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有趣的科普文章--痒

痒(上)(《纽约客》08年6月30日)【小红猪小分队出品】                        小红猪小分队 发表于2008-09-4 星期四 16:32
分类: 医学,  小红猪翻译小分队 |   |   
                                                        原文链接:http://www.newyorker.com/reporting/2008/06/30/080630fa_fact_gawande

原文全文:http://songshuhui.net/archives/1476.html

它的神奇力量将为大脑和身体的理论研究开辟一片新天地。

作者:阿塔尔·葛文德 

译者:达也

译者简介:达也,本科阶段专业是材料科学与工程,现为issp凝聚态物理专业研究生。热爱科学,热爱幻想。

科学家们曾经认为发痒是疼痛的一种形式。现在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与疼痛不同的感觉。照片由杰罗德·斯洛塔拍摄。





关键词

发痒;

抓痒;

安妮·刘易斯·奥克兰德(医生);

神经病学;

大脑;

强迫症(O.C.D.);

知觉;


M至今仍感到不可思议:只需要犯一点小错,你的生活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毕业于波士顿大学,获得一个心理学的学位,25岁时结了婚,有一子一女,一家人居住在麻省南部的一个沿海小镇。在做了13年的护理工作后,她成为了一个住院医疗项目的主任,这个项目专门为头部受到严重损伤的患者服务。然而,她的婚姻中出现了背叛,她和丈夫争吵不休。32岁这年,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时,她失去了房子,而且,她发现虽然她耗费金钱和精力努力争取,她仍然失去了她的孩子。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开始酗酒。她和一个人约会,约会时干的事也是和他一起喝酒。后来,他带了一些毒品回家,她也跟着享用了。服用的毒品越来越“高级”,最终,他们开始注射海洛因,这些海洛因可以轻易地从一个街头小贩那里获得,离她的公寓只有一个街区。

有一天,她感觉不舒服,去找医生检查,才发现自己感染了H.I.V.,病毒来自注射毒品的针头。她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也不能再探望子女。她身上还出现了一些由H.I.V.引起的并发症,比如带状疱疹。由于带状疱疹,在她的头皮和脑门上,长满了溃烂的水泡,疼痛难忍。经过治疗,她体内的H.I.V.得到了控制。36岁那年,她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进了戒毒所,戒除了毒瘾。她拥有了两年美好宁静的时光去开始重建她的生活。这时,她的身上却开始发痒了。

这是紧接着带状疱疹发生的。为了处理水泡和疼痛的症状,按照一般的处理方法,医生给她使用了阿昔洛韦(acyclovir),一种抗病毒药物。但此时,头皮上有水泡的区域变得麻木没有知觉,疼痛则转变为一种持续不断的痒。她感觉这种症状主要发生在头的右侧。这种痒在她的头皮上蔓延,但无论她如何抓挠,这种感觉都不会消失。“我觉得好像是我的脑壳里面,比如我的大脑,在发痒。”她说。就在她正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难忍的痒接管了她的生活。

她的内科医生不知道这种痒是什么引起的。发痒是一种非常普通的症状。所有的皮肤病都可能导致发痒:过敏反应、细菌或真菌感染、皮肤癌、牛皮癣、头皮屑、疥疮、虱子、毒藤、阳光暴晒、或者仅仅是由于皮肤干燥。油脂和化妆品也能引起发痒。但M使用的洗发水和肥皂都很普通,不含油脂。当医生检查她的头皮时,发现没有任何不正常——没有皮疹,没有发红,没有出现鱼鳞状屑片,没有变厚,没有真菌,没有寄生虫。医生唯一看到的,就是一道道的抓痕。

内科医生给她开了一点含药的洗发乳,但没有效果。抓挠的冲动持续不断,不可抑制。“白天,当感到痒的时候,我努力控制自己,但那真的很难。”M说,“晚上是最糟糕的时候,我想,在睡梦中我仍然在抓挠,因为早晨枕套会发现血迹。”她的头皮上发痒的区域开始脱发。她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的内科医生。“我一直缠着她,打电话给她。”M说。但医生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她现在开始怀疑这种痒和M的皮肤没有任何关系。

许多与皮肤无关的情况也能导致发痒。杰弗里·伯恩哈德医生,一名麻省大学医学院的皮肤病学家,是少数系统研究发痒症状的医生之一(在该领域,他出版了一本权威的教科书),他告诉我很多病例。这些病例的病因有甲状腺机能亢进,铁缺乏,肝病,以及癌症,如霍奇金氏淋巴瘤。有时,症状有特定原因。有一种发生在手臂外侧的持续发痒症,该病的症状在阳光下会加重,被称作臂桡侧瘙痒症。这种病是由颈部的卷曲神经(crimped nerve)引起的。水源性瘙痒是一种反复发作的剧烈扩散性瘙痒症,常在洗完澡后发生。虽然没有人知道它发作的机制,但这种症状来源于真性红细胞增多症——一种罕见的疾病,患病者体内会产生过多的红细胞。

