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换妻游戏:换过后还照做夫妻才见英雄本色

朱文:1967年生。诗人、小说家、导演。著有诗集《他们不得不从河堤上走回去》,小说集《我爱美元》、《达马的语气》、《弟弟的演奏》、《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长篇小说《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编剧作品《巫山云雨》、《过年回家》。自编自导电影作品《海鲜》、《云的南方》。

  叶弥:女。1964年生,出生于苏州,祖籍无锡。1994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小说集《成长如蜕》、《钱币的正反两面》、《粉红手册》、《去吧,变成紫色》,长篇小说《美哉少年》。现居苏州。

  罗望子:1965年2月生,中国作协会员,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

  麦家:1964年生于浙江富阳。从军17年,辗转七个省市。1997年转业,现居成都。主要作品有《解密》、《暗算》等。

  张者:本名张波,1967年出生,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获法律学硕士学位。曾任多家新闻单位记者。有长篇小说《桃李》,长篇经济学访谈录《谏言》,中篇小说集《朝着鲜花去》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荆歌:诸位好!关于换妻事件的报道,在过去了的2003年,与“人造美女”啦,“电影分级”啦,木子美性爱日记啦,等等好玩的事儿一样,也着实热闹了一通。我和几位朋友,私下里曾对此进行过讨论,大家最为疑惑的是,这些人参加“换妻俱乐部”,他们所交换的,到底是正宗的妻子呢,还是各自带去的情人?如果不是法定的妻子,那么这种“换妻”显然就是名不副实的。如果拿出来与人交换,或者说“共享”的,是真正的妻子,那么,这些妻子又是怎么会愿意的?我们的老婆会不会愿意呢?

  有位朋友发表高论,说,这种事,真正不愿意的,其实并非妻子,到头来心存疙瘩的,还是丈夫。又有怪论说,妻子其实就是私有制的产物,是闲置资本之一种,朋友之间进行换妻,无疑是令资本升值。我们目前的道德环境,无论东方西方,好像还都不能容忍这种荒唐事。至少换妻在目前的世界上,是不会成为社会生活之主流的。

  但有朋友指出,其实古往今来,在人类社会中,换妻现象似乎也从未间断,也许到了某一天,它会成为被大众普遍接受的伦理呢。天晓得!今天请各位来,并非要论断此事的清浊好坏,而只是以此等真实发生了的荒唐事为由,聊一聊男人女人、夫妻伦常,甚至之外的话题都行。我们这个谈话节目的宗旨,还是一如既往:就事论事也行,借题发挥也行,欢迎理性的分析,也不排斥偏激之论。饶饶舌,磨磨牙,胡说八道一通,不亦快哉!

  张者: 对换妻的传说我基本不相信,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谁认为自己老婆已经成了黄脸婆,两个人的感情又不好,干脆休了算,再找个年轻漂亮的,这在现代社会又不是难事,干嘛非要用自己的黄脸婆换人家的黄脸婆,这让自己添堵也让朋友添堵。大凡能换妻的朋友肯定是铁哥们。

  麦家: 我平时不大看报,新闻都是听来的。我老婆订了三份报纸,看了好玩的就会跟我说,我不想听也要说。这是我们重要的交流之一。我所以不看报,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不想失去这个交流机会,让她有转达的热情。如果我也看报,她可能就没热情了。不过,去年关于“换妻”的报道,我没听说过,不知是老婆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有意不说的。

  荆歌: 唉,麦家好人哪!连听都没听说过,就别指望他换了。我想多半是你老婆看到了,不说给你听,怕你受启发。张者更固执,不仅没听说过,而且现在听说了还不相信。你不相信的理由也可笑,认为是以“黄脸婆”换“黄脸婆”实在犯不着。此言差矣!其实换的精髓,无非是为了图个新鲜,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这是老话,你眼里的“黄脸婆”,在别人看来,也许黄得有趣呢!

