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不像汪瓜子?


文豪儿从北京回来了。

    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反应机敏,口才出众。


    周角把她带到电视台,跟文艺部主任见了一面。文艺部主任对文豪儿印象不错,当时就决定试用她。


    这天晚上,文豪儿跟周角一起来到他的住处,她看到每一个门上都贴着钟馗,就笑着说:“现在又不是端午节,你们怎么都贴上了钟馗像?”


    周角的脸色有些沉郁,突然说:“你还是找一家杂志当记者吧。”


    文豪儿不解地问:“为什么?”


    周角朝楼上看了看,说:“我们进去说。”


    两个人进了屋,文豪儿又问:“到底怎么了?”


    周角低头想了想,说:“不到一年,电视台的两个女主持人都被杀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米绢死后,大家都在半夜里听到了她的哭声,一声声喊冤,结果,汪瓜子就死了。前些日子,这楼里又出现了汪瓜子的哭声……我想,接下来肯定还得有人横死。”


    “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有一件事确实很诡秘:米绢死了后,招聘新主持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叫米环,现在就是她在主持米绢的节目。”


    “什么意思?”


    “我怀疑……米绢又回来了。”


    “她住在哪儿?”


    “她就住在米绢原来住的那个房子里,和汪瓜子对门。”


    “……这事的确挺蹊跷。”


    “而且,自从她出现之后,这楼里再也没听见过米绢的哭声。”


    “你能不能领我去见见她?”文豪儿突然说。这个女孩子一直在外面闯荡,好像什么都不怕。


    “现在?”


    “现在。”


    “太晚了,又没什么由头。”


    “你就说我刚刚进入电视主持人这个圈子,想跟她请教请教。”


    “那好吧。”


    说完,周角就带着文豪儿出了屋,朝三楼走去。


    经过二楼的时候,文豪儿认真地看了看李径文和闵四杰门上的钟馗像。


    周角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无声地做了个鬼脸。


    到了三楼,周角怔住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发现衣小天在米环门上贴的那张《钟馗神威图》被撕掉了,门上只剩下几块被胶水粘住的残纸。


    他回头看了看另一扇门,那张《钟馗嫁妹图》还在。


    文豪儿说:“你呆头呆脑地看什么呢?敲门哪!”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很响。周角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他把脑袋贴在米环的门上听了听,里面又传出了女人的说话声——那绝对是米绢的声音!


    他按响了门铃。


    过了好半天,米环才打开门。


    “对不起,又打扰了。”周角指了指文豪儿说,“这是我女朋友,刚刚接手‘欢乐家家传’节目,没什么经验,想请你指导她一下。”


    米环淡淡地说:“你们进来吧。”


    两个人进了屋,坐在了沙发上。


    周角敏感地看了看电视机,电视机并没有开。屏幕玻璃上映出他和文豪儿的影子。


    文豪儿一直在打量着米环。


    “你门上那张钟馗像怎么不见了?”周角突然问道。


    米环垂下眼帘,避开了周角的目光:“我把它撕掉了。”


    周角愣了愣,干干地笑起来:“最近,这楼里经常有闹鬼的声音,大家都贴上了钟馗。前些天,你不在,衣小天就帮你贴了一张。”


    米环依然低垂着眼帘,说:“我从来就没听到过。”


    周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刚才你好像正在看米绢的录像?”


    米环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说:“是啊。”


    有文豪儿在身边,周角的胆子大一些,他继续说:“你跟她越来越像了,我看你的节目时,经常有一种错觉,以为米绢又回来了。”


    米环依然看着周角,说:“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只是她的一个影子。”


    这句话让周角打了个寒颤。


    文豪儿说:“米小姐,请你教教我,我怎么才能做好‘欢乐家家传’这个节目?”


    米环把眼睛慢慢转向文豪儿,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每天晚上都看看汪瓜子的录像。”


    ……离开米环的房子,下楼时,周角小声问了文豪儿一句:“你看到她家的录像机了吗?”文豪儿想了想,说:“没有。”


这一夜,文豪儿跟周角在一起。

    关了灯,两个人互相亲吻着,文豪儿似乎比周角更激烈一些。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说:“你在想什么呢?”


    周角说:“电视台会分给你一套房子。”


    “那是好事啊。”


    “现在,只剩下汪瓜子住过的那套房子空着了……”


    文豪儿歪了歪脑袋,说:“那有什么?”


    周角说:“你不要急,这事儿归我们办公室管,我想办法调一调。”


    “不,我就要住那套房子!”


    周角看了看她,说:“你不想要命了!”


    黑沉沉的天边,悬挂着一弯细细的月亮,它略微有些发红,像一只不吉祥的眼睛。


    一只不知什么名的鸟,在窗外断断续续地叫着,那声音孤独而嘶哑,它的叫声使黑夜更加寂静。


    两个人**时,文豪儿在周角的身下笑起来。


    周角立即停止了动作,吃惊地问:“你笑什么?”


    文豪儿依然笑着,说:“米环接替的是谁的节目?”


    “米绢。”


    “我接替的是谁的节目?”


    “汪瓜子呀……怎么了?”


    文豪儿突然停止了笑:“现在,你好好看一看,我长得是不是很像汪瓜子呢?”


    周角一下就软了。


    在暗淡的月光下,文豪儿的脸模模糊糊的,他越看越感到她正在演变成汪瓜子的脸!


    他从她身上翻落下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灯。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文豪儿又笑起来:“跟你开个玩笑,吓着啦?”


    无论文豪儿怎么任性,周角都不让她住进汪瓜子的那套房子。为此,两个人还吵了起来。文豪儿甚至认为,他之所以百般阻止她住进玫瑰小区,是因为他还有其他的女人,不想和她住在同一栋楼里,免得她天天监视和控制他。


    周角气得摔门走了。


    他坐上一辆出租车,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最后竟然来到了南郊。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路边,有一大片树林。他想撒泡尿,就下了车,让司机走了。


    树林里传出一只鸟孤独的叫声:“嘎!嘎!”正是那只一直在1号楼外面鸣叫的不知名字的鸟。


    这只鸟沟通了梦境和现实。


    他走到那片树林的边上,撒完尿,提上裤子,刚要返回路上,却看见一条羊肠小道,一直伸向树林的深处。


    他鬼使神差地顺着它走了进去。


    天上悬着很多黑色的云。


    树林里暗极了,但是他能看见那些树光秃秃的,都枯死了,像一具具干尸。地上布满了深深的坑穴,不知道是谁挖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好像是一些刚刚挖好的坟坑。


    他不知道这个树林有多深,越走越害怕,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紧紧抓在手中。


    突然,他听见树上有响动,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他举起石头猛地砸过去,竟然准确地打中了那个东西,它一下就掉了下来。


    是一只松鼠,它的脑袋已经碎了,血淋淋的。


    他小心地跨过这只死松鼠,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依稀的灯火,于是飞快地奔跑起来。


    他跑出树林,看到了一条街道,两旁是一些店铺,不过好像停电了,里面闪烁着幽暗的烛光。


    有一些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表情也木木的。
他感到这是一个小镇。为了核实一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同事的电话,“环城南路旁边有一大片树林,你知道吧?”

    “知道。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穿过这片树林有一个小镇你知道吗?”