但是M的发痒仅仅在右侧头皮发生。她的病毒数量测试显示H.I.V.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进一步的血液测试和X光测试结果也一切正常。因此,她的内科医生推断,M的毛病可能是精神上的。各种精神上的原因都可能导致发痒。精神病人们可能会产生妄想——认为他们的皮肤上有东西,比如说有寄生虫,爬满了蚂蚁,或者绑满了细小的玻璃纤维。巨大的压力和其他情绪体验也能够引起如发痒之类的生理症状——通过人体释放内啡肽(天然的阿片呔,与吗啡类似,能够导致发痒),提高皮肤温度,抓挠的欲望,或者增加出汗量。在M的病例中,她的医生推测她得了一种称之为拔毛癖的强迫症,患有拔毛癖的病人无法抑制拔掉自己毛发的冲动。

M愿意去考虑拔毛癖的可能性,反正她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然而,医生通常开给强迫症患者的抗抑郁药并没有发挥疗效。而且,她实际上并不是强迫自己拔自己的毛发。她只是感觉到,就在头皮上带状疱疹留下的那片麻木的区域。虽然有时她能够转移注意力——通过看电视,或者与朋友聊天——但发痒的程度并不会随着她的情绪或外界的压力而发生变化。唯一能够让自己稍微舒缓的,就是挠。

“挠痒是大自然中最美好的事情,而且随时随地都能享用。”蒙田写道,“但随之而来的后悔却让人心烦不已。”对于M来说,的确如此:发痒如此难忍,发痒的区域却没有其他感觉,因此她开始越挠越深。在之后的检查中,她的医生发现,在她的头皮上,本该是皮肤的地方,却出现了一块银元大小的疤。她也曾用绷带将头绑起来,或是戴着帽子睡觉。但她的指甲总能找到方法接触到她的头皮,特别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一天早晨,她被闹钟吵醒了,坐起身来。她后来回忆道:“有一种液体流到了我的脸上,一种绿色的液体。”她将一块纱布按在头上,再一次去看医生。M让医生看了她纱布上的液体。医生靠近检查了她的创口。医生用灯光照亮创口和M的眼睛,仔细检查。然后医生走出诊室,叫了急救车。在麻省中心医院的急救中心,医生们开始忙碌起来,其中一个告诉她,她必须马上进行手术。此时M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晚,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挠穿了自己的头骨——挠到了她的脑。

痒是一种最奇特最恶毒的感觉。德国内科医生塞缪尔.哈芬雷佛在1660年为它下了个定义: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引起抓挠的欲望。后人对这个定义做了改进。通过从科学和艺术的角度进行观察,痒被排进了人体能体验的最痛苦的感觉之中。在但丁的《地狱篇》中,撒谎的人被处以的刑罚就是“一种如火烧般剧烈且无法消除的痒”:

他们的指甲挠到身上的痂壳

就像用刀将鱼鳞剥落……

“喔,你的手指变成了铁钳,

将痂壳扯得七零八落。”

我的向导问其中的一个:

“告诉我,洞里这些鬼魂中可有意大利人?

我会为你们的指甲祈祷

让它们能够永久工作。”


虽然抓挠能够提供片刻的舒缓,然而这样做常常会让发痒更加严重。皮肤科医生称之为痒-挠循环。科学家们认为,发痒及随之而来的抓挠反射,是为了保护身体免受昆虫和附着在皮肤上的植物毒素的侵袭而演化出来的——具体的侵袭有通过蚊子传播的疟疾,黄热病,登革热;通过苍蝇传播的野兔病,河盲症,昏睡病,;通过虱子传播的斑疹伤寒,通过跳蚤传播的鼠疫,还有毒蜘蛛。这种理论有利于解释发痒为什么如此敏感。你可以一整天对脖子上的衣领毫无感觉,然而只需要一根细线戳到脖子,或是虱子纤细的腿掠过皮肤,都会让你猛挠不已。

但是,发痒的机制是什么,这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在医学史上,大部分时期科学家们认为发痒不过是一种较弱形式的疼痛。直到1987年,德国研究者H.O. 汉德威克与他的同事们用轻微的电脉冲驱使组织胺(一种发痒时产生的物质,人体在过敏反应时将其释放出来)进入志愿者的皮肤。当研究人员增大组织胺的剂量时,发现他们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增强志愿者发痒的程度,
从勉强能感受到的痒到“能想象的最剧烈的”痒。但是志愿者们始终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增加。因此,这些科学家们推断发痒和疼痛是两种完全独立的感觉,通过不同的机制传输。

尽管科学家们花费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来绘制人体的神经回路图,然而他们从未发现哪根神经专门与发痒有关。但现在,这种神经已经找到了。一个由瑞典和德国研究人员组成的小组着手进行了一系列精细的实验。他们将微小的金属电极插入受雇志愿者的皮肤,扭动它们,直到能够接收到从一根神经纤维传来的电信号。计算机对该信号进行处理,排除掉来自于该区域其他神经的信号。接下来,研究人员将花费几个小时——在志愿者能够忍受的时间之内——将不同的刺激物(例如一根发热的探针,或者一支很细的画笔)放置于电极插入的区域,测试哪种刺激物能让神经发出信号,以及此时志愿者有何感受。

