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潺潺流过,不变的是每日浮现在水面上的温柔笑脸。初时,他会叹息似的问我为什么不现身相见,只是我已下定决心只做只平凡的珠蚌,从不回答他。现在,他已经不会这么问了,只是偶尔用混合着不解的悲伤眼神看我。有的时候,无声的眼神比言语更让人不能承受。可是我是只蚌,我没有心又何来情感,是的,我没有心,永远不会痛。
  先生,先生,婉转的女儿声如黄莺出谷,娇黄布衣包裹着玲珑女儿身,天真可爱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原来是小丫儿,他的声音仍然透着对待小儿的宠溺。光阴荏冉,昔日有一双胖乎乎小手的稚儿已是情窦初开的清丽少女。先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微垂着头,言语间有些微不满。是啊,他轻笑着点头,小丫儿也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了,是我疏忽了。两朵胭脂云悄然浮上白净的脸颊,小丫儿揪紧了衣裙不吭一声。他却专注于为受伤的小鸟包扎伤口,浑然未觉女儿之意。唉,我不禁在水底轻叹,修成人形却不解风情,偏又对人温柔似水,叫人爱也难,恨也难,只苦了痴心人。小丫儿站了半晌再没听得他一言半语,只得讷讷地叫他。有事么,他嘴里问着却仍为受伤的鸟儿忙碌不看她一眼。小丫儿咬紧唇,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他笑道,既没什么还不快回去,一会儿你爹娘又要着急了。小丫儿一脸失望又不能说什么,磨蹭了一会儿只好说,那~~我回去了。一步三回头,佳人渐去。听见小屋的门被轻轻带上,他忽然舒了长长的一口气。衣衫摩梭后,水波之上是一张忧伤而迷茫的脸。
  我~~对她是不是太冷淡了,他问我。我只静静地躺着,并不回答。这十几年来,他习惯向沉默的我倾吐心事,我也习惯沉默的聆听他的烦恼。小丫儿是真的长大了,他微扬起唇角说,她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人妖殊途~~轻笑了声,他又说,即便不是这样,她也不是令我心动的人。那一刻,他清澈的眼睛变得深沉,定定的看着水底的我。没由来的,一种疼痛在全身蔓延,痛得我不知所措。就在我几乎窒息时,他终于又开了口,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村里的人只是平凡人,每天都在生老病死,而我却十年如一日,丝毫不见衰老。就算他们嘴上不说,我也从他们的眼神看出了疑惑和猜忌。这世上,不知有几人能接受妖为同伴,他苦笑,所以我们是时候离开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我仍然用沉默回答。好吧,你不出声就是默认了,晚上等大家都睡着了,我们就一起离开。他微笑,黑色的眼里却有五彩的光泽在流转。好美,我在水底痴痴地看他的眼睛。
  我们,就这样隔水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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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小丫儿又来了。这一回却不是笑语盈盈而来,而是安静地躺在简陋的担架上,血肉模糊。先生,求你救救小丫儿,小丫儿的娘哭倒在地上对他拼命磕头。没用的,我在水底悄悄地叹,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身上还有活人的气息,她早死了。村里的一位长辈含泪拉了拉他的衣服说,这孩子不知怎么的竟跑到山上去,不小心掉进了猎人的陷阱,怕是不中用了,只是她娘死活不信,硬要抬来先生这里。他脸色苍白,一脸悔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觉得是他对小丫儿太过冷淡,才使她伤心以至失足跌落陷阱。不,这不是你的错啊,我想大声对他说,可又碍于众人在场。伤心的母亲扯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他咬唇闭上眼睛,挣开衣袖,踉跄地走到我面前。黑色的眼睛因悲伤而失去了光泽,他颤抖着唇努力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我绝望地看着他,可是现在我只是平凡的珠蚌,什么也不能做。纤瘦的十指紧握成拳,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了口气声音破碎,却清晰地说出了让我五脏俱焚的话,你们都出去吧,我会让她活过来的。屋里一片沉寂,每个人都陷入了惊讶。一会儿,小丫儿的娘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追问,先生,是真的么?他疲惫地点点头,快出去吧,谁也别来打扰我,再晚了我也没办法了。众人一叠声地答应,半拖半扶地把小丫儿的娘搀出竹屋。
  我要做什么,你都知道是不是,他哀求道,既知道,连最后一面也不和我见么?不,我绝不要见你最后一面,我要阻止你。白光闪后,我化为人形站在他面前。你真的要用命珠救她么?我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衣袖,问得急切。他带着喜悦温柔地看我,无言地点头。不可以,命珠是你的元气所结,没有了命珠失了千年道行是小,连命都会没了的。我捉紧了衣袖不敢放开,只怕一松手他就会成为离弦之箭,再不回头。他握住我的手浅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能不救。我摇头道,生死有命,你我修行千年,更不应逆天而行。他也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一个无辜女子都救不了,千年修行又有何用?任凭我苦苦哀求,他的眉宇间却只是坚定。松开了手,我低眉顺目地说,好,你去吧。