    “胡扯,树林那边是个湖,哪有什么小镇!”


    他惊愕地四下看了看,陡然感到这个小镇有些鬼气森森。


    同事一定是记错了。如果这个小镇只是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说它是个幻影,那还有可能;现在,他已经脚踏实地走进了这个小镇,它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呢?


    他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继续观察着街道上的人。


    他渐渐看清,这些行人并不都是穿着现代服装,有人竟然穿着古代的衣服!难道这里住着一个拍古装戏的剧组?


    突然,他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弯腰查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条街道上,到处都扔着血淋淋的器官,不知是人身上的,还是动物身上的,由于被行人踩,被车轮轧,很多都变成了血饼。


    他纵身一跳,闯进了路旁的一家店铺,想跟老板打听一下情况。


    店铺里点着一排蜡烛,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它们都在摇摆不定。 店里出售的竟然是女式服装和化妆品,各个朝代的衣服都有,尤其是清朝宫廷女装,穿在塑料模特儿身上,显得很怪异。


    一个黑唇女子在蜡烛后面问他:“你需要点什么?”


    “我随便转一转。你们还不打烊吗?”


    “我们刚刚上班。”


    “天都黑了……”


    “没错,天黑了我们就上班了。”


    周角越想这句话越不对头,正想着退出去,迎面却有个人走进来。当周角看清她的面目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竟然是汪瓜子!


    她看到了周角,也愣了一下。


    周角傻傻地望着她,说:“你……”


    汪瓜子笑了笑,说:“我来买管口红。”


    然后她和周角擦肩而过,走到柜台前,挑选了一管黑色的口红,付了钱之后,转身走过来:“我赶着拍节目,先走了。”


    然后,她匆匆走出门,拐个弯,不见了。


    周角惊骇地问那个黑唇女子:“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那个女子用长长的指甲弹了弹蜡烛上的火,轻轻地说:“我们都是冤死的。”


    接着,她抬头看着外面说:“你看这个老头,他一九六八年死于械斗;那个穿花袄和绣鞋的女人,一九四八年死在乱棒之下;还有穿囚服的那个,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他南宋建炎年间死在大狱里……”


    周角不关心这些,他用讨好的口气试探地问:“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周角,说:“你得把你的良心留下来。”


    “我的良心?”


    “这世上有善心,恶心,花心,爱心,佛心,鬼心,忠心,反心,恒心,玩心,孝心,忍心,伤心,雄心,贪心……总共一百三十六颗心。你的良心变质了,必须摘下来,扔到大街上,让行人在上面踩来踩去。”


    周角后退几步,猛地转过身,逃了出去。


    有几个人立即从不同的方向朝他走过来,他们正是那个死于械斗的老头,那个被乱棒打死的女人,还有那个瘦骨如柴的古代死囚……


    周角寻个空当,撒腿猛跑。他不时地踩上一个血淋淋的器官,几次差点摔倒。


    街上的行人全都转过身,紧紧盯着他,直挺挺地包抄过来。


    他感到自己跑不掉了,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B~~~~~~~~~~~~~Station
Share |
Share

TOP

洗 手



闵四杰和李径文不在同一个楼层办公。

    这一天,他来找李径文,想和他在有阳光的地方聊一聊。


    广告部办公室里,有个女孩正在电脑上打字,并不见李径文的影子。


    “请问,李径文呢?”


    “他没在。”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那个女孩说着,朝角落里的一张桌子看了看,说,“他的东西都在,肯定没走远。”


    闵四杰发现,其他的桌子都乱得一塌糊涂,只有李径文的桌子很整洁,几乎一尘不染,上面放着李径文常年不离肩的那个黄色帆布包,还有一个随身听。


    在桌子的最里端,摆着一个长着头发的泥人,闵四杰一眼就看出,这个泥人同样是按照他的五官捏成的!


    他的眼睛避开那个泥人,说:“他出去多长时间了?”


    “大约半个钟头吧。”


    “谢谢。”


    闵四杰说完,就退了出来。


    他不知道李径文在哪个办公室里,就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溜达了一阵子。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似乎有冲水的声音:“哗——哗——哗——”响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儿,一间办公室的门开了,他立即转头看过去,衣小天走出来。


    “闵四杰?”


    “我来找李径文。”


    “找到了吗?”


    “没有。”


    衣小天侧着脑袋听了听,低声说:“他一定在卫生间洗手。”


    “你怎么知道?”


    衣小天的神色有些异样,声音更小了,说:“我发现,他经常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洗手,而且要洗好长时间,好像手上有什么永远洗不掉的东西。”


    闵四杰又感到身上发冷了。


    “你找他干什么?”衣小天不解地问。


    闵四杰朝卫生间看了看,然后对衣小天简单地讲述了那个《他爱上了偶像》的剧本。最后,他说:“我想试探试探他,这剧本是不是他寄给我的。”


    衣小天呆呆地说:“他竟然死过三百三十三天……”


    “你知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闵四杰问。


    “不知道。听口音好像是宜昌人。”


    “你对口音怎么辨别得这么准?”


    “我老家就是宜昌的!”


    “噢。”


    “你问他家在哪里干什么?”衣小天问。


    “我想,如果找到他家,就能查出他是不是有过剧本中描写的那段经历,这件事搞清楚了,他的面具也就被撕开了。”


    “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到目前为止,并不能肯定剧本就是他寄给我的。而且,这个剧本写了一个男孩追星的故事,跟凶杀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种暗示。”


    “你说得有道理。”


    “我想到人事部查一查他的身份证。”


    “我估计没有用。如果真是他干的,那么他的身份证一定是假的。”


    卫生间的水声终于停止了,接着,李径文从里面走出来。

衣小天马上说:“……昨天晚上我到他那里去了一趟,把第四盘光碟借来了,我觉得,拍得不怎么样。”

    闵四杰暗暗佩服衣小天的表演才能,鬼知道他说的“他”是谁,鬼知道“第四盘光碟”是什么内容。


    李径文走过来,朝闵四杰笑了笑,笑得还是那样谦卑。


    闵四杰把脸转向他,说:“李径文,我来找你。”


    李径文似乎早有准备,他说:“走,我们到会客室吧。”


    闵四杰离开衣小天,跟李径文来到了走廊另一端的广告部会客室,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会客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闵四杰不时地瞟一眼李径文的手。


    他的手十分白净,像女人的手。他抬起那细弱的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说:“闵老师,您有什么事?”


    闵四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聊聊。”


    李径文笑了笑,说:“我知道您有事。”


    闵四杰也笑了笑,说:“你老家是哪儿的?”


    “我是湖北孝感人。”


    “孝感……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们都死了。”


    闵四杰脸上的肌肉又跳了一下,说:“我想开创个新节目,讲述普通人不普通的成长经历,不知道你过去有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


    “没有。”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你肯定爱过吧?”