用这种方法,他们对53个志愿者进行了测试。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得到的结果是已知类型的神经反应——神经纤维对于温度、轻微碰触或是机械压迫的响应。“这个感觉有点暖和。”志愿者可能会这样说,或者是:“这个感觉挺软的。”或者是:“噢!疼!”经过若干次的测试,科学家们发现有一根神经纤维对于这类刺激没有发生任何响应。然而,当他们将微小剂量的组织胺注入皮肤,他们观察到从这些神经纤维中传来一个很剧烈的电信号,同时受测志愿者感觉到了痒。研究人员在1997年将他们的发现发表在论文上:他们发现了一类专门与发痒有关的神经。

研究人员称,每根负责疼痛的神经只覆盖一平方毫米的区域,与之不同,每根负责发痒的神经能够在三英寸以外的距离收集到发痒的感觉。同时,研究人员证实这些神经的传导速度非常慢,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发痒的感觉产生得慢,消失得也慢。

另外一些研究人员追踪着这些神经的走向,直到脊髓和脑。研究人员在健康的志愿者身上注射类似被蚊子叮咬后释放的组织胺,通过功能性PET(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正电子发射体层显像)扫描技术对志愿者进行检查,他们发现了发痒过程的明显特征。从扫描结果看,在此过程中,脑的许多特定的区域颜色变亮:大脑皮层告诉你感觉来自身体的什么部位;控制情感反应的区域告诉你,痒是什么——一种非常令人不快的感觉;大脑边缘区和运动区能够产生不可抑制的欲望(如瘾君子吸食毒品的欲望;肥胖病人暴饮暴食的欲望),于是,在发痒的过程中,这两个区域就产生出强烈的抓挠冲动。

现在,很多现象都能解释清楚了。已经证明,发痒的确与想要抓挠的冲动密不可分。触发这个过程可以通过化学方式(研究人员说,如蚊虫叮咬时,它们注入人体的唾液能够引起发痒)或是机械方式(即使在叮咬之前,蚊子的腿掠过皮肤也会引起发痒)。痒-挠反射在大脑中产生,是比脊髓水平反射(如当你的手碰到火苗时,控制手缩回的反射)更高水平的反射。大脑扫描的结果同时显示,在抓挠的时候,大脑中一些区域活动减少了,那些区域正是与不快感觉相关的区域。

然而,发痒的一些基本特性至今还无法解释,这让发痒成为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课题。从一方面看,我们的身体密布着发痒的感受器,正如身体密布着触觉、疼痛以及其他感觉的感受器一样;这种感受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预警机制,让我们远离危险,安全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但是,为什么羽毛划过皮肤,有时候是发痒,有时候却是咯吱?(咯吱有一个社会性的特质:你能够让自己发痒,但是只有别人能够咯吱你。)而且,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你能够仅仅通过想起发痒的感觉,就能让自己发痒?

想象你自己将手指伸进火苗中并不会让你的手指受伤。但你只要写道:一只蜱正在你的脖子后面爬,这就已经足够让你的脖子开始发痒了。接着头皮也会开始痒。腹部侧面上有个斑点,你开始想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也许该好好看看,于是,随着这种想法,那里也开始发痒了。在一项研究中,德国的一个身心医学教授进行了一次演讲。构成演讲的前半部分内容的幻灯片也许可以被称为“发痒幻灯片”,这些幻灯片展示了跳蚤,虱子,正在抓痒的人,诸如此类。后一半演讲由一些令人舒服得多的幻灯片构成,幻灯片上的图片包括柔软的绒毛,婴儿的皮肤,游泳者等。通过摄像机记录下了观众的表现,可以明显地看出,在看前半部分内容的时候,观众们抓挠的频率显著增加,而在看后一半部分时,抓挠的频率下降了。正是思想让他们发痒的。

如今,与对其他感觉的研究一样,我们有了关于发痒过程的神经图谱。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仍然存在:人体有多少种感觉和体验能够靠神经来解释?

在手术室里,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替M清洗了已经感染了的伤口。接着,一个整形外科医生用M大腿上的一块皮肤为她进行植皮。手术结束后,虽然她的头被多层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尽其所能地忍受着仍然剧烈的痒不去抓挠,然而一天清晨她醒来时,发现那块植入的皮肤还是被她摩擦掉了。医生只好她进行了第二次植皮,这次他们把她的手也绑了起来。然而她还是又一次将那块皮摩擦掉了。

