别上胸针,然后抬头看着我,咫尺的距离,我们很自然地浅吻彼此.
   "嫂子,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待我们分开,杜远风便拿出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长方型锦盒递给我,里面放着一把纯银小刀,我将之出鞘,嗖一声,在酒吧昏淡的灯光下,看到了刀刃两面所铭的字:苍茫半生,回头如故!
   心里一阵紧,我抬头看着杜远风,意识飘忽地说,"谢谢!"
   这时,肖皱起了眉,"杜!"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
   杜远风笑了笑,说,"嫂子,你不喜欢吗?"
   "你还说!"肖说着就真有点生气了,瞪着杜远风,"我早跟你打过招呼,别送些让她伤感的东西!"
   我赶紧拽住肖,"不是的,我很喜欢,不要这样!"
   肖回头,摸了摸我的脸,嘴里轻唤着我的名字,"思盈……"

  这一天,不是节日,也不是纪念日,也不是我的生日,仅仅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肖的好朋友都慎重地来见我,每个人送了我一份礼物,每个人真诚地叫了我一声嫂子。而我除了淡笑,就是回头望着肖欢。
   最后,肖执起我的手,目光落在那枚越来越盈亮的结婚戒指上,很久都没有移开,我一惊,生怕他又将戒指给扔了,于是忙想抽回手,可他就是紧紧纂着,没有一丝松动。
   "肖,不要!"
   我低声乞求,我只知道,幸福并不是建立在对过去的抹杀之上,我虽可悲,但从不需要刻意而为的遗忘,也不想回避已经存在的事实。所以我不要他除下这枚曾经见证我们婚姻的戒指,我不要。

   肖却一笑,伸出手,很认真地,在我的无名指上,戴上了另一枚戒指。那戒指上的钻石很小,但是很漂亮,娟秀,透着一股灵气。
   他握着我的手贴在心口上,说,"程思盈小姐,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吗?"
   我眼睛一红,不由转了转眼珠,逼回些酸楚的眼泪,我回,"老公,我愿意。"
   然后他抱着我,我的手穿过他的背,绕上他的肩膀,紧紧地缠着他,无名指上,我戴着两枚戒指,熠熠生辉。
   我知道,一切,重新开始。

   我们回到家刚好是十二点,一进门,他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子里到处是温暖的橙光,我坐到沙发上,有点累,抬头看他,他已经站在浴室里,热水器喷出的水,哗啦啦地响。没一会儿,他洗好了,仅在腰上围着条浴巾,我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情况下见到这样的他,脸一红,赶紧找了一条毛巾给他擦干身体。肖的身体很精壮,他是个勤于健身的人,我们结婚以前,他就常在办公室里说,身体不好,还玩什么!
   我一边给他擦,一边认真地说,"秋天到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他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我,然后悄声问,"到房里去,好不好?" 7
   我一阵惊,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没敢抬头看,他呵呵笑了起来,垂在腰上的大手轻轻一挑,解开了围在自己身上的浴巾。
   我赶紧转过身,可是背上,立刻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他贴着我的耳朵问,"到房
里去,好不好?"
   我像着了魔,意识不受控制,呆呆地点头。
   女人,真的很软弱,这种情况下,更加软弱。
   女人,真的很容易幸福,这样的拥抱,就已经觉得幸福。
   卧室里,灯光也是桔色的,但是更加昏暗,温柔,旖旎。我躺在床上,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高高的屋顶,顿时发现我们于这世界是多么渺小。渺小得生就了寻寻觅觅。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移,浓重的呼吸不时吹开我的头发,让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肖,还是算了,放开我吧。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侧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偏在这种时候别扭起来。l
   肖欢不说话,也没有放开我,他抱得更紧,被子里暖乎乎的,热气将我的脸染红,他深深浅浅地吻我,在我身体的每个地方留下痕迹,但他总会回头缠上我的唇,舌间湿滑甜蜜。
   他的手撑在我的身体两边,分担着他的体重,他不停地说在我耳边说,"不要,我有感觉,你听到没,思盈,我很有感觉。我不停手,我停不了。"
   我昏昏沉沉的,身体有时有感觉,有时又是麻痹的,有时我可以听见他的话,有时我又听不见,但是他反复地说,于是,我反复地听见了。
   他说,我爱你,思盈。
   啊,这时候,我多想回应他,回应那句在心里已经说了千万次的话,可我偏偏已不能控制自己,他给我很大的,持续的快感,无论心灵还是肉体,都变得那么快乐,我只能抓着他的肩膀深深地呼吸。