    “也没有。”


    闵四杰把头转向窗外,说:“我之所以想开创这个新节目,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剧本,它讲述了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您讲讲。”


    “一个男孩,偷偷爱上了一个屏幕里的偶像,他为了见那个女人一面,在她签名售书的现场被狂热的追星族踩到了脚下,成了植物人。他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有一天突然醒了过来。没有一个植物人苏醒之后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这个男孩却一清二楚,他说,他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等待他的偶像,总共等了三百三十三个昼夜……”


    说到这里,闵四杰看了李径文一眼。


    李径文的脸上第一次不见了那谦卑的笑,变得异常冰冷。他的眼睛和闵四杰的眼睛碰在一起,说:“我不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钟馗跑了



周角越来越恐惧了。《周公解梦》上说,梦见黑云,坑穴,枯死的树,打死松鼠——都是灾祸的预兆。

    文豪儿已经到电视台上班了,起早贪黑地录制“欢乐家家传”节目。


    她一直和周角住在一起,这个女孩身心健康,夜里总是睡得很香。


    周角却经常失眠。


    这一天,是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周,又是“欢乐家家传”应该播出的日子。


    午夜之后,周角听见那个凄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急忙叫了一声:“文豪儿……”


    文豪儿睡得像个死猪。他伸手用劲推了推她,她嘟囔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那声音比前两次都真切,好像一下逼近了,就在窗外。


    黑夜更加宁静,全世界好像都在聆听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周角感到自己快崩溃了,伸手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草坪上,灯静静地亮着,什么都没有。


    他关上窗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朝外看了看。


    外面也没有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衣小天的门上——那张画只剩下了一张白纸,上面的钟馗不见了。他跨出一步,看了看自己门上的画,也剩下了一张白纸,上面的钟馗也不见了!


    他快步走上二楼,看了看李径文和闵四杰门上的画,同样只剩下了白纸。


    他朝三楼看了看,上面的灯没有亮,黑糊糊的。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爬上去看看。


    他十分警觉地爬上了三楼,大声咳嗽了一下,灯亮了——汪瓜子那个门上也剩下了一张白纸!


    他转头看了米环那个门一眼,那个猫眼诡秘地盯着他。


    他快步跑了下去。

两条命



很多人都听说了李径文的诡异,大家对这个人越来越害怕了。不管是邻居还是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

    李径文孤独地上班,下班,脸上依然挂着谦卑的笑。


    闵四杰每次碰上李径文,笑得都比对方更谦卑,带着明显的讨好味道。不过,他私下里一直在追查这个怪人的来历。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闵四杰跑进了衣小天的办公室,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神叨叨的!”


    “昨天我到人事部查过了,李径文的出生地是湖北宜昌,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


    “真的?”衣小天倒吸一口凉气。


    闵四杰压低了声音:“还有,他在高中时代曾经休学一年……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年,他一直躺在医院里。”


    “太恐怖了!”


    “我估计,他十六岁之前,在老师和父母的眼里,是一个好学生,是一个乖孩子——事实也许正是这样。可是,那漫长的三百三十三天是一种间隔,把他的生命分成了两部分,他醒来之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变态狂。他的性格是分裂的!”


    “赶快报警!不然,他还得杀人!”


    闵四杰说:“我早晨就到公安局报了案,他们说,我提供的线索十分重要,立即就派人赶赴宜昌调查了。刚才,我又开车去了公安局一趟,他们说,他们查了那个寄剧本的电子信箱,注册者使用的是三爻市的身份证,而那个人跟这个案子毫无关系——两个月前,他作为幸运观众,电视台曾经公布过他的身份证号码,估计是被人盗用了。另外,他们还查出,这个邮件是从一个网吧发出来的——看来,这个人早有防备。”


    “这几天,我们别在玫瑰小区住了。”


    “我只有那一套房子,总不能带着老婆孩子睡到马路上去!你也别搬走,咱们人多一些,可以互相壮胆。”


    第二天傍晚,下雨了。


    一辆警车停到了玫瑰小区1号楼下,车上跳出两个警察,他们径直上了二楼,敲开李径文的门时,他正在捏泥人。


    警察说:“李径文,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李径文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吃惊,只是举了举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小声说:“我可以洗洗手吗?”


    警察想了想,说:“可以。”


    李径文就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直响着水声,过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他出来。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警觉地走过去,猛地把卫生间的门推开——他没有自杀,也没有逃跑,依然站在那里颤颤地洗着手。


    那双手十分苍白。


    他抬头看了警察一眼,谦卑地笑笑,拿起毛巾反复擦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们走吧。”


    两个警察把李径文带出1号楼时,楼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出来看热闹,大家都把门关得死死的。


    警笛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还是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楼道里一片寂静,渐渐暗下去,暗下去……


    终于,202室的门轻轻开了,闵四杰从里面走出来。


    他下了楼,敲开衣小天的门。


    “抓走了吧?”他不放心地问。


    “抓走了。”衣小天说。


    闵四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衣小天却沉默着。


    过了一阵子,他突然说:“我觉得,他还会回来的。”


    闵四杰愣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预感。”


    “不会,这次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不,他还会回来。”说到这里,衣小天的鼻子抽动了几下,“我闻到了一股泥人的味儿。”


    闵四杰的心缩了一下,也嗅了嗅:“是下雨的味儿吧?”

雨稀稀拉拉下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停了,但是天还阴着。

    晚上,闵四杰和老婆在看电视。今天有米环主持的“美人计”节目。


    老婆说:“这个李径文,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竟然有杀人的爱好!”


    老婆说:“咱们跟他门对门住了一年多,想起来脊梁骨都冒冷风。”


    老婆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该杀邻居。”


    老婆说:“人啊,还是不要太招风……”


    闵四杰一直没说话。


    “你想什么呢?”


    闵四杰突然问:“儿子呢?”


    “他出去玩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没事儿。”


    正说着,门开了,儿子跑了回来。外面刚刚下过雨,他的身上沾着泥巴。闵四杰的眼睛一下就盯住了儿子的手——他拿着一个泥人,一个有头发的泥人。


    “这个泥人是从哪儿来的?”他厉声问。


    儿子说:“是对门的李叔叔送给我的。”


    闵四杰一下就傻了。


    这个恶魔又回来了!


    突然,他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他要开车到公安局问问,为什么又把李径文放了。


    “你去哪儿?”老婆大声说。


    他回头看了看,老婆和儿子都在望着他。


    天色已晚,把他们娘俩丢在家里太危险了,这样想着,他又慢慢地走回来,坐在了沙发上:“我哪儿都不去。”


    “他会不会是逃回来的?”老婆异常不安地问。


    闵四杰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低声说:“我不怕他!”


    闵四杰的老缗和儿子睡下后,外面又下雨了,打得窗子“噼里啪啦”响。闵四杰还在沙发上坐着。楼下是一大片草坪,他闻到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


    这气味让他又想起那个长着头发的泥人。


    楼道里有响声,好像有人在搬东西。他走过去,从猫眼朝外看了看,李径文的门关着,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他轻轻打开门,走出去,看见衣小天正拎着一只很大的皮箱朝外面走。他急忙追下去,问:“你这是……”


    衣小天朝二楼李径文的房门瞟了瞟,低声说:“我早说过,他还会回来的!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宁可住到宾馆去!”


    闵四杰不说话了。他看着衣小天吃力地拎着皮箱走出楼道门,走进外面的凄风苦雨中,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逃命的感觉。


    楼道里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慢慢转过身,朝二楼看了看,那里黑糊糊的。他想,现在李径文肯定知道是他报的案,这一次,他要倒霉了!