  我说服不了他了。可是如果他一定要这么做,那么我也有一定要做的事。
  有了明确的决定,我不再觉得悲伤,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他运气仰颈,五彩斑斓的命珠从他轻启的唇间缓缓飞出,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我轻笑,怎么会不美,那闪烁的是生命的光辉。命珠融入血肉模糊的身体,七色的光茫弥漫开,生肌肉骨。不消片刻,死水微澜重为清灵活泉。昏迷的人儿虽未苏醒,但我已经感觉到她的身上散发出的千年命珠的气息。他抱起她送到竹屋外,引起一阵悲喜。我清楚地听他要大家回去,渐渐的人都散了。回到屋里,往日的潇洒不复,他倚着门挣扎了许久终是没能撑住倒在地上。时间不多了。我扶住他的肩,运气。住手,他惊骇地睁大眼睛,你要把你的命珠给我么。我固执地笑道,只许你不要命珠,我不可以么?他反手死死扣住我的肩,正色道,你听着,我现在没有能力阻止你,可是如果你这么做,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我默念着,心如刀割,可是你知道么,要眼见着你死,我也生不如死啊!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此刻的痛苦?我该怎么办?
  蓦然的,一滴晶莹的水滴自我眼中滑落,落在他的衣衫上竟化为一粒珍珠,再滑落到地上无声的转动,停下。第二滴,第三滴~~他无力地靠在我的肩头,看我无尽的伤痛化作一地璀灿的珍珠,轻叹道,好美的珍珠,流光溢彩~~你是为我而泣么?我点头。这样就够了,他点头道,我不要你的命珠,有你的眼泪我也无所求了~~不~~最后还有一个要求,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银非~~我从不知道叫一个人的名字这么难,咽喉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我拼命的努力却仍叫得暗哑苦涩。但是他笑了,温暖的黑眸蓄满了柔情,映着少年哭泣的脸,渐渐地,渐渐地,闭上。我终于明白为何悲伤,也终于明白为何不愿现出人形,只因枉修了千年道行,却修不得一个女儿身。
  白光过后,一只白狐安静地蜷在我的怀中。
  银非,已经睡了。
  一扬手,三味真火燃着一屋竹香器具。此火非凡间水所能救,这样,就没有人能阻止我和银非同去。冲天火焰中,我安然地坐着,怜惜地轻抚他仍然温暖柔软的身体。
  罢了罢了,不能同生,同死亦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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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种类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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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shishi at 2005-9-2 19:16:
喜欢这种类型的故事




收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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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更多哦------就这种的, 别太恐怖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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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胆子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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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shishi at 2005-9-2 20:34:
我胆子小哈



嘿嘿,偶胆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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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冤家,我有心将你打,却一个心儿怕;要不打,只恨你这冤家羞人煞;罢罢罢,低眉红了脸儿帕,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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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看,我都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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