  朱文: 哈哈,换妻游戏。作为一种性幻想,一定会让很多人着迷。一定有很多人去实践了它,然后它就不再是性幻想了。性幻想五彩缤纷,而性幻想的破灭总是大同小异。

  叶弥: 换妻?生猛啊!有点原始的感觉。虽说夫妻不是对方的私有财产,但换妻……是不是太大公无私了?当然他也可以这么想,反正人家也给我一个女人了,我不吃亏。事实上,几乎所有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把妻子和别的女人等同,为什么?那可是给你生儿育女天天同枕共席的妻子。

  麦家:不过,说到这种“换妻”,其实我早就听说过,几年前就看到过一则东西,好像在《女友》或《分忧》这样的杂志上。我至今还有印象,是刊登在“信箱”中的,一个女的来信,说她丈夫有这种想法,就是“换妻”的想法,换的是她表妹,跟她来商量,而且说她表妹和表妹夫都已经同意,只等她同意。她很痛苦,不知该怎么办,所以专此来信,以求指点。编辑的回信是“坚决反对”。我不知道这是“确有其信”,还是编辑们在玩“吸引眼球”的花招。当然,这个不重要。事实上,即使确有其信,对我也缺乏吸引力,因为在这之前,这样的事情——真人活事——就在我身边发生过。

  那是1987年,当时我还在南京某部队上,有两个志愿兵,一个是开大卡车的,一个是炊事班的。两个人都是江西老乡,同一年的兵,好像是1977年的,老兵了。两人都是农村兵,娶的也是糟糠之妻,没文化,没工作。军人家属每年都有探亲假,规定是一年一个月,但有些家属没工作,来了就不愿意走。两位老兄的家属就是这样,来了就不愿意走,一呆就是几个月。不走,部队明文是要赶的,但实际上又是睁眼闭眼的,尤其是对老兵。兵老了容易油条,不好管,几句话说不对头跟你吵,跟你闹,烦人得很。所以,一般只要你不犯嫌,不影响部队工作,也就任其自由,呆她们的。这两位老兄本身是老乡,加上十来年的战友情,关系笃深,并且把笃深的关系传递给各自老婆,两妇人经常串联好,一起来部队,来了就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带孩子,一起消磨一日接一日的无聊和空洞。总之,两家人好得跟兄弟似的。

  也许就因为关系太好,非常的好,也许是为了证明这种非常关系,两人后来就搞起了“换妻”事件。但是结果非常糟糕,事情败露了。要说这种事属于天知地知,怎么会败露?原因是两个男人虽然有“换妻”之愿,事先通好气,但两个女人是“局外人”,结果其中一个老婆就不愿意。死活都不愿意。是那个司机老婆,她任凭丈夫好友(炊事员)怎么言说都不相信,更不同意,甚至还操起菜刀要砍他。如果炊事员的老婆也这样忠贞、刚烈,事情也就罢了,或许这样一闹,把事情闹明白,让两妇人成为“局内人”,还可能重新认识此事,进行新一轮的“合作”。但问题是“世上没两片相同的树叶”,据说炊事员老婆表现非常爽快,也就是非常不忠贞,司机的手在她肩头一放,就深情地闭上了眼。这样,矛盾就出来了,炊事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先是毒打了“婊子”老婆,后又怀疑挚友“不地道”,事先跟自己老婆“打了招呼”。总之,他在失利后,没有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是在他人身上找,找出了一大堆问题,也找出了满腔怒火。盛怒之下,他把自己多年的挚友恶告了,原以为这样可以出口恶气,结果把自己的尾巴也扯出来了。

  事发之后,两人都被部队严肃处理,撤消志愿兵资格,作战士退伍回家。这绝对是真人真事,但听起来跟假似的。荆歌说过,生活模仿艺术,这或许是证据之一吧。

  张者: 我认为江湖上传说的换妻现象基本上不存在,换一下小蜜是可能的,但这不能说是换妻。所谓妻应该是“合法”的妻子,而不应该是日常生活的性伙伴。

  荆歌:张者还是舍不得这份私有财产。其实不用担心,换的时候大家出示一下结婚证书不就行了嘛!

