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软权力"考：从宋祖英多明戈传闻谈起 zt

沈旭暉／

前不久，本栏谈及本届奥运与西方定义下的两种不同「软权力」定义。事实上，中国并非不懂融和上文提及的「包装性软权力」与「价值性软权力」，例如在奥运闭幕礼，宋祖英与多明戈（杜鸣高）的合唱，起码在西方角度而言，大概是比开幕礼更自然的安排，也是两者较理想的结合。从这位传奇歌手，笔者想起一个中国弘扬软权力的有趣案例﹕官方代表幻灯片的插曲。
笔者去年曾在内地某省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作基调发言的除了国内外学者，还有官方某局领导的正式代表。与会学者、特别是国外学者，相信作为中国官方代表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只会讲官话，以迎来惯性的掌声。
想不到那位官方代表发言时，全程使用powerpoint，虽然谈的是中国环境保护、食品安全、生态环境等议题，但到了最后一张幻灯片，却居然贴上宋祖英的玉照，并说假如上述措施能推动成功，「正如我们的宋歌星说，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须知《好日子》是宋祖英名曲，讲者甚至还引用了数句对内地人来说膾炙人口的《好日子》歌词。这样的结束，引起哄堂大笑，又有点一语双关，比奥运揭幕礼更有戏剧效果，就是那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的听眾，也响起如雷掌声。
这位官员能弘扬美国学者约翰．奈尔说的「价值性软权力」，自有其原因。他发言后，有些不熟悉中国国情的外国学者不断询问，为什麼提起「宋歌星」，会引起中国人如此热烈的反应。那些主人家自然详细介绍宋女士的背景履歷，以及「少不了的」围绕她的一些民间传说、流言，内容自不会完全政治正确。想不到，这是十分成功的社交ice-breaking，成了整个会后饭宴的茶餘饭后话题。
毕竟，中国社交聚会要成功向洋人破冰，依然不容易。一些洋学者走到那位官方代表跟前，打趣地问他是否「别有用心」。然后，那官员一本正经的答，宋歌星在中国艺术界具有重份量，具有高度代表性云云。旁边的内地代表，纷纷说﹕「有意思，有意思」。
有意无意的软推销
国外学者学习中国「国情」后，纷纷对该位发言官方代表的幽默、「敢言」表示难忘，似乎他们领略到的，远不止是一张幻灯片。他们发现，原来现在的中国官员并非铁版一块，懂得如何与民眾打成一片之餘，又懂得官场的分寸。他们更认为，这充分反映了今日中国改革开放的作风﹕讲求务实、与国际接轨之餘，又懂得国家的底线，反映了一种所谓「协商式公民自由」(consultative civilliberty)。在形式以外，一些右翼学者，甚至认为这是通过社会制约规范自由主义氾滥、而又能保障基本个人自由的制度。
当然，也有一些洋人对此感到犬儒，也有不少外国学者欣然接受，起码是发现了中国官方代表人性的一面。由於他们以后还要到中国开会、作调研，不少也有商业身份，这一幕轻描淡写的ice-breaking，剎那间令与会外国人对中国了解了许多。
换句话说，无论那位官方代表发言时引述「宋歌星」时，有否想到这麼多，客观上，起码在当天，他确实为弘扬中国「软权力」，作出了贡献。他的发言不止是流露了一种形式主义的轻鬆感觉，不止是触及了中国的「形式性软权力」，更重要是他表达的内容，成功让国际观眾联繫到中国目前的政体与意识形态，甚至令部分国外听眾对上述政体与意识形态，產生了一定好感。这样一来，就是深化了中国的「价值性软权力」，两者的桥樑，就能构建起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有趣的、半开玩笑的小例子。但类似案例，其实每天也在发生。中国目前的价值观是不是为人所喜、是否值得推崇，这是一件事﹔但无论那是什麼，在技术层面上，如何将之有效地软性传播开去，让国际社会明白中国核心价值是什麼，那是另一回事。后者是任何国家、任何组织、任何公司，都应该仔细研究的。在这层面而言，不少目前中国引以自傲的文化输出品，不是予人过分迎合西方的自我东方化感觉，就是让人联想到共產式中央政体的味道，无疑并没有上升至另一层次。接受这样讯息的外国人到了今天的中国，在期许失衡下，难免有所落差。
抑或成为双面刃
当然，真的要通过文化、社会、民间途径弘扬国家软权力，并非想像中的容易，一个弄得不好，那些传递错误讯息的中介体，甚至可能成为政权的双面刃。正如奥运过后，中国立刻爆出连串丑闻，两者虽然无表面关连，却自然被国际舆论看成是一个整体。后者再成功，只会反衬前者的更不可思议，到结案陈词时，对中国整体软权力只怕有害无利。

沈旭暉，香港中文大学亚太研究所助理教授、国际关係研究室主任，研究方向为中国民族主义与外交、反恐、中美关係、香港涉外关係等。耶鲁大学学士及硕士、牛津大学博士，香港Roundtable社会科学网络名誉主席。学术著作有《Redefining Nationalism in ModernChina》等，非学术著作有《国际政治梦工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