    他慢慢上了楼,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李径文的门前。


    今夜,他一定要和李径文面对面谈一次,不然他会疯掉。


    “当,当,当。”


    李径文打开了门。


    这次,他的脸上没有受伤,只是看上去十分苍白。闵四杰的目光一下射向了他那双苍白的手,他的手朝袖口里缩了缩。


    “闵老师……”


    “我儿子说你回来了。”闵四杰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回来了。您请进。”


    闵四杰表面上是笑哈哈地走进了门,其实他是硬着头皮。


    李径文在后面把门轻轻关上了。


    闵四杰一直朝屋里走,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就不自觉地朝里面瞄了一眼,李径文立即在后面伸手把它关上了。


    闵四杰回头朝他干笑了一下。他也朝闵四杰干笑了一下。


    坐下之后,闵四杰说:“警察怎么又把你叫去了?”


    “因为您那个剧本中的男孩就是我。”李径文依然干笑着,毫不避讳地就把闵四杰的伪装撕掉了。


    闵四杰一下就结巴了:“我,我,我不知道这剧本跟你有关系,就交给了他们……澄清了吧?”


    “他们审了我一夜。但是,他们拿不出证据。那情形就像一只猫围着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老鼠,急得暴跳如雷,就是吃不到嘴。”


    说到这里,他慢慢拿起茶几上的那个泥人,笑着在手中把玩。闵四杰感觉到,他此时的笑已经不是过去的笑了,变得十分坚硬。接着,闵四杰把视线滑下来,紧紧盯住那个照着他捏成的泥人,感觉被捏弄的正是他自己。


    李径文轻轻摸了摸泥人的头发,突然说:“闵老师,您知道这头发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不知道,像真的一样……”


    “这就是真头发。”


    闵四杰打了个冷战:“谁的头发?”


    “您的呀。”


    闵四杰一惊:“我的?”


    “您忘了?有一次,您在楼道里理发,我把地上的头发扫起来,端回了家。”


    闵四杰又恐惧又恶心。他想马上逃离这个变态狂,却不敢,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很不利——他离房门太远了,而且李径文还挡着他。

卫生间离房门很近。他忽然想到,可以借口上厕所,绕过李径文,然后从卫生间那里直接走掉。

    他接连喝了几口水,站起身,说:“对不起,我得去一趟卫生间。”


    李径文愣了一下,也站起来,说:“您请便。”


    闵四杰装作没事一样,慢慢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看了看,李径文竟然一脸谦卑地跟着他。


    他只好走进去。


    当他锁上门转过身来之后,大吃一惊:卫生间的地上扔着几十个泥人,所有泥人的脑袋上都有黑黑的头发!所有泥人的脑袋都被揪了下来!


    它们的面孔都似曾相识。


    有周角。


    有衣小天。


    有米环。


    有文豪儿。


    有电视台广告部黄经理。


    有电视台正副三个台长。


    还有很多闵四杰不认识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泥人,有点不敢走出这个卫生间了。李径文好像就在卫生间门口,慢慢地走过来走过去。


    可是,他总不能永远呆在卫生间里。


    终于,他鼓足勇气,一下拉开了门。


    李径文果然在门外等着他。他盯着闵四杰的眼睛,轻轻地说:“……闵老师,最好忘掉它们。”


    第二天,闵四杰在电视台门厅里遇到了米环,她正往外走。


    “米环!”他叫道。


    米环停下来,静静地说:“你好。”


    “我想对你说件事儿……”


    “我要出去。”


    “很重要,关系到你的生命!”


    米环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你说吧。”


    “这个月七号,你最好不要住在玫瑰小区里……”


    “为什么?”


    “因为七号是汪瓜子被害的第三十天!”


    米环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我几句话跟你说不清,反正那一天你千万要小心!”


    米环说:“谢谢你,我天天都很小心。”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闵四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恼怒,想:这些女人一有了名,就变得目中无人,她也许以为自己在耸人听闻,是在巴结她。
B~~~~~~~~~~~~~Station

TOP

第四周



  汪瓜子被杀二十多天了,街头巷尾还在议论这件事。

    警方的压力很大,一直都在紧张地追查着凶手。


    在玫瑰小区,偶尔还能看见警车的影子,不知道警察还在调查谁,调查什么。


    这天,周角躺下后,文豪儿才回来。


    周角看着她,怔住了:“你的嘴唇怎么黑了?”


    “刚才在节目里做游戏,画的。”文豪儿脱掉大衣走过来,俯下身,吻了他的脸一下,然后转身到卫生间去洗漱了。


    周角在床上呆愣着。


    不一会儿,文豪儿素面朝天地走出了卫生间,说:“明天,我还得起早到单位去。”


    “为什么?”


    “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日出的背景。”说着,她关上灯,钻进被窝,搂住了周角,讲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口齿越来越含糊,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她香甜的鼻息中,周角也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道是几点钟,他突然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谁?”他大声问道。


    “我。”是文豪儿。


    周角以为她起夜,就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依然不见文豪儿回来,她好像在卫生间里捣鼓着什么。他下了地,打开灯,轻轻走过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周角从门缝看进去,倒吸一口凉气——文豪儿正在化妆,她又把嘴唇涂成了黑色,看上去像个女鬼。


    “你……干什么?”


    文豪儿转过身来,淡淡地说:“我在化妆啊。”


    “这深更半夜的,你化什么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得早点到单位去。”


    “可是,你为什么又把嘴唇涂黑了呢?”


    “土鳖,现在黑色嘴唇最时尚了。”


    “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文豪儿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文豪儿走到周角面前,停住了,突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角在她凉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你是我的娘子!”


    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笑,始终直直地看着周角,又说:“你再看看。”


    周角忽然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警惕地端详她的脸,看着看着,头发好像“刷”的一声就竖起来了!


    这个女人不是文豪儿!


    虽然她跟文豪儿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声音那眼神绝不是文豪儿的,好像文豪儿的里面藏着另一个人!


    他猛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空荡荡的,并不见文豪儿。他迅速转过脸,盯住这个女人的眼睛,颤颤地问:“你是谁?”


    “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你的女朋友接替了我的节目,现在我要夺回来,只好借尸还魂。”


    “你是汪……”


    她怪笑着,从黑唇里吐出一粒瓜子来。


    这时,周角忽悠一下醒了。转头看看,文豪儿背对着他静静地躺着,他只看到一头黑发。


    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越来越相信,做梦就是灵魂离开躯体而独立存在的一种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另一种真实的经历。


    他梦见汪瓜子的脑袋掉了,结果她的脑袋真的掉了——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因此,他相信,他梦见米环戴着围脖在楼梯上散步的那天夜里,她一定正在黑暗的楼道里走来走去。


    他还相信,他穿过环城南路那片树林见到的小镇是存在的,米绢,汪瓜子,还有许许多多冤死的人都在那里生活……


    而现在,他梦见身边躺着的文豪儿就是汪瓜子!