  罗望子:关于换妻现象,重要的是你换了没有,而不是换了谁,是妻子还是情人。难道情人就一定不如妻子重要吗?不错,妻子是原始股,但是原始股就一定是绩优股吗?恰恰相反,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来看,情人总是比妻子会带来更多的痛苦或者欢乐。所以,那样的斤斤计较,恰恰说明了议论者的小儿科。其实,看看中外历史上的那些伟大人物,为了情人——动辄发动一场战争,或者舍弃江山社稷就清楚了,可是又有谁听说过为了老婆而舍生忘死的呢。还有一点请不要忘记,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人们的流动方式大大增加,流动机会更为频繁,同居时代悄然来临,妻子和情人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早晨的夫妻下午可能成为路人是事实,今天的情人明天会成为夫妻更是事实。

  麦家: 我个人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而且还敢肯定,以后也不会有。这叫什么事?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到处都是草长莺飞,你饿了,多走两步,吃个安心,吃个光明磊落的,何乐不为?如果说这是一种风趣,我想这应该不是高级的,属于低级趣味。如果说这是一种文明,超文明,那我想这种文明最后暗示我们人类大概走不了多远了。当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都会发生。所以,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必惊惊怪怪。有哲人说,在一个无限的时间内,所有的地方将发生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将面临所有的事情。“换妻”之事对我来说,就是多了一种见闻,仅此而已。

  荆歌:我们现在不要纠缠于世上是不是真有这等事。据我所知不仅有,而且在有的地方还是一种时尚呢。据说欧洲换妻俱乐部很风行的。我们今天的讨论,要在肯定其有的前提下进行。也就是说,假设是有的,你认为怎么样?

  张者: 你们都认为有,那就有吧,反正我要眼见为实。媒体上的报道不能信,我是干过媒体的,大半是编前会上的选题。还有在小说中也有,早年贾平凹的小说叫什么《鸡窝洼人家》电影叫《野山》的就是一个换妻的故事。当然世上人这么多,谁也不敢说没有个案。反正我现在还没资格换妻,因为没有妻子,我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们想换就换吧。

  罗望子:讨论这样一个话题,最好是置身事外方便些,站得高,方能看得远嘛。动不动就遐想着“我们的老婆会愿意吗”、“做丈夫的有疙瘩吗”是非常可笑的。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之乐?你不吃梨,你怎么知道梨子的滋味呢。再说了,把自己和自己的老婆扯进去,就等于要一个医生不生病,要一个心理学家不要有心理问题,要一个婚姻法专家不离婚,要一个法官不犯法一样,完全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要知道,谈论换妻,不是看足球,也不是踢足球,来不了什么撞墙式二过一,倒有可能掉入越位的陷阱。

  荆歌:老罗说得好,我们不说自己,只说别人。我们肯定不换。现在是别人在换,我们发表一点议论而已。

  朱文: 当换妻游戏完全等同于换夫游戏时,这才是一个平等的游戏,一个严肃的游戏。在一个男权社会,当一个男人拥有很多妻子,换上一、两个实在是轻松的事。

  叶弥: 换妻——交换和被交换,主动和被动,这里面谁是真正的策划者,值得追究,我们不得不设一个疑问。也许不是换妻而是换夫。这是把事情朝好里想。另外,我们还可以继续把这件事朝好里想,就是说,这里面存在着深刻的人道,一种善意,一种拯救。虽说是变态的。