“他们一直告诉我我有强迫症。”M说。一个精神病学医疗队每天都来对他进行检查看护,来的医生会问她:“小时候,你走在街上的时候,会不会不自觉的数街上的线条?你以前有没有重复地做某件事的习惯?会不会看见每件东西你都去数它的数量?”她一直回答说没有,但医生似乎不相信。他找到M的前夫和子女,询问他们,然而他们也说没有这样的情况。心理学测试同样排除了强迫症的可能性,却显示M患有抑郁症,另外,在M身上当然有上瘾史。于是医生们仍然认为她抓挠自己是源于一种精神障碍。他们给她开了些药,让她吃了之后感觉迟钝,能够有更多的睡眠。但是发痒一如既往,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仍在抓挠她那情况糟糕的伤口。

一天早晨,她醒来后,发现“一个看起来非常聪明,面带微笑的女士站在我的床前。她说:‘我是奥克兰德医生。’”M回忆道,“我想,唉,又来了。但她解释说,她是个神经病学家。接着她说:‘首先,我想对你说,我不认为你疯了。我不认为你有强迫症。’在那一刻,我真的认为她是长着翅膀,顶着光环的天使。”M告诉我,“我说:‘你确定吗?’她说:‘是的。所有的问题我都了解过了。’”

安妮·路易斯·奥克兰德年纪与M差不多。她的母亲在纽约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工作,是一名杰出的神经病学家。她跟随母亲进入了神经病学这一领域。她的专长是治疗末梢神经感觉障碍——例如带状疱疹。虽然疼痛是带状疱疹最主要的症状,然而,在奥克兰德的职业生涯中,她注意到很多病人也伴随着不定期发作的剧烈发痒症状。看见M让她想起了她曾经治疗过的一个带装疱症患者。“我记得那次和她在走廊的谈话,她向我抱怨着,在她曾经患有带状疱疹的眼睛附近,剧烈的痒正在折磨她。”她告诉我。奥克兰德看到她,立刻意识到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她花了些时间去了解发生了什么。“这种痒太剧烈了,以至于她已经挠掉了她的眉毛。”

奥克兰德对M伤口附近的皮肤进行了检查。这部分皮肤对温度,触摸以及针刺都完全没有感觉。然而,M觉得这部分皮肤很痒。当她抓挠或摩擦这部分皮肤时,能够暂时消除痒的感觉。奥克兰德往这部分皮肤注射了几滴局部麻醉剂。令M感到吃惊的是,不痒了——痒的感觉立即消失了,完全消失了。在这几年中,这是第一次真正的不痒了。

然而这种治疗仍然是有缺陷的。当麻醉药的药效消退之后,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虽然奥克兰德试着将含有麻醉药的贴片覆盖在M的创口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止痒的效果还是在消失。奥克兰德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个现象。当她对发痒部位的皮肤进行活组织检查时,发现皮肤中96%的神经纤维不见了。那么为什么痒得如此剧烈呢?

奥克兰德提出两种理论。第一种理论认为,这些剩余的神经纤维就是关于发痒的纤维,同时,由于没有其他纤维提供信号与之竞争,这部分纤维就一直处于活动状态。第二种理论则完全相反。她认为这部分神经已经坏死了,但是也许正因为如此,M脑中的发痒系统变得混乱,自己开始循环地运行起来。

第二种理论似乎最不可能。如果头皮的神经已经坏死,如何解释当她抓挠时或是使用局部麻醉剂时,发痒症状的消失?的确,首先,你该如何解释发痒呢?没有神经末梢,却会产生发痒的感觉,这说不通。神经外科医生坚持认为第一种理论是正确的;他们提议,切除M头皮前半部分的主要感觉神经,从而永久地消除发痒。然而奥克兰德却认为第二种理论才是正确的——这是脑的问题,不是神经的问题——而且,切除神经弊大于利。她和神经外科医生们争论不休,同时,她告诫M不要让他们切除任何东西。

“但我那时已经绝望了。”M说。她让医生为她动了手术,切断了右眼眼窝上的神经。当她醒来时,额头上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也不再痒了。然而几个星期后,痒又回来了,而且蔓延的范围比以前更大。医生尝试了止痛药治疗,更多的精神药物治疗,更多的局部麻醉剂,然而,医生发现,能够阻止M扯烂她的皮肤,再一次挠穿头骨的唯一办法,是将一个泡沫塑料制作的橄榄球头盔戴在她头上,同时,在她睡觉时将她的手腕绑在床的栏杆上。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住进了康复中心,委托专人对她进行全面的看护——因为,虽然她心理上没有问题,但是她仍然会伤害自己。终于,看护们发现了一种方法,不需要将她的手绑在栏杆上了。除了要戴上橄榄球头盔,她还必须带着一双特制的白手套,手套被医用胶带固定在她的手腕上。“每次上床时,我们都好像穿着万圣节的节日服装一样——我和隔壁房间的病人。”她告诉我。

“隔壁房间的病人?”我问。她解释说,那个病人的脖子上曾经患有带状疱疹,后来也出现了顽固的瘙痒。“每天晚上,看护们都要把我们的手绑起来。”她现在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我听说他最终还是死了,因为他挠破了他的颈动脉。”