    黑暗中,那个轻飘飘的声音又在楼道里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打了个冷战,一下想起来:今天是汪瓜子被杀的第四周。


黑暗中的对话



两天过去了。终于到了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十天。

    半夜,1号楼里一片死寂。


    那些门上的白纸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一个人影从三楼走下来,她走路无声无息,就像踩在棉花上。楼道里所有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她走到二楼,停下来,慢慢地贴近了李径文的门。


    突然,她猛地转过身来,把脸转向闵四杰的门,好像发现了什么。其实,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谁?”她喝道,声音十分尖厉,但是楼道的灯却没亮。


    没有人回答。


    她依然死死盯着那里,过了半天,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在减肥。”


    “减肥?”


    “登楼梯,减肥。你在干什么?”


    “我睡不着,在这儿站一会儿。”


    静默了半晌,她说:“灯怎么都坏了?”


    “我不知道。”


    “是不是高压线又断了?”


    “可能吧。”


    “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了……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


    “它天天都在长。”


    “白天我见过你,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长。”


    “你的视力真好,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到。”


    “你听出我是谁了吧?”


    “当然听出来了。你听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三楼的。”


    “三楼总共有三个人呢。”


    “我只知道你是她们中的一个。”


    “对,我是她们中的一个。”


    楼道里好像突然刮起了一股阴风。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低声喝道:“谁?”


    女人问:“有人?”


    “有人。”


    “在哪儿?”


    “在一楼,他一闪就不见了。你没看见?”


    “没看见。”


    那声音响了两声,再也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你好像经常在夜里出来活动?”


    “是的,我有失眠症。”


    “你的眼睛就像猫头鹰一样。”


    “我还看见了你手里的东西。”


    “什么?”


    “一把刀子。”


    “这不是刀子,是钥匙。”


    “噢,我看错了。”


    “是的,你看错了。”


    “其实你的眼力也挺厉害的。”


    “为什么?”


    “刚才,我没说话你就发现了我。”


    “我只是感觉好像有个人,你要是不出声,我就会以为没有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你。”


    “是吗?”


    “是的。”


    除了他和她的对话声,1号楼所有的门里都是一片寂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他在黑暗中说。


    “是啊,该回去了。”她虽然这样说,却没有动。


    “你怎么不走?”


    “你呢?”


    “我还得出去转一转。”


    “那好,再见。”


    “再见。”


    她顺着楼梯慢慢朝三楼爬去。


    她走了后,楼道里一片死寂,她没听到有人下楼。另一个人好像一直贴着闵四杰的门,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楼道里的灯突然亮起来。


    二楼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人。

逃 离



在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十天里,没有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早上,闵四杰松了一口气。


    现在有了两种可能:


    一、那个剧本只是个巧合。


    二、警方掌握了那个剧本之后,这个日子已经变得很敏感。李径文担心有埋伏,没敢轻举妄动。


    闵四杰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无论如何,他对李径文都无法信任起来,他的种种行为太古怪了,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上班时,闵四杰在门口看到了米环,她正走下来。


    昨夜,她果然是在三楼住的。


    他有些尴尬,朝她笑了笑,让开了路。


    米环也对他笑了笑。


    他一直听着米环走出了楼门,开车离开,才准备下楼。


    对门开了,李径文走了出来,他小声说:“剧本临时改了。”然后,朝着闵四杰谦卑地笑了笑,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慢慢下楼了。


    闵四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愣地在后面望着他。他依然穿着那双黑趟绒布鞋,走路无声无息。


    他走到楼梯拐弯处,又回过头来,小声说:“不过,改动不会很大。”


    说完,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了。


    闵四杰忽然想,应该马上把李径文说的这两句话报告给公安局,它们是很重要的把柄。还有他厕所里的那些被揪掉脑袋的泥人……


    他又觉得,这样做一定还是白费力,警方即使抓了李径文,他还会被放回来。那时,他会对自己更加仇恨。


    出了门,闵四杰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衣小天。


    “昨天夜里没出事?”


    “没有。”


    “看来不一定是李径文干的……这几天,我还是搬回去住吧。”


    “不过……”


    “不过什么?”衣小天警惕地问。


    “我仍然觉得凶手就是李径文。”


    “你又发现什么了?”


    “我在他家卫生间里看到了几十个泥人,脑袋都被他揪掉了。那些泥人都是按照我们这些人捏的,其中还有你呢!”


    衣小天沉默了半天才说:“我还是住在外面吧。”


    “我现在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公寓,我也要搬出玫瑰小区了。”


    闵四杰在环城南路旁边选中了一套房子,只是租金略高,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当时就跟那个公寓的管理公司签了半年的租住合同。


    这是他第一次没跟老婆打招呼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不管老婆同意不同意,第二天他都要搬家。


    没想到,晚上老婆听了他的决定,竟然很赞同。


    于是,第二天,闵四杰趁大家都上班之后,打电话叫来了搬家公司的车,风忙火急地开始搬家了。


    他没有跟单位请假,他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他突然搬了家,搞得满城风雨。


    他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运到环城南路那个公寓之后,便匆匆赶到了单位。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周角。


    “干什么去了?”周角跟他打招呼。


    闵四杰停下来,四下看看,神秘地说:“我搬家了。”


    “为什么?”


    “那栋楼太凶险了,我老婆害怕,非让我租个房子搬走——我劝你也搬走吧!”


    电梯停了,闵四杰到了,他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到办公室打卡。


    周角一个人愣在了电梯里。


    玫瑰小区1号楼只剩下三户人家了。


    一个是周角,在一层。


    一个是李径文,在二层。


    一个是米环,在三层。


    天黑下来之后,1号楼里显得更加寂静,甚至有些凄凉。只有周角的房子亮着灯,而二层和三层都一片漆黑。

不祥之兆



周角越来越担心了:

    假如这个米环真是米绢的冤魂幻化而成,假如汪瓜子的命真是这个恶鬼索走的,那么,她接下来会害谁?


    最危险的就是文豪儿。


    因为她跟米绢一样是女人,而且也是电视主持人。


    他曾经劝文豪儿不要跟他住在一起,但是大大咧咧的文豪儿根本不当回事,她对周角说:“你是不是又有了新女人?我偏住这里!”


    周角意识到,他得全力保护她了。


    夜里,文豪儿总是睡得叫都叫不醒,周角却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楼梯上慢慢地走动,走上去,走下来……


    闵四杰搬出玫瑰小区的这天晚上,文豪儿到外地拍节目去了,两天之后才能回来。


    而李径文也不在。白天,广告部主任曾经到办公室要车,说要派李径文去三爻县签一个饲料广告合同,第二天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这一夜,整个1号楼里只剩下了一楼的周角和三楼的米环。


    周角感到了孤独和恐惧,不过他的心里也减去了另一种负担——文豪儿不在。


    夜慢慢地流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皮终于沉沉地合上了。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很慢,很轻,敲了三下。


    他一下坐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


    这楼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还能是谁?


    周角马上想到:今夜,轮到他完蛋了……身子一下就软了。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依然很慢,很轻。


    “谁?”周角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是我,米环。”


    “你有事吗?”


    “你开开门。”


    “你等等。”


    周角慌乱地抓起了电话,颤颤地拨了文豪儿的电话号码,可是,太晚了,她已经关了机。


    他拿着电话,手足无措了。


    她又敲门了,敲了三下。


    很慢,很轻。


    周角放下电话,穿好衣服,一步步走向厚厚的防盗门。


    他在门前站了好长时间,终于,伸手把它打开了。


    米环静静地站在门外。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半大衣,很宽大,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白色旅游鞋。她的一头黑发直直地垂下来。


    “米环,你,你进来吗?”


