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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7-4-15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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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时间的单向性即不可逆性,决定了音乐在时间中的非对称性。西方复调音乐中所谓的倒影模仿,之所以仅能从谱面看出,而并不能在听觉中真正构成逆行的感受,其根本原因正在于此。
时间的单向性即不可逆性,与空间的对称性即可逆性,导致了人类对时间和空间之两种根本不同的体验。
如果说,空间以其物质不灭的性质,使人产生肯定的体验的话;那么,时间则以其有复归无、一去不返的性质,使人产生否定的体验。此正如《淮南鸿烈·原道训》所言:“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正是就此意义而言,黑格尔“纯否定性表现为时间”(《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285页)的话,才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引起了强烈的震颤!
在时间中,存在着一个无法排除的二律背反:一方面,时间是绵延的肯定,时间之矢永远指向那无尽的将来之域;一方面,时间又是绵延的否定,时间之矢的每一步前行都不可逆转,已经逝去的时间,将永远不可追回。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焉乃逝以徘徊”(《楚辞·远游》)。音乐之博衍,正仿佛时间之矢的前行,虽无终极而又“忽其不淹”(《离骚》)。此正所谓:“时缤纷以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离骚》)。
《乐记·乐化》有言:“流而不息,合同而化。”音乐正如时间一般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现方逝,方逝方现。音乐之博衍,正仿佛天地万事万物之不辍运的法轮。而且此所谓时间、音乐的法轮,只有唯一的方向。世间万事万物,有可能异质,有可能异构,也有可能异态,但就时间之唯一的方向性而言,断无可能异行。所谓“万物一行”者,乃是“毕同”、“达同”之“大道同一”。
就此“大道同一”、“万物一行”而言,音乐乃是时间之自身的显示,音乐乃是时间之直观的象征。
梵高曾说:“生活中唯一的一致就在于节奏的一致。”“当你开始感觉到世间万物运动的这一普遍的节奏时,你才算开始懂得了生活。”(《梵高传》第465页)正是就此意义而言,“音乐成为……用生命来体验的事物。”(耶胡迪·梅纽因语,见1980年第2期《外国音乐参考资料》。)音乐之节奏,正是生命展开之节奏和万物行运之节奏的象征。音乐所象征的,正是我们内在之节奏与天地万物之节奏的根本同一。
当然,音乐之“博衍”,并不真正等同于时间的“绵延”。音乐之“博衍”,不过是时间无尽长河中的断片残环。音乐之“空中起步”,并不是时间之矢的真正开端;音乐之“切终成曲”,不过是人生有限的无可奈何。
因此,人们虽然热切向往着“其卒无尾,其始无首”、“流之于无止”的“天乐”,但在实践中,却只能把握“止之于有穷”的“人乐”(《庄子·外篇·天运》),并徒然追慕那实际上不可能“流之于无止”、实际上早已消逝的袅袅绕梁之声。
“响一绝而不还”兮(曹植《九愁赋》),万物如斯而逝!
正是音乐的博衍和流逝,使我们更深刻地体验生命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现方逝、方逝方现的本质。
正是音乐的博衍和流逝,平息了所有的疑问,而又在宇宙的忘川之中,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响一绝而不还”兮(曹植《九愁赋》),此心怦然而动!
“听之以耳”的音乐,业已不可追返地消逝;“听之以心”的音乐,则发出永恒的“天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屈原《天问》)
“听之以耳”的音乐,业已不可追返地消逝;“听之以心”的音乐,则发出永恒的“人问”:“追惟夫子,生自何代?曜质几年?潜灵几载?为寿为夭?宁显宁晦?……今谁子后?曩谁子先?功名美恶?如何蔑然?”(谢惠连《祭古冢文》)
“听之以耳”的音乐,业已不可追返地消逝;“听之以心”的音乐,则将“天问”与“人问”交织成为一个“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之永远不可摆脱不可破解的人生之谜!交织成为一个“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李煜《虞美人》)之无始无终莫之能止的深沉感慨!
音乐的节奏,乃是生命的律动。音乐使我们体验到生之喜悦欢乐!
音乐的忘川,乃是生命的哀歌。音乐使我们体验到死之恐怖悲怆!
“听之以耳”的音乐,乃是序列井然的时间绵延,刹那消逝于宇宙深处;“听之以心”的音乐,则汇成波重浪叠的惊天怒涛,永远在我们心中轰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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