我认识M时,她已近从M从康复中心出院7年了。她现在48岁,住在一间三居室的公寓里。在公寓的墙上挂着十字架和耶稣的半身像,桌上摆着一个发黄光的小台灯,周围点缀着玻璃珠。在咖啡桌旁的柳条框里,放着里克·华伦的《标杆人生》,《人物》杂志,以及最新一期的《今日神经病学》杂志,一本给病人看的杂志。这些书总结了她与瘙痒斗争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她所遭受着似乎毫无意义的痛苦,充满了孤独,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但她仍然一直在和这一切斗争着。

她坐着轮椅,在她家门口接受了我的采访;由于她的大脑所受的损伤,她的左半身部分的瘫痪了。她仍然和孩子们关系疏远。然而,她并没有再去酗酒或是吸毒。她的H.I.V.仍然处于控制当中。虽然她的头皮和前额上的痒仍然很顽固,但她已经渐渐地学会保护自己。她把指甲剪得很短,寻找方法让自己分心。非挠不可的情况下,她尽量用轻轻地摩擦代替用力的抓挠。而且,摩擦时,她都使用软毛的牙刷或是卷好的毛巾布来进行摩擦。“我不用任何尖利的东西来挠。”她说。在康复中心的两年似乎让她摆脱了晚上抓挠的习惯。回家后,她发现自己不再需要佩戴头盔和手套了。

剧烈的痒依然每天折磨着她。“我一般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但我常常幻想,把眉毛剃掉,拿起一把金属烧烤刷开挠。

许多医生一直坚持认为发痒是由神经问题引起的。一个当地的神经外科医生告诉他,当年切除她头皮上感觉神经的手术肯定进行得不彻底。“他还想再来一次。”她说。(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choupiwen 于 2008-9-8 23: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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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下)(《纽约客》08年6月30日)【小红猪小分队出品】小红猪小分队 发表于2008-09-7 星期日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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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http://songshuhui.net/archives/1448.html)是恐怖片,说到有人痒得挠穿头骨,有人痒得挠断动脉,本集则是科教片,解释了造成这种奇痒的生理机制以及应对之道,请各位继续观看:


彭慧 译
译者介绍:彭彭
主修经济管理,混到硕士;万般工理科学,几乎不懂。
学了点心理学,前阵子考了个咨询师证,总算和松鼠会的研究范畴扯上点关系。贡献点力量,也能多学点知识。
blog: http://allepeng.blog.sohu.com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一种关于知觉的新科学观点正慢慢兴起,并颠覆了传统的长达几个世纪的关于脑运作的观点,尽管它在医学领域还不是那么明朗。 旧的知觉观点就是神经学家们所谓的“幼稚观点”,是大部分在服药或者不再服药的人们依然具有的观点。我们倾向于认为通常人们习惯直接观察这个世界。我们相信,岩石的硬度,冰块的寒冷,衬衫带来的痒感都是由神经末梢来感知,并通过脊椎这根导线来传输,最终由大脑解译。
在发表于1710年的《人类知识原理》中,爱尔兰哲学家乔治.贝克莱(George Berkeley)反驳了这种观点。他争辩说,我们不知道事物本身,我们知道的只是事物的心理反映。“光和色,热和冷,广延和形状――一言以蔽之,我们看到和感觉到的事物,难道不就是各种各样的感觉、想法,和观念吗?”他总结道,其实,世界上的事物很有可能是我们思想上的发明创造,是上帝塞给我们的。萨缪尔. 约翰逊(Samuel Johnson)曾对此有过非常著名的反驳,他一边踢了脚一块大石头,一边说:“我就这么来反驳他。”
即便如此,贝克莱的确认识到了直接知觉理论中存在反而一些严重错误——错的就是认为当我们看、听,和触摸时,只不过是在接受外部世界的影像、声音,和质地的观点。首先,它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能感觉到物理上并不存在的事物;比如因为想到痒而引发的发痒、与现实难以区分的梦境,以及截肢者对失去的肢体所感觉到的幻觉。另外,另外,我们越了解从外界接受的神经传导信号,就越觉得它不足以解释我们对外部世界的知觉。
我们过去假设:所有通过眼睛、耳朵、鼻子、手指等器官所获取的感官信息就是我们用于知觉所需要的所有信息。我们还假设:知觉机制以和收音机一样的原理工作。虽然很难想象一束无线电波中包含了一场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们所接受的信号也是如此,觉得把某个人的神经连上显示器,就能看到他正在体验什么,就像放电视节目一样。
然而,当科学家们分析感觉信号时,他们发现其中包含的信息少之又少。设想一下,某人正在看一棵空地上的大树,单凭通过眼睛传入视神经的光线,我们无法重新构建出三维、距离、或者树干的细枝末节——而这些都是我们立即就能看到的树的特征。
再考虑一下神经学家所谓的“捆绑问题”。如果你看着小狗跑到篱笆后面,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小狗的身体被篱笆隔开的竖直影像,有很多大切片你是看不到的。但不知怎么,你看到的却是整个一条狗,是穿越空间的一个不可分割的实体。把两只狗一起放在篱笆后面,你不会认为两者变成了一条狗,你的大脑会分辨出两个独立动物的切片。
我们脑海中的形象极其丰富。我们可以分辨某个物品是固体还是液体,是重还是轻,是死的还是活的,但是我们用于加工的信息却非常贫瘠,只有扭曲的两维视觉传导,其中还缺了几大块。所以大脑在图像的大部分区域进行填充。关于这一点,你可以从脑解剖学领域的研究中了解。如果视觉主要源于大脑的简单接收,而不是构建,那就可以推测,分布在初级视觉皮层的大部分纤维来自视网膜。但是,科学家发现只有20%来自视网膜,而80%是来自视皮层下方控制记忆之类功能的脑区。 据知名的英国神经心理学家理查德.格雷戈里(Richard Gregory),估计,视知觉中超过90%的信息来自于记忆,只有不到10%来自于感觉神经传来的信号。当奥克兰德(Oaklander)分析得出M的痒是内发性的,而不是由末梢神经生成的时候,她似乎触及了重要的发现。
把知觉降低为接受,这个谬误在幻肢问题上就变得非常清晰。医生们总是把这种感觉解释为残肢上发炎或者磨损的神经末梢给大脑发送异常信号。不过这种解释早该怀疑了。外科医生曾试图将幻肢者的神经截得更短,结果和M被切除前额感觉神经的结果相同:短暂缓和后又是感觉的重现。
另外,人们在幻肢上所体验的感受,其丰富和变化程度远远不能用受损神经的随机发放来解释。患者说,自己不仅感到疼痛,还能感受到不存在的肢体上的流汗、发热、质感和移动。他们在幻肢上体验的感觉都是在正常肢体上能发生的体验,比如感觉到已截肢的腿在摇晃,已截肢的手臂上有水流下,已不存在的手指上有箍的太紧的戒指。孩子们还会用幻手指来算数解决数学问题。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著名神经学家拉玛钱德朗(V. S. Ramachandran),描述了一位一出生肩膀处就只有残肢的女性,但从记事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有臂和手,在说话时还会觉得自己在比划。幻觉不仅仅发生在肢体上,做乳房切除手术的女性中约一半人体验过幻觉乳房,尤其乳头的感觉真实无比。你也很可能体会过类似的幻觉:牙医给你打上局部麻药,你的嘴唇渐渐发麻,神经沉寂,但是你并未感觉嘴唇因此消失,相反,它变得超乎寻常的肥大,即使你从镜子看见它并没有变化。
这个知觉观点正越来越受重视,我们暂且称其为“大脑的最佳猜测”知觉理论:即知觉是大脑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最好猜测。大脑将来自各种感官通道的琐碎、微弱、初级的信号,来自过去经历的信息,以及硬接线的流程整合在一起,由此制造出一个感觉体验,其中充满大脑自己创造的色彩、声音、质感和意义。我们看到一只友好的金色拉布拉多跳到栅栏后面,但这并不就是我们接收到的信息传导,而是我们编织机般的大脑根据自己的假设、基于我们所获得的信息碎片所组装成的知觉。知觉就是推断。