    米环第一次朝他笑了笑,轻轻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周角没有锁门,只是让它虚掩着,然后,警惕地在门口站着。他察觉到米环的一只手一直在半大衣的怀里插着。


    “你把门关上。”米环笑着说。


    周角假装忽略了这件事,“啊”了一声,转身把门拉严了——这时候,他的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你过来坐呀。”米环说。


    周角走过来,坐在离米环很远的一个软凳上,不时地瞄一眼她那只插在衣襟里的手。


    “喝点什么吗?”


    “不。”米环说。


    停了一会儿,米环静静地说:“今夜,这楼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其他人不在吗?”


    “衣小天和闵四杰都搬走了,李径文今晚也不在。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我来你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对,秘密。”停了停,米环说,“我是米绢的亲妹妹。”


    周角的心一下踏实了许多——只要米环不是米绢,那么他就不怎么害怕了。


    “其实,电视台很多人都曾经这样怀疑过,你跟她长得太像了。”


    “我叔叔家很有钱,但是没有小孩,我十四岁就过继给了叔叔家。后来,我就到美国读书去了。姐姐被害之后,凶手一直没抓到,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回来了。我发誓要替姐姐报仇。”


    周角突然问:“你怀里揣着什么?”


    米环平静地说:“刀子。”


    “你揣刀子干什么?”


    “我到电视台做主持人,又住进这个恐怖的楼,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希望看到那个变态杀人狂的真面目。我必须时时刻刻紧握武器,不然,把自己的命也丢了。”


    “你在这个楼里住了快一年了,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


    “我一直怀疑凶手就是李径文,经常在深更半夜监视他。为了不让他知道我是谁,我戴上了假发,把脸都挡住了,扮成女鬼的样子,万一和他撞在一起,他也认不出我来。”


    “真的是他?”


    “现在我改变了判断。”


    “为什么?”


    “尽管这个李径文很古怪,一些行为也有些变态,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变态有一种表演性质。”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假扮成一个变态呢?”


    “鬼知道。”


    “你是说,凶手是另外一个人?”


    米环重重地说:“对。”


    周角看了看她的衣襟,讪讪地说:“你总不会怀疑我吧?”


    “我不信任这个楼里的任何人。”米环冷冷地说:“我只知道,这个人太深不可测了……”


    “是啊,太深不可测了。”


    停了停,米环突然盯住周角问:“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周角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过去,我一直挺害怕你的。”


    米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她深深低下头,说:“我知道,我远远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最近几天,我总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单薄的米环离开时,周角看着她紧紧抓着怀里的刀子,一步步走上黑糊糊的三楼,心里也忽然冒出了一种不祥之兆。


    第二天下雨了。


    这是米绢被杀第三百三十三天。


    下班之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都回家了。


    一个保安在雨中巡视,路过停车场时,看见有一辆孤零零的黑色奥迪轿车停在那里。


    接着,他看到地上的雨水里有几缕淡淡的红色,就顺着它往前查找,那红色越来越浓,一直把他领到那辆黑色奥迪轿车前。


    是血。


    它从奥迪轿车的门缝里“滴滴答答”流出来。


    这个保安吓坏了,马上跑回值班室报了警。


    警察立即赶到了现场。


    他们打开车门,看见米环直挺挺地坐在驾驶座位上,双眼圆睁,盯着上方,舌头吐了出来,红得吓人。


    她是被人在后面用绳子活活勒死的。


    警察在车门把手上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在车里也没有发现凶手的脚印。
B~~~~~~~~~~~~~Station

TOP

独 处



李径文好像失眠了。

    他在黑暗中的床上,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


    终于,他下了地,走进卫生间,打开灯,从那堆泥人中找到米环的脑袋,扔进了马桶。


    过了好半天,那个脑袋才渐渐变形,分裂,变成泥水,头发却在水面上漂着……


    接着,他把所有的泥人都扔进了马桶,包括客厅茶几上那个按照闵四杰的模样捏的泥人。


    他按下了冲水开关,把那些泥水和头发都冲掉了,然后,走到洗手池前,刚要放水,又犹豫了。


    他举起显得苍白的双手非常仔细地看了看,从手掌看到指尖,最后放了下来,没有洗。


    他的目光投向了镜子里。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不正常,他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恐惧的光。


    突然,他把头扭向了卫生间的外面。


    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灯,外面漆黑一片。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猛地把灯关掉了,然后轻轻走到门口,侧耳聆听。


    没有什么动静。


    他走出来,打开灯,四处看了看,终于把灯关掉,躺下了。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四个主持人的晚会

    米环被害之后,她的养父养母——也就是她的叔叔和婶婶,很快就赶来了。他们就在三爻市开公司,经营美容器械。

    随后,她的亲生父母也从三爻县赶到了。


    这时候,电视台的领导才知道米环就是米绢的亲妹妹。


    米环的养母和生母都哭昏厥了。


    由于米家两个女儿都在电视台遇害,电视台领导提出要给予米家一些经济补偿。但是,四个家长很开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提出一定要抓住凶手……


    把这些繁杂的后事略去,现在说周角和文豪儿。


    文豪儿是米环被害的第二天晚上回来的。


    周角发觉,她的脸色很凝重。


    “米环的事你知道了吗?”


    文豪儿点了点头,不安地说:“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


    周角一把搂住她,低低地说:“别怕,不管谁想害你,必须先把我杀了,不然他就无法得逞。”


    文豪儿抱住周角,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周角第一次被人依靠,这一刻,他感到了幸福,什么都不怕了。


    晚上,1号楼里静极了。


    除了周角和文豪儿,只剩下二楼的李径文了。谁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周角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电视,那是一台盛大的晚会,米绢,米环,还有汪瓜子,都出现了。


    她们都穿着鲜红的旗袍,共同主持这台节目。


    汪瓜子面对现场成千上万的观众,喜洋洋地说:“其实,这台晚会总共有四个主持人,你们知道另一个是谁吗?”


    观众喊着:“不知道!”


    汪瓜子转过身,朝幕后大声说道:“有请文豪儿!”


    文豪儿穿着一件鲜红的旗袍,笑吟吟地跑出来……


    就在这时候,周角被推醒了。


    正是文豪儿在推他。她惊惶地说:“你听,什么声音?”看来,她一直没有睡。


    周角一下就坐起来。


    这个世界似乎刮起了阴风,接着,一个骇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米环啊!你死得冤啊——”


    那声音好像就在门口。


    周角慢慢地转动着身子,要下床。


    文豪儿说:“你干什么去?”


    他低低地说:“我开门看看。”


    文豪儿一把就拉住了他:“你找死呀!”


    周角就一动不动了,静静地听。


    后来,那个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文豪儿吓得“嘤嘤”地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周角在楼梯上遇到了衣小天。


    他望着衣小天,吃惊地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衣小天好像比他更吃惊:“你的脸色更难看!”


    周角叹口气,说:“昨天后半夜,我几乎一直没睡——那个闹鬼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是米环!还有,昨天前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米绢、米环、汪瓜子、文豪儿都穿着鲜红的旗袍,共同主持一个晚会……”


    衣小天呆呆地说:“昨天,我真的遇到她们了!”