  荆歌:我从叶弥的话里听出来,其实丈夫们的“换妻”,是中了妻子们的圈套。至于“人道”、“善意”、“拯救”之类高深的意思,我脑子笨,悟不出。

  张者: 这更有发言权的还是女性。我觉得男人谈谈换妻,女人谈谈换夫,这样好。省得有偏差,有男权倾向。

  麦家: 对对,我有一个例子。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时,有个评论家来授课,讲了一个换妻的故事,他是作为一种文艺理论的例子来说的。我已记不得他要映射的哪个文艺观点,但故事本身至今还能复述。他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说两对十分相好之夫妻,一年夏天去某海滨浴场度假,其间一日,两个男的商量好,晚上彼此“秘密”换妻。所谓秘密,就是不能让双方爱人知情,也就是趁人熟睡之际整。殊不知,两男的如此商量的同时,两女的也在商量相等的事情:晚上秘密“换夫”。因为都是心怀鬼胎,四人到了夜间,都神秘失散,直到估计对方夫妇已熟睡时方“鬼祟而归”。说是归,又没有归回自己床上,而是悄无声息地上了好友的床上,并悄然行起了云雨之事。都是久经云雨之人,而这一番云雨却是别有用心,事前事后彼此都深感别开生面,别有滋味。然而,其实彼此怀中之人都是“同一人”。

  这个故事寓言的成分比较浓,我不相信它表面的真实,却相信它内部的真实。

  荆歌:早知道妻子们要行动,丈夫们就可以以逸待劳了。

  叶弥: 这个事件的中心还是怎么对待性的问题,人类真的退回到了原始阶段?在发达的现代社会采取这么原始的方法,是一件好笑的事。真的,说来说去,我还是恶心这件事。

  这是一个极限事件,在考验人类道德的耐受度。我很脆弱,不能在这件事上发现美好的中心思想,甚至不能替它寻找客观存在的理由。

  罗望子:换妻在过去的中国有没有,到现在我还没有听说过。典妻的事倒是不少,比如还不上地主的租子,比如把自己的老婆作为赌资。小时候,我经常去表姐家玩,表姐的隔壁人家,两个男人共享着一位老婆,叫做拉帮套,当然是有主次之分的了,那一家人倒是生活得安安静静的,生了好几个孩子,那女人养得很富态,整天东跑西荡,家里的活儿全不要她干,连我表姐都羡慕,要知道,我的表姐可是嫁给了全公社最年轻的大队支书呀。这种现象全国都有。还有就是换亲,一家的兄妹和另一家的兄妹派对成婚,互相少花钱,甚至不花钱。

  典妻,拉帮套已经绝迹,换亲现象还时有发生。这些人家不但家庭贫困,且有一方可能还有生理残疾,不得不出此下策,那就意味着必有一方得忍受痛苦,一方得内怀歉疚,痛苦也罢,歉疚也罢,时间一长,也就认命了,从此,他们也过上“幸福”的生活。这些都是与换妻相反的事情,大相径庭的事情,而不能看成游戏,然而又可以把它看成一个问题的两个极端,一端是贫困使然,一端是饱暖铸成。

  这样看来,北京某名牌大学的教师游戏换妻的事,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引起争议,也就不足为怪了。我很理解人们对他们的猜测,怀疑。怀疑他们换妻还是换情人,实质上是怀疑他们有没有换,到底是真是假。我倒是相信他们换过了,我还是那句话,换了妻子换了情人不是问题的本质,而是他们有没有换脑筋,换观念。也就是说,我觉得这些所谓的精英,只不过是在玩一种游戏,一种尝试,而换妻现象却兆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换一次不能算换,换两次三次也不能算是换,顶多只能作为某种暧昧的历险记忆刺激一下身体的迷走神经而刻印下来,而作为一种不确定的生活方式坚持到底,我始终怀疑,我甚至认为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次恶作剧。所以,我要说,他们换了,其实什么也没有换,说不定已经忘了,留着我们在这里瞎起哄唠磕儿呢。

  朱文: 一夫一妻制是这个社会稳定的基础。我们也许应该尊敬这个基础。但是每个人应该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热衷换妻游戏的人尽可以享受你们换妻的乐趣,哪怕相约到一个荒岛上去,去做“少数民族”,但不要试图冒犯公共道德。