这个理论——目前看来能自圆其说——让一些令人困惑的现象有了解释。其中之一就是拉玛钱德朗(V. S. Ramachandran)在手臂截肢但有幻肢痛的志愿者中进行的实验。志愿者把自己好的那条手臂通过一个洞伸到内部侧面装有镜子的盒子内,这样,从盒子顶部的开口,他们可以看见自己的手臂和手臂的镜像,仿佛自己有两条胳膊。然后拉玛钱德朗让他们移动完好的那条手臂,并同时在脑海中移动幻臂,就好像在演奏乐器。病人们感觉到自己仿佛重新拥有了两条完好的胳膊。他们知道那是幻觉,但依然立刻感到疼痛缓解。曾经多年感觉自己的幻手掌一直紧握、无法松开的病人,在一瞬间突然感觉手掌张开了;长期感觉痛苦扭曲错位的幻臂也会放松。经过连续几个星期天天利用镜盒练习,病人们感觉到幻肢真的越来越短,直到只剩下断肢残留的部分,在几个病例中,幻肢甚至完全消失了。Walter Reed陆军医学中心的研究者们最近发表了一篇研究成果,显示对深受幻肢痛苦折磨的士兵随机进行的镜子治疗试验取得了巨大成功。
这个现象的大部分依然处在未知的黑暗中,但新理论对它做出了这样的解释:如果你的手臂被截肢了,那么神经传导就被切断了,而大脑做出了如下的最佳猜测:手臂还在,只是麻痹了、或攥紧了,或开始抽筋了。这样的感觉也许会持续多年。然后镜盒给大脑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觉输入,它告诉大脑:那条不存在的胳膊仍在活动――虽然这是个假象。大脑只能把新的信息整合进自己对正在发生事件的感觉地图里,然后再次猜测,于是疼痛就慢慢消失了。
新理论也许还可以解释M的痒是怎么回事:带状疱疹摧毁了她头皮上的大部分神经。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大脑根据一些微小的信息输入做出假设,有些痒得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也许是一大队蚂蚁正在那片皮肤上爬来爬去,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但M的大脑没有接收到动摇其假设的相反信号,所以她一直觉得痒。
不久以前,我遇到一个人,他让我意识到原来这类幻感知觉的普遍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认识。他,H,48岁,身体健康,在波士顿一家金融服务公司任职,和自己的妻子居住在西郊。他对内科医生提到自己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痛。在过去至少20年内,他总是觉得有一种中度刺痛沿着左臂一直延伸到身体左侧,如果他向特定的方向弯脖子,刺痛就变成一种清晰的电击般的跳动。内科医生诊断为Lhermitte症状,病因可能是多种硬化症、维生素B12缺乏症或由肿瘤或椎间盘突出所引起的脊椎压迫。核磁共振检查显示出一个穴状血管瘤,肿大的血管交织组成了一个豌豆大小的块,压迫他颈部的脊椎。一周后,当医生还在思考该怎么办时,血管瘤爆裂了。
 “我正在院子里耙落叶,突然间感觉到一阵剧痛,然后我的左手就不听使唤了。”当我来到H家拜访他时,他这样描述。当肿块消退后,一位神经外科医生为他做了一个巧妙的手术,切除了脊椎上的肿瘤。手术很成功,但之后H开始有一系列奇怪的感觉。他会觉得左手出奇的大――至少是正常大小的两倍。他还感觉从左侧颈部一直到手臂有一条一英寸宽的带状区域,始终感觉到被烧灼的痛感。同时,在这个带状区域内,上上下下的发痒,抓挠根本不起作用。
H 不认为这些感觉会永久存在——那样的话,未来也太惨淡了——但这感觉已经存在7年之久了。尽管烧灼感在白天还可以忍受,但最轻微的事物也会引发让人痛苦不堪的剧痛——比如微风掠过皮肤,衣袖或者床单的摩擦。“有时,我会觉得自己的皮肤已经被剥去了,而肉暴露在外面,任何触碰都会引起剧痛。”他告诉我,“有时,我会觉得被冰锥扎了一下或者被黄蜂蜇了一下,也有时会觉得自己被泼上了滚烫的热油。”
不仅如此,痒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因为持续的抓挠,H身上结了很多硬痂。他说,“我发现,我为了止痒而不惜选择疼痛。”
他试过了各种治疗方法――西药,针灸,草药,麻醉剂注射,电刺激疗法。但都不奏效,他不得不在2001年就退休了。现在,他尽量避免离开房子,还给自己找了些事做。去年,他在自己的院子周围建了一座三英尺宽的石墙,石头都是他自己用手慢慢垒上去的。但当妻子上班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与三只猫独自在家,他脱掉上衣,调高室内温度,尽量避免剧痛。
神经科大夫获得他的允许后把他介绍给我,作为一个因为中枢神经系统而不是边缘神经系统原因引起严重瘙痒的病例。于是,这天早上,我们坐在他的客厅里共同探讨这件事。阳光从巨大的窗户里照进来。他的一只棕色的虎斑猫蜷曲在我身边。H坐在扶手椅上,因为我的来访,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紫色T恤。他告诉我,这个问题基本上源于脖子上“糟糕的开关”,在原来肿瘤所长的位置,某根松弛的线路向大脑传达了错误的信号。我告诉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我们的感觉体验不是通向脑,而是源于脑。当我讲述幻肢感觉实验的时候,他立刻精神起来。幻肢病人的体验让他听起来倍感熟悉。我提议他或许可以试一下镜盒疗法,他同意了,“我楼上就有面镜子”。
他从楼上搬下来一个装着镜子的架子,我让他以胸部顶着架子侧面站着,这样他受困扰的左臂在架子后面,而正常的右臂在架子前面。他稍微歪着脑袋,以便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右臂的镜像,仿佛那是一条左臂。然后我让他摇晃自己的胳膊,真实的两条胳膊,好像指挥乐队一样。
他的第一感觉是失望,“它看上去不像我的左手”。但突然它就像了。
 “哇,现在,感觉真奇妙。”他说道。