   他的情欲和肉体真的只在这最后的时刻不再显得狰狞和报复,他的粗暴和掠夺也不再是源源不断的冷酷和凶残。
   他的吻潮湿,象踏雪的鞋履,在雪上印下痛苦的标记。
   他的唇上沾我的泪水,咸咸的悲哀的泪水,不断倾诉着绝望和忧愁。
   这不是一场唇舌之战,也唯一不是一次煎熬般的接触。
   他有所动容,即使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心甘情愿付出了一生的柔情。我知道象我这样一个庸俗的女人,所追求的永远也不过于此。
   我得到了,于是,我满足了。
   那是个难忘的夜晚,从那一夜开始,我和肖欢在一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开心,但是越开心,之后的寂寥就越深重,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就象我的血液逐渐干涸一般让我疼痛。
   11月初,我住进了医院,陷入高频率的昏迷。
   肖欢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以后,便在病床边存步不离地守着我。
   "你累不累!"
   清醒的时候,我总会问他。
   "不累!"而他总是一笑。他的头发很凌乱,我知道他除了在必要的时候回公司处理事情,其他时间都是在医院里看着我。
   我们的对话不多,我醒来时总是朝他笑一笑,他就在我的额头上亲一下,轻轻捋顺我的头发。然后我就继续昏迷,带着一点微弱的意识飘忽着。
   医院里很多护士都很羡慕我,我成了她们眼里最幸福的弥留者,拥有完美的丈夫,以及全心的呵护。她们常常会忍不住对我说,"肖太太,您先生对您这么好,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可其实,我很怕别人对我这么说,因为那意味着没有人为我的离去感到惋惜。那么多来来去去的旁观者,他们都感慨于我所得于我所终已是一种圆满。而这让我觉得难受,人情之冷,常常令我害怕,万一我死不了,这一切将会怎样崩毁。那,真可怕!
   就这样,爱情成了一种患得患失的迷惑,尤其是接近尾声时,更加难以把握。
   谁也不知道,我每次清醒过来,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有时是一种幸福,有时是一种酸楚,还有不甘,无奈,难舍,以及,漠然,那是一种离世者必有的漠然,摆脱了现实的狭隘,对万丈红尘轻轻一笑,一无所谓的漠然。
   而这种漠然,只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才会消失。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只想笑。
   他看到我的时候,就想亲吻。
   他觉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幸福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亲吻,相濡以沫,互相温慰。
   他说,这就是男人。
   11月的某一天,我再度醒来,精神却意外地好。脸上也出现些少有的红润,我坐在床头,自己伸手打开了窗户,一阵秋风进来,吹醒了趴在床边的肖欢。
   他猛抬起头,看到我倚着床头对他微笑。
   他呆了好久,才说,"你醒了!"
   "恩,我想吃点东西!"我说。
   他又呆了呆,我见他的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恩,我去给你买!想吃什么?"
   "随便……,就稀饭吧!我还不想沾油。"
   我往后靠下,然后拍了拍床边的空位子,"你快去快回!"
   "恩!"他转身就走。
   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背,英挺,他穿着那件白色的毛衣,领子上,还落着长长的碎发,他转头时,总会抿抿唇,带动脖子上一处
   我看着他,轻轻地闭上眼,等他回来。
   砰!
   可是,我还来不急沉淀自己的思绪,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便是劝架的声音,"肖先生,小李是新来的,不懂事,但他也是好心,再说,这里毕竟是医院,您就消消气!别计较了!"
   然后是沉默。
   咔嚓,门开了。c
  " 怎么了?"我坐起来,进来的是肖欢,他握着拳头,一脸乌青,狠狠地坐到床边。
   肖看着我,忽然抓起我的手,一只手抓着,用力了一下,再一下,然后两只手抓着,两只手一起用力。"疼吗?"他问。
   我点点头,"疼!"其实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李医生怎么得罪你了?"我问他。
   他摇摇头,不肯说。
   "我的稀饭呢?"我又问。
   "叫了个护士给你买来!"
   "……"我靠在他怀里,伸出一只手到他的毛衣里面,他一颤。
   "我的手冷吗?"我瞧着他。
   他摇摇头,"不冷!"
   我的手滑到他的腰上,然后反手一拽,翻出了一角毛衣内里,上面缝着一个小布条,已经卷了起来,我伸出另一只手,把布条拨开,上面绣着三个字——程,思,盈。5
   他看到了后,脸上一阵抽搐,应是觉得太伤感,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酸涩,所以他只是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
   我拿起旁边茶几上的小剪刀,移到布条上面,咔嚓一声,剪下了我的名字,然后纂在手里。他皱起眉毛,"干嘛剪下来?"
   "绣得不好!"
   "给我!"
   "不给!"
   "给我!"
   "不给!"
   "……"他生气了。
   "我会给你别的东西做纪念的!"
   "什么东西!"他问。
   "让我想想……"
   "还要想!"
   "恩,要想想……"我说。
   这时候秋风又吹进一阵,我们的头发一起飘动,象水。
   他于我沉溺了,我于他将别了。
   "李医生,怎么惹你了,人家这么久以来一直很照顾我,你这样发脾气,给我积怨啊!"待到风去,我悄声问。
   "他乱说话!"他的口气很不好。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闭上眼,"他说你这是回光返照,随时会去了,要我别到处走。买东西就让护士去!"
   我咯咯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啊,一直很好奇,不过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呐!"
   肖欢没说话,还能说什么。
   我的样子一定很丑,不过没有关系,不会永远这么丑下去。肖就在身边,不曾离去半步,只要抬头,他就会吻我,酸酸甜甜,不带欲望。
   这种时候,我只觉得好安静,好轻松,没有痛苦,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
   我真正离开的时候是11月23日,深秋,别离的季节。^