    “谁?”


    “那三个死去的主持人!”


    “在哪儿?”


    “昨天下午,我到中心商场买东西,看见有三个女人在挑衣服,背影很熟悉,我就放慢了脚步,注意察看她们。通过试衣镜,我看得十分清楚,她们正是米绢、米环和汪瓜子!我一下就躲在了一个收银台后面,紧紧盯住了她们……”


    “……她们买的是什么衣服?”


    “旗袍,红色的旗袍。”


    周角的后背一冷:“一人买了一件?”


    “不,我看见她们买了四件。她们离开之后,我悄悄跟在了后面,看见她们钻进了电梯。电子灯显示,她们去了地下三层。我等来另一个电梯,想追下去,却发现,中心商场的地下只有一层……”


黑影背后的黑影(1)

    大家对李径文最初的印象是正确的,实际上,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他在少年时代痴痴爱上一个当红的女主持人,就是一种恋母情结。他的内心十分柔弱,需要宽阔、强大的胸怀。


    如果说,他在宾馆门口不吃不喝等那个女人出现,还有一点浪漫和执拗,那么,在他昏睡将近一年醒来之后,这点浪漫和执拗就被彻底击碎了,他变得更加怯懦,更加沉默寡言。


    在电视台,几乎每个人都敢对他吆五喝六,训来训去。


    他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做事,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粗暴,都激不起他一丝火气。


    有一天,他到一家乡镇企业拉广告,看到路边有几个农民在杀牛,不由停下来观望。那是一头极其健壮的黑牛,当长长的尖刀插进它的脖子之后,鲜血一下就喷射而出。它的眼珠鼓了出来,像两只红色的乒乓球,发疯地嚎叫着,一声比一声惨烈……


    那一刻,他突然迸出了杀人的念头。


    杀谁呢?


    该杀的人太多了,他一时排不出满意的顺序。掂量来掂量去,最后,他把闵四杰放在了第一位。


    每天睡觉之前,他都要在大脑里演习一遍杀人的过程,想象一下大家听说这件事之后的惊悚反应。从这项脑力劳动中,他品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而且像吸毒一样上了瘾,如果不想这件事,他怎么都睡不着。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付诸实施。他连杀鸡都不敢。


    后来,他迷恋上了捏泥人,泥人成了他实施暴力的替代品。不管有仇没仇,只要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都用泥捏出来,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敲碎……


    汪瓜子被害之后,他因为电视机没有损坏而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从那时起,他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突然都改变了,变得躲躲闪闪,敬而远之。


    他忽然意识到,他找到了一个武器,一个对付外界的武器!


    他知道,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变态杀人犯,于是,他干脆按照人们的猜想表演下去。当他变得越来越诡异,而大家对他越来越惧怕时,这个弱者第一次尝到了强者的感觉。


    那个剧本出现之后,他明白有人在陷害他。但是,他偏偏不向别人戳破这层秘密。


    他感到很刺激,想继续玩下去,甚至希望那个凶手永远抓不到——只要抓到了凶手,他就露馅了。


    这天,李径文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他。有几次,他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看到有人在散步,有人在赶路,有人在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不过,他认定这个人是存在的,也许他就藏在路边哪棵梧桐树的后面,也许他就是那个假装在散步的人,也许他已经附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在别人看来,大家都在明处,而李径文在暗处。只有他知道,实际上更暗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回到家之后,李径文锁好门,躺在了床上。


    今晚,他没有再想象如何去杀人,而是开始考虑是不是有人要杀自己。


    他忽然感觉到,那个人又来了,他就藏在这个房子里,静静窥视着他。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鼻息。


    他坐起来,打开所有的灯,到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最后,他到厨房拿来菜刀,塞在枕头下,这才把灯关掉,躺下来。


    到了后半夜,他终于睡着了,嘟嘟囔囔说起了梦话:


    “你怎么来了……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想杀我……”


    一个黑影从暗处慢慢走出来。


    他轻飘飘地走到李径文跟前,弯下腰,凑近李径文的脸,仔细地看了他好长时间,然后,慢慢直起腰,轻飘飘地朝厨房走去了。


    李径文在梦中笑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价已经很优惠了……我有我的想法……”


    那个黑影走进厨房,无声地打开了煤气阀,然后迅速朝门口走去。


    这时候,李径文不说梦话了,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那个黑影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刚要走出去,突然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把他扑倒在地,并且戴上了手铐。


    其中一个喊了一声:“煤气!”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人已经冲进了厨房。


    李径文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抽出枕头下的菜刀,紧紧抓在手里,惊恐地说:“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黑影背后的黑影(2)

    专案组在宜昌调查之后得知,李径文十六岁那一年,确实暗恋过一个电视主持人,为了见她一面,他被无数观众踩在了脚下,成了植物人。可是,过了三百三十三天,他又奇迹般地苏醒了。

    当地的一家报纸还报道过这件事。


    可是,警方经过一次次的审问,越来越觉得这个李径文并不像是真正的凶手。于是,他们迅速调转了侦查方向——如果李径文不是杀人犯,那么就是有人在陷害他,而这个人一定是了解李径文过去的人。


    很快,他们就掌握了另一个重要的情况——衣小天也是宜昌人。


    从那时起,这个化妆师就开始纳入了警方的视线。


    警方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暗中调查衣小天。尽管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专案组所有人员的心中都有了一种相同的直觉——这个化妆师就是杀人犯!


    他们判断,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接下来很可能要杀李径文灭口,制造一个李径文畏罪自杀的假象。于是,他们开始日夜监控衣小天的行踪……


    衣小天被捕之后,对杀死三个主持人的事供认不讳。


    他的态度好极了,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杀人的过程,一点不像在录口供,而是像在讲评书。有几次,他讲着讲着,还憋不住“嘎嘎嘎”地笑了出来。


    去年的一天,他趁着天降暴雨,顺水管爬到三楼,从窗子钻进米绢的房间,把毒药抹在了饮水机的出水管里。


    今年,他又趁着下雨爬进汪瓜子的房间,把她杀死在沙发上,并且惨绝人寰地把她的脑袋割了下来,放进了电视机里。


    前些日子,他再次趁着下雨,用铁丝捅开米环的车门,然后藏在了前后座的空当间。米环下班之后,打开车门钻进来,刚要开车,他突然在后面冒出来,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把她活活勒死……


    1号楼的闹鬼声都是他搞的。前面说了,他是一个模拟女声的天才。


    杀死汪瓜子的那天晚上,他打了个时间差——大家听见汪瓜子呼救时,实际上她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那呼救声是衣小天模仿汪瓜子的声音,提前录在了磁带里,他杀死汪瓜子之后,回到家把录音机打开,然后就去唱卡拉OK了。空带转了一个钟头,那呼救声才响起来。


    任何一个罪犯在杀了人之后,都会惊惶不安,立即逃窜,因此他们总会留下一些漏洞和线索。衣小天却不同,每次杀完人,他都会镇静地消除所有的蛛丝马迹,干得就像化妆一样精细。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了杀人的过程,好像意犹未尽,还想再讲一遍似的。


    警察说:“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他愣了愣,一下就缄口了。


    警察又说:“问你呢,为什么要杀她们?”