过了一会,我注意到,他停止了左臂的挥动。但他说他仍然觉得它在动。后来,左臂的感觉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11年来的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左手“猛然折断”,回到了正常的大小,手臂上的烧灼感消退了,而骚痒也一样减轻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他说道。
当不再照镜子时,他又感觉到颈部和肩膀的疼痛和瘙痒,左臂上不正常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开始一天几次利用镜子练习,一次15分钟不间断。我定期去检查他。
他说:“最让人惊奇的是手掌大小的变化。”几周后,他的手掌已经可以整日感觉正常大小了。
镜子还第一次为不时折腾他的瘙痒和疼痛提供了有效治疗。他曾经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能等待折磨的消退——有时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多——而现在只需拉出镜子。“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简直是一面魔镜。”他说。 
还有一些其他独立的镜子疗法的成功案例。在英国的巴斯,有几个病人身患所谓“综合局部疼痛综合症”——其症状是不知来由的,严重到令人无法行动的肢体感觉——这些病人都报告说,在经过6周的镜子疗法后,他们感觉自己的症状彻底消失了。在加州,镜子疗法对中风病人“半侧忽略”(hemineglect)的治疗很有帮助,这些病人产生类似幻肢的相反情况,即对自己拥有的肢体感觉不到了。
这些发现打开了一扇神奇的未来之窗:很多被医生诊断为神经受损或者有相关疾病的患者可能其实患的是“感应综合症”。当你的汽车仪表盘警示灯持续闪亮、告诉你发动机引擎出了问题,而机械师却没法找到任何原因,那么也许就感应装置本身出了问题。这对人类也同样适用。诸如疼痛、瘙痒、晕船晕车,疲劳等感觉本质上是保护性的。但如果它们脱离真实的物理基础,就会变成噩梦:M的顽固瘙痒和H的一系列症状就是如此;光是在美国就有成百上千的人们正忍受着慢性背痛、纤维肌痛、慢性骨盆痛、耳鸣、颞下颌关节痛,或劳肌损伤的折磨,这些患者面临的也许也是这样的情况。而对于这些症状,几乎任何照影、神经检测、或者外科手术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剖学解释。医生们一直坚持把它们当作神经或者组织问题来治疗——也就是引擎问题。我们打开车盖,拿掉这个零件,换掉那个零件,再剪断几根电线,然而感应器依然响个不停。
于是我们觉得沮丧。“哪里都没出问题,”我们坚持这样认为。接下去你也能料到,我们开始给司机看病,而不是解决真正的问题。我们开出镇定剂、抗抑郁剂,增加麻醉剂的剂量。这些药物的确会让患者减轻症状,从而忽略了所有感应器,即使那些正好连接着大脑的感应器。相对而言,镜子疗法的目标是那些被扰乱的感应器系统本身,说到底,就是找出一个误报警的感应器——之所以误报,是因为报警系统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监控的世界里出现了重大问题——并向它输送使其冷静下来的替代信号。新信号甚至能够重置感应器本身。
举例而言,这也许能解释背部专科大夫经常提出的建议为何会奏效。他们往往建议病人在疼痛的时候工作,病人照办之后常感觉疼痛消失了。这是一个神秘现象。但现在真相越来越清晰了。大部分慢性背痛都是源于一次急性背痛——比如,摔了一跤。常理而言,当摔伤好起来时,疼痛也就消退了。但是在一些病例中,疼痛感应器的灯一直闪亮,即使组织上的伤害已经痊愈。对于这些病例,在疼痛的时候去工作也许给大脑传递了一个相反的信息——正常的活动事实上不会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于是感应器就被重置了。
这个关于感觉的理解指出了一系列全新的可能疗法——不是基于药物或者手术,而是基于对我们知觉的细致修改。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研究者们已经迈出了超越镜子的一步,创建了一个让人沉浸其中的虚拟-真实系统,用以治疗幻肢痛的病人。探测器把真实肢体的运动转化入一个虚拟世界,从而病人可以感觉自己的肢体的确是在运动,弯曲,甚至在打球。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五位病人尝试了这个系统,并都感觉疼痛有所减轻。这些结果是否能够持续还有待观察,但这种方法至少揭示了设计类似系统来帮助其他感应综合症病患的可能性。人们也许会问,有慢性背痛的人怎么会在虚拟世界里减轻病痛吗?曼彻斯特的研究表明,有多种方法可以与我们的幻觉做斗争。
我给拉玛钱德朗(Ramachandran)打电话,问到M身上可怕的瘙痒。这种感觉也许是一种幻觉,但它在M的头皮上,而不是肢体上,所以看上去他的镜子疗法也许不能帮到她。拉玛告诉了我一个把冰水放到人耳朵里去的实验。这个动作让大脑的定位感应器产生混乱,让其错误地以为头在移动,对于某些幻肢和中风的病人,这个错觉纠正了自身的错误认知,至少暂时做到了。他说,这也许能够帮助M。当时,他有了另外一个主意。如果拿两面镜子,以合适的角度互相面对,你就可以看到一个非反向的镜像。从镜子里看进去,脸的右半边在镜像的左边,而左半脸出现在右边。除非你在镜子前面移动,不然你的大脑不会意识到镜像是左右翻转的。
 “现在,如果她往镜子里看进去,抓挠头的左边。不,等等,我是这样想的,假设她看着镜子,而旁边某个人去触碰她头的左侧。这样看上去——说不定她也这样感觉——就仿佛有人在触碰她头的右侧。”他狡黠的笑笑,“也许这能让她发痒的右半边头皮感觉正常。”这也许会鼓励她的大脑做出一个不同的认知推断,也许会引发重置。“谁知道呢?”他说道。
看来值得一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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