  罗望子:换妻是披着文明的外衣打着文明的旗号的一种反文明的游戏。文明是说它发生在现代社会,尤其是高度发达的西方世界,发生在代表人类精神走向的知识精英身上,反文明是说这种游戏可以追溯到蒙昧的野蛮时代的群婚制,就是在动物世界,换妻也是不通行的,狮子老虎哪怕是狼的占山为王,实际上都是占别人的老婆才为王。我相信,既然是反文明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开放到什么程度,换妻都不会成为潮流或时尚而普及,哪怕是开设扫盲学校也办不到,这和裹小脚、梳长辫子绝对是两回事。或以为这是因为东方的传统道德所限,我看不尽然,难道西方就不讲道德吗。日本属于东方还是西方?物质上的高度发达像西方,精神上的高度传统又远远超越和取代了中国,倒是日渐迷乱的中国,传统的东西丢失殆尽,而西方人摒弃的东西却随处可见了。

  叶弥: 换妻事件最大的可能是:这是两对对任何事情都乏味到极点的夫妻,他们已经不知道干什么才能提起生的欲望。就像一个人的味蕾受了创伤,吃什么都不香,于是他想,也许吃粪会觉得香。

  荆歌:别人的老婆怎么会是粪呢?

  张者: 应该叫吃糠,正所谓糠糟之妻嘛!叶弥这是道德评价,把换妻比作吃屎,可见叶弥对换妻多么痛恨。

  朱文: 有些换妻游戏是高尚的、纯洁的,而有些换妻游戏是龌龊的。正像现在的婚姻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罗望子:我把它看成一种游戏,游戏总是快乐的,至少在表层上,如果不快乐,谁又愿意换呢。这是它的首要特征。其次它具有隐蔽性和公开性,公开只在相对的人群中公开,隐蔽性是说这种游戏不可能广而告之,也无此必要。它还具有稳定性和灵活性,稳定也只是一种相对的稳定,更多的则是灵活的即兴式的任意搭配。也就是它是临时的,短暂的,它不可能像妻子和情人那样,保持长久的关系。它是一种庆祝和狂欢,类似于古代祭祀,但又是突如其来的和心领神会的,不一定是相熟相识的朋友,却一定是发生在所谓的精英阶层和另类阶层。

  朱文: 应在总统与平民、穷人与富人、健康人与残疾人、天主教与伊斯兰教、城市与乡村、老人与年轻人之间提倡换妻游戏,应在下岗工人与暴发户之间、在战火中敌对的双方之间、在美国与伊拉克之间提倡换妻游戏,应在地球人与火星人之间提倡换妻游戏。但不得提倡中产阶级与小资产阶级的换妻游戏。

  荆歌:这个倡议好极了,可以让人类更快地迈入全球化。一“换”之下,便可以消除贫富差异,消除城乡差别,化敌为友,老少无欺,资源共享,实现宇宙的大一统。

  张者: 按照朱文的说法,这又是一场革命。因为换妻者肯定是自愿的,朱文的提倡是另一种均贫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世界大同,这是理想,是换产主义,带有强制性,很难实现。

  叶弥: 也许是大家快离婚了,借此荒唐一下,作为离婚时的友好表示。

  罗望子:换妻游戏存在着,并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登陆了东方。它为什么会存在蔓延,为什么又仅仅局限于精英阶层?在英国人洛奇的《小世界》里面,莫里斯·扎普,美国一所大学的文学批评教授,在飞机上与弗尔维亚·莫加纳,意大利一所大学的文化研究女学者致命邂逅了。扎普教授别无选择地住宿到莫加纳的豪华别墅,又在莫加纳的引诱与威逼之下,别无选择和她上了床。正在这时,厄尼斯托,莫加纳的丈夫,罗马大学教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的教授回来了,他赶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捉奸,而是为了和扎普教授一同入伙上床!从莫加纳不时露出的蒙娜丽莎般的微笑中,扎普教授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女学者设计好的。由于缺少公平,而主动者又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远远超过换妻游戏的游戏。这个万花筒一样的文本可以衍生出无限的意义,在这里我只想指出,洛奇选择叙述扎普教授的这样一段生活,表明现时的经验非常真实,而扎普的成功逃脱,又表明了洛奇的立场:尽管一再后现代和反讽,洛奇在本质上还是个保守的英国男人。不过,洛奇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文学批评家,《小世界》也只是一个学者罗曼司,这也是他最终只获得布克奖提名的原因。