   那天,他接到小北的电话时,我就醒了。正好是中午,医生和护士都不在。房间里就我和他,我听见他跟小北说,"还是那样……,不会的……,啊,她醒了,你要不要和她说句话?"
   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
   "哦!"肖听完了,说,"那好吧!随便你。"然后就收了线,
   "是小北的电话?"我问。
   "恩,她说正在做检查,过一会再给你打过来。"
   我笑了笑,对他说,"把窗户打开吧。"
   他握着我的手,紧紧抓着,然后对着门大喊,"护士!护士!把窗户打开。"他很凶,这段时间一直这样,所以值班的护士进来的时候,一脸的怒气,却只能隐忍不发,她粗鲁地推开窗户,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扭着身子走出去。
   "好凶的护士!"我说。
   手背上一凉,他不轻不重地咬着我的手,咬得上面一排又一排牙印,然后回答说,"我们不理她。"

   我看着窗户外,枯黄的树叶缤纷飘落,忽然间,我发现,流逝也是一种美,一种钻心的美。我回头对肖说,"怪我小的时候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后是个傻瓜,明明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他抬起头,眼里都是血丝。
   我收回被他握着的手,放到了被子里,选了个最端正的姿势躺好。
   他呆了一下,"冷吗?"说着就要关窗。
   我闭上眼,我说,"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首诗,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说这话时很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完,反正我很累,我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我坠入了黑暗。
   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的话,到底有没有说完。
   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如果于重山中离开你,
   我要回来,
   穿越纠缠的丛林,
   化为百灵,
   回到你身边!
   如果于大海上漂离你,
   我要回来,
   划过猖狂的波涛,
   变作海鸥,
   回到你身边!
   我若迷失在草原,
   我要追回你的脚印,
   化做麋鹿,
   踏遍千山万水,
   回到你身边!
   可是亲爱的,
   我偏偏是在,
   牵着你的手时离开了你,
   所以,
   我只能对你说:
   愿这这一生,
   将我永远忘记!
   叶落了,我知道,不久之后,春再回,已不是我的季节。
   肖欢,我真的曾想问过你,这一生,春有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