    他直直地看着警察,一言不发。


    警察一拍桌子,喝道:“你把三条命案都供认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管警察说什么,他死活就是不开口。


    一般说来,一个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愿意把心里的秘密都倾倒出来,为了灵魂升天时更轻松一些。但是,衣小天直到被枪毙,都没有说出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三个电视主持人,这个比生命更深邃的秘密跟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


    衣小天被抓之后,闵四杰一家就回来了。


    不久,电视台又招聘了几个人,他们一起住进了玫瑰小区1号楼,把那些空房间填满了。1号楼热闹起来。


    不久,文豪儿和周角分手了,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三爻市东郊给她买了栋别墅,她离开玫瑰小区,没有回来过一次。


    后来,周角对她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只听说,一次有个男孩疯狂地要见她一面,在电视台门口跪了一天,最后被警察弄走了
B~~~~~~~~~~~~~Station

TOP

第六部分:另一种寓言

第六部分:另一种寓言



尚 可

    我是那种胆子比较大的人,经常问自己现在能不能准备去死,这种问题挺磨练胆量的。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很久没准备让什么吓一跳了,直到有人跟我说,周德东在写恐怖小说——我是吓着了,我从没想过东郭先生会把狼给吃了。

    周德东这人我大概是1994年认识的,起初我没准备跟他交朋友,因为我觉得他胆小——我爱惹祸,所以总愿意和那些貌似雄伟的粗人混。


    但是他后来主编的《文友》我觉得挺是那么回事儿,我认为他是个鬼聪明而且有创意的文人,他的卷首语和一些评论写得比他的散文好看得多。我想这人毕竟有优点,可以引为同道。


    前面说了,我是先被周德东写恐怖小说这件事儿给吓着了。那天在地坛附近吃饭,他说他原是准备到北京再做一本杂志的,后来事儿泡了汤,而他在西安的家早就卖掉了,索性就找个地方改行当小说家了。对我而言,这是个恐怖故事,我没胆量像他这么干。所以我就发现一个道理,东郭先生要是背水一战,就能把狼吃了。


    2周德东选择写恐怖小说——而不是爱情小说,以我的理解有如下两个道理:一是胆小的人恐怖的灵感一定比胆大的人多;二是周德东知道中国的恐怖小说是个空白,而人们对黑暗中的东西怀有永恒的敬畏和好奇,因此弄好了必定名利双收。


    无论如何,他现在填补了这个空白,并且看上去效果不错。


    翻开周德东的恐怖小说,透着一股机灵古怪的天真鬼气,创意也挺邪门儿的,是他的风格。周德东的句子总是很短,语言有效率,看着不累,同时做亲切平易状,有普及他自己和他的胆怯的意思,想来你若被牵进去,那就该恐怖了。


    我看过他的一些恐怖小说中,《天空中的影像》记忆最深,美而淳朴,是随笔,没有那些刻意的设计。它里面的三个故事相当精湛:第一个写源源不断爬出(生产)小老鼠的洞;第二个写一只狼和一个人前生今世的轮回报应;第三个写一个旅人于古今交汇处的震惊和遐想。三个故事其实全都是寓言。


    我觉得可以通过这样的东西给周德东的恐怖作品定个调,显然叫恐怖小说有问题,“夜故事”这说法没个性,我倾向于叫它恐怖民谣——它那里有一种节奏。


    后来他给我发来了他写的一篇《虫子》。看着看着,大白天在办公室里还真给吓了一跳,周德东那会儿像虫子一样变成几万个汉字站得整整齐齐冲我发出冷笑。


    他放大了每一只虫子的愤怒,它骨子里有时髦的环保意识,比如说小鸡雏是可以自己吃虫子的,但人介入进来——你抓一只虫子喂鸡——那就是灾难。虫子的报复是,它爬满你的躯壳让你也变成虫子,或者钻进你的肚子让你永远不消化。这个故事写出了一股凌厉的张力,从最细微之处扩张悬念,最后将一个梦魇泛滥成最渺小的生命发出的最狂暴的咆哮——看完了你会觉得如芒在背,觉得自己突然成了罪犯——你手上没有虫子的鲜血吗?


    我看了周德东几个即将出版的小说,恐怖开始升级,我觉得他开始强调视觉氛围。但恐怖一纯粹,那股天真劲儿反而没了,只剩下想象力。周德东这会儿多半是进了鬼境了,信手拈来个东西就可以吓人,比如他有这样一个“段子”,讲的是一个女孩儿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诗人,她抚摸着穿着兽皮衣兽皮帽的他,竟然摸出那黑色的毛不是他穿着的外衣,而是长在身上的——她摸的不是个人!看到这儿我骨髓哆嗦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觉得恐怖在周德东那儿其实是一种包装,到目前为止他讲的最多的仍是一个又一个民谣。他用古龙式的语言迅速领你进入境界,一旦成功,就如同古龙把你变成大侠楚留香一样,他把你变成个孩子或者“白痴”,然后告诉你不要逮虫子,不要欺负别人,不要贪婪放荡,否则什么都会因为你而变成鬼。


    恐怖小说是不是就应该这样,我不知道。但显然,这种东西不能仅以“是否吓人”作为标准。周德东写作的题材应该算宽广,写作效率也够高,但他基本没有什么前人可以借鉴和参考,他只能自己摸索,弄出个气候来。


    我想起美国有一个很厉害的畅销书作家,被称为“恐怖之王”,叫史蒂芬·金,此人的书不仅部部大卖,而且是好莱坞电影的重要资源——根据金作品改编的电影几乎成为一种类型电影,比如《危情十日》、《闪灵》、《绿色奇迹》、《魔女嘉莉》等等,它们不仅有恐怖元素,更多的是人性关怀、精神分析和宗教思考。把恐怖小说写得有如此规模和份量,金确实是古今中外的第一人。


    中国也需要这样一个人物吧。


    1. 你是一个不自信的人。


    2. 你的心态明朗。但是一      旦发生了现实的恐怖,你      往往比其他人更惊慌。


    3. 你独立性很强。虽然你      人生的危险系数最低,但      是你将一直活得很累。


    4. 你容易步入歧途,但是      更容易找到正路。

                                                                                       (完)
B~~~~~~~~~~~~~Station

TOP

小丫头好辛苦阿,连发了70多个帖子 :P
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莫洛托夫是个好同志,他拒绝与受迫害的妻子离婚。

TOP

是满恐怖的。看完从头凉到脚。
不过中间有几个故事总感觉没完似的。。。希望不要在梦里继续
只要你曾经被驯养,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

TOP

Originally posted by 莫洛托夫 at 2005-11-16 00:00:
小丫头好辛苦阿,连发了70多个帖子 :P



这是有技术的水。::
B~~~~~~~~~~~~~Station

TOP

Originally posted by envy at 2005-11-16 03:17:
是满恐怖的。看完从头凉到脚。
不过中间有几个故事总感觉没完似的。。。希望不要在梦里继续



那个焚尸人的故事我看就好像没完。可能就是讲求恐怖的氛围吧。或许有结局,但可能比较隐晦,所以我们没有体会出来。
B~~~~~~~~~~~~~Station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