  无独有偶,在《性的人间》里,大江健三郎却雄心勃勃地建立了一个溃败的“小世界”,故事的主人公J是一个富家公子,他希望创造一个以自己为核心的有自己风格的性的小世界,他一步一步地施行着他的计划,前妻自杀后,他娶了一个性冷淡的女导演,并向她暗示他不能满足于极其正常的性关系,他把一个爵士女歌手引进他们夫妇的性世界,最终他还想把一个年轻男演员作为女歌手的替换品,逐步把妻子对同性恋的偏见引导到任其自由发展上。他对自己风格的性世界,有着一种牡蛎抓住岩石的固执,他认为这是通向他的惟一生活意义的道路。这部小说涉及的男女关系同样复杂于一般的换妻,作为一个本色的小说家,大江健三郎的叙述有着坚定性:最现代的生活,最古典的寻找。也正是这种坚定,使他小说里的人物有着震撼力,震撼我们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内心:他既期望妻子同意,又期望妻子反对,而妻子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使他失落,“被一种朦胧的不安和不可能的感觉云雾包围着”。他只能继续上路,在焦虑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性高潮,直到将自身的罪恶感转化为正统的、自我主张的感觉,恢复自己内心的平安。这让我想起一段歌词: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我猜想,仅仅是猜想,在爱的缺失之后,换妻游戏可以看作是对自己的挑战,挑战嫉妒,挑战痛苦,挑战施虐与受虐的能力,在挑战中获得某种极度的体验,以期找回真正的自己,然而那种大度、平静和游戏欢笑,又再一次说明爱的消失,以及自我的迷失。

  朱文: 但是换妻游戏仍然不会带来一个更为公正、更为健康的社会。设想一对一无是处、相貌丑陋的夫妻将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玩换妻游戏,他们多么孤独。

  荆歌:朱文真是悲天悯人。说到丑夫妻将被无情排斥在换妻游戏之话,我想这显然是与贫富不均一样严重的社会问题了。我们要政府干什么?在这种困难的时刻,就需要政府伸出援手了,政府应该像法律援助一样,援助换妻。召集一些美男美女,把这些志愿者组织起来,扶贫帮困,让玩不了换妻游戏的人,最终也能游戏起来。

  朱文: 当换妻游戏成为社会主流时,那些恪守一夫一妻的人将成为道德败坏者。

  叶弥: 换妻以后怎么样?如果婚姻还继续的话,他们是从此不作它想,还是从此每天胡思乱想?我倒是对这感兴趣。

  荆歌:叶弥的问题提得好。据说玩过换妻游戏之后,百分之八十的人很快就离婚了。离了,就不是自己的妻子了。把即将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拿出去跟人交换,这其实也就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换。慷他人之慨,算什么好汉啊!看来玩这种游戏,还得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换了,还照样做夫妻,这才见英雄本色。我们今天对这个荒唐的话题进行了一番并不荒唐的讨论,真是非常有意义。

  通过讨论,我们至少能够得出以下结论:一,我们不换;二,我们不太相信别人会换;三,即使有人换,也绝对是一小撮,永远不可能成为主流;四,换的初衷是为了快乐,游戏嘛,不就是找乐子吗,但是,换的结果却一定是得了小欢乐换来大痛苦。

  因此我们的口号是:你换他不换,他换我不换;你和他都换,我也决不换!

  文章摘自《谈性正浓》 江苏文艺出版社 出